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渡口（外二首）

彭奋

河边的磨坊早已崩塌

漂浮的尘埃也已落定

一条沿江路开始笔直延伸

黄泥岭的尽头，铺满月光

茶叶一季一季生长

直至姑娘嫁了，杯中汤色金黄

阿妈厨房的灶火熄灭了

燃气煮不透

最后一季稻谷碾成的糯米

路边的百货店还在

那些装着糖果和往事的瓶瓶罐罐

被货郎拉走再也没有回过故乡

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六沙村原本就只是一个渡口

每一张渡船都要迎来送往

一篙借来的光阴

日落时分

山川还给山川，河流还给河流

在宝相寺

在宝相寺山门入口

在袅袅的青烟之下

当我开始礼敬

一瓣多肉的葉子就落了下来

莲花一样的形状美好安详

他还在闭眼祈祷，神色庄重

还愿人的心是虔诚的

合十的手掌骨节分明

数根被射线炙烤过的灰白色头发

顺着瘦削的脸庞滑落

正如寺外苦楝树的叶子

在一阵寒风中纷纷扬扬

梵音再起时

我遵命捡起多肉叶片

发誓给他一整个春天

在故乡的田里

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四面八方而来

说着熟悉的乡音和我擦肩而过

一位挑菜赶集的妇女吆喝着走远

一朵朵水花摔落路面

自她身后，油菜花、苜蓿花、茼蒿花次第开放

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菜园

弯腰种菜的母亲、低头耕地的父亲

一垄垄的青菜在雨水里闪闪发亮

此时惊蛰，漫长的雨季过后

南方最南边的燕子

从一家屋檐换到另一家屋檐

一只跟着一只，吱吱喳喳

我在荒废的自留地里

也想大声地亲切地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