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 、测试与无厘头：BiliBili互动短视频的内容模式探析

【摘要】 2019年，我国开启了互动视频元年，经过两年时间的发展，互动视频取得一定的成就，但仍然处于起步阶段。不同于传统视频平台的遇冷，BiliBili的UGC生产模式保证了互动视频的活跃度，并逐渐衍化出悬疑、测试及无厘头三种内容模式。本文通过分析悬疑向、测试向及鬼畜向视频出圈原因，了解其背后所凸显的文化意义和观众行为，明晰BiliBili互动视频的内容模式。

【关键词】 互动视频;内容模式;用户心理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26-0089-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26.028

自1967年Kinoautomat（《自助电影》）在加拿大蒙特利尔电影展首次试映后，业内关于“人机互动”和“影游联合”联合的想象从未停止。媒介技术的发展也为“人人互动”和“人机交互”提供了无限的可能。近几年出现的《黑镜：潘达斯奈基》《底特律：成为人类》等热门大作，引发了对于影视叙事与互动技术结合的可行性及具体模式的热烈讨论，同时也促进了国内互动视频的发展与布局。

2019年4月，北京广电总局与北京爱奇艺召开《互联网互动视频数据格式规范》启动会，探讨互动视频发展方向与《互动标准》制定相关细节。传统的视频网站纷纷开启了互动视频的布局，规范互动视频制作流程。两年的发展时间中，各大平台播出的互动视频与日俱增，其中不乏精品，比如腾讯视频的《龙岭迷窟之最后的搬山道人》、爱奇艺的《他的微笑》以及芒果TV的《明星侦探之头号嫌疑人》。每集1-5个的互动点设置，适中的时长，多样的结局以及依靠大IP衍化都使其获得一定的热度，小范围出圈。但纵观整个互动视频市场，仍然缺乏一部头部作品让大众真正接受。整体来说，互动视频从2020年后就已然过了风口，各大网站的互动剧表现平平，后续较少出品互动剧。究其原因，一是相较于普通视频，互动视频的多节点、多走向的故事脉络加大了视频的拍摄时间和拍摄难度。如《黑镜：潘达斯奈基》的拍摄就消耗了主创团队十八个月时间，却未能收到较好的市场反响。二在于互动视频的特殊性，其类似于游戏和视频的结合体，但却不如视频连贯也不如游戏体验的操作感强，流行初始确实会给予人新奇体验，但这种新鲜感却难以维持。三在于国内互动视频技术还不够成熟，剧情缺少身份的承接与铺垫，衔接略显生硬，有些剧情节点设置略显突兀，难以使人沉浸式体验。四在于国内的受众媒介素养仍待提升，中国的影视行业和用户程度的培养还未达到足够的高度，用户习惯还未形成。

不同于长视频的遇冷，BiliBili在互动短视频领域则相对活跃。UGC的生产模式保证了互动视频的内容多样性和可持续性。短视频化也最大程度上集中大众注意力，更具备创建空间的能力，给予用户的在场感、获得感和参与感。①在2019年7月8日，BiliBili开启内测“互动视频”功能，拥有1万粉丝以上的up主可以进入网络端创作中心制作包含不同选项的互动视频并投稿，用户可以根据自我意愿做出选择，触发多重剧情和结局。B站举办的两次互动视频大赛也选拔出了up主“大侦探任天狗”的《B站也能抓神奇寶贝啦！》及up主“GoldenEggs”的《你被困在2019年10月25日》等优质内容。截止到2021年12月19日，BiliBili的互动视频栏目共有10.2万个视频，共29.4亿播放量，就内容来看，其中最受欢迎的主要是悬疑、测试与无厘头三类。在众多风格的互动视频中，观众为何偏好于这些元素呢？这折射出观众怎样的心理和需求呢？本文通过对这三种风格形式的探讨，了解互动视频的发展态势。

一、悬疑：互动选择中的自我推理

毛姆曾有言，听故事的愿望在人类身上，同财产观念一样是根深蒂固，自有历史以来，人们就聚集在篝火旁或市井旁听故事。②但作为旁观者的“听”远不能满足人们的好奇心，于是有了“看”，“看”故事发生的场景，“看”剧中演员的表演。但“看”了之后，人们又时常幻想自己能够参与到故事中来。这种“参与”的强烈意愿推动了互动玩法的诞生。

在这些故事中，观众对于悬疑推理的需求尤盛。近几年层出不穷的真人沉浸式体验的剧本杀、密室逃脱，大火的网络悬疑剧就是最好的映射。悬疑因其神秘性、创意性、内容性及逻辑性的特征使得观众在探索过程中更具有成就感。其显著的游戏属性也满足了人们探索的天性和对未知的好奇心。在哔哩哔哩的互动视频区中，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悬疑互动视频无疑是up主“GoldenEggs”的《你被困在2019年10月25日》、“滑片P”及“打泥泥”等的一系列作品。从几位up主的作品来看，笔者发现其创作的内容往往含有一定的借鉴意味，或是热点时事，或是小说电影。如《OPOVER：迷雾莲池岛》就借鉴了豫章书院事件和减负新规政策;《你被困在2019年10月25日》则是根据《恐怖游轮》改编;打泥泥的“儿童鞋垫”系列如《灰太狼之死》《野比大雄的心脏》则是根据大家耳熟能详的童话人物进行改编。在现有的叙事逻辑及故事框架中，up主们进行二次创作，赋予不一样的故事含义。其选择节点的设置往往并非平铺直叙的而是草蛇灰线式的，真相往往隐藏在多个线路之中，选择一步之差，结局可能就相差甚远。真正的结局难以一次找寻，up主一般会在平淡结局中打出非最终结局，鼓励观众进一步去探索。观众在未尽其兴的情况下，往往也会进行进度回溯，寻找真正的结局。

相较于其他的互动视频而言，悬疑互动剧更强调游戏化的思维模式。美国游戏化研究专家凯文·韦巴赫认为游戏化并不意味着要建立一个完备的游戏，而是通过激活用户内在动机的三种基本心理需求，即能力需求、自主需求和关系需求，以吸引人们持续地投入进一件事情中。③在悬疑推理视频中，up主们很好的基于游戏化的思维模式去设置故事情节，叙事开展往往采用第二人称，频繁地以“你”做称呼从而强化观众在视频中“我”的意识存在。在观众的视角中，“自我”往往化身为解密者，去拨开层层迷雾，找寻真相，满足了自我“侦查”能力的需求;在追查线索的过程中，“自我”能够自主选择故事走向，推理谜底，满足了自我能动性的需求;“自我”通过参与互动，观看发送弹幕以完成群体身份认同，满足社会交往需求。在视频互动过程中，“我”逐渐将自我代入故事情节之中，以一种游戏化的思维去思考内容走向如何，如何才能走到最终剧情。在解读出内容创作者的真正意图之后，往往有种酣畅淋漓之感。这种满足用户探秘、猎奇心理的悬疑互动视频更易受到大众喜爱，在创作上更具有可持续性。

二、测试：互动选择中的自我好奇

测试类玩法古来有之，古时通过占卜来断吉凶，今时则通过问题测试、塔罗占卜等方式探索隐藏性格及气运。B站播互动视频发展之初，问卷测试类视频一度被认为是流量密码，因其制作成本低、技术门槛低、周期短、节点设置单一、回报快而受到众多up主的喜爱。播放量前十的互动视频之中，测试类的互动视频占了七席，由此可见，测试类互动视频人气之高。细分之下，B站的测试类视频又可分为问题测试类和塔罗星座占卜两类。在问题测试类互动视频中，最具代表性的up主无疑是“不愧是姐姐大人”及“趣测酱”，两者测试的内容具有相似性，倾向于“你是何种人”“你的情色度多高”此类问题，观众只需回答5-10道问题即可得出相应的结论;塔罗星座占卜类的代表up主“Luka大叔星座馆”及“龙女塔罗”测试的大都是为爱情、整体运势和个人发展等。观众只需在具有仪式感的环境之下选取与自己连接较强的卡牌获得运势分析。就视频形式而看，问题测试类视频大多时长较短，一般在五分钟之内，同时画面粗糙，一般以文字+机器配音的形式出现。塔罗星座测试类一般时长在十分钟左右，up主多以轻柔的声音出镜，视频中往往出现水晶、香薰、塔罗牌等玄学感知物品，引导大众选择。就播放数量及头部up主粉丝数量（如表一）来看，问题测试类相较于塔罗星座占卜类数据表现更为亮眼，这也说明人们更倾向于了解自我的隐藏特质。塔罗星座类由于传入国内时间尚短，受众相对小众，在B站平台还并未真正出圈。

就互动形式而言，测试类互动视频具有强传播性而弱连接性，互动性质不强。其强传播性在于在测试过程中观众往往会得到一些稀奇古怪、意想不到的结果，往往会引发其分享心理，了解他人测试中的选择及结果如何。弱连接性则体现在观众只是下意识地做出选择，无须与视频内容产生过多的连接，无须思考问题出现的层级顺序及结果与选择的逻辑联系。尽管结果可信度如何未可知否，但up主们大都模糊的正面描述，无疑让观众呈现出认同感，测试结果中都是清一色的弹幕“不愧是我哈哈哈哈哈”“这描写的真的很像我平时的为人处世”“这个性格也太准了”。④巴赫姆效应在大众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在收获到反馈信息之后，人们又会产生皮格马利翁效应，在被贴上某类标签后抱有某种期待，倾向于朝此方向发展。测试类互动视频up主无疑抓住了人们的泛娱乐化需求及人们对当下焦虑和对未知迷茫的现状，击中了人们的痛点。大众也会将测试得出的结果当成新鲜的娱乐模式、对当下的决断、未来发展方向或情感的寄托。

相较于悬疑及无厘头向的互动视频，测试内互动视频数量及浏览人数最多。笔者认为，测试类互动视频高人气一在于吸睛的标题，如“性取向测试”“你有多污”“他会和你成为恋人吗”等;二在于视频时长短，碎片化的时间足以得出结果;三在于观众“好奇结果”的心理，尤其是当测试的主题是观众在意的主题，比如正缘、事业、学业等;四在于测试结果的娱乐性及社交性，引发观众的进一步分享。

三、无厘头：互动选择下的自我娱乐

无厘头的叙事模式最初是以周星驰的《大话西游》等为代表的一系列电影兴起的，作为喜剧电影中的文化元素，其荒诞不经、不墨守成规的特征，成为众多青年人自我调侃、自我宣泄及自我娱乐的口径之一。B站作为二次元青年的集结地及用户生产的最大平台，无疑，无厘头的表现形式不会缺席。互动机制的发展，也给了up主更多创作方式及创作思路。无厘头向的视频呈现方式上也大都采用浮夸的手法，充满沙雕鬼畜的气息。如在《操控广场大妈拯救B站》中，up主与2233娘扭动身姿，广场大妈连续99次才把大宝剑捡起来。在《在杰难逃？阿伟的命运由你掌握》中阿伟的台湾腔“我超勇的”及“杰哥，不要啊”竞相被大众模仿。在《异客》中，当武器升级时，主角就会用东北话一本正经地说出“你整这玩意儿一定得薅我手咋的”。在内容创作上，无厘头文化常常是随心自由的，将毫无联系的事物现象串联起來。在全站播放量第二的《当你有个病娇女友，并且还想与她分手》中，当病娇女友询问分手原因，有选项为“因为你放屁”。在《操控广场大妈拯救B站》视频中，只有选择广场大妈，捡起大宝剑、不吃饭才能通关。在《选择角色，结局由你来定！》中你会因为没有完成业绩莫名被小弟刺伤。这些节点的选择对应的反馈比较难推断，甚至令人费解，但却丝毫不影响大家满屏弹幕的“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又回来了！”在此类视频之下，调侃为主的弹幕和评论随处可见，用户明显带有娱乐的心理，一些带有戏谑性质的选项往往还会引发网友回顾。⑤这种轻松、闹剧式的文化属性可以说与二次元青年的个性相辅相成的，是当代青年获得愉悦感的重要来源，也是人们沉浸网络异托邦世界的重要因素。观众这种无厘头的“浮躁”“表面化”“浅薄”“无原则”的行为方式和思维方式正是对传统的、循规蹈矩的正统和主流价值的批判和解构。

就互动形式而言，无厘头向叙事视频具有强互动性及强传播性。这种强互动性体并非是与故事内容的连接，而是与视频的观看者产生互动，这一典型表现形式就是发弹幕，与他者分享自我想法或情绪。比如在《操控广场大妈拯救B站》视频中，弹幕数量多达19.1万，在《当你有个病娇女友，并且还想与她分手》中，弹幕数量多达14.3万。强传播性则主要体现在无厘头向视频中所蕴含的搞笑元素易被观众造梗，进行二次生产。如原作《在杰难逃？阿伟的命运由你掌握》一经播出后，网上出现许多衍生视频，其中《阿伟的复仇》播放量高达1171.3万，《如果早知道彬彬这么勇》播放量也高达203.1万。这些衍生视频的爆火也再次助推了原视频的出圈。

简而言之，无厘头向视频受到大众喜爱一在于视频的趣味性能够给观众带来浅层的感官满足，令人忍俊不禁;二在于接地气的表现形式使得观众可以二次创作，造梗玩梗。三在于视频具有浓烈的破次元壁特征，对于B站用户来说具有天然的网络亲缘性。

四、结语

今日的文娱作品，观者的喜爱已经成为决定性的判断标准。互动视频正是为了满足大众对于新鲜好玩的追求而不断发展变化。互动视频的出现意味着人不再满足于只是在视频面前做一个“看客”而希望做一个“掌控者”，能按照自我心意去选择。就正如尼葛洛庞帝在《数字化生存》一书中说道，“从前的大众传播，正演变为个人化的双向交流”，信息不再被推给“消费者”，相反人们要把所需要的信息“拉出来”，并参与到创造信息的活动中。⑥对于视频内容创造者来说，互动机制的出现也使得其“脑洞”得以最大化凸显，想法得到充分展示。对于视频平台来说，互动视频功能的开放也为创作者们提供了更多的表达空间，同时也开拓了短视频的新兴发展领域，让各种创意涌流，满足了大众多样化、碎片化、参与化、娱乐化的互动需求。在技术赋权下，用户筛选出悬疑向、测试向及无厘头向内容，为B站互动视频的发展提供了方向及强有力的支持与保证。

注释：

①王晓红、郭海威：《短视频新生态的建构与创新性研究》，《中国编辑》2019年7期。

②谭君强：《叙事理论与审美文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228页。

③凯文·韦巴赫，丹·亨特著，周逵、王晓丹译：《游戏化思维：改变未来商业的新力量》，浙江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116页。

④此弹幕来源于ABO测试，女性Alpha结果。

⑤庄鹏：《新世纪国产喜剧电影的无厘头文化解析》，《电影文学》2021年18期，第56-58页。

⑥郑琪、方爱华：《互动视频发展瓶颈和路径优化探析》，《当代电视》2020年5期，第88页。

作者简介：

熊慧，女，江西吉安人，暨南大学文学院，研究生，主要从事网络流行文化和影视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