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通·共生:福安方言与平讲戏

2022-07-08 04:13
关键词:安平福安闽东

刘 艳

习近平总书记在宁德工作期间指出:“闽东的灿烂文化传统是一种光彩”“我们可以从文化建设的角度,让人们好好认识一下闽东的闪光点”。福安平讲戏具有五百多年历史,被称为“天下第一团”,且被视为华东地区地方特色古老剧种唯一代表,并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它无疑就是闽东文化的闪光点。平讲戏平白如讲、诙谐幽默、向善向上,既具有坚实的群众基础,又有独特的地方韵味。其与福安方言融通共生,历经百年沉浮仍傲然挺立于戏曲舞台,继续为乡村振兴、为文化传承、为践行新时代社会主义文明贡献力量。我们要更好地认识她、理解她、宣传她,以此打开全国朋友、乃至海外朋友了解闽东、热爱闽东的窗口,弘扬“闽东之光”,增进民族文化认同,增强中华文化自信。

一、福安方言与福安平讲戏融通共生的概况及成因

自晋、唐代两次大批北方移民南下定居于福建各地后,南迁的高潮因两宋之际的频繁战乱和社会动荡再次被掀起,南下人口的规模之大、数量之多超过历史上任何时期,这些移民“进山为客,开山辟林”终在“长溪两岸的平地或山区找到了自己满意的乐土,开始了新的定居生活,长溪流域形成相对稳定的汉族社区,福安方言最后形成。”[1]此时“以歌舞演故事”为特征的,极具南方生活气息的成熟戏曲形式“南戏”,在紧邻福建北部的浙江温州如日方升,地缘的优势使得“南戏”日渐进入当时地处“闽头浙尾”的交通枢纽地福建福安。由于语言的冲突和差异,流入福安的戏曲艺术为满足当地百姓的需要,改用当地方言演唱,并迅速与民间艺术形式“驮故事”有效融合,产生了更为专业也更为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福安平讲戏。此后福安方言与福安平讲戏彼此交织、融通共生,影响深远盛极一时,后渐入福州为闽剧的传唱至今享誉海内外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2014年7 月,滥觞于古老“南戏”,以具有上古汉语特征的福安方言为载体的福安平讲戏,正式入选第四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近年来在福安平讲戏艺术传承中心不懈努力下,相继推出《拾玉镯》《劫道招亲》《赠金钗》《三奇缘》《马匹卜驳妻》以及“红色闽东”题材新编平讲戏《九家保》等剧目。2017 年,传统剧目《马匹卜驳妻·巧改婚书》成功入选文化部剧本扶持工程项目。2019 年,福安平讲戏艺术传承中心作为全国唯一展演的县级剧团受邀参加中国戏曲文化周,并在北京园博园进行展演。2020年,福安平讲戏再次登上全国舞台参加戏曲百戏(昆山)盛典。2021 年,福安平讲戏作为华东区地方特色古老方言剧种的唯一代表荣登央视《国家宝藏·展演季》之《天下第一团》。福安平讲戏正以她的朴实无华、向善向上展现着闽东文化的光彩、彰显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魅力。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专家王馗赞称,“福安平讲戏蕴含着普通人生对于社会秩序的遵守,并体现出乐观喜庆的生活态度”。

福安平讲戏之所以能深植民间广为流传,得益于与之融通共生的福安方言这一强有力的载体。福安平讲戏在产生之初就用福安方言演唱,并多取材于地方民间故事和与百姓紧密相关的社会新闻,道白唱腔平白如讲,宫调、唱词、韵律均以福安方言《安腔八音》为标准,唱腔按照“八声”咬字,音程变化丰富、感情色彩浓厚,曲调旋律与方言、与闽东北原生态的民间童谣、山歌小调、器乐歌舞、曲艺评话等有声语言艺术形式完美融合。福安平讲戏因此既有“南戏”的柔婉,又通俗易懂、朴实粗犷、诙谐幽默,深受广大听众的喜爱。而具有“古汉语活化石”之称的福安方言也在福安平讲戏中得以活态传承,诸多上古汉语的特征也在福安平讲戏中保存,并伴随着福安平讲戏的传承与发展再一次鲜活生动起来。可见福安方言成就了福安平讲戏,福安平讲戏传承了古朴的福安方言,二者融通共生散发着“闽东之光”的迷人色彩。

二、福安方言对福安平讲戏的影响

福安平讲戏产生之初即是用方言唱土调、演小故事的“地下栅”,后吸收外来江湖班的正规剧目、音乐唱腔、行当配套及表演艺术并逐渐发展成为专业的戏班,但仍用福安方言演唱,故称“平讲班”。福安方言古朴而独特的音韵特征,使得平讲戏韵律和谐、跌宕起伏、通俗易懂,具体表现在语音、唱腔、旋律、戏词等方面。

(一)语音

福安方言是闽东方言北片的代表方言,它保留了上古汉语的诸多特征,从清末明初反映福安音系的方言韵书《安腔八音》中可见,福安方言有声母十七类、韵类四十七类,声调七类。[2]丰富的调类、纷呈的声韵结构使得福安方言表现力极强,能与平讲戏变化多样的故事情节、复杂独特的角色行当有效衔接。正因如此福安平讲戏的宫调唱词韵律,均以福安方言《安腔八音》为标准,唱腔上最突出的特点就是按照“八声”咬字,音程变化丰富,感情色彩浓厚,曲调旋律跟方言紧密结合。[3]

此外,福安方言还存在变韵等复杂的语音现象,甚至比闽东方言区南片方言更为丰富和独特,这些显著的特点构成了福安方言语音抑扬顿挫节奏性强、音程变化丰富多样、适于表达人物复杂的心理和思想情感,以及描写跌宕起伏的情节变化的戏曲演绎所需要的诸多语言特征。

文白异读现象在福安方言中的大量存在,也正好为福安平讲戏的形成创造了条件,福安平讲戏中保留至今的“诗生”与“俗生”两套系统就发端于福安方言中的“文白异读”现象。“文读音”具有书面性,适用于说理性论述;而“白读音”更为口语化,它源于人们的普通生活,为人们日常生活中的行为和用语。“平讲戏讲白”“平讲戏平白如讲”中的“白”与“白读音”都有着密切的关系,平讲戏能够更贴近人们的生活,深受广大群众的喜爱,势必离不开“白读音”的“贡献”。而平讲戏的文艺性又始终要求它不能仅满足于“拉家常”式的叙述,必须要有所升华,提高与凝练又恰恰离不开说理,“文读音”自然也有它的用场。根据角色行当的不同,“文白读”音的分配也有所差异,如“书生”“士大夫”“闺门小姐”用“文读”,语言规范、文辞优雅;“下人”“丑角”“平民”用“白读”,语言亲民、诙谐幽默。可见,福安方言中的“文白异读”现象也是平讲戏“雅俗共赏”特性形成的基础,对其具有极强的渲染力,也能够对戏曲中的角色行当起到一定的区分作用。

(二)唱腔

福安平讲戏的主体唱腔是源于闽东民间歌谣的“洋歌”,旋律与方言结合紧密,多衬词,即可根据唱词的感情和字数作出自由的调整。另外福安平讲戏保留了弋阳腔“一人唱,众人和”的帮腔形式,且帮腔曲调多以八度大跳后大二度上下行走向为特色。[4]福安平讲戏中保留的帮腔形式,实际上就是以台上一人主唱,台下多人助唱的形式,深入刻画剧中人物的心情或渲染舞台气氛,在剧情发展的关口,以“画外音”的方式催化、点化剧情,创制戏曲的高潮,提升戏曲的表达效果。

福安方言中存在连读变调现象,即双音节词语连读后产生新的调型,调值一般较高为44 或55,如:粉笔[huŋ42:55peik5],细心[sε35:55seiŋ332],杏花[hœŋ23:44ho332],变调后原调值趋高,构成了福安方言“生硬”“高亢”的特征,恰为平讲戏“帮腔”形式的有效开展提供了条件。福安平讲戏也因此不仅具有南戏柔曼温暖的特征,又震撼人心发人深省。如《双玉燕》中李汉文唱“雁州远隔万重山,啊(帮腔)……,要返湘州难上难(帮腔),老贼有意来加害,啊(帮腔)……,欲置边远难回还(帮腔)”,加点词帮腔,起到推动故事情节,加强人物情感,增强观众共鸣的作用。

“小调”和“杂曲”也为福安平讲戏唱腔中的一部分,“小调”是外来民歌方言化的产物,“杂曲”则是节奏自由的散板如“斜调”“八仙调”“平调”被平讲戏吸收后,经历代艺人因方言改腔的需要不断改造而成,这些唱腔都受方言的直接影响。

(三)旋律

福安平讲戏旋律自由,常可根据唱词的感情和字数作相应调整。这是因为旋律与歌词声调的阴阳是协调的,如《玉宝带》选段《王家泼妇手段高》“王家泼妇手段高,请来了黑老包”,旋律为。[5]与方言调值完全一致,充分表现了福安方言的魅力。福安方言声调阴调高阳调低,高低配合则会错落有致,加之旋律的配合就会形成较强的起伏感,与引入的曲调弋阳腔极为呼应。而方言填词、方音演唱又赋予了弋阳腔浓郁的地方味道,将其内化为当地人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把方言的抑扬顿挫、此起彼伏之美展现得淋漓尽致。

(四)戏词

平讲戏用当地方言演唱后,以地方民间故事、与百姓紧密相关的社会新闻编写剧目,如:《红裙记》《苏百万》《三庆贺》《橄榄记》等,其中自然运用到大量的方言词汇。直到数百年后的今天,福安平讲戏依然用方言词语展现着地方戏曲独有的魅力,如新编历史剧《马匹卜驳妻》中就运用了“姜母”“猪母”“雷公”“天公”“目晭[tşou214]”(眼睛)“诸娘孙”(孙女)“做过德”“诳迷”等方言词和方言熟语“龙王固惊做水灾”“犬嘴吐不了象牙”“犬吠老鼠,多管闲事”“老牛吃幼干”“没糟养母猪”等;又如平讲戏《拾玉镯》三叔婆讲白“跳鱼黑汤汤好,木炭黑打铁好,包公黑文才好”、玉姣讲白,“俗话说‘饭可以随便吃,话不能随便讲’”。这些极具地方色彩的方言词语、方言熟语使戏曲贴近生活,融幽默性、生动性、说理性于一身,对塑造人物性格、展现故事情节都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使得平讲戏或轻松诙谐,或直白易懂,或深入浅出、妙趣横生,深受观众喜爱。

三、福安平讲戏对福安方言传承的价值

福安平讲戏用福安方言演唱且注重师承,口口相传的形式使福安方言的古老样貌得以活态呈现,在一定的历史时期极大地丰富了福安方言,在福安方言式微的今天又成为福安方言活态传承的巨大宝藏。主要表现在福安方言的语音、词汇、语法留存诸方面。

(一)福安方言语音的留存

方言与普通话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语音的差异,且方言无对应文字,以往受现实条件限制方言语音最难保存,在方言逐渐式微的今天,会说方言的人越来越少,方言语音的遗失非常严重,福安方言的现状也大体如此。虽然近年来为了保护语言文字的多样性,我们国家启动了“语保工程”,但记录描写的语音为现代汉语时期的方言语音,较难再现更早的福安方言语音原貌了。而戏曲演唱注重师承,因此与日常口语相比,戏曲语言具有相对的稳定性,尤其是挖掘出的平讲戏传统剧目对描写构拟早期的福安语音样貌有一定的借鉴意义。如:方言旧读、古代异读、文白异读的保留等语音现象都可以在平讲戏中找到实例。例如福安平讲戏折子戏《拾玉镯》就保存着大量的白读音,“来”[lai22]和[lei22]、“行”[hœŋ22] 和[kiaŋ22]、“我”[ŋɔ42]和[ŋo42]、“走”[ʦ eu42]和[ʦ ou42]、“猫”[mi eu22]和[ma22]、“玉”[ŋuk2]和[ŋøk2]、“坐”[ʦ ɔ23]和[sɔ i23]等都有文白两种读法。可以说福安现存的民间戏曲艺术形式平讲戏是福安方言语音研究的“活语料”,对福安方言语音的保存和研究都具有重大的价值。

(二)福安方言词汇的保留

1.福安方言词语的保留

戏文是方言文化的一种重要表现形式,尤其是古戏文所保存下来的丰富的语言材料,对我们今日研究方言词汇具有重要价值。[6]我们在所调查的福安平讲戏(折子戏)《拾玉镯》选段中简要地整理了部分方言词语(顺序为方言词、国际音标、普通话),如:

附表1 福安平讲戏中的方言词语

这些方言词语不仅在语音上表现出方音特征,在词汇意义上与普通话也相去甚远,很多甚至还保留着古代汉语的特征,如“汤”指称“热水”“食”统摄的范围更广,能够表示“吃、喝、抽”一切与“进食”有关的动作。[7]这些古语词在普通话中或者出现了缩小、或者发生了转移,已经看不出从前的样子,而这些具有古汉语特征的词语能在戏曲中以动态的形式存活下来、表现出来、传播开来实属难得,对古汉语研究、方言研究、地方文化研究都有重要意义。

2.福安民间熟语的保留

福安平讲戏中存活的民间熟语以及在平讲戏影响下产生的戏曲谚语都对福安方言研究意义重大。平讲戏与福安方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平讲戏中的一些熟语直接取自方言,同时又不断地向方言输入渗透,表现出既有记录又有促进方言发展传播的价值。下面整理的是平讲戏选段《拾玉镯》《马匹卜驳妻》《双玉燕》中的方言熟语,如:

附表2 福安平讲戏中的方言熟语

以上这些戏曲中的熟语韵律和谐、生动形象、诙谐幽默既具说理性,又富生活气息,不仅在戏曲传承中发挥重要作用,对今天的生产生活也具有启迪意义,非常值得我们深入挖掘。

此外,因福安民间的戏曲活动和戏曲演出形式产生的福安民间戏谚“没有戏台先有戏”“平讲班讲白”“无钱扮戏,何钱纳粮”“晓阳神戏透天光”“妈祖做戏节,凭签吃扁肉”至今仍活跃在福安方言中,具有重要的方言学价值。[8]

(三)福安方言语法特点的保留

1.词法特点的保留

(1)“囝”尾的保留

在沿海的闽语,“囝”不但是表示“儿子、孩子”的常用词,还广泛地用作名词、形容词、数量词的后缀,并在习惯上用“囝”和“仔”来区分这两个实义和虚义有别的语素。不论作为实词或虚词都是各地闽语的最重要的特征词。[9]“囝”尾在福安方言中普遍存在,福安方言不用现代汉语的“儿”缀表示细小可爱,但多用“囝”尾来表示小称的功能,在福安方言中“囝”也常加在指人或指物的名词后指称对象。在福安平讲戏的戏词中多次出现了“囝”尾词,如“后生囝”“诸娘囝”“傀儡囝”“老公囝”“老妈囝”“孙囝”“鸡母囝”“鸭囝”“猪囝”,这为闽语的小称“囝”尾提供了更充足的研究语料。

(2)表示动物性别语素逆序特征的保留

福安方言中表示动物性别的语素都放在名词性语素后面,福安平讲戏依然保留着福安方言的这种词法特征。平讲戏文中出现的“鸡母”“鸡公”“鸭母”“猪母”“猪狮”,都是用“母”表达雌性语素,用“公、狮”表达雄性语素,再与动物逆序组合而成。这些构词顺序与普通话差异较大,独具方言特色的词在福安平讲戏中还可以找到。

(3)否定词的保留

福安方言中表示否定的语素有 “[mε 44]、莫、未、无、伓[n44]”,语用上都存在一定的区别,在福安平讲戏中发现这些否定词的不同的语用例证。如:

“ ”为方言特征词,属把双音词压缩合成单音词的方言合音词。[9]用在动词前表示否定时,“ ”多意为“不能、没能、还不会”;用在形容词前表示否定时,“ ”与“不”的用法相当;“ ”也可独立使用,相当于“不是”“没有”,表示与说话者的观点不一致。在福安平讲戏中用“ ”表示“没有”的用例,如:

三叔婆:“你拾玉镯他满意欢喜离去,有没有这事?”玉姣:“ ”。(选自平讲戏选段《拾玉镯》)

在福安平讲戏中用“ ”表示“不能”的用例,如:老货像破槌,玉莲是破臼,会使就莽用(满用),使(不能用)坏掉再去寻故务(还有)。(选自平讲戏选段《马匹卜驳妻》)

“莫”也是福安方言中较为常见的否定词,表示“别”“不要”“不必”等意,一般不单独出现。福安平讲戏的戏文中保留很多否定词“莫”的用例,如:

你莫听神经病“诳迷”/劝你马匹卜莫狂莫躁/你莫嫌我苦瓜,我莫嫌你豆干/老婆你莫悲。(选自平讲戏选段《马匹卜驳妻》)

“未”、“无”在福安平讲戏都有体现。“未”是对已经发生的事情的否定,主要表示预期中的事尚未实现。“无”与“有”相对,表示否定。如:

未生男女无依靠/未曾同房绝无欺。(选自平讲戏选段《马匹卜驳妻》)

无愁病痛无依靠。(选自平讲戏选段《马匹卜驳妻》)

“伓”的作用相当于普通话中的“不”,是南方方言普遍使用的否定词,一般是个独立成音节的鼻音,但不单说。[10]福安方言也用“伓”表示否定,福安平讲戏中也有用“伓”表示“不”的用例:

阳光大道你伓走,偏偏要上独木桥?(选自平讲戏选段《双玉燕》)

2.句法特点的保留

(1)被动句的保留

现代汉语中的被动句指主语是受事的动词句,使用被动句就是要以受事为话题,即受事者出现在句首。福安方言中也有被动句,福安方言中被动句的标记是“乞”表示“给、被”义,在福安平讲戏中以“乞”为标记的被动句,如:

汝惊乞我要。 (选自平讲戏选段《马匹卜驳妻》)

那讲会乞雷公打死。 (选自平讲戏选段《马匹卜驳妻》)

乞人带去,会问我店家? (选自平讲戏选段《马匹卜驳妻》)

(2)宾语前置句的保留

在现代汉语中,宾语在介词后,构成介宾结构,在古代汉语中宾语往往置于介词之前,形成倒装现象,福安方言中的宾语前置现象普遍存在,在平讲戏中宾语前置句极为丰富,例如:

好菜多煮几碗。 (选自平讲戏选段《拾玉镯》)

茶泡一杯跑出来。 (选自平讲戏选段《拾玉镯》)

你头脑真灵活,计想出来。遮着玉镯上,手袖来扎起。(选自平讲戏选段《拾玉镯》)

(3)正反问句的保留

“正反问句”指这样的问句,问句中肯定形式与否定形式并存,要求对方做出选择性回答。[10]在平讲戏中也保留着正反问句的例证,如:

我这话有无诬赖你的身?/他看见你拾镯满意离去,有无这事?(选自平讲戏选段《拾玉镯》)

这些福安方言语音、词汇、语法的特点在福安平讲戏的演绎中发挥过重要作用,又被戏曲较为完整地记录和保留下来,二者的有机融合叙述了我国的曲词之美,文韵之美,是我们探究和发现戏曲文学价值、地方有声语言艺术价值的重要典藏。

四、融通共生本质下福安方言与福安平讲戏的协调发展

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人口流动的加剧,福安方言原有的相对平衡状态发生了改变,方言式微的现象日益严重。方言的消亡,意味着以它为依托的思维方式、口传文化、民风民俗都将随之消失,而且永远无法恢复,这将是福建地方文化不可弥补的重大损失。[11]福安方言和福安平讲戏作为闽东口传文化的代表符号,展现出地域方言与地方戏曲融通互生的特征,经百年沉浮仍饱含独特韵味和乡土气息,为我国地方戏曲的传承与发展提供了有效经验。但我们务必要看到方言危机的大背景下福安平讲戏发展的壁垒,真正实现福安方言与平讲戏的生态发展,才能弘扬和传播浓缩了民族精神气节、展现了“闽东之光”的有声语言艺术,使其在意识形态的塑造中始终发挥作用。

首先,合理创设福安平讲戏传承的语言环境。福安平讲戏传承中的方言问题日益凸显,我们务必树立清晰的认识,采取积极的应对措施,合理创设福安平讲戏传承的语言环境。如加大政府的扶持力度,加快传承基地的组建和发展,促进文旅结合,在宁德市域范围开设福安平讲戏演出剧场,在旅游景区滚动播出平讲戏的代表性作品,增加公益性演出补助经费,将福安平讲戏打造成文明城市建设的标签等;将福安平讲戏语言文化传承工作纳入宁德市语言文字规划工作中,加快开展福安平讲戏进校园、进企业、进社区、进农村的“四进”工作,拓宽平讲戏传承的渠道;鼓励号召福安平讲戏从业工作者巩固意识形态主阵地,唱响意识形态主旋律,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发挥戏曲艺术的文化宣传作用,加快收集整理传统剧目,编辑排演通俗易懂、脍炙人口的新剧目等,以此为福安平讲戏传承创设更优的语言环境。

其次,有效促进福安平讲戏传承人的方言教育。福安方言与福安平讲戏“唇齿相依”的关系,决定了福安方言与福安平讲戏既能够相互促进也会相互制约。福安平讲戏专家袁石明说“现在学生不好收,主要原因是年轻一代普遍说不好福安方言,学戏的意愿也不高。”可见在方言危机的大背景下,福安平讲戏的僵局势必存在,福安平讲戏的语言问题也将日渐成为传承与发展中的首要问题,有效促进福安平讲戏传承人的方言教育已迫在眉睫。在此过程中可积极发挥地方院校的主阵地作用,开设方言教育专班为平讲戏传承培养专门人才,同时抢救性保护平讲戏民间艺人,发挥民间艺人在方言教育中的突出作用。坚持用以福安方言为载体的戏曲艺术演绎闽东社会发展的动态以及民风民俗的魅力,并尽快发掘出福安平讲戏传承中语言转型的新路径,打破演职人员青黄不接,后继无人的困境。

再次,扎实推进福安平讲戏语言资源抢救性发掘和新媒体传播。2021 年我国“十四五”规划的工作要点提出促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与弘扬的目标任务,推进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二期建设,要尽可能多地收集、整理方言中的口头文化,包括用该方言演唱的民歌、戏剧等。福安平讲戏作为地方口传文化的代表,是地方有声语言资源的重要内容,我们应采用现代技术手段保存福安平讲戏的语言档案、文字材料和音视频材料,进一步认识和加强福安平讲戏作为有声语言资源的重要价值,建设完善的“濒危方言戏曲数据库”,以此更好地记录闽东地域文化形态、留住闽东文化的记忆。此外,应以多样化的传播方式助力福安平讲戏的传播,如借助网络直播平台向各界朋友们展现福安平讲戏,拍摄微视频,打造电影、电视剧等用多模态的表达手段来实现福安平讲戏的传承与推广,在激发福安方言活力的同时,让福安平讲戏鲜活起来、运转起来,以此弘扬地方特色文化、助推地方文化产业发展。

五、结语

古朴的福安方言与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福安平讲戏是闽东口传文化的重要内容,二者彼此交织、融通共生、相互促进、共同繁荣:福安方言发挥着载体和媒介的作用,对福安平讲戏语音、旋律、唱腔、戏词的直接影响,使得其虽不如丝竹雅乐细腻柔婉,但因通俗易懂、诙谐幽默、接近生活而广为流传;福安平讲戏是福安方言的“活语料”对保留传承福安方言发挥着重要作用。福安方言与福安平讲戏融通共生,发扬了闽东之光、诉说了中国故事、彰显了民族智慧,在方言式微的今天我们更要深刻认识福安方言与福安平讲戏,促进二者的生态发展,赓续使命以将“闽东之光”传播开去,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弘扬出去。

注释:

[1]李健民:《品读福安》,云南:云南大学出版社,2011 年,第34 页。

[2]杨碧珠:《安腔八音声母系统研究》,《福州大学学报》2000 年第4 期。

[3][5]中国戏曲志编辑委员会编:《中国戏曲志·福建卷》,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3 年,第705 页。

[4]廖小军、隋军:《宁德戏曲》,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14 年,第32 页。

[6]王建设:《泉州方言与地方戏曲》,《华侨大学学报》1995 年第3 期。

[7]赵峰:《闽东方言的形成、发展及对推广普通的影响》,《宁德师专学报》1998 年第4 期。

[8]刘杰、陈昌东:《乡土福安》,北京:中华书局,2018 年,第362-364 页。

[9]李如龙:《论方言特征词的特征——以闽方言为例》,《方言》2014 年第2 期。

[10]秋谷裕幸、陈泽平:《闽东区古田方言研究》,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12 年,第266 页。

[11]王树瑛:《加强福建语言生态建设,合理开发语言资源》,《福建师范大学学报》2017 年第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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