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学或石窟研究论著编辑中常见问题探究

2022-10-08 14:17孙宝岩
敦煌学辑刊 2022年2期
关键词:经变书名号甬道

孙宝岩

一、关于石窟结构、遗存的描述问题

敦煌学或石窟研究论著,在行文中大都会涉及对相关石窟的描述。一般而言,大多数作者都能比较清楚地交代相关石窟的具体情况,但也有一些例外。这一方面与作者的细心与否有关,另一方面也与作者所研究的对象的复杂程度有关。

关于石窟的描述,多涉及东南西北、上下左右、里外侧端等方位关系。有的窟龛因其结构复杂、遗存丰富,故在描写、陈述时很容易在方位关系上出问题。如有的窟,有前室,有后室,有甬道,有中心柱,窟内有龛,龛内又有龛,窟龛内又皆有塑像、壁画,且像外有像,画中有画,因此,要准确表述这一切,必须让读者明白文字中所述的东南西北、上下左右、里外侧端所依据的参照物,否则,就不能让人明白其准确位置。

故对于结构复杂的窟龛,描述时应先写什么,后写什么,须按一定顺序分清层次,否则就会让人不辨前室、后室、主室、甬道、窟内、龛外,等等。如下列关于敦煌莫高窟468窟的一段描述(原文照录):

前室进深0.98米,宽2.67米,高2.29米。甬道长1.17米,宽0.78米,高1.52米。顶五代画趺坐菩萨1身。西壁门上五代愿文题榜,门南北五代各画金刚力士。南北壁上存五代残画,下五代画男女供养人各3身。南北壁五代各画二菩萨。下壸门各3个。顶五代画千佛(模糊)。

其中加着重号的“顶”“西壁”“南北壁”究竟是归属于前室还是甬道?前后两个“顶”所指,是同一位置吗?两个“南北壁”是同属于前室或甬道中的一个,还是分属于前室和甬道?总之,此段描述,层次关系混乱,没有达到让人清楚地了解莫高窟468窟内部结构和遗存的目的。

后经过与作者沟通,将上述文字修改为如下两段文字:

前室进深0.98米,宽2.67米,高2.29米。顶五代画千佛(模糊)。西壁门上存五代愿文题榜,门南北各存五代画金刚力士。南壁上存五代残画,下存五代画男供养人3身。北壁上存五代残画,下存五代画女供养人3身。

甬道长1.17米,宽0.78米,高1.52米。顶五代画趺坐菩萨1身。南北壁存五代画菩萨各2身,下画壸门各3个。

这样将描述前室、甬道的文字分为独立的两个自然段,前室的顶如何,甬道的南北壁如何,前室怎么样,甬道怎么样,就清清楚楚,一目了然了。

另外,窟龛内外之物、像,有画有塑有雕,描写时应交代清楚;同时,对于彼此之间的从属关系也一定要厘清,要交代清楚某景、某物、某像所在的位置。如下列关于莫高窟第148窟主室的一段描述(原文照录):

西壁坛上塑释迦涅槃像一身,佛坛高1.37、宽16.82、深5.69米,佛坛上通长佛床高0.30米,卧佛长14.36米。有佛弟子、天人、各国王子、佛姨母、菩萨等举哀像72身。壁面盛唐画涅槃经变。

上述文字,除了数字单位运用不规范外,既没有交代“佛弟子、天人、各国王子、佛姨母、菩萨等举哀像72身”的位置,也没有交代这72身举哀像是塑是画,让人读起来不明就里。后经过与作者沟通,修改如下:

西壁坛上塑释迦涅槃像(卧佛)1身,佛坛高1.37米,宽16.82米,深5.69米。佛坛上通长佛床高0.3米,卧佛长14.36米。涅槃像后塑佛弟子、天人、各国王子、佛姨母、菩萨等举哀像72身(唐塑清修),其后壁面盛唐画涅槃经变。

这样读者看过之后,对莫高窟第148窟主室西壁的情况,起码能形成一个比较清晰的印象,而不至于犯糊涂。

类似上述这样的问题,在相关学术著作中或多或少都有存在,所以编辑在审校时一定要多加注意。

二、关于壁画名称要不要加书名号的问题

石窟研究论著特别是敦煌学论著,一般都会涉及许多壁画的名称,如毗楞竭梨王本生、尸毗王本生、快目王本生、九色鹿本生、涅槃经变、维摩诘经变、劳度叉斗圣变等,对于这些壁画名称,究竟要不要加书名号,许多作者、编辑莫衷一是。

根据《作者编辑常用标准及规范》关于书名号的基本用法,书名号除了用来“标示书名、卷名、篇名、刊物名、报纸名、文件名等”外,还可以用来“标示电影、电视、音乐、诗歌、雕塑等各类用文字、声音、图像等表现的作品的名称”“全中文或中文在名称中占主导地位的软件名”及“作品名的简称”(中国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标点符号用法:GB/T 15834-2011》,中国标准出版社《作者编辑常用标准及规范:第四版》北京:中国标准出版社,2019年,第95-96页)。据此,壁画属于其中的用“图像”“表现的作品”,其名称应该是可以加书名号的。但具体到石窟壁画名称,由于情况特殊,不能简单套用。

石窟壁画,大多以其所反映的佛经故事的名称谓之,故只要表现的是同一内容题材、佛经故事,不论其所处位置、成画时代、构图、具体内容选择、幅面大小形状等,都以同一名称谓之。比如同为表现《九色鹿本生》故事内容的画作,敦煌莫高窟第257窟中的“九色鹿本生”以横卷式连续画的构图形式,表现了从落水者于激流中仰头呼救到九色鹿背负落水者上岸,直至九色鹿昂首挺立,控诉落水者忘恩负义等多个画面,“几乎描绘了全部《九色鹿经》内容”(段文杰《九色鹿连环画的艺术特色——敦煌读画记之一》,《敦煌研究》1991年第3期,第117页)。而新疆克孜尔石窟第38窟中的“九色鹿本生”画面,仅在一菱形格内表现了“国王乘马举剑,欲杀九色鹿;九色鹿跪地,昂首申辩”(贺世哲《敦煌图像研究——十六国北朝卷》,兰州:甘肃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178页)的简单场景。两铺(幅)壁画,且不说其他方面的差异,就是画中的主角——九色鹿也是一跪一立,大不相同,显然彼此都是不同于对方的独立作品,但又同被称为“九色鹿本生”。

又如,表现《大方便佛报恩经》相关内容的报恩经变画,在敦煌石窟群中有着广泛分布,从盛唐到宋代,计有39铺壁画分布在敦煌莫高窟和榆林窟的近40个洞窟中,具体内容有画《须阇提割肉济父母》故事的,也有画《五百强盗成佛》及其他故事的,不尽一致(参见王惠民《敦煌石窟中的报恩经变》,http://public.dha.ac.cn/content.aspx?id=421779775579)。但彼此都被称为“报恩经变”。再比如,表现鸠摩罗什译《维摩诘经》(也称《维摩诘所说经》 )十四品相关内容的维摩诘经变画,单莫高窟就存有68铺(参见贺世哲《敦煌莫高窟壁画中的〈维摩洁经变〉》,《敦煌研究》1982年第2期,第62-87页),时间跨度从隋代到宋代,在具体题材内容方面也多有差别,如隋代只有五品,唐前期则增加到了十品(贺世哲《敦煌莫高窟壁画中的〈维摩洁经变〉》,《敦煌研究》1982年第2期,第62-87页)。然而名称又都是“维摩诘经变”。

各石窟或同一石窟中,像这样表现同一佛经内容(具体内容又各有侧重)的同名壁画大量存在,如果我们给其名称都加上书名号,不但达不到“以名定实”的目的,反而有可能造成混乱,让读者不知谁是谁了。

作品名称,首要的功能“当属标识和区分特定作品”,其次是“区分商品生产者或经营者”(彭学龙《作品名称的多重功能与多元保护——兼评反不正当竞争法第6条第3项》,《法学研究》2018年第5期,第116页)。 “这种标识功能可从两方面理解:其一,标示、称呼和指向特定作品;其二,将该作品与其他作品尤其是同类竞争性作品区别开来。”“作品名称‘具有一种鉴别能力,它可避免同其他作品混淆’。”(彭学龙《作品名称的多重功能与多元保护——兼评反不正当竞争法第6条第3项》,第118页)。就好比我们一提到《步辇图》,就知道它是指阎立本所创作的《步辇图》这一“特定作品”;一提到《开国大典》,就知道它指的是董希文创作的《开国大典》这一“特定作品”,两个名称都能很好地区分彼此的“生产者”亦即作者。但像前述表现《九色鹿本生》故事内容的画作,存在于不同时代的不同石窟之中,人们一提到壁画“九色鹿本生”等并无法将其与某一具体的、唯一的画作联系起来,也无法将其与某一具体的、唯一的石窟或作者联系起来。亦即人们通过这一名称(如“九色鹿本生”等),既无法“标示、称呼和指向特定作品”,也无法知晓其“生产者”或作者。故对于类似这样的壁画名称是不宜加书名号的。

所以,我们在编辑相关图书的时候就要注意作者有没有正确处理类似问题。如对于类似表现《九色鹿本生》故事内容的石窟画作,在行文中一般不应表述为“《九色鹿本生》”,而应表述为“九色鹿本生”,也就是说不应加书名号。概因“九色鹿本生”仅指画作“所表现的内容”,而“《九色鹿本生》”则指的是“特定作品”(特定画作)本身,二者所表达的内涵是不一样的。

三、关于人名、术语的统一问题

敦煌学或石窟研究论著,会涉及许多术语以及佛教人物和其他相关人物的名称。这些术语、人名在不同作者的著作里有不同表述,甚至在同一作者的同一本书里,前后都不统一。比如,关于发现藏经洞的王道士的姓名,在我多年来编辑、校对的相关学术著作中,有写作“王圆箓”的,有写作“王圆禄”的,也有写作“王园箓”或“王园禄”的。究竟哪种写法正确?方广锠先生经过考证,认为“按照‘名从主人’的原则,今后应该将王道士称作‘王园禄’”(方广锠《王道士名称考》,《敦煌研究》2016年第4期,第111-118页)。

又如,《西游记》和《封神演义》中的著名人物形象哪吒,其更早的形象来自敦煌壁画。关于这一人物,相关论著有写作“那吒”的,也有写作“哪吒”的。“那吒”“哪吒”,哪个正确,要不要统一呢?查《现代汉语词典》,有“哪吒”而无“那吒”。显然,将“那吒”统一为“哪吒”应该是正确的做法了。但事实却并不如此。“哪吒”,“佛典中作那吒”(李小荣《那吒故事起源补考》,《明清小说研究》2002年第3期,第140页),“初译作‘那吒’,元代时方更名为‘哪吒’”(王永波《哪吒形象历数朝而定型》,《中国社会科学报》2012年11月19日A06版)。因此,将“né zhā”写作“那吒”还是“哪吒”,须根据具体情况而定。若所引出自佛典或元之前的文献,那么应写作“那吒”,除此之外,则一般应写作“哪吒”。

再如,涉及“须达ná太子本生”内容的,其中的“须达ná”,有的写作“须达拏”,有的写作“须达拿”,也有写作“须达那”的。通过知网全文检索“须达拏”,计有186条结果。其中学术期刊67条,发表年度为1985-2022年(2022年为预测值:4篇),这其中2009-2021年计65条。全文检索“须达拿”,计有120条结果。其中学术期刊67条,发表年度为1981-2022年(2022年为预测值:4篇),这其中2001-2021年计42条。全文检索“须达那”,计有101条结果。其中学术期刊53条,发表年度为1980-2022年(2022年为预测值:2篇),这其中2001-2021年计30条。无论从一个较长时期来看,还是从新世纪以来的20多年来看,学界更习惯于将“须达ná”写作“须达拏”,其次是“须达拿”。根据《第一批异体字整理表》,“拏”系“拿”的异体字,因此,推荐使用“须达拿”。涉及窟顶结构形式的,有称“人字披”“四面披”的,也有称“人字坡”“四面坡”的。从知网全文检索来看,虽然绝大多数论著使用“人字坡”“四面坡”的称谓,但从文献学科、主题分布来看,使用“人字披”“四面披”的论著主要集中在考古、宗教、敦煌壁画、石窟寺、佛教建筑等方面;而使用“人字坡”“四面坡”的论著主要集中在公路与水路运输、建筑科学与工程、施工技术、公路隧道、隧道施工等方面。具体到对相关论著中上述名词的处理,可见仁见智,但至少同一本书、同一篇文章的前后应保持统一。

诸如上述此类问题,涉及学术规范,作者需认真核实,责编在编校时也一定要多加注意,并视具体情况作恰当处理,而不能等闲视之,任由分歧存在。

以上问题,是编辑敦煌学及石窟研究论著时最为常见的,具有一定的普遍性。至于其他一些问题,因为篇幅限制也因为没有上述问题普遍、典型,这里不再赘述。

猜你喜欢
经变书名号甬道
莫高窟晚唐经变画乐器内容比较研究——以第18、12窟与第85窟为例
从刘邦对“甬道”的学习解读其学习特点
图像·历史·信仰——五个庙石窟第1窟弥勒经变研究
莫高窟西夏洞窟壁画弥勒经变考
内蒙古辽代契丹贵族墓葬门道初步研究
莫高窟第98 窟《维摩诘经变》新探
莫高窟第61窟甬道为元代西夏遗民营建说
引号和书名号
莫高窟第61窟甬道北壁西夏重修供养人像蠡探
小知识:书名号的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