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身视角下的城市空间游戏性重构

2022-08-31 02:06徐琰瑞林磊
流行色 2022年7期
关键词:游戏性触觉身体

徐琰瑞 林磊

上海大学 上海美术学院 上海 200040

提到游戏,大多数人映入脑海的是各种类型的电子游戏,以独一无二的强互动性被期待为“第九艺术”,但游戏所涵盖的范围极其广泛,作为一种重要的人类现象,在艺术、习俗、法律等不同文化形态中均有留存的身影。在城市空间中,游乐场是典型且具象的空间游戏形式,以陌生化、布景化的特质塑造异质空间,那么日常空间中是否有游戏的踪迹呢?换而言之,游戏对城市空间的意义是什么?游戏又如何解决现实空间中的问题?

上述问题的根源来源于快速城市化进程中暗含的人地关系转变,在体验经济与数字技术的推动下,人与人的连接被虚拟化地放置于网络空间中,一方面缔造了具有游戏性特质的生活状态,追求丰富的个体体验,另一方面也使实体的城市空间成为离散的几何系统,虚拟的膨胀、具身的缺失带来空间参与程度的降低,人与城市空间的联系呈现脱节现象。设计应当关注身体与所“在”空间的不可分割性,城市空间不仅是实用、美观的,更应当是有趣、可玩的。

由于游戏的方式与特征极其多样,城市空间的游戏属性与人们的感知方式并没有固定答案。本文探究空间游戏性的目的不是细数人们享受城市空间的全部方式,而是利用游戏性的思考使这个问题保持开放,并依托具身视角挖掘空间中暗含的游戏契机,为城市公共空间的发展提供新的思路与参考。

一、理解空间游戏性

《文明》(Sid Meier's Civilization)之父席德梅尔(Sid Meier)认为:“游戏是一系列有趣的选择。”虽然这并不适用于所有类型的游戏,但“有趣的选择”可视为游戏性的来源。在现代电子游戏产业中,游戏性指以娱乐为目的形成的游戏玩法,例如挑战、揭秘、收集等。而城市空间也是实现游戏行为的载体之一,有趣的空间游戏促进人们在城市中进行表达式参与,体现出空间中极具生命力的状态或属性,或可将其概括为空间游戏性,即利用游戏思维或游戏元素创造空间中的可玩性与趣味性,进而激发身心参与从而产生游戏行为,或幽默的心理感受。

城市剩余财富的积累产生休闲生活方式,使得社会关系从功能需要的负担中进一步解放出来,在这种情况下,空间游戏性设计需要在满足基本使用需求的基础上,于平坦界面中设置障碍,于固定路线中创造自由,令人在出其不意的使用方式中获得快感,在生动活泼的调侃中取得共鸣。例如街头涂鸦将建筑界面成为俘获路人眼球的窗口;跑酷、滑板等运动以不同寻常的方式跨越城市构筑物,重新定义使用逻辑;公共艺术装置使空间成为戏剧的表演场。空间游戏性是对标准化、同质化等规范在一定区间内的“越界”,这种嬉戏的态度正是游戏性的魅力所在。昔日漫游者将城市空间看作个人游戏的地图,如今“网上冲浪”或可视作都市漫游的虚拟化转译,游戏性的懒惰逐渐成为一种空间美学的体验方式。

二、具身的游戏性:城市空间中游戏的权利

(一)具身—身体视角的回归

身体是我们参照、记忆、想象和整合真正发生的场所,以此为起点,建筑空间作为一种立体的人造物也不断融合着人的自我形象,例如古希腊柱式参照着不同性别的人体比例甚至直接引用人体形象、重视身体尺度的建筑模数、以身体作为空间事件参与者的解构主义设计等,可以发现建筑空间中的身体视角从形态的比拟、功能的表达发展到概念的隐喻。有机体的运动与活力是奥斯卡·史莱默(Oskar Schlemmer)舞台空间思想的核心(图1),如今设计更重视将人的感受投射为实体空间,空间中身体视角的回归引发对游戏者的重视。

图1 奥斯卡·史莱默身体与空间关系示例(作者根据参考文献[4]改绘)

具身源自具身认知理论,关注日常世界中人的身体在感知、体验、认知过程中的作用和意义,其中包含生理感知与心理认知两个方面的具体化,即身心合一。美国心理学家詹姆斯·吉布森在1966年的著作《The Senses Considered As Perceptual Systems》中提出方位、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五类获取信息的具身渠道。如今不可触的数字世界与可触的物质世界愈发交织为混合空间,但人们总是要回归到真实可感的具身视角,成为追求愉悦感与自由感的游戏者,因此具身的视角与空间游戏性始终处于相互联结、促进的关系。首先,身体是游戏与趣味体验的主体,强调具身的设计视角展现对空间中“游戏的人”的重视。其次,游戏是身体的本能需求,是精神云游时的放松,是过剩精力的释放,空间游戏性以探索性、异质性、多义性作为内在特征,以使用者与空间的交互与体验作为外显形式,空间中的游戏趣味通过人的具身使用得以显现。

(二)空间游戏者—具身视角的应用路径

基于以上对具身视角与空间游戏性的关系梳理,结合几类获取感知与体验的主要具身渠道,进一步推导出具身视角下的空间游戏性应用路径(图2)。

图2 具身视角下的空间游戏性应用路径(作者自绘)

城市空间是多层次的,首先路径空间影响着身体对自身所在方位的感知,前进或后退、抬升或下沉、扩散或聚焦的路径空间变化,探索的游戏感浮现;其次延伸的视觉色彩令空间具备可读性,欺骗性与趣味性并存的色彩对比现象引发柳暗花明的游戏感;再次日常空间中的听觉感知常被忽略,但这种绵延在空气中的声景氛围却更牵动身体,加强复合的互动游戏感;最后触觉对庇护感的追求消解着超尺度的同质空间,加强空间界面的物质性与痕迹感,令身体回归到亲密而迟缓的游戏感中。

三、具身视角下空间游戏性应用案例

(一)探索的游戏—路径空间的迭代

形式追随功能的观点促使空间动线设计追求效率,间接忽视了人在路径中游走的动态体验,如运动感、平衡感、方位感等。当人们穿越空间,身体所感知到的是游戏与空间场域混合、交织而成的信息群组,例如迷宫便是一类纯粹由路径空间组成的探索型游戏,在迷宫中行走的体验展现出与游戏的相似之处—主动在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下试图达成某种目标。因此二维化的线性路径可利用坡道、楼梯等垂直空间强化其动态连续性,进而形成循环、交织等更具趣味性的漫游方式。

泰国沿海城市Bangsaen海滨公园的立体迷宫(图3),由不同方向的楼梯与平台相互穿插,组成拥有十几组交错路线的红色立体迷宫。立体迷宫中路径界面基本以固定尺寸的底面和侧面组成,相对固定的路径空间带来探索的目标暗示和明确的方位指引,并且空间自身的形态也呈现出力的倾向性,人在观察迷宫的内外部时,内心也会产生相似的动态感。立体迷宫拥有简洁的几何形体与纯粹的色彩,不附加多余的装饰元素,与荷兰版画家莫里茨·科内利斯·埃舍尔所创作的异次元空间相似,数学般匀称、精确、规则的美感特质,激起人们对某些事物的回忆、关注和思考。

图3 泰国Bangsaen海滨公园立体迷宫(图片来源网络)

(二)色彩的游戏—视觉空间的延伸

路径空间中的具身探索带来视觉的延伸,而色彩是承载感性与理性认知的重要视觉要素,芬兰建筑师尤哈尼·帕拉斯玛认为通过玩弄建筑形式取得的特征调节了视觉感知的强度,但更深层次的心理图像与体验才可能传递出建筑空间的艺术信息,因此对空间可塑性与独特性的追求促使设计重视色彩的意象营造与体验延伸,利用通感将色彩与个人情感相联系,随着不断变化的多视点,形成与空间立体透视网格相呼应的色彩变化(图4)。

图4 Felice Varini创作的空间错觉游戏(图片来源网络)

瑞士艺术家费利丝·瓦里尼(Felice Varini)被称为“三维空间平面化的天才艺术家”,将二维的几何色块叠加在三维的建筑空间中(图4),高饱和度且精细的几何色块与低明度且质朴的空间背景构成强烈的对比关系,前景色从背景色中跳脱出来成为视觉中心。人在纵深的历史空间中行进,视觉焦点被不断变换的几何色块所吸引和引导,调整身体运动与视觉感知的方向,自发地为寻求完整的色彩信息而展开探索,从而获得理解空间客体的心理安全感,印证视觉完形心理学中的趋合原理。游戏性的色彩体验进一步阐释视觉延伸对于空间认知的重要性,这场“寻找最佳视角的色彩游戏”,让抽象的图案离开画框,视角由静态转变至动态,呈现出日常生活中的趣味与美感。

(三)互动的游戏—听觉空间的复合

20世纪60年代,声景学科的研究由加拿大学者穆雷·谢弗提出并推广,研究声环境如何在特定情况下对人产生影响,我们可通过听觉判断声源的方向与远近,甚至推导声源所在空间的形态或大小,但有时经验带来的判断误差却产生了出乎意料的游戏感。例如北京天坛回音壁、河南宝轮寺塔等回声建筑利用光滑的墙壁或层叠的檐部营造神秘且有趣的声景氛围。

声景研究在艺术创作、互动装置、空间环境等方面皆有应用的可能,瑞士艺术家齐蒙的作品常探讨自然的、无序的声音在空间中堆叠的现象,在工业系统中探索机械声音的流动,以夸张的方式放大曾被忽略的日常声音,某些声音仿佛是记忆的钥匙,勾起人们曾经体验过的生活场景,延伸出更深层次的认知。例如2015年奥地利个展使木材如杠杆般不断敲击地面产生持续的回响,突出地表达了声音与空间场域或界面的复合关系,耳畔的实景与想象的虚景共同构筑人在空间中环游的游戏体验(图5)。

图5 木材声音装置(图片来源网络)

(四)庇护的游戏—触觉空间的缩尺

身体的其他感官都可看作触觉的延伸,触觉一方面通过身体与环境的直接接触产生,例如通过触摸建筑界面的材料辨别其大小、粗糙度、硬度等;另一方面通过与视觉的联觉引发触摸的体验,例如我们看到藤编材质,在不触摸它的情况下就能联想到起伏而有韧性的触感。当空间尺度与人体尺度更贴切时,更易将界面感知为与身体相连的外部躯壳,物质性的触觉感受更加真切。同时特殊的界面材质也能烘托特定氛围,拥有自然与时间痕迹的材料也更易引起触觉感知。

2007年由彼得·卒姆托设计的克劳斯兄弟教堂建成于德国科隆市(图6),内部框架由112根松木捆扎而成,外部浇筑混凝土,燃烧松木框架直至成为灰烬,便留下了拥有112道竖状纹理的内部空腔,保留支撑的空心钢管并顺势镶嵌进数百个透明玻璃球,建造过程可谓浴火重生。触觉细节也加强了这座宗教建筑的游戏性与戏剧性,例如建筑外部棱角分明、材料平滑,内部却蜿蜒曲折、粗糙起伏,室内幽暗封闭,却在建筑顶部留有水滴状的天窗,田野内的阳光、雨雪、虫鸣随之涌入,强烈的触觉、明暗与动静的对比恍如梦境,身体之感、游戏之思更加强烈。

图6 德国克劳斯兄弟教堂(图片来源网络)

结语

归根结底,城市空间真正关注的是客观世界与使用者的生活,具身或游戏性都在推动空间设计聚焦于人的真实性和完整性,无论世界如何虚拟与更迭,我们终要回溯到身体中寻找游戏的愉悦,通过方位、视觉、听觉、触觉等方式获取感知与体验,进而利用持续的公众参与强化社会联系与空间活力。

需要反思的是,空间游戏性不是单纯创造游戏行为的工具,关注身体的视角也并非全然不顾理性的规则,游戏性或具身为城市空间提供的是某种思考路径,所追求的不是光彩夺目的媒体与技术,而是由积极的身体感知与心灵认知带来的幸福感,应当基于个人行为的过程性框架,邀请公众自愿参与并为其留有选择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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