巨大光明与壮阔生活从哪里来?

2022-06-23 02:29魏天无
诗歌月刊 2022年6期
关键词:火把火种树皮

就像父亲手中那把燃烧的杉树皮,许多年以后当谈骁想起那一幕,他领悟到的是控制:“一路上,父亲都在控制燃烧的幅度,/他要用手中的树皮领我们走完夜路。”在控制中,父親拥有了一支“最好的火把”;而那些曾经拥有巨大光明的死灰,在诗人回放的记忆镜像中,一一复燃。

词语不是死灰,是火种;但在成为火种前,或者,在明了它们是火种的人到来之前,不过是词语。

控制不一定产生最好的诗;但没有控制,不可能产生最好的诗。

控制,几乎是现代诗的基本准则:有时你需要向火把吹一口气,有时你需要捏紧树皮,有时你需要抖动手腕。谢默斯·希尼说菲利普·拉金是“少数几个能在呼吸中闭气的诗人”,指的是他的诗当行则行,当止则止,说的其实是控制的技巧。在此意义上,谈骁的诗少年老成,甚至很有些循规蹈矩。来自日常生活的经验与日常化的口语固然相得益彰,但在一些人看来他的写作太老实,以致缺乏“辨识度”。而人们这样说的时候可能忘了,它不过是市场经济强加给每个人或每件“商品”的法则,极可能是人的“虚假的需要”之一种。谈骁诗中,父亲手中的火把是一束杉树皮,这是为父的经验,不是他的“发明”。他的经验中沉淀着过去生活教会给他的;他的经验正在照亮眼前的夜路,也为他的儿子指明了未来生活的可能性。谈骁的另两首诗也无非是表述生活的经验,他尤其喜欢以河流为物象来陈述——那不是想象中的河流,是有名有姓、有自己形象和性格的河流,它们汇聚成壮阔的生活:你可以说它们是在殊途同归中、在似乎是被指派的命运中“发明”了自己的生活。当吉尔伯特被问道“你在诗中透露了自己的许多事情。你的诗是直接取自你的生活吗?”时,他答道:“是。我干吗要发明它们呢?”我想,他说的是很多诗人之所以不满足,是因为不懂得把自己的力量控制在体验上——父亲手中的火把熄灭之后,那些光明去了哪里?“心有能力体验那么多——而我们的时间不多。”(吉尔伯特)

谈骁是一位诚实的诗人,是生活的“诚实的信使”。也许应该在“诚实”这个极其古老的词语之后加一个同样古老的词语:诚实于生活。确实是个人的独特生活将你我区别开来,也确实正是每个人的独特生活将你我汇聚在一起。诗往往来自一种直接的生活消失之后的内心体验,现在,它被诗人徐徐地导引出来:那束火把被重新点燃,它照亮的是归家的路。而我们一生都在这条路上奔波。

魏天无,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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