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画电影《我失去了身体》的象征与隐喻探析

2022-10-03 15:40胡博文
新闻研究导刊 2022年15期
关键词:象征动画电影隐喻

摘要:动画电影发展至今已有百余年的历史,相较于使用其他制作方式创作的电影,动画电影无论是从画面还是想象力而言,都有更大的创作空间和更丰富的表达手段。《我失去了身体》是由法国导演杰赫米·克拉潘执导的小成本动画电影,改编自纪尧姆·洛朗的小说《快乐的手》。法国动画电影具有高度的艺术性,并且善于运用象征和隐喻的手段向观众传达深刻含义,该部影片采用大量象征和隐喻的手法,通过讲述一只断手回归身体的故事,传达导演关于人如何找到存在的意义,实现自我超越的思考。这种自我审视的视角和对自我超越的追寻是当下人们缺失但又及其重要的内容。文章对片中象征、隐喻用法进行归纳和解构,揭示其传递的深刻内涵,帮助观众深层次理解该片蕴含的哲思。

关键词:《我失去了身体》;动画电影;象征;隐喻;自我超越

中图分类号:J95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2)15-0236-03

《我失去了身体》是Netflix出品的小成本动画电影,于2019年11月6日在法国上映。该片由法国导演杰赫米·克拉潘执导,改编自纪尧姆·洛朗的小说《快乐的手》。这部充满法式浪漫的超现实主义影片,不仅获得了戛纳电影节的国际影评人周单元—最佳长片奖,还摘取了安妮奖的最佳独立动画长片、最佳编剧、最佳配乐三个重要奖项。影片讲述的是一只从实验室里逃出生天的断手,历经各种磨难,只为与原本身体的主人劳伍菲尔重聚的故事。在穿越巴黎大街小巷的历险中,断手以回忆的形式呈现了劳伍菲尔的故事。导演在该片中采用大量象征手法,将一只断手人性化,并且以它的视角,用它在回到身体过程中的一系列回忆和经历,隐喻了一个平凡的年轻人生命中不平凡的飞跃。

一、动画叙事的独特视角

作为年轻的艺术形式,动画电影从诞生至今也只有短短133年的历史,但动画电影与法国的渊源从未中断。世界上第一部动画片诞生于法国,1888年,法国人埃米尔·雷诺发明了可在银幕上放映动态图画的光学影戏机,虽然这一时期的动画片太过简单和稚嫩,但是已经具备了现代动画片的基本特点。被誉为“现代动画之父”的埃米尔·科尔则是法国著名动画家[1]。法国动画电影具有高度的艺术性和深刻含义。影片采用的是一种独特且诡谲的视角,以一只断手为主角来叙事,这种颇具想象力的独特视角展现出动画电影在呈现上的灵活和多变,同时也带来了大量的象征和隐喻。

(一)右手与男孩

在这部影片中,断手被赋予人性成了主角,它有痛感,会害怕、会思考也有回忆,而占据它回忆的则是劳伍菲尔这个生活在不幸中的送比萨的男孩。整个电影从叙事主体上被分为两条平行线展开,作者采用平行蒙太奇的方式展现了一个断手的历险记和一个男孩的自我超越。影片中男孩的片段与手的片段所占篇幅基本接近。对于观众来讲,男孩的生活是不幸的、压抑的甚至略显无趣,但作者在这条线之外并行展现了一只断手的视角,这种奇幻、诡谲甚至荒诞的镜头却牢牢抓住了观看者的好奇心。观众的视角在导演对转场的巧妙运用下,不断在断手的遭遇和有关劳伍菲尔的片段中切换,整部影片中断手的险境象征着男孩的不幸——每当断手遇到险境时,劳伍菲尔也会遭遇种种不幸。这种碎片化的呈现在断手历经千辛万苦回到劳伍菲尔身边时,拼成了一整块,劳伍菲尔童年的不幸和现在的悲惨命运在此刻被串成了一条线,完整地展现了出来,全剧达到第一个高潮。影片通过断手这种独特的视角,完成了双线并行的叙事设计,从而实现了对观众情绪上的调动和影片的戏剧化呈现。

(二)过去与现在

在整部影片中,除了断手这个独特的视角外,对劳伍菲尔童年的呈現也十分独特。片中关于男孩童年时期的回忆均以黑白画面呈现,导演之所以用与现在生活的彩色片段具有强烈反差的黑白色来描绘劳伍菲尔的童年,其实是想利用色彩的反差来营造一种悲惨、伤痛的氛围。从对事物信息的引导到对情绪氛围的影响,色彩都能起到重要的作用。通过色彩来标识或识别事物的方式,自古以来就存在。由此形成了用一系列色彩代表特定事物、习俗和行为方式的社会情境[2]。在电影领域里,彩色电影里出现黑白画面通常用于回忆时烘托悲伤的气氛,此外在某些特定的场合也用来象征“死亡”。劳伍菲尔是个极力想摆脱惨痛童年却又被困其中的人,童年的不幸遭遇是他悲惨命运的开端,导演之所以将他的童年以及被收养的画面以黑白色彩呈现,是为了表现过去的一切在劳伍菲尔心中是深埋已久不愿回忆的,甚至可以说童年时期的回忆和梦想在他心中已经死掉。整部电影用黑白的镜头隐喻劳伍菲尔心中童年和梦想的逝去,与他现在生活画面的彩色镜头产生强烈对比,呈现的画面营造出令人窒息的悲伤和压抑。

二、影片角色的象征运用

象征是一种常见的符号修辞格,在文学和影视作品中广泛存在。由于在西方符号学里,象征(symbol)常常与符号(sign)混用,所以在译本中“象征”和“符号”的使用也常常出现混乱。索绪尔在《普通语言学教程》中指出象征的特点,“它不是空洞的,它在能指与所指之间有一种自然联系的根基”[3]。据此,象征应该是一种用相对具体的事物表示某种抽象的概念、意义和思想的修辞手法。在当代汉语的使用中,象征又与隐喻含混不清,经常出现同一影视形象在A的解读下是象征,而在B的解读下是隐喻的情况。学者赵毅衡提出“象征是在文化社群反复使用(或是使用符号个人有意重复),意义积累而发生符用学变异的比喻”[4],所以象征基于比喻,是比喻重复使用后其共意的集合。在影片中,断手和苍蝇作为频繁出现的两个影像符号,便各有其象征含义。

(一)断手与初心

断手作为本片的主角,在影片中占据了一半以上的镜头,导演围绕这只原本属于男孩劳伍菲尔的断手,描绘了一只手的历险记。断手在回到本体的途中历经了各种艰险与磨难。每一次的危险遭遇都让它可能再也无法继续寻找下去,每一次的美好经历又足以让它驻足留念,但这只断手仿佛有着不可言说的使命感,在一次又一次的险境中找出一条生路,重整片刻便继续上路,始终坚定不移。在这只手上,观众不仅看到了对生存的渴望,同时也能透过屏幕感受到它的使命感,以及为了梦想奋不顾身的勇敢和坚韧的毅力。反观男主,第一次出场是在店主的责备声中回过神来,劳伍菲尔年纪轻轻但眼神已经没有了光芒,他是一个已经对生活丧失了兴趣的男孩,每天混混僵僵地过着,送外卖也不过是为了赚取支付给寄养家庭的生活费。这种形象与寻找他的断手产生了鲜明的对比,导演用双线并行的方法展示二者的经历,同时也在不断强调这种对比。这只断手其实象征劳伍菲尔童年时期那些美好的品质——梦想、勇气、对生活的热爱,这些才是男孩的初心。片名《我失去了身体》也揭示了这种象征。相较之下,断手更像是一个敢想敢做的少年,而劳伍菲尔则像极了一个仅仅被命运指挥和支配却缺少了自我意志的身体。断手象征着初心,这是该片中最核心的象征运用。

(二)苍蝇与厄运

除断手外,影片中还有一个无法让人忽视的象征符,就是那只贯穿影片始终无处不在的苍蝇。影片开始时,画面还没有出现便传来了苍蝇的嗡嗡声,随后一只苍蝇出现在一摊血中,男主悲惨的命运就此展开。全片中苍蝇出现了九次,而每次伴随苍蝇的出现,主人公劳伍菲尔看似逐渐明朗的生活轨迹,瞬间又会急转直下。导演有意让苍蝇这个角色反复出现积累意义,最终使苍蝇这个符号象征化与厄运紧密联系起来。在这层象征意义下,劳伍菲尔在童年时期与父亲关于如何抓苍蝇的对话,便显得颇具哲思。小劳伍菲尔不堪苍蝇侵扰,问父亲如何抓住苍蝇,父亲告诉小劳伍菲尔抓苍蝇的诀窍是瞄准旁边,趁它不注意再出手。而小劳伍菲尔在若干次失败后显得有些沮丧,跟父亲说这样是不可能抓住苍蝇的,父亲笑着鼓励他不断尝试,并告诉他“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你不可能事事如意,这就是人生”。这既是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教导,也是导演设置的隐喻:人生充满厄运,它随时会降临打乱你的生活,可你既抓不住它也消灭不了它。但不能放弃尝试,只有这样终有一天才可能会有一丝机会,扼住命运的喉咙,摆脱它的束缚,这就是人生。

象征的作用,是将某种抽象的概念或情感用具體的形象表现出来为人们所感知。象征手法的运用通常不仅使一般且常见的具体词汇都有其联想的意义,还让整篇文章充满了浪漫而魔幻的色彩[5]。一方面导演选用一只断手作为主角来讲述整个故事,使影片凸显诡谲和奇幻的色彩,增强了该片的艺术性,另一方面,导演运用大量象征,建构起全片的核心概念。因此,象征的运用在本片的叙事上便显得尤为重要,也是理解影片内涵的关键所在。

三、故事情节的隐喻表达

隐喻是一种修辞手法,又称暗喻,是比喻的一类。它的构成是,将原义指称甲事物或甲行动的语词或表达方式,直接用于截然不同的乙事物或乙行动,而又不特别指明二者所用以进行的对比。学者赵毅衡认为“隐喻,就是解读有一定开放性的比喻,喻体与喻指之间的连接比较模糊,而且这连接往往只是在发出者的意图之中”[4]。因此,可以把隐喻当成是创作者借用文字或者影像等媒介完成的一次“隐秘的表达”。在影片中,导演借由劳伍菲尔之手,完成了大量的隐喻表达。

(一)断离与回归

该片在情节上被分为了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以断手为主角,用它的经历和回忆讲述了一个断离与回归的故事。从前文的分析中,可以发现劳伍菲尔的断手实际上象征着他的初心,他曾经拥有的一些美好品质:梦想、勇气以及对生活的热爱。因此从主体层面而言,导演刻画的断手历经种种磨难最终回到身体旁边的这个经历,实际上是隐喻劳伍菲尔在历经生活的磨难后又重拾这些消失的品质。这在剧情中也能直接得到体现:面对生活有更积极的态度,在木匠作坊里努力钻研技术;对于爱情敢于追求,不再畏畏缩缩;在派对上面对他人的挑衅不再选择逃避而是进行反击。但这种回归并非原本形式的回归,正如断手最终还是没能重新接合到劳伍菲尔身上一样,这种回归更像是一种螺旋式上升,是一种扬弃,劳伍菲尔身上的这些品质在生活的打磨下变得更加坚定,熠熠生辉。

(二)飞越与重生

在断离与回归的故事中,导演利用三次飞跃的镜头建构了第二个故事——男孩劳伍菲尔的自我超越和重生。影片的开头,断手逃离实验室后,将屋顶风向标当作指引,纵身一跃,开启了寻找身体的历险之旅,这一场景隐喻了劳伍菲尔的命运——看似遇见了自己的命中注定、找到了命运的方向开启了新的生活,但前路其实充满着艰险和磨难,这是片中出现的第一次飞跃。第二次飞跃出现在劳伍菲尔与女孩的争吵后,断手站在楼顶,望着楼下车水马龙的道路和眼前宽阔的河流一筹莫展,仿佛被引到了一条死路上,这时,男孩童年时期的梦想——宇航员出现在指示牌上,鼓励它勇敢地越出那一步,最后断手打开了伞,在惊险中随着风飘到了塔吊旁的废弃厂房,这里的宇航员象征着探索和勇敢。之后断手找到了它失去的身体,剧情也开始聚焦到劳伍菲尔的自我超越之路。在影片的结尾,劳伍菲尔不辞而别来到天台上,丢掉了那台记录着他童年的录音机和卡带纵身一跃,跳到了塔吊平台上,他为之欢呼也第一次发出畅快的笑声,这是本片的第三次飞跃。整部影片采用欧亨利式的结尾,看似为劳伍菲尔接下来的命运留下了悬念,实则以隐喻的方式表达出来。断手最终经历千难万险找到了失去的身体,而劳伍菲尔也丢掉那台象征着他童年的卡带跃至平台上,隐喻着他已经摆脱了童年阴影的束缚迈向新生,这次飞跃体现了劳伍菲尔的自我超越与重生。

隐喻作为一种特殊的修辞手法在文学、影视作品中广泛存在,而作为一种概念,隐喻则是人们思维、行为和表达思想的一种系统的方式,即隐喻概念。乔治·莱考夫和马克·约翰逊在《我们所赖以生存的隐喻》一书中指出,隐喻存在于我们的语言和思想中,且无处不在[6]。电影作为一种媒介,它与观众的交流形式是单向撒播的,但导演显然想与特定的观众群体进行更深层次的对话。因此在本片中,导演采用大量隐喻手法,将一些晦涩难表的哲理藏在一个个看似荒诞的镜头中,以寓言故事般的手法,向观众传达关于存在和自我超越的思考。

四、结语

在动画电影《我失去了身体》中,导演杰赫米·克拉潘用象征建构影片角色的抽象概念,用隐喻暗藏故事情节的实际内涵,以这样的方式向观众阐释了一些关于生活的哲思。

影片中,女孩推荐给劳伍菲尔的那本书——《盖普眼中的世界》里写道:我不知道人生究竟是什么,但我就是想要更好的人生。导演借这部影片展开了对此的思考:人生不可能事事如意,平凡人即使十分努力也不一定能摆脱平凡,但在努力的过程中完成的一次又一次自我超越,本就是人生中最有意义的事。这部影片的出现及其蕴含的观点,对现代年轻人应该拥有一个什么样生活态度、如何在平凡的生活中找到存在的价值、实现自我超越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分析象征和隐喻在《我失去了身体》中的成功运用,可以帮助观众理解这部优秀电影更深层次的含义,同时也能帮助观众提高对该类电影的鉴赏水平与审美能力。

参考文献:

[1] 高妍玫,于淼,王鹤.动画赏析[M].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5:64.

[2] 杨远婴.电影概论[M]. 2版.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7:21.

[3] 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M].高明凯,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103-104.

[4] 赵毅衡.符号学:原理与推演[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6:201-202,188-189.

[5] 肖叶.浅析象征手法在文学作品中的作用[J].新西部,2020(3):105-106.

[6] 朱淑华,付伟杰.隐喻的认知功能在文学作品中的功效:以《飘》为例[J].长春师范大学学报,2018,37(1):86-89.

作者简介 胡博文,硕士在读,研究方向:新闻传播实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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