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火箭的人:流动性视角下嫦娥五号发射观测旅游者民族志

2022-07-05 17:16唐雨桐,郝小斐
旅游学刊 2022年6期
关键词:国家认同民族志流动性

唐雨桐,郝小斐

[摘    要]新流动性范式的提出使流动性研究更加注重流动背后所建构的社会意义。文章以嫦娥五号发射事件作为研究切入点,通过对奔赴海南文昌观看火箭发射游客的民族志研究探讨基于实地观看火箭发射的流动特征。研究发现,“追火箭”旅游的流动性体验超脱于火箭发射的具体时空场域,从出发前开始,延伸至回程后仍不断持续,且基于“追火箭”的旅游流动过程强化了旅游者的国家认同、唤起了旅游者的自我认同。此外,研究对象呈现出循环新部落的特征,虚拟流动与现实移动是一个相互影响的过程:一方面,虚拟流动通过出行前的信息流动与社交互动为现实流动奠定了社会关系基础,另一方面,现实流动深化了虚拟流动建立的社会关系层次,并为流动回虚拟世界后的情感联结持续加强夯实了根基。研究认为,“追火箭”旅游通过火箭升空、探索宇宙这一具有人类浪漫主义倾向的目标,引领旅游者的“精神流动”,体现出在对“天”的构建和探寻中人类精神的历史性和延续性。

[关键词]流动性;“追火箭”旅游;国家认同;嫦娥五号;民族志

[中图分类号]F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5006(2022)06-0079-15

Doi: 10.19765/j.cnki.1002-5006.2022.06.011

引言

自新流动性范式[1]提出后,地理学对流动性的研究不再仅聚焦于简单的物理空间移动表象,而是更注重流动过程中的意义生产,探索其背后引申出的社会建构意涵[2-3]。基于对新流动性范式理论的进一步探索,Cresswell将流动性划分为以下3个层面:第一,从一处至另一处的物理移动;第二,物理移动建构的共享意义的表征;第三,物理移动产生的具身实践与体验[4],这为流动研究转向聚焦流动的社会意义夯实了根基[5]。作为以流动为基本特征的行为方式,旅游中的流动性研究在学界愈来愈受到重视[6-7],其不仅仅是物理空间的位移,旅途的行为实践也不断提升着旅游者的社会互动能力与自我价值[8],进而增进人类幸福感[9]。而信息技术的发展使得旅行时间的有效利用率攀升[10]、旅行成本降低[[11]]以及基于信息的虚拟流动带来的旅行视野开拓,更使得物理流动增加[10,12],也为旅游中虚拟流动性的研究拓展了空间。

Urry将旅行过程中基于交通方式的身体移动、基于商品流通的物品移动、基于信息建构的旅游者幻想中的旅行以及基于技术的虚拟旅行体验归纳为旅游流动性的4个方面,书写了流动性的空间与社会实践[13]。随着通讯技术的发展,Urry又将基于通讯媒介与网络媒体的信息的虚拟流动纳入了流动性的框架[14],成为第五大核心流动性。虽虚拟与现实流动的关系已有探讨[15-16],但大多从宏观层面分析其相互的影响[17],缺乏基于个体层面的微观分析[18],更疏于揭示虚拟流动性与现实流动性交织下的旅游情境背后的社会意义建构,因而,对于将虚拟与现实流动置于一个框架中来分析日常旅行行为的呼吁也愈发强烈[17-18]。

在后现代主义所解构的社会中,流动随着社会进程的高速运转而不断增强,人们逐渐习惯依托于时空压缩的介质进行社会互动,基于传播媒介的信息交流建构了流动中新的社会含义[19]。在这种情境下,传统的旅游时空格局被打破,信息技术、社交媒体的浸入扩展了旅游者的旅游时空范畴,使得在家与离家的体验不再泾渭分明[20-22]。孙九霞等将旅游流动性的时空意义进行延展,阐明旅游体验并不是抵达目的地的时刻才开始产生,而是在出发前便已通过报纸、网络、电视和书籍等各种形式勾勒了它的轮廓,离家之前,旅游体验便已经开始建构[2]。同时,旅游体验也并不是随着回到出发地便结束,基于网络的虚拟信息流动与社会交互使得旅游体验在日常生活中仍能得以持续[23]。因此,Cutler等提出的去程(travel to site)、在场(on site activities)返程(return travel)的三维框架[24]在当今新流动性范式下的适用性值得商榷。此外,日常生活中的科技应用与媒体社交逐渐涉入旅游者的旅游过程[25],旅途中通过社会化媒体与原初社会关系网络的持续联络,使得虚拟空间与实体空间能够在同一时间共存,推动了旅游者的身份建构[26-27]。虚拟与现实不再是二元对立的关系,而是相互交融、互相渗透的存在[28],因此,在虚拟流动与现实流动交互相融的当下,对旅游流动过程的研究有必要拓展到离家前以及回程后的网络信息流动和社会交互对旅游体验的建构中来,从而进一步延伸流动性的时空框架,如探讨虚拟信息流动与现实空间流动之间的交互关系[29],挖掘其背后更深层次的意义生产与社会建构的意涵。

人类自古以来就是观星者,凝望宇宙是人类亘古不变的寄托,探索头顶的浩瀚寰宇是人类前仆后继、矢志不渝的追求。自遥远的古希腊,人们便着手研究星象,从星空银河中发现其独特的规律和奥秘以揭示人类的命运[30]。近现代以来,随着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火箭的发明为人类探索宇宙提供了可能。随着2016年海南文昌航天发射场的竣工,人们不再只能从电视中瞻仰火箭飞向宇宙的壮丽景象,而是可以奔赴现场去追逐火箭的发射。2016年6月25日,长征七号火箭在海南文昌实现首飞,发射当天文昌共接待游客15万人次;同年11月,长征五号的發射是中国航天里程碑式的一次跨越,标志着中国航天迈入了新的征途,此次发射迎来了12万人次现场观测[31]。两次发射观测人次共计27万人次,彰显了我国航天旅游市场的庞大潜力。然而,国内外关于航天旅游的研究却鲜少有之。国外关于航天旅游的定义更多集中于“space tourism”(太空旅游),意指驶向太空的旅程,其探讨的多是以国际空间站为目的地的旅行以及对人类未来探索太空的展望[32-33];而国内对航天旅游的研究也是凤毛麟角,且侧重于火箭发射基地对目的地的旅游经济带动作用以及目的地的旅游发展战略[31,34],对于火箭发射观测群体的旅游相关研究极为稀缺。

本研究基于2020年11月24日凌晨在文昌进行的嫦娥五号发射事件展开。2020年12月17日,习近平同志代表党中央国务院和中央军委祝贺探月工程嫦娥五号任务取得圆满成功的贺电中指出,“嫦娥五号任务作为我国复杂度最高、技术跨度最大的航天系统工程,首次实现了我国地外天体采样返回。这是发挥新型举国体制优势攻坚克难取得的又一重大成就,标志着中国航天向前迈出的一大步,将为深化人类对月球成因和太阳系演化历史的科学认知作出贡献。”1一方面,嫦娥五号发射成功标志着我国探月工程“绕、落、回”三步走的收篇,实现了我国航天史上的“五个首次”,其中,最重要的是首次从月面钻取最年轻的月壤样本返回2。另一方面,嫦娥五号圆满完成任务既是终章也是序章,标志着我国未来将踏入载人登月返回的新的航天征程3。因此,嫦娥五号的发射,不论是对于中国航天科研还是人类探索宇宙都是具有历史性意义的迈进,其重要性空前,因此吸引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前往观看。此外,央视新闻于2020年11月22日18:00在文昌发射塔进行“陪你追嫦娥”微博直播,共收获了850万线上观看量。因此,由追逐观看火箭发射引起的流动性,不仅包含着现实物理空间的流动性,还包括虚拟空间流动性,并潜藏着宏大的叙事框架。由此引出了本研究关注的问题:(1)从萌生动机到奔赴目的地展开实地观测的流动行为、到回程后旅游体验的持续,虚拟与现实如何建构的“追火箭”旅游流动全过程?(2)“追火箭”对于旅游者来说具有什么样的社会意义?(3)传统流动性框架何以通过“追火箭”这一特殊的旅游方式得以延伸?基于此,本文以流动性为理论框架,将其延展至虚拟移动性与现实流动性的范畴来界定流动的全过程,主要采用流动民族志的方法,通过对2020年11月海南文昌“嫦娥五號”发射事件的参与式观察以及对火箭发射观测者的深度访谈,就上述问题进行了解释。

“嫦娥五号”为我国建设航天强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再立新功,是人类和平利用太空、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作出的开拓性贡献1,对这一重大历史事件所引发的旅游流动性问题的探索,不仅契合新流动性理论研究的需求,还对火箭发射地空间发展与航天旅游的探索具有极强的现实意义。

1 研究案例地

文昌位于海南岛东北部,毗邻海口,是我国继西昌、酒泉、太原后第4个航天发射基地。2007年9月,文昌航天发射场项目正式被批准立项,拉开了文昌航天旅游的序章[31]。文昌被公认是世界上第二佳位置的发射场地,仅次于南美洲圭亚那库鲁发射场2。对比过去中国最重要的航天发射场西昌基地,文昌的近海地理优势可使火箭发射残骸坠入海里而不是掉落地面,不至于对人类造成危险,从而具有可接近性和可参观性[35],为渴望亲眼观看火箭发射的人群提供了良好的契机。依据国家政策的导向,文昌发射场的发展要朝着商业发射场的目标前进[36],文昌以其发射地理位置的理想性,有志于在未来成为有世界影响力的航天旅游城市。

文昌希尔顿海滩位于文昌市龙楼镇铜鼓岭国际生态旅游区淇水湾畔的鲁能希尔顿酒店附近,可同时容纳约4000人观看火箭发射3,是观测位置最佳的海滩。海滩无需门票,不设围栏,但设有旅游指示标识,并于火箭发射时期设有火箭观测主题广告标牌,旅游者自发聚集于此,因其优越的地理位置和广泛聚集的人流,研究者将其选作参与式观察的主要案例地。

此外,本研究案例的场域还包括基于微博、bilibili平台、微信群、微信朋友圈的线上空间,这些线上空间的研究内容都紧密围绕2020年11月的海南文昌嫦娥五号发射事件与关键人物展开,与现实案例地共同构成了本研究聚焦的流动性时空架构。

2  研究方法与数据收集

Urry等归纳并提出的新流动性范式下研究方法的四大要点:观察、同行、问卷调查和文本分析[3,37],要求研究者深入目的地观察以及深度参与到目标群体的文化活动中,因此本研究采取流动民族志方法,研究者与研究对象一起参与、体验并记录这一流动全过程[38],试图深度挖掘“追火箭”旅游的流动特征及其内在意义建构。本研究基于流动民族志的研究设计,结合实地参与式观察、网络观察(虚拟民族志)、深度访谈和文本分析的质性研究方法。(1)流动民族志。研究者于2020年11月18日晚通过微博联系到视频博主K,其作为短视频自媒体的一条火箭文昌发射实地参观记录视频在bilibili平台收获了57.9万的播放量,系火箭发射系列视频影响力最高的自媒体;获得其联系方式及访谈的初步同意,并于2020年11月21日晚进入了其组织的结伴去参观火箭发射的微信群。研究者通过与微信群群友积极互动,先后添加20名互动较积极群友,将其作为潜在访谈对象。2020年11月23日晚,研究者按照约定时间抵达文昌市龙楼镇希尔顿海滩(火箭发射主要观测地之一),与“追火箭”群友进行了线下的会晤,自2020年11月23日晚上11点到24日凌晨4点半火箭发射,研究者全程位于研究现场,与现场等待见证火箭发射的游客处于同一场域;其间通过一系列互动与“追火箭”群友建立良好的社交联系。(2)深度访谈。为了使样本足够丰富,返程后,研究者在实地接触的群友中通过目的性抽样选取了具有差异性的11位作为访谈对象进行了线上微信电话访谈。受访者的性别分布为男性9人,女性2人,基于航天爱好者男性居多以及结伴微信群的男女比例为57:10,选取该比例的受访者较为合适。受访者年龄分布从21岁到33岁,所在行业与人生历程大有不同。研究者于11月27日至12月21日期间对受访者分别进行了25分钟到45分钟不等的深度访谈,在征得受访者同意的前提下进行了录音,共产生了381分钟的录音资料,后续整理成共计84 275字的转录文档,用最后两位受访者的文本检验样本饱和度,得到基本饱和的结果,即终止访谈,访谈者基本信息数据详见表1。此外,本研究于2021年7月7—26日间对部分受访者进行了回访。7月7日,研究者奔赴杭州,邀请R11博主K进行面访,访谈时长108分钟,并将访谈记录返回受访者进行了核实;7月12—13日,研究者赴淄博对拥有5次追火箭经历的受访者R06进行了当面回访,共收录28分钟的录音资料并转录了共计6605字的访谈材料;7月26日,对SpaceLens1的创始人之一、受访者R07进行了线上回访,二次访谈数据详见表2。(3)文本分析。分析采用归纳法,借鉴流动性理论框架,对访谈文本进行时空顺序归类以及话语内涵归类,得出本研究实证的四大主题。本研究还采用了虚拟民族志的方法进行了网络观察,观察对象包括视频博主K两条火箭发射视频的弹幕及视频自述话语、本研究受访者产出的关于此次旅程的视频、朋友圈日志、微信群内互动发言等。在日常生活越趋媒介化的当下,虚拟民族志被视为体现研究对象深度内心感悟与真实生活轨迹的材料,被广泛地运用于虚拟与现实相结合的现象的研究中[39],而本研究具有线上、线下的双重流动性,适用于虚拟民族志的分析。为了验证分析结果的效度,研究者将流动民族志观察数据、访谈文本和虚拟民族志文本进行了三角验证。

3 研究发现

3.1 流动的序曲:线上集聚,一起送“嫦娥去月亮”

3.1.1    视频唤起的追火箭动机

本研究的受访者大部分都是被视频博主K 2020年5月14日在bilibili平台发布的在文昌“追火箭”视频吸引,从而萌生了亲自去“追火箭”的动机,通过联系博主K进入微信群,并于11月23日左右奔赴文昌实地进行观看火箭发射,其行为本质上属于影视旅游的范畴。影视旅游是通过影视作品对旅游者刺激、吸引从而激发其旅游需求,并促成旅游者前往影视场景拍摄地的旅游行为的过程[39]。影视作品擅长通过情绪渲染来调动观众的情感体验,如怀旧影视可以唤起人们的感性情感、身临其境的体验和情感联系[40-42],但对影视旅游的探讨亟须在旅游者出游行为背后的情感支撑和社会意义层面上进行理论和案例拓展[43-44]。近年来,随着影视旅游者群体的细分趋势愈加明显,影视旅游也逐渐与声望、自我认同和国家认同联系起来[45],但相关讨论和案例尚处于萌芽状态。在视频博主K火箭视频的弹幕中,“将来一定要去”“我也想亲眼看火箭发射”等字眼频频出现,可见该视频对旅游动机的激发作用。视频博主K的视频对旅游动机的唤起基于以下两个方面:第一,视频通过为旅游者提供信息增强其感知可进入性,不少受访者表示,在看了视频博主K的视频之后,才获悉火箭发射可以实地观看,“我以前一直以为这个地方肯定是一些军事禁区什么的,然后一般人是进不去的,没有想到原来这么近就可以看得到。”(R03,视频博主)第二,视频通过文案、剪辑、弹幕讲述了一个动人的故事,从感性层面唤起旅游者强烈的情感共鸣,从而激发了旅游动机,“(看完视频)觉得很牛很震撼。很感动,还哭了呢。”(R09,运营推广)在视频里火箭发射的时刻,弹幕频频出现“泪目”“感动”等词汇,情绪的渲染唤起了旅游者实地体验的欲望(图1)。不容忽略的是,弹幕作为影视作品中的用户生成内容(user-generation contents,UGC)文本,被认为具有互动参与和情感表达的功能[46-47],在影视旅游领域的相关研究中,弹幕也被认为具有强化对目的地积极形象感知的作用,观众对出游的渴望也体现着情感的共鸣[48]。在视频博主K火箭视频的弹幕中,“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愿祖国繁荣昌盛”等内容凸显了观众对国家认同的共情,而“将来一定要去”“我也想亲眼看火箭发射”等字眼也频频出现,渴望情绪在互动参与中扩散,验证了视频内容和弹幕文本共同影响旅游动机[48]。

然而,有研究表明,影视作品只是激励出游的部分因素[[49]],本研究也印证了这一观点:“追火箭”旅游者本身具有潜在动机,视频博主K的视频只是起刺激与催化作用。“这种事情(火箭发射)是那种很神圣的”(R06,大学生),“对这种东西(宇宙)觉得很浪漫、很喜欢”(R09,运营推广),“感觉是见证了国家的(进步)”(R10,视频博主),“想出去放松一下”(R08,民航飞行员)等,这些因素都成了航天旅游的动机。可见,火箭不仅象征着探索太空的机器,还拥有国家富强的见证、宇宙的浩瀚等一系列符号表征。

3.1.2    通过意见领袖流动进入网络部落

新部落(neo-tribe)理论由法国社会学家Maffesoli率先提出,指后现代社会下人们由共同情感、爱好自发聚集而成的群体[50]。随着互联网的发展,网络新部落的概念逐渐形成,意为以共同价值观、兴趣偏好聚集而成的基于网络的社群组织[51]。视频博主K于2020年11月21日建立“追火箭”约伴微信群,并在微博号召此次去文昌“追火箭”的粉丝入群,网络部落就此建立。“我就想干脆直接把大家都召集在一起,大家一起看好了,那样也更有氛围会更有意思。”(R11,视频博主K)提及建群的初衷,视频博主K坦言是希望通过建群将爱好者聚集到一起,共享一段旅途。进群的粉丝也都是基于对航天的热爱、对火箭发射的向往以及对视频博主K的仰慕而聚集,其兴趣爱好、价值观念有一定的相似性,因此线上社交进行得非常顺利,“大家的目标就非常一致,所以交流起来就很融洽很和谐。”(R02,企业管理),且在互动中,“又系你”“康哟喂百大”等视频博主K视频里的标志性话语的频繁出现象征着粉丝们同源情感的联结[44],进一步了活跃了社交的氛围。而在网络部落形成初期,因群内粉丝之前并没有建立情感关系基础,其寻求结伴的行为多是带着功能需求动机[52],“而且像自己拍不到的一些东西,可以通过他们的镜头,他们的视角(来看到)”(R06,大学生),“可以认识到更多的大佬”(R07,《视觉中国》签约摄影师),“我刚开始应该是因为我第一次去看火箭,肯定希望有熟悉的人可以带我”(R03,视频博主),其需求多是以寻求领路人、结识牛人、消除孤单情绪等自身利益为出发点。而来自五湖四海的旅游者通过互联网汇聚,结成一个拥有共同目标的组织,其实质上属于信息的潜在流动,这种以非物质形式呈现的流动也一定程度上建构着社会意义,影响着旅游者对目的地的感知和旅程的期许,因此可将其视为流动性的一环。

3.2 流动的前夕:从虚拟到现实的流动

3.2.1    旅途流动中的际遇

进入火箭发射的现实场域——文昌时,旅途的际遇开始建构旅游者的感知。“单纯从文昌地方来说,风景很好,然后基础建设也很好,然后到处都会觉得很淳朴、很质朴,也不算很发达的地方,有时候又觉得很神秘兮兮的。农耕和科技交錯在一起的一个比较特别的地方,挺矛盾的一个地方,但是又感觉没有什么违和的,很和谐。”(R11,视频博主K)在对主体目标——“追火箭”强烈的渴望和期待下,旅游者将在途中经历的事物通过联想与火箭形成关联,比如,受访者R07将他在旅途中邂逅的彩虹视为预示火箭发射成功的吉兆,而受访者R04又为旅程中经历飘雨而对火箭发射产生担忧。同时,在旅途中,旅游者的物理空间在向火箭发射的主体场域靠近,内心也逐渐进入对火箭等待的应激状态,紧张情绪下,发生的任何事都会被放大,从而影响等待火箭的心情。“在公交车上就是大家虽然素不相识,但是还有小姐姐跟没有订到旅店的人说,我知道在网上订不到的旅店,可以带你去。然后还有阿姨热情地问大家一起去做客吗,我觉得很暖。”(R08,民航飞行员)受访者R08因公交车上陌生人温暖的举动而消解了长期以来压抑的情绪,从而对火箭发射的等待报以更平静的态度。“对,所以最后我跟小伙伴在我们快将近绝望的时候,我们遇到的一些希望,而且希望帮我们圆了梦。”(R02,企业管理)受访者R02为了近距离拍摄长征五号而与警察发生一场“逾矩”,这趟经历反而成为他整趟旅行中最难忘的体验。值得一提的是,与其他旅游形式不同,基于火箭发射参观的旅游者在出发之前就拥有高昂的情绪,并在流动的过程中也伴随着紧张和持续激动的状态,且一直延续到旅程结束。

3.2.2    线上流动到线下的节点

线上虚拟社交到线下相聚的节点,是视频博主K组织在饭店的一次聚餐。“因为刚加群大家都不熟悉的时候,你就只能通过他们说话的方式,还有(通过)他们的昵称头像来对他们说话的每一个人来建立第一印象。”(R06,大学生)见面之前,旅伴在他们印象里是扁平的、陌生的头像以及能稍微凸显其社交性格的聊天文字,而见面之后,对旅伴的形象感知变成了生动的面孔和神态,整体的感染力提升使得社交情谊的联系逐渐深化。“如果有一次线下的见面以后,知道了每一个人,然后切实地看过样子、听过所有的声音,就感觉这个人比较亲近了。”(R06,大学生)基于共同爱好的新部落群体特征也使旅游者在线下的相处很融洽,因此,社群在基于线上社交的功能性需求逐渐弱化,基于线下交往的群体归属感增强,“我感觉就是大家一起线下见面后,感觉大家是一个团体,相当于就是所有人都相互认识到,相互开心,这样子,然后一起看火箭可能挺爽的、挺浪漫的。”(R01,视频自媒体)通过线上社交的建构,旅游者内心形成了对旅伴的潜在形象刻画,而线下的流动节点又通过深化旅游者的情感联结,实现了伙伴形象的再建构,从线上虚拟流动到线下实际流动的转换过程中,通过共同目标和同源情感的联结,社群对于他们的意义也实现了从功能性需求到情感需要的转化。

3.3 流动的高潮:体验阈限下的共鸣和感动

3.3.1    沙滩流动场域的氛围营造

进入参观火箭发射的主要场域——希尔顿海滩后,旅游者的情绪进一步被感染。空间的演进使得周围的事物经过一步步的筛选,最后锁定至一个稳定统一的范围,在这个范围内,聚集了为同一个目标——火箭发射而等待的人,空间里的任何事物也与火箭发射息息相关。深夜11点的希尔顿海滩人群熙攘,“我有看到很多很多类型的(人),有比如说度假,然后顺道来看的,然后有航天科研的工作人员就是在海滩边守候的,还有一些一家老小就带着专门过来玩,像我一样专门过来都有。但还是比如说家长带孩子来的可能会相对多一些。我觉得这是一种爱国教育的一种体现。”(R06,大学生)非同寻常的是,熬夜观测火箭发射的群体并不仅仅是航天爱好者,沙滩场域内,有抱着孩子坐在驻扎帐篷里等待的亲子群体、有围坐在一起唱党歌的夕阳红旅游团、有因学校组织而列队聚集的大学生群体、有特地前来的航天工作人员。场域的同一性烘托着浓烈的氛围,旅游者在场域中流动,难免因所见所闻产生强烈的情感共鸣。面对五湖四海赶来海滩等待火箭发射的游客,受访者们纷纷发出了深刻的感慨,甚至将自己与他人看作一个共同体,因共同的目标而等待渲染着他们的感性情绪,引发他们对家国、对信仰的无限遐想,“年轻人来我觉得还是挺好的,因为我觉得中国的东西是很需要推广的东西,年轻人相信祖国,祖国才有未来。”(R03,视频博主)

流动场域持续缩小并固定在沙滩上的一块礁石附近,线下相聚的群友在这里再次重聚,一起等待最重要的时刻来临。沙滩虽是开放的空间,但群友们因社群归属感而自动终止了流动,使礁石空间的性质变为一个相对密闭的无形空间,这一空间也是他们主要的社交场域。“坐在礁石上,一开始是听他们聊天,然后看他们俩表演,然后后来是因为你开始拿出你的琴(‘你’指研究者1),然后开始弹琴玩,然后我就觉得好浪漫,还会有人在沙滩还弹尤克里里。”(R06,大学生)在这一场域内,通过社交,旅游者的疲惫被遣散、紧张得到缓解,甚至开始享受共处带来的非惯常的情感体验。

“凌晨两点,四下寂寥,海滩上散布着零零星星少许人,大部分疲倦的游客已纷纷进入休息状态来养精蓄锐,只有摄影师们坚守在礁石上,守护着拍摄机位,远方的发射塔在沙滩视角下只是一颗白色的光点,火箭的形态依稀可见。凌晨3点半,沙滩开始人头攒动,游人纷纷从帐篷里出来,寻找观测点,氛围渐趋热闹。凌晨4点,沙滩上的人群已经摩肩接踵,四周沸沸扬扬,人们纷纷举起手机等待着,目光聚焦在远方的发射塔上。”(研究者1的民族志笔记)“我记得很早4点,它定了在12秒开始点火,然后旁边基本都几百人,每个人都特别期待,在那个时候心情就开始激动起来了,就开始紧张起来了。”(R03,视频博主)随着时间的流逝,火箭发射越来越临近,人流不断涌上沙滩等待,私密的社交场域逐渐被打破,受访者们逐渐从社交中放松的状态重新回到对火箭等待的状态,紧张情绪重新被唤醒。

3.3.2    发射:集体欢腾下的旅游体验共睦态

“‘8!7!6!5!4!3!2!1!发射!’ 12月24日凌晨4时20分12秒,在沙滩群众集体的倒数声中,火箭发射升空。远方的发射塔炸开一团火红的云烟,一只火球冲了出来,带着燕尾般的尾焰划破夜空,似一颗太阳般冉冉升起,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沙滩的群众开始沸腾,所有人尖叫着、惊呼着、欢呼着鼓掌,情绪高涨的呼声里夹杂着一句齐声呐喊:‘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火箭跃进云层,在云翳的缝隙下若隐若现地穿行,尾焰映红了整个天际。”(研究者1的民族志筆记)“宛若盘古开天辟地。”(R02,企业管理)当火箭彻底消失于人们的视线的那一刻,人群中迸发出了响彻云霄的掌声,几乎所有的受访者在描述火箭发射的感受时用了“震撼”“激动”“感动”的字眼。“震撼啊,就觉得很牛很厉害,然后特别是穿过云层,被云层吸走之后,其实我们耳朵里面还能听到就会耳鸣,看声浪还挺震撼的。”(R09,运营推广)火箭的升空超越了他们日常生活的一切见闻,是一种超然现象,人类对自身难以企及的超然现象充满着敬畏与猎奇,因此感受到强烈的震撼。“很激动,当然很激动,对吧?我相信大家都是一样的,一定是很激动。你想想一两代航天人的努力,然后成为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然后载着全国人的希望,对吧?往36 000多千米的星球外奔去,这个还是非常了不起的。”(R02,企业管理)火箭发射使受访者联想到祖国的航天事业极其艰辛的发展历程,作为中国人,爱国情怀使受访者与场域下的集体情绪高涨,激动不已。“然后还有大家一起在大喊,然后经过会特别感动。”(R06,大学生)火箭发射瞬间,场域内所有人达到旅游体验共睦态[53],人们向着火箭集体呐喊,集体欢腾氛围的渲染使每个人的情绪与身边的人互相感染,人们为人类共同的热爱、为中国人共同的希冀所感动。

3.4 流动的余音:集体记忆下的社会关系再建构

3.4.1    旅游流动体验的持续性

有学者指出,流动性并不只包含物理空间内的流动这一层意涵,其更重要的是背后折射的社交网络和身份建构[3],而旅游体验也不仅仅是旅游场景与时序下的体验,更是一种生命体验,与生命的历程具有共在性[54]。嫦娥五号发射结束后,旅游者们离开文昌,回归自己的日常生活中,但流动与旅游体验并没有停止,网络的虚拟空间延续了物理空间的流动性,虚拟社区的互动使人们不断建构着旅游的感悟,因此旅游体验仍在持续[55]。回程后,受访者们不断在群里进行火箭话题的互动讨论,并在朋友圈抒发自己的感触,经研究者观察,其感悟一直延续到2020年12月17日火箭返回舱的降落,仍余音绕梁、意犹未尽。因此,再次回味火箭发射的场景,受访者仍难以掩抑激动的情绪,“我现在每次说起(追火箭)我的心情还是蛮激动的,蛮厉害的,说实话对不对?对,太难忘了,尤其是火箭进入云层以后,你还记得吗?太震撼了。”(R02,企业管理)此外,旅游体验的持续性与嫦娥五号的旅程也息息相关。有受访者提及:“因为其实对于我们来说,它上升的那一刻都结束了,大家都走了,其实这也是它的旅程刚刚才开始。”(R10,视频博主)嫦娥五号在太空的行程受到了广泛关注,尤其是参与见证火箭飞向宇宙的旅游者对嫦娥五号的回归更是满怀着期待,通过不断跟进新闻来追踪嫦娥五号的太空旅程。这实质上是嫦娥五号在宇宙空间的流动,在网络媒介通过信息与图像的虚拟移动的形式,建构了旅游者持续的旅游体验感知。更深远的是,这一“追火箭”旅游的案例揭示了旅游流动从传统的时空流动、虚拟到现实之间的流动延展到基于想象的精神流动的维度,人类亘古以来对宇宙的遐想与仰望在如今寄托于火箭,流动到人们身体难以企及的太空中。这也进一步证实,基于火箭观测的航天旅游的独特魅力在于其高强度的情感氛围以及持续性的旅游体验。

3.4.2    循环新部落:线下流动到线上后的社交关系

从实地社交回归虚拟社群后,流动再一次经历从线下到线上的转换,社群内旅游者的情感交互得到进一步的强化和持续。群友在返回之后纷纷发出自己制作的旅行记录短视频,视频里一般包含火箭发射当晚社群内好友在一起娱乐的场景,该场景使社群伙伴感受到自己的参与感,从而产生积极反馈,在交互中进一步促进了友谊的升温。“在发射之前可能就是说大家给我的感觉好像大家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聚在一起的网友,对大家其实没有一个比较立体的认识,但是当在追火箭的过程中,然后发现大家其实都还蛮好玩的。对大家的立体刻画就更细致了一些,然后等到发射结束之后,看他们发的照片视频,又感觉他们好像又不一样了,反正每个层次都更深入一些。”(R04,英语专业大学生)社群内的互动交往形式演变成了一种循环新部落[56],经历从线上交互到线下的流动再回归线上的持续建构,这个过程中,集体记忆的共享使群友的情感联结不断强化、对火箭动态的持续关注又使情感的历程在时间上得以延续。随着嫦娥五号返回舱成功降落地球,微信群里又迎来一场新的集体欢腾。即使嫦娥五号的旅程结束了,受访者之间的社交联结却仍未停止,因其心中强烈的重游意愿,未来的火箭发射,一群伙伴仍有机会再次集结,上演循环新部落的重复相聚。

3.5 基于“追火箭”时空流动的意义

3.5.1    “追火箭”的特殊意义

虽然当下信息技术发达,在各媒介平台观看火箭发射直播也能为人带来情绪上的震荡,但实地观看火箭发射仍具有不可替代的特殊意义。首先,火箭发射本身的诸多因素为其赋予了神秘的内涵,发射事件的稀有性、受天气等不可抗力因素影响的发射时间不确定性、发射场面的视觉震撼性、火箭太空征程的未知性都在堆叠着亲身实地观看火箭发射的特殊意义。“印象里火箭可能我们都(线上)看过,但是很少听到它发射的声音。我印象里就是‘轰’,但是实际上,你也听到它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跟拖拉机一样,更惊讶的就是你看见了,然后跟印象里不同的时候就感觉会有惊喜,因为我们发现了新大陆。”(R01,视频自媒体)其次,火箭发射时刻在场的具身体验给人带来的感官冲击力是屏幕观看不可取代的,听闻着同一阵轰鸣声、注视着同一个目标、呼喊着同一句口号……同一场域下旅游者的行为烘托着强烈的现场仪式感,高浓度的具身体验也在意识里拉近了人与宇宙、航天等事物的联系:“追火箭拉近了我跟遥远的、宏伟的事物的联系,比如说拉近我与中国航天的关系,因为亲眼见证,所以亲切感倍增,觉得自己与航天有着千丝万缕的隐秘关联。”(R11,视频博主K)以一个亲历者的角色参与其中,感受到了火箭发射事件更强的赋能效应,且在往后的生活中,對祖国的航天事件也抱有更高的关注,实地观测的意义由此得以升华。同时,与其他虚拟与现实结合的旅游形式不同的是,观看火箭发射这一旅游形式通过虚拟与物理的流动孕育出更强的精神流动意义。从虚拟的向往到实地的兑现,“追火箭”需要克服距离以及时间上的困难,且与作息时间相悖的发射节点也需要人忍受生理的疲惫,而火箭发射又是转瞬即逝的,人们甘愿付出时间、精力以及金钱,怀抱着坚定的信念去见证这一瞬间,是基于强烈的国家认同的基础上萌生出来的对祖国航天伟业的“朝圣”。

3.5.2    国家认同

实地观看火箭发射,唤起了受访者强烈的国家认同。在文昌目送嫦娥五号成功飞向宇宙的现场,有人兴奋地击掌,有人拥抱着跳跃,有人的眼里泛出泪花,“大家不应该说看着火箭发射就为了看它照亮天空,而应该是一种信仰,看火箭发射是为了看祖国越来越富强,看祖国的文化越来越复兴。”(R03,视频博主)火箭发射证明了中国的科技力量,是受访者眼中对国家的信仰,同时,国家认同的强化也建立在将中国的过去与现在作比较以及将中国与世界别国作比较的基础上。“以前想着以后可能有机会的话多去国外看一看,但结果发现自己回来之后就觉得自己国家的发展速度还是蛮快的,有一种民族自豪感。”(R08,民航飞行员)火箭的成功发射,是中国向世界证明自身综合国力的契机,是中国航天在世界地位不断上升的表现,而身为中国人,民族自豪感也油然而生。“我觉得也是非常有意义的,包括虽然不能为航天事业做事情,但起码我自己可以力所能及地做一些宣传。给更多人宣传到让更多人认识到航天这个事情,我觉得也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一件事情。”(R07,《视觉中国》签约摄影师)同时,受访者R05将对国家的认同内化为对航天事业的认同,并以具身视角,提出为航天事业做贡献的期望。此外,国家认同的唤起也无形中强化了受访者与国家之间的感知关联,比如火箭发射的成功使受访者R04感到自己的前途也更加光明,而受访者R01与R06通过见证嫦娥五号飞向宇宙感到自己是祖国航天发展的见证者甚至是参与者,作为未来航天事业的建设者的R05表示出强烈的对未来参与祖国航天事业的欲望,而R03则感到对航天的热爱的敬仰和传承是自己以及同辈年轻人的责任。“我觉得一切都是非常有价值的。现在是这些辛苦,包括两天两夜没合眼,我也是觉得非常值得。”(R04,大学生)“我觉得最朴素的感受就是我这一趟来文昌是来得值。”(R02,企业管理)而火箭唤起的国家认同,也消解了受访者流动过程中奔波忙碌的疲惫,尽管跋山涉水、历经艰难险阻来到文昌,仅仅为一睹短短几十秒的发射,受访者也因亲眼见证了祖国的丰功伟绩,认为流动过程中历经的一切艰辛都值得。

3.5.3    自我认同

在两个火箭视频的弹幕文本中,除了对火箭发射的情感抒发、对国家的祝福外,更多的是观看者的许愿,表示对自身未来的期许,而这种对愿望实现的渴望在实地“追火箭”的过程中更为强烈(图2)。超过8成的受访者表明这趟旅程使他们更加坚定自己的理想信念,因此,伴随参观火箭发射的流动的是自我认同的升华。“我觉得追火箭的旅程会让我去更坚定地去实现一些想法。我觉得有些东西其实没那么难。我脑子里有一些可能有意义的想法或者说向往,在一定的条件下,我觉得我能更加坚定地想要去做,去实现,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东西。”(R01,视频自媒体)一方面,火箭象征着人类对太空的征途,在人类力所难及的范围,这种超然的神圣性使火箭发射事件得以赋魅,从而在旅游者凝视中成为一种朝圣。“感动我们的不只是升空的火箭,而更是放下了平凡的生活,不顾一切地来到这里,点燃心中火焰的自己,这不也正是航天精神的浪漫所在。”(视频博主K在第二条“追火箭”视频中的自述)因此,“追火箭”的旅程也成为超脱世俗的经历,当他们完成对家国信仰的朝圣后,也对自己赋予一种完成超越自身能力事物的感知,从而对自我产生一种肯定,这种自我认同体现在他们对自身选择、对理想信念信任的强化。此外,大部分受访者都抒发了自己强烈的重游意愿,“后续如果还有(追火箭)这一类的事情,我应该不会犹豫了,如果有时间我就会去。”(R08,民航飞行员)

不论是基于对国家成长的见证渴望还是对自我身份的建构欲望,都说明“追火箭”这一流动性的时空实践具有极强的赋能效应,通过激起旅游者强烈的心流体验和情感共鸣而增强其对国家和自我的认同,这种认同又转化为一种内生性力量,化作旅游者面对未来的信心与动力。因此,超越一般影视旅游“怀旧与依恋”[57-58]、“拟真情景”[44]的体验特征,此次基于视频引致的“追火箭”旅游的特殊价值在于,其在精神层面为旅游者构建了精神流动更强烈的旅游体验与更深刻的生命意义。

4 结论与讨论

4.1 结论

在科技日益进步、流动日趋频繁的现代化社会,对流动性的探讨不应止步于物理空间内的流动,而更要探索其背后具身体验的意涵以及社会意义的建构[26],同时,对流动性的研究也不应停滞于现实空间内的流动,虚拟流动已经成为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其与现实流动之间影响的交互值得重视[5]。本研究选取“追火箭”旅游群体为研究对象,采用流动性的理论分析框架,通过深度访谈以及参与式观察,对“追火箭”旅游群体的流动过程及其内在意义建构进行深入分析,探讨流动性框架在虚拟与现实移动之间的延展性,以及基于“追火箭”旅游探索区别于传统流动性框架的新流动性范式。

研究发现,“追火箭”旅游作为一种特殊事件旅游,其过程体现出如下特性。

超越旅游流动体验性框架的去程、在场和返程的三维框架[24],“追火箭”旅游的旅游体验从出发前便已开始,延伸到回程后仍在不断持续,且旅游体验状态呈现出全过程情绪高涨的特征。还未启程,“追火箭”的流动已经成为旅游者心目中“重要的”“神圣的”“梦想的”向往,而通过与媒体交互产生的共鸣,旅游者感知自身离实现“航天梦”的距离越来越近。出发后,基于物理空间流动的旅途也不断更迭着旅游者的情感体验,场域范围的逐渐缩小以及时间的临近使旅游者的情绪愈发高涨,也使其将对旅途的关注点逐渐聚焦到火箭,以至通过周身一切事物建构对火箭的联想。最终,火箭发射时刻,在宏伟壮观的升空场景与集体欢腾的场域氛围烘托下,旅游者达到体验共睦态,其激动、震撼、感动等情绪也经历不同程度的迸发与释放。回到日常生活场域后,旅游者通过自身回忆及社交媒介的互动不断建构其旅游体验,以至于在与研究者再次回忆此段旅程时,仍用激动的语气以及一系列拟声词表达其持续的情绪高涨。

基于“追火箭”的旅游流动过程唤起了旅游者的国家认同与强化了其自我认同。一方面,火箭的发射使旅游者联想到祖国的航天事业,进而对中国航天从落后到崛起一路的艰辛历程产生强烈共鸣,其“为祖国骄傲”“光荣啊,我们的中国”“民族自豪感”均是基于国家认同的最自然、朴实的情感流露。另一方面,旅游者为了观看火箭发射跋山涉水、风雨无阻,而这一流动的旅程又以火箭排除险阻最终成功发射作为胜利标志,双重险阻使得旅游者感知自我见证并完成了一件非同寻常的大事,从而更坚定了其对理想的追求、對信念的坚守,火箭成功发射化为内生性力量鼓舞了旅游者,强化了其自我认同。

研究还发现,基于虚拟到现实、再从现实回到虚拟的循环流动对旅游体验以及背后的社会关系建构有重要意义。首先,以视频博主K的火箭视频为信息源,以微博、微信等社交媒体平台为媒介,虚拟的信息流动使得素昧平生的旅游者最终汇聚成一个网络新部落——“去月亮”微信群,在此新部落中,传统地缘关系的界限被打破,同源情感以及共同目标的驱使使得旅游者在线上的信息交换以及情感交融一路顺畅。此后,随着五湖四海的旅游者们纷纷启程去文昌,虚拟移动转换为实际物理空间的流动,网络部落群体功能需求性的社会关系也进一步转化为集体情感归属的现实伙伴关系,结伴流动至火箭发射场域并共同等待发射的过程中,通过一系列的社会交往互动,新部落群体的成员友谊不断升温,社会交往影响着旅游者等待火箭发射的心情。最后,旅游者在观看完火箭发射后流动回全国各地,但社会关系仍随着虚拟的流动不断被建构,通过主动或被动参与到伙伴的视频、游记、朋友圈日志里,新部落的情感联结未降反增,地理空间的区隔被弱化,并通过对嫦娥五号的太空旅程的持续追踪,社群内仍然保持活跃的互动氛围,并萌生了未来再次结伴去看火箭发射的约定,社群也形成了可重复性的线上与线下流动的循环新部落。与一般的新部落体验的短暂性与网络部落的匿名性特征不同的是[59],本研究对象的新部落群体体现出持续的联络性、体验的可重复性以及由网络部落演进到现实社群的去匿名性,这一点与研究音乐节的循环新部落特征相似[56],但与之区别的是,本研究样本中的新部落群体的线下交往与融合并不需要类似于音乐节的“大旗”“文化服饰”等物质的符号表征物的支撑,其对视频博主K视频的同源情感、对火箭发射背后的家国情怀使得线下联结持续顺畅,但不论是物质的表征还是集体情感的象征,都指向符号是构成的新部落的特征体现,并与行为一起构成了新部落的两大特征元素,这一点也支持了前人的研究[60]。综上,本研究的理论贡献在于基于微观个体层面将虚拟流动纳入旅游流动性的框架中进行实证研究,扩展了旅游研究中流动性的时空边界,探讨了流动背后的社会关系网络与意义建构,验证了旅游中的虚拟流动与现实移动是一个相互影响的过程:一方面,虚拟流动通过出行前的信息流动与社交互动为现实流动奠定了社会关系基础,另一方面,现实流动深化了虚拟流动建立的社会关系层次,实现了社会交往身份形象从扁平到立体的层层进阶,并为流动回虚拟世界后的情感联结持续加强夯实了根基。

此外,本研究探析了“追火箭”旅游者的流動过程(图3),延展了传统旅游流动的时空界限,认为在时间维度,旅游体验在离家前便已开始建构,在返家后仍能不断延续;在空间维度,旅游流动不再局限于线下的实体空间,还包含线上虚拟空间的流动,虚拟空间与现实空间的相互切换也建构着流动的意义。

接下来,本文将对“追火箭”旅游这一研究案例中涉及的“物理流动”“虚拟流动”和“精神流动”的关系进行探讨。火箭发射在航天领域属于科学事件,是人类用科技的力量探索未知的伟大征程,而对于万千个实地观测的旅游者来说,他们的凝视为其赋予的含义却不尽相同,充满了浪漫主义的色彩。“航天其实是人类对宇宙星空的一个向往之心,这是我们人类对未知探索的一个本能。火箭它说到底它只是一个交通工具而已,它有一些什么实质意义?它就单纯是一个交通工具。但是为什么我们这么热衷于追求火箭呢?因为它相当于是一个载体,承载了我们所有人类对未知的一个向往之心,对于浩瀚宇宙的一个向往之心,所以我们才这么热爱火箭这个东西。”(R07,《视觉中国》签约摄影师)浪漫主义主张对人与世界关系表达的无止境的向往与渴望,提倡通过永恒的行动去探索我们之外的巨大的、不可捕捉的、不可企及的事物,虽然探寻的结果可能只是发现世界的无限性,但它更注重这一价值创造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人的意志和动机大于结果[61]。实地观看火箭赋予人一种精神流动的空间,这种流动以火箭的箭身为载体,承载着跨越时空的精神,一方面承载着亘古以来人类文明对宇宙星河的探索与求知精神,另一方面寄托了人类对我们所在的地球到我们之外的太空征途的厚望。宇宙无边无际,人的好奇心也无穷无尽,于是探索成为人类永恒的命题,成为潜藏在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浪漫主义的种子,这颗种子在凝视火箭升空的过程中发芽,将对未知的想象随着火箭涌流到遥远的外太空,最终完成对头顶这片难以企及的寥廓空间的“朝圣”。精神流动的轮回又体现在“追火箭”增强了人们探索未知事物的意志,这种循环的精神赋能激发人的不断创造,是浪漫主义的核心体现。因此,“追火箭”旅游将旅游者身体的“物理流动”与当下传媒媒介所建构的“虚拟流动”相交融,并通过火箭升空、探索宇宙这一具有人类浪漫主义倾向的目标,引领“追火箭”旅游者的“精神流动”1,超越物理所见天空的界限,体现出在对“天”的构建和探寻中人类精神的历史性和延续性。

4.2 讨论

值得探讨的是,本研究揭示了在媒介化的现代生活里,社会关系属性和空间概念也发生了“脱域”式的变革[62]。基于共同根源的地方空间的概念被逐渐淡化,人们逐渐从以地缘关系为基础的互动联系中脱离出来,融入网络社会这一新的时空架构中,在这个时间同步、高速运转的“流动的空间”里寻找新的归属[63]。视频博主K的短视频,实质上为观看者们提供了一种“虚幻的流动性”,重构了他们的生活空间[64],使他们通过凝视视频博主K的“追火箭”视频构建他们自己脑海中的幻想影像,通过这种幻觉来萌生奔赴文昌“追火箭”的决策判断[65]。而“追火箭”旅程中这一线上与线下相融合的互动行为,也被Castells诠释为个人和群体通过网络化方式重构社交的过程[66],以共同兴趣为出发点,也使得他们在现实空间与虚拟空间的互动切换流畅自如。基于线上的虚拟社区虽然不能代表现实社区,但却逐渐成为传统社区有利的补充[67]。媒介构造了一个分享经验的领域,在这个领域里,人们摆脱了传统的地域空间的限制,实现了社会交往的“再嵌入”,并且通过此过程构建了身份认同与群体认同[68],在线上社区中,人类以一种焕然一新的状态将自身同时安放于虚拟空间与现实空间中,安置于多重社会关系网络中[69]。因此,在返回日常生活后,旅游者们仍然可以通过虚拟社区进行持续社交,线下的结伴旅行为他们奠定了牢固的社群意识和归属感,共同爱好又能为他们提供线上持续的经验共享契机,他们身处不同的实体空间中,却可以因为共同的虚拟空间和共享的时间来持续社会实践。

本研究还发现了“追火箭”旅游置于时空流动之外的一种精神的、想象的流动性,与最新的理论研究相印证①,即旅游者赋予了“嫦娥五号”感官寄托,使其在想象中幻化成眼睛和身体,承载着期盼与渴望,流动到人们难以触及的宇宙世界中,这种从吾之所至吾之外的流动性在一般旅游中无以为寄,是观看火箭发射所独具的一种流动性,且这种想象的流动性在人类的文明历程中更为悠久、恒常。正如习近平同志所言:“人类探索太空的步伐永无止境。”2从夸父追日的神话到追逐火箭的实践,跨越时空,人类对头顶那片浩瀚寰宇的向往永不止息。这一蕴含家国情怀、宏大叙事的流动,不仅为流动性理论的发展提供了更为丰富的案例,也为将来人类的流动空间不断拓展的研究奠定了根基,随着嫦娥五号返回舱的顺利降落,人类流动至更广袤的太空领域的征程指日可待。

需要强调的是,基于火箭发射观测的航天旅游具有极强的精神赋能效应,无论是终极目标还是终极结果,观看者的精神流动都是“追火箭”旅游不容忽视的特殊意义。自古以来,人们就拥有探索头顶浩瀚寰宇的好奇心,西方的星座、星象以及东方的星宿、历法无不与璀璨星空息息相关。“宇者,有四方上下,而四方上下未有穷处。宙者,有古今之长,而古今之长无极。”1宇宙的无穷性,从古代“宇宙”这一概念萌生时便得以彰显,此后,自道家把“宇宙时空的无限性”纳为思索目标[70],汉代的宇宙观更是容纳了“天道自然”的精神境界[71],人类对天地的探索欲造就了恢弘的时代格局的壮阔的精神气象。近现代以来,随着交通技术和探测水平的飞速发展,人们对宇宙的探索堆叠演化成“太空”“星球”等具有科学韵味的词汇,尽管如此,浪漫主义精神无时不刻浸入在这类科学中,实地“追火箭”便是一种典型的体现。航天是表达人与宇宙关系的一种探索,历经时代的更迭,人对无尽的宇宙强烈的探索欲生出的种种新的探索方式都是创举,世界是人类永无止境的自我创新的体现,宇宙的概念、实体都是人的意识创造的结果,是人的选择和创造定义了“于我之处”的世界和“于我之外”的宇宙。因此,实地“追火箭”的观测者产生的精神流动在本质上也属于从世俗进入神圣境域的精神流动,但有异于古代中国思想流派朝圣和西方的宗教朝圣,“宇宙”这一超验的实体既蕴含了科学的意味,又因其神秘性带给人无限遐想,同时,这类特殊的“朝圣”是人的身体难以企及的,因此需寄情于火箭,以其为媒介来完成人们意象中的太空探索之旅。

此外,研究者通過研究全过程的具身观察和体验以及资料的收集与分析发现,基于火箭发射观测的航天旅游具有强大的发展潜力。首先,本研究超过8成的受访者都自发表达了强烈的重游意愿,其中有基于对火箭发射场景在场体验的深度迷恋、有对火箭发射事件“重大”且具有“强时令性”性质的追逐倾向、有对国家航天事业发展的持续见证意愿,不论是出于哪一种动机,都充分证明火箭旅游给旅游者带来了旅游者极高的满意度,且在此旅游市场并未被充分挖掘、产品与营销尚未兴起的当下,旅游者的满意度很大程度上出自对过程本身的畅爽体验。实际上,“去月亮”微信群里有群友在完成嫦娥五号“追火箭”之旅后启程去观摩了2020年12月17日四子王旗的嫦娥五号返回舱降落与2020年12月22日文昌的长征八号发射。其次,随着中国的综合国力不断增强,其年度火箭发射次数与成功概率也渐趋上升,世界上只有8个能够独立发射火箭的国家,中国2021年航天发射次数共计55次,位居世界第一2,而文昌作为地理位置极佳且可公开观测火箭发射的目的地,是一片基于火箭观测的航天旅游发育的肥沃土壤。硬件设施达标的前提下,软件设施也在不断发展。互联网的飞速发展、视觉传播媒介的兴起使得航天的科普得以在虚拟的社会互动中实现,在嫦娥五号发射至返回期间,新华社、澎湃新闻等媒体不断用“仙女降临”3“带土特产回家”4等拟人化词语将嫦娥五号发射事件祛魅,使其更加日常化从而渗入大众的视野,一众网友也通过观看直播等形式持续关注嫦娥五号在太空的“旅程”。因此,航天旅游的营销者可以寻找合适的切入点,将“软件”引发的对火箭发射的关注转化为实地追逐火箭发射的动机,并结合火箭发射目的地的硬件设施打造更为成熟、优质的航天旅游产品。航天旅游具有深远的爱国教育意义以及基于个人特殊生命体验的自我身份建构意义。

本研究也存在以下不足。第一,研究样本基于视频博主K微信群内的群友展开,普遍年轻化,而沙滩上观测火箭发射的旅游者还包含青少年、亲子、老年人群体,本研究结果对解释整个“追火箭”旅游者群体是否具有普适性还有待商榷。第二,研究采用民族志方法初步揭开“追火箭”旅游的神秘面纱,未来“追火箭”旅游体验及意义建构的研究还有待实证研究进一步深化。第三,研究者发现基于本研究样本的“追火箭”群体表现出极高的重游意愿,甚至部分旅游者已经实施了重游,“追火箭”的重游意愿在更广大群体中的特征、重游意愿的内在驱动力以及重游体验的感知在未来的研究中值得探讨。最后,本研究还发现,观测火箭发射的旅游者有极其激昂的情绪感受,此种持续高昂的情绪背后的形成机制可在后续研究进一步探讨。

致谢:感谢匿名审稿专家对本文提出的宝贵修改建议。感谢所有访谈对象对本研究数据收集的支持与配合。最后,特别感谢bilibili平台up主康哟喂对本研究开展的大力支持。

参考文献(References)

[1] SHELLER M, URRY J. The new mobilities paradigm[J]. Environment and Planning A, 2006, 38(2): 207-226.

[2] 孙九霞, 周尚意, 王宁, 等. 跨学科聚焦的新领域: 流动的时间、空间与社会[J]. 地理研究, 2016, 35(10): 1801-1818. [SUN Jiuxia, ZHOU Shangyi, WANG Ning, et al. Mobility in geographical research: Time, space and society[J]. Geographical Research, 2016, 35(10): 1801-1818.]

[3] 吴寅姗, 陈家熙, 钱俊希. 流动性视角下的入藏火车旅行研究: 体验、实践、意义[J]. 旅游学刊, 2017, 32(12): 17-27. [WU Yinshan, CHEN Jiaxi, QIAN Junxi. The experiences, practices and meaning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obilities: A case study of the train travel to Tibet[J]. Tourism Tribune, 2017, 32(12): 17-27.]

[4] CRESSWELL T. Towards a politics of mobility[J]. Environment and Planning D: Society and Space, 2010, 28(1): 17-31.

[5] 朱璇, 解佳, 江泓源. 移动性抑或流动性?——翻译、沿革和解析[J]. 旅游学刊, 2017, 32(10): 104-114. [ZHU Xuan, XIE Jia, JIANG Hongyuan. Mobility or liquidity? Translation, evolution and interpretation[J]. Tourism Tribune, 2017, 32(10): 104-114.]

[6] HANNAM K, BUTLER G, PARIS C M. Developments and key issues in tourism mobilities[J]. Annals of Tourism Research, 2014, 44(1): 171-185.

[7] HALL C M. Reconsidering the geography of tourism and contemporary mobility[J]. Geographical Research, 2005, 43(2): 125-139.

[8] 韦俊峰, 明庆忠. 打工度假旅游者的流动性实践及身份认同建构——厦门马克客栈案例[J]. 旅游学刊, 2019, 34(10): 127-136. [WEI Junfeng, MING Qingzhong. Self-identity construction and the working-holiday tourist: A case study of mark hostel in Xiamen[J]. Tourism Tribune, 2019, 34(10): 127-136.]

[9] MITAS O, YARNAL C, ADAMS R, et al. Taking a“peak”at leisure travelers’positive emotions[J]. Leisure Sciences, 2012, 34(2): 115-135.

[10] LYONS G, URRY J. Travel time use in the information age[J]. Transportation Research Part A, 2005, 39(2/3): 257-276.

[11] MOKHTARIAN P L. Telecommunications and travel: The case for complementarity[J]. Journal of Industrial Ecology, 2002, 6(2): 43-57.

[12] KENYON S. The‘accessibility diary’: Discussing a new methodological approach to understand the impact of Internet use upon personal travel and activity participation[J]. Journal of Transport Geography, 2006, 14(2): 123-134.

[13] URRY J. Sociology Beyond Societies: Mobilities for the Twenty first Century[M]. London: Routledge, 2000: 49-76.

[14] URRY J. Mobilities[M]. Cambridge: Polity, 2007: 22-33.

[15] SALOMON I. Telecommunications and travel relationships: A review[J]. Transportation Research Part A General, 1986, 20(3): 223-238.

[16] SENBIL M, KITAMURA R. Simultaneous relationships between telecommunications and activities[C]. Lucerne: 10th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Travel Behavior Research, 2003: 10-15.

[17] HAZARIE S, BARBOSA H, FRANK A, et al. Uncovering the differences and similarities between physical and virtual mobility[J]. Journal of the Royal Society Interface, 2020, 17(168): 20200250.

[18] KONRAD K, WITTOWSKY D. Virtual mobility and travel behavior of young people—Connections of two dimensions of mobility[J]. Research in Transportation Economics, 2018, 68: 11-17.

[19] 黃佩, 王文宏, 张蓁. 网络中的背包客: 从流动中寻求认同[J]. 旅游学刊, 2014, 29(11): 87-94. [HUANG Pei, WANG Wenhong, ZHANG Zhen. Backpacker online: Seeking identification from mobility[J]. Tourism Tribune, 2014, 29(11): 87-94.]

[20] GREEN N. On the move: Technology, mobility, and the mediation of social time and space[J]. The Information Society, 2002, 148(4): 281-292.

[21] WHITE N R, WHITE P B. Home and away: Tourists in a connected world[J]. Annals of Tourism Research, 2007, 34(1): 88-104.

[22] PARIS C. Flashpackers: An emerging subculture?[J]. Annals of Tourism Research, 2012, 39(2): 1094-1115.

[23] MOLZ J G. ‘Watch us wander’: Mobile surveillance and the surveillance of mobility[J]. Environment & Planning A, 2006, 38(2): 377-393.

[24] CUTLER S Q, CARMICHAEL B. The dimensions of the tourist experience[M]//MORGAN M, LUGOSI P, RITCHIE J R B. The Experience of Tourism and Leisure: Consumer and Managerial Perspectives. Bristol: Channel View Publications, 2010: 3-26.

[25] MACKAY K, VOGT C. Information technology in everyday and vacation contexts[J]. Annals of Tourism Research, 2012, 39(3): 1380-1401.

[26] CRESSWELL T. Mobilities I: Catching up[J]. Progress in Human Geography, 2010, 35(4): 550-558.

[27] CRESSWELL T. Mobilities II[J]. Progress in Human Geography, 2012, 36(5): 645-653.

[28] FRITH J. Splintered space: Hybrid spaces and differential mobility[J]. Mobilities, 2012, 7(1): 131-149.

[29] HANNAM K, SHELLER M, URRY J. Editorial: Mobilities, immobilities and moorings[J]. Mobilities, 2006, 1(1): 1-22.

[30] 盧白羽. 莎德瓦尔德和他的《古希腊星象说》[J]. 中国图书评论, 2008(4): 123-124. [LU Baiyu. Schadwaldt and his Ancient Greek Astrological Theory[J]. China Book Review, 2008(4): 123-124.]

[31] 杨璐. 文昌航天旅游发展战略研究[D]. 海口: 海南大学, 2018. [YANG Lu. A Study on the Development Strategy of Space Tourism in Wenchang[D]. Haikou: Hainan University, 2018.]

[32] LELE A. Asia and space tourism[J]. Astropolitics, 2018, 16(3): 187-201.

[33] CHANG E Y. From aviation tourism to suborbital space tourism: A study on passenger screening and business opportunities[J]. Acta Astronautica, 2020, 177: 410-420.

[34] 于世豹, 胡家铭, 陈小林, 等. 乡村振兴背景下的特色小镇智慧旅游建设路径研究——以张掖航空航天特色小镇为例[J]. 智能建筑与智慧城市, 2020(8): 103-105;108. [YU Shibao, HU Jiaming, CHEN Xiaolin, et al. Study on the construction path of smart tourism characteristic towns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Taking Zhangye aeronautics and astronautics characteristic town as an example[J]. Intelligent Building and City Infomation, 2020(8): 103-105;108.]

[35] 李玲丽, 齐真. 我国航天发射的新摇篮——海南文昌航天发射场[J]. 国际太空, 2016(7): 13-15; 88. [LI Lingli, QI Zhen. Overview of Wenchang satellite launch center[J]. Space International, 2016(7): 13-15; 88.]

[36] 国防科学技术工业委员会. 航天发展“十一五”规划[J]. 航天器工程, 2008(1): 1-6. [National Defense Science, Technology and Industry Committee. “Eleventh Five-Yar Plan”for space development[J]. Spacecraft Engineering, 2008(1): 1-6.]

[37] BUSCHER M, URRY J. Mobile methods and the empirical[J]. European Journal of Social Theory, 2009, 12(1): 99-116.

[38] 曹晋, 孔宇, 徐璐. 互联网民族志: 媒介化的日常生活研究[J]. 新闻大学, 2018(2): 18-27;149. [CAO Jin, KONG Yu, XU Lu. Digital ethnography: Research on mediated daily life[J]. Journalism Bimonthly, 2018(2): 18-27;149.]

[39] CONNELL J. Film tourism-evolution, progress and prospects[J]. Tourism Management, 2012, 33(5): 1007-1029.

[40] OH J E, KIM K J. How nostalgic animations bring tourists to theme parks: The case of Hayao Miyazaki’s works[J]. Journal of Hospitality and Tourism Management, 2020, 45: 464-469.

[41] KIM S, KIM S, PETRICK J F. The effect of film nostalgia on involvement, familiarity, and behavioral intentions[J]. Journal of Travel Research, 2019, 58(2): 283-297.

[42] SWALE A. Miyazaki Hayao and the aesthetics of imagination: Nostalgia and memory in spirited away[J]. Asian Studies Review, 2015, 39(3): 413-429.

[43] BEETON S. The advance of film tourism[J]. Tourism and Hospitality Planning & Development, 2010, 7(1): 1-6.

[44] 郝小斐, 张骁鸣, 麦娉恬. 圣地巡礼旅游者的行为特征及其同源情感研究——以动漫电影《你的名字。》为例[J]. 旅游学刊, 2020, 35(1): 95-108. [HAO Xiaofei, ZHANG Xiaoming, MAI Pingtian. Anime pilgrimage tourists’ behavioral patterns and their homologous affection: Taking anime film Your Name. as an example[J]. Tourism Tribune, 2020, 35(1): 95-108.]

[45] POOKAIYAUDOM G, TAN N H. The Buppaesanniwas phenomenon: ‘Thainess’ and national identity as a film tourism motivation[J]. Journal of Tourism and Cultural Change, 2020, 18(5): 497-513.

[46] 龍耘, 王蕾. 谁是青年: “Y世代”在中国语境中的解读[J]. 中国青年社会科学, 2015, 34(4): 11-16. [LONG Yun, WANG Lei. Who is the youth: An interpretation of‘Y generation’ in Chinese context[J]. Chinese Youth Social Science, 2015, 34(4): 11-16.]

[47] 郑飏飏, 徐健, 肖卓. 情感分析及可视化方法在网络视频弹幕数据分析中的应用[J]. 现代图书情报技术, 2015(11): 82-90. [ ZHENG Yangyang, XU Jian, XIAO Zhuo. Utilization of sentiment analysis and visualization in online video bullet-screen comments[J]. New Technology of Library and Information Service, 2015(11): 82-90]

[48] HAO X F, XU S J, ZHANG X M. Barrage participation and feedback in travel reality shows: The effects of media on destination image among generation Y[J]. Journal of Destination Marketing & Management, 2019, 12: 27-36.

[49] MACIONIS N, SPARKS B. Film-induced tourism: An incidental experience[J]. Tourism Review International, 2009, 13(2): 93-101.

[50] MAFFESOLI M. The Time of the Tribes: The Decline of Individualism in Mass Society[M]. London: Sage, 1996: 6; 15-21; 76; 95-98.

[51] ADAMS T L, SMITH S A. Electronic Tribes: The Virtual Worlds of Geeks, Gamers, Shamans, and Scammers[M]. Texas: 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 2008: 11-20.

[52] 于朋艳. 大学生参与旅游虚拟社区结伴同游动机与阻碍研究[D]. 武汉: 中南民族大学, 2018. [YU Pengyan. The Study of the Motivations and Obstacles of Traveling with A Companion for College Students in the Tourism Virtual Community—Taking Colleges in Wuhan as An Example[D]. Wuhan: South-Central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 2018.]

[53] 谢彦君, 徐英. 旅游体验共睦态: 一个情境机制的多维类属分析[J]. 经济管理, 2016, 38(8): 149-159. [XIE Yanjun, XU Ying. The communitas of tourist experience: A multi-dimensional category analysis of situational dynamics[J]. Economic Management, 2016, 38(8): 149-159.]

[54] 孙九霞. 共同体视角下的旅游体验新论[J]. 旅游学刊, 2019, 34(9): 10-12. [SUN Jiuxia. A new view on tourism experienc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mmunity[J]. Tourism Tribune, 2019, 34(9): 10-12.]

[55] ONG C, CROS H D. The post-Mao gazes: Chinese backpackers in Macau[J]. Annals of Tourism Research, 2012, 39(2): 735-754.

[56] 吳少峰, 戴光全. 迷笛音乐节中循环新部落的联结与交往特质[J]. 旅游学刊, 2019, 34(6): 74-84. [WU Shaofeng, DAI Guangquan. Attributes of cyclic bonding and association amongst neo-tribe members at the Midi music festival[J]. Tourism Tribune, 2019, 34(6): 74-84.]

[57] KIM S. Extraordinary experience: Re-enacting and photographing at screen tourism locations[J]. Tourism and Hospitality Planning & Development, 2010, 7(1): 59-75.

[58] KIM S, KIM S, KING B. Nostalgia film tourism and its potential for destination development[J]. Journal of Travel & Tourism Marketing, 2019, 36(2): 236-252.

[59] NORMAN M. Online community or electronic tribe? Exploring the social characteristics and spatial production of an internet hockey fan culture[J]. Journal of Sport & Social Issues, 2014, 38(5): 395-414.

[60] HARDY A , GRETZEL U , HANSON D. Travelling neo-tribes: Conceptualising recreational vehicle users[J]. Journal of Tourism and Cultural Change, 2013, 11(1-2): 48-60.

[61] 以赛亚·伯林. 浪漫主义的根源(修订版)[M]. 吕梁, 洪丽娟, 孙易, 译. 南京: 译林出版社, 2011: 17; 104-107; 140. [BERLIN I. The Roots of Romanticism(Revised Edition)[M]. LYU Liang, HONG Lijuan, SUN Yi, trans. Nanjing: Yilin Press, 2011: 17; 104-107; 140.]

[62] 安东尼·吉登斯. 现代性的后果[M]. 田禾, 译. 南京: 译林出版社, 2014: 18-25. [GIDDENS  A. The Consequences of Modernity[M]. TIAN He, trans. Nanjing: Yilin Press, 2014: 18-25.]

[63] 曼纽尔·卡斯特. 网络社会的崛起[M]. 夏铸九, 译. 北京: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06: 355. [CASTELLS M. The Rise of Network Society[M]. XIA Zhujiu, trans. Beijing: Social Sciences Academic Press, 2006: 355.]

[64] 秦朝森. 脱域与嵌入: 三重空间中的小镇青年与短视频互动论[J]. 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 2019, 41(8): 105-110. [QIN Chaosen. Delocalization and embedding: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young people in a small town and short video in a triple space[J]. Modern Communication (Journal of Communication University of China), 2019, 41(8): 105-110.]

[65] URRY J. The Tourist Gaze[M]. London: Sage Publications, 2002: 3.

[66] 曼纽尔·卡斯特. 传播力[M]. 汤景泰, 星辰, 译. 北京: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18: VIII. [CASTELLS M. Communication Power[M]. TANG Jingtai, XING Chen, trans. Beijing: Social Sciences Academic Press, 2018: VIII.]

[67] 简·梵·迪克. 网络社会——新媒体的社会层面[M]. 蔡静, 译. 北京: 清华大学出版社, 2015: 178-179. [DIJK J V. The Network Society: Social Aspects of New Media[M]. CAI Jing, trans. Beijing: Tsinghua University Press, 2015: 178-179.]

[68] 施蒂格·夏瓦. 文化与社会的媒介化[M]. 刘君, 李鑫, 漆俊邑, 译. 上海: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18: 39. [HJARVARD S. The Mediatization of Culture and Society[M]. LIU Jun, LI Xin, QI Junyi, trans. Shanghai: Fudan University Press, 2018: 39.]

[69] 孙玮. 微信: 中国人的“在世存有”[J]. 学术月刊, 2015, 47(12): 5-18. [SUN Wei. WeChat: Chinese“existence in the world”[J]. Academic Monthly, 2015, 47(12): 5-18.]

[70] 刘振永. 道家和道教的生命宇宙观[J]. 美与时代(下), 2010(11): 49-51. [LIU Zhenyong. Taoism and Taoist view of life and cosmology[J]. Aesthetics, 2010(11): 49-51.]

[71] 李晓敏. 中国古代“天人关系”说的发展演变[J]. 华中人文论丛, 2013, 4(2): 97-99. [LI Xiaomin. The development and evolution of the ancient Chinese theory of “relationship between man and nature”[J]. Huazhong Humanity Forum, 2013, 4(2): 97-99.]

Rocket Runners: A Tourists’ Ethnography of the Chang’e-5 Launch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obility

TANG Yutong, HAO Xiaofei

(School of Tourism Management, Sun Yat-sen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275, China)

Abstract: The paradigm of mobility has shifted to encompass the social component of mobility. Now that virtual and real mobility are interactively integrated, it is necessary for researchers to extend the mobile period from before tourists leaves home to after they return there. To extend the space-time framework of mobility trips, it is essential to consider how virtual mobility and social interaction affect the development of the tourism experience. The present study examines the Chang’e-5 launch: we investigated the mobility characteristics of space tourism based on field observations of the rocket launch through participatory observation, network observation, and in-depth interviews of tourists who traveled to Wenchang to watch the launch. To determine the far-reaching impact and potential value of “rocket-chasing” tourism, we continuously tracked the participants’ WeChat Moments, videos, and blogs about rocket chasing from December 2020 to July 2021. We found that the travel experience of rocket chasing began before the participants’ departure and continued after their return home; throughout the process, the travel experience was associated with high emotions. That tourism experience enhanced the tourists’ national identity and reinforced their self-identity. We also observed that virtual and physical mobility in tourism exerted a mutual influence on each other. Through information flow and social interaction before travel, virtual mobility established a foundation of social relations for physical mobility. Conversely, physical mobility deepened the level of social relationships established by virtual mobility, and it changed the identity of social interaction from a 2-D to a 3-D structure. Levels of advancement created a solid foundation for the ongoing reinforcement of the emotional connection after the return to the virtual world. Tourists in different physical spaces can continue social interactions owing to the sharing of virtual space and time. We also identified a spiritual and imaginary mobility outside time and space with rocket-chasing tourism: the participants endowed Chang’e-5 with sensory sustenance; in their imaginations, it transformed into their eyes and bodies; it conveyed their expectations and desires; it flowed into an unreachable universe. This mobility from where the subject exists to where they do not is a unique feature of rocket-chasing tourism, and it is very different to general tourism. Such imaginary mobility has been a constant feature in the history of human civilization. The launch of Chang’e-5 made a new contribution to China’s aerospace industry, and it helped achieve great rejuvenation of the country. Chang’e-5 was a pioneering achievement in the peaceful exploration of space and in promoting the establishment of a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 for humankind. In this study, we investigated how tourism mobility triggered by the launch of Chang’e-5 broadened the theoretical boundary of mobility research; we interpreted the core meaning of spiritual mobility in rocket-chasing tourism. Spiritual mobility in tourism is a very important topic, and it deserves follow-up research. From a practical perspective, we found that rocket-chasing tourism has far-reaching significance in patriotic education and in developing self-identity based on a special life experience; that has strong practical implications for constructing rocket launch sites and developing space tourism.

Keywords: mobility; roket-chasing tourism; national identity; Chang’e-5; ethnography

[責任编辑:周小芳;责任校对:王    婧]

猜你喜欢
国家认同民族志流动性
走向理解的音乐民族志
关于戏曲民族志的思考
民族志、边地志与生活志——尹向东小说创作论
美联储“顺潮”降息或将提升全球流动性
金融系统多维度流动性间溢出效应研究
——基于三元VAR-GARCH-BEEK模型的分析
民族志与非正式文化的命运——再读《学做工》
全球化会削弱国家认同感吗
国家认同视域下的核心价值观构建
论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的和谐关系建构取向
组织成员流动性对组织学习中知识传播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