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1942 年延安在职干部学习运动的经验与启示

2022-10-31 04:45朱益飞
理论月刊 2022年6期
关键词:马克思主义理论干部

□朱益飞

(扬州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扬州 225002)

重视学习、善于学习是百年中共永葆生机与活力的重要保证。回顾中共百年历程,在重大转折时期,面临新形势新任务时,中共总是要号召全党加强学习,这是马克思主义学习型政党鲜明的时代特征。在全党范围开展学习运动的优良传统发端于延安时期,1938 年毛泽东在《论新阶段》中指出,抗日战争将要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他强调要加强干部学习,“来一个全党的学习竞赛”,由此,1939 年延安在职干部学习运动开启。该运动从当年3 月开始至1942 年2 月全面融入延安整风运动,共历时3年,主要针对延安及附近80里以内辖区的中共在职干部,其历史地位与作用,并未引起国内学界高度重视。一般认为它是中共干部教育的一部分,或将之看作延安整风运动的准备。国外研究中,马克·赛尔登认为这场鲜为人知的运动在中共历史上具有重要作用,但未深入探讨。事实上,毛泽东一开始就指出,“在职干部的学习是重要的,应使之成为运动”。将学习提升到“运动”的高度在党内尚属首次。这次运动初步塑造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马克思主义学习型政党,总结延安在职干部学习运动的经验,对于启发当下具有重要意义。

一、坚持鲜明的问题导向

马克思指出,“问题就是时代的口号,是它表现自己精神状态的最实际的呼声”。毛泽东认为马克思主义理论只有运用到实际中,才具有现实意义,他指出:“对于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要能够精通它、应用它,精通的目的全在于应用。如果你能应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观点,说明一个两个实际问题,那就要受到称赞。”中国共产党人对马克思主义的学习虽早已有之,如中国共产党成立前夕,李大钊、陈望道、沈雁冰、毛泽东等人已分别在上海、北京、长沙等地建立了宣传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组织;1924 年由上海大学、复旦大学、南洋大学、东吴大学等高校共同举办“上海夏令讲学会”;1933年中共设立了第一个革命学术研究团体——中央苏区马克思主义研究会……但1939年之前的理论学习在指向革命具体实际问题上不够凸显。遵义会议的召开标志着党开始独立自主地运用马列主义原理解决中国问题,对马克思主义的学习也发生变化,至1939 年的延安在职干部学习运动已具有了鲜明的问题导向,更加注重解决中国革命具体问题,在以学习推动解决问题的实践中不断丰富和发展中国化马克思主义。

首先,这是一场为改善工作与建设大党而开展的学习运动。1941年5月19日,毛泽东在《改造我们的学习》中指出延安在职干部学习中存在的问题,提出学习要能够符合“革命实践的需要”。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革命实践”出现了不少新情况、新问题。1937 年以来,中共党员数量由4 万人激增到80万人,组织力量壮大的同时,党员队伍质量有所下滑。“干部队伍不断扩大,也带来了不少新的问题……老干部一般说文化水平不高,甚至还有文盲,都需要进行教育、学习。”除了文化水平低以外,党员干部的思想也比较多元。这一时期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新话语体系在思想层面还没有在全党实现高度统一,非马克思主义、假马克思主义成为实现党内指导思想统一的阻碍。针对少部分人因党员壮大而发出“你们何必要大”的质疑,毛泽东认为,“我们觉得大一点好,而且依照老百姓的意见,也要我们大”。既然主客观方面都需要成为一个大党,那么大党就应该有大党的样子。毛泽东认为,构建马克思主义学习型政党能够成就中共之“大”。通过学习马克思和列宁的思想和品质,做马克思和列宁的好学生,树立无产阶级思想意识、共产主义世界观,从而克服和肃清各类非无产阶级思想。所以,他指出,“如果不学习,就不能领导工作,不能改善工作与建设大党。这领导工作、改善工作与建设大党,便是我们学习运动的直接原因”。

其次,这是一场为纠正党内错误路线而开展的学习运动。遵义会议在危急关头解决了军事路线问题,挽救了党、挽救了红军、挽救了中国革命。但因时间紧迫、形势严峻,全党来不及从思想上彻底解决路线错误问题。长期以来,在思想上党一直被主观主义、教条主义所统治,而苏维埃后期这些错误思想在理论形态方面更完备、更具迷惑性。以王明为代表的一部分人自诩为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把原来批判李立三的小册子《两条路线》改为《为中共更加布尔什维克化而斗争》,通过引经据典并进行煽动性演讲,迷惑广大党员及干部,一时期党内思想路线非常混乱。毛泽东针对这一问题,一针见血指出,“这些主观主义者自称为‘国际路线’,穿上马克思主义的外衣,是假马克思主义”。中央越来越感觉到解决政治路线、思想路线问题的重要性,因为如不遏制主观主义、教条主义等作风,将严重侵蚀党的领导机关,这样发展下去,中国革命事业必将再次遭受巨大损失。中央认为,非常有必要在党员干部内展开一次马克思主义学习运动。

再次,这是一场为克服本领恐慌而开展的学习运动。毛泽东在1939年5月20日在职干部学习运动动员大会上明确指出,当前党员干部工作中有很多缺陷需要克服,他指出,“我们队伍里边有一种恐慌,不是经济恐慌,也不是政治恐慌,而是本领恐慌”。这是中共首次提出“本领恐慌”问题,这是导致中共“能力不足危险”的根源。毛泽东列举了几种本领恐慌的表现形式:第一,粗暴的命令主义工作作风。有干部依仗自己是领导,单纯发号施令下达任务,但往往不能让部下信服。第二,太过自信不屑学习的作风。有干部认为自己是领导,不屑于和普通党员群众一同学习,自恃清高,不学习,久而久之本领用完了,又不想“进货”,本领也就消耗殆尽。第三,“言必称希腊”的单纯理论主义。部分领导干部自认为理论水平高,但是没有把马克思主义普遍真理和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进行理论学习研究时,忘了老祖宗,“言必称希腊”,“在职干部的教育中,教哲学的不引导学生研究中国革命的逻辑,教经济学的不引导学生研究中国经济的特点,教政治学的不引导学生研究中国革命的策略,教军事学的不引导学生研究适合中国特点的战略和战术”,以上表现都不利于党员干部不断提升工作本领。“要工作做得好,一定要增加他们的知识。无论党、政、军、民、学的干部,都要增加知识,才能把工作做得更好。”因此,要克服本领恐慌,就必须加强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实践学习。

二、坚持理论实践相结合

从维经斯基等人帮助成立中国最早的共产主义组织,再到在俄国共产党及共产国际帮助下中国共产党成立,“以俄为师”便是幼年中共在理论学习上的普遍心理。但是在不断总结革命经验与教训的过程中,中国共产党认识到若长期单向接受并传播苏共话语体系势必形成俄国革命经验神圣化、马克思主义俄国化和教条化的倾向,这样中国共产党很难真正走向独立。马克思主义固然要坚守,但学习模式必须要改变:做到理论与中国实际相结合。1939年至1942年的学习运动开始了中国共产党学习模式的转变。

第一,坚持学习马克思主义理论。它是广义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不仅包括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等人的经典著作,也包括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共领导人著作,从1941年开始,对后者的学习尤为注重。同时,马克思主义理论学习内容还包括党史(联共、中共)、国情、形势政策等内容,较以往学习,马克思主义理论学习内涵广泛拓展。毛泽东认为,一切有相当能力的共产党员,应该要研究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和斯大林的理论,应当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观察问题与解决问题的立场与方法”。理论学习首先以马列主义基本理论为基本内容。具体讲,就是学习马克思、恩格斯、列宁以及斯大林的学说,例如政治经济学、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等。为了深入学习和研究,不少机关成立了各种研究会,如政治经济学研究会、马列主义研究会、中国问题研究会、党建研究会和哲学研究会等,通过交流研讨不断提升在职干部的理论水平。军队系统的学习内容除了马列政治理论外,马列主义的军事理论是必学内容,叶剑英指出,“一个革命的军事干部,必须学习马列主义的政治,犹之乎一个革命的政治干部,必须学习马列主义的军事一样。他对军队干部学习篇目提出建议,要多读一读马克思《论领导起义的艺术》《恩格斯论军队》《列宁论游击战》《斯大林论红军的三个特点》以及毛泽东的《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论持久战》等。

学习运动还加强联共(布)党史、中共党史、中国国情、党情的学习。1940 年3 月,中央把联共(布)党史与马列主义、政治经济学、哲学并列为第一类学习课程。此前任弼时在莫斯科时,按照共产国际指示就《联共(布)党史》在中国出版发行问题致电中共中央,“发行和学习此书是提髙党的思想水平的一个转折点和强大杠杆,是保证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深入最广大群众的一个最有力的手段。在兄弟党那里此书的发行进行得很成功。”“这部书对于提高我们党的马列主义理论水平会起重大作用。现在我们在采取更多的措施来扩大该书的学习范围。”与此同时,文化课与中国问题、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党建)亦是延安在职干部学习的必修课。学习运动中后期开始,中共注重自身历史与文件的学习,1941 年9 月8 日,中共中央书记处召开会议决定,中央政治局学习小组除了研究马恩列斯著作外,同时研究六大以来的中央文件,着重研究六届四中全会至遵义会议这段时期的中央文件。通过对中国国情、党情、党史的学习,实现理论和当下实际的结合,赋予马克思主义理论以中国特色、民族特色,大大推动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及其传播进程。

第二,坚持向实践学习。胡乔木在回忆延安在职干部学习运动时指出,“这两年的学习运动也有缺点,主要是存在理论脱离实际的倾向”。为此,延安在职干部学习运动在中后期学习内容方面有所转向,即从注重理论学习转向同时注重向实践学习。向实践学习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策略学习阶段,第二阶段是调查研究阶段,后者把学习运动推向高潮。如果说向理论学习尤其是学习中国化理论体现中共的“活学”,那么向实践学习则体现了中共对马列主义的“活用”。

学习运动开展的第二年,中共中央已开始要求在职干部学习关注现实问题。要求“在职干部教育中,党校和党的训练班中,及党领导的各种干部学校中,把党的策略教育列入正式教育计划内”。为了克服单纯理论学习,组织成立“策略教育干部会”吸收延安地区宣传教育战线领导干部参加,从1940 年7 月至次年3 月,组织开设报告多次,主要涉及统一战线工作经验问题、建军问题、华北政权问题、政治形势与目前抗战、财政经济问题、战略与策略、华北问题等,每次都有1000—1200人的规模。

1941 年3 月,在打退国民党第二次反共高潮后,毛泽东开始考虑解决在职干部学习中理论和实践脱节的问题。一方面,出版《农村调查》文集并为之加上“序”和“跋”,指导党员干部如何了解基层情况;另一方面,在中央宣传干部学习会上作《改造我们的学习》报告,尖锐批判理论学习脱离实践的倾向。8 月,中共中央出台《关于调查研究的决定》《关于实施调查研究的决定》,设立中央调查研究局,直属中央管辖,主要负责国内外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以及社会阶级关系等方面的调查和研究。对于在职干部和训练干部的学习,中央要求“进行关于了解客观情况(敌、友、我三方)的教育……反对将学习马列主义原理原则与了解中国社会情况、解决中国革命问题互相脱节的恶劣现象”。

这期间,延安地区形成了一股声势浩大的调查研究热潮。以在职干部学习运动负责人、中宣部部长张闻天为代表,1942年,他作为调查团团长在陕北、晋西北农村进行了为期一年的农村社会调查;1941 年9 月,中央妇女委和西北局联合组成妇女生活调查团在陕甘宁边区各县调研;1941 年冬,林伯渠带队考察甘泉、鄜县等地。

需要指出的是,理论学习是向实践学习的基础。陈云说:“如果书还没读懂,不要急于去‘联系实际’。只要掌握了马列主义的原理和思想方法,就会自然同自己的实践经验结合起来。”二者的结合,体现了中国共产党在构建马克思主义学习型政党过程中,做到了理论逻辑、历史逻辑以及现实逻辑的统一,对理论的诉求表明中共在组织发展上做到了质与量协同并进;对历史的学习体现了中共以史明鉴的优秀品质;对现实问题的研究展示了中共强烈的责任担当。

三、注重学习的规范系统性

40多年后李维汉回忆这段历史时指出,“延安在职干部教育的特点,一是计划性强,它是有计划有步骤地进行的,而不是随心所欲盲目进行的。二是组织性好,它是有组织有领导地进行的,而不是各自为政自发进行的”。这次学习在组织上、制度上、学习内容上的系统性、规范性上超过以往任何一个时期,一个伟大的马克思主义学习型政党正在形成。

一是在领导体制方面,毛泽东认为“过去是有学习的,但组织得比较差,没有现在这样好”。从学习动员召开大会起,中共高层就高度重视。毛泽东、王明、张闻天等重要领导人出席动员大会,会议有千余人参加,毛泽东亲自发表讲演,动员会议长达5 个小时,会议规模之大、参与人数之众,足以可见学习运动规格不同一般。动员大会之前,学习运动就已开始具体落实,最初是在中央干部教育部领导下进行,1938年12 月底,张闻天、李维汉分别担任中央干部教育部正、副部长,当时下设两个科室:党内干部教育科、国民教育科。至1940年6月,该部门与中央宣传部合并为中央宣传教育部,10 月又改称为中央宣传部,党内干部教育科、国民教育科整体划归宣传部建制。领导部门的建立在制定学习制度、内容、要求、方式等方面做了富有成效的探索。除中央领导机构之外,为了使学习运动深入开展,各地区部门还根据实际建立了相应的学习群体。例如,在高级领导干部中成立了中央学习组,下设军事高级学习组,朱德为组长,叶剑英为副组长,陈奇涵为秘书。自上而下系统化的组织机构提供了人力、物力以及财力等方面的支持。中央明确指出,有关在职干部教育的所有费用必须列入“经常预算”,其中包括用于学习运动的评比奖励。当然,各级机构虽建立了组织机构,但“学习的组织责任,属于支部,支部应设学习干事”。

二是在制度文件方面,从1939 年3 月发布的《延安在职干部教育暂行计划》算起,至1942 年初学习运动全面融入延安整风运动,以中共中央、中共中央宣传部、中央军委等部门名义下发的关于在职干部学习与教育的文件几十份,不仅有对党政系统的要求,也有对军队系统的要求;不仅有对学习计划的规范,而且有对学习过程的监督以及提升学习质量方面的针对性举措。这些文件对学习运动的规范性要求具体表现在以下方面:一是确立了学习运动组织机构,确保学习有序开展;二是规定了学习内容,包括学习和研究马列主义理论和着重向实践学习;三是统一了学习材料及培训师资队伍;四是重视了学习质量,对学习的监督与检查进行了系统规定。制度文件出台后,中央充分发挥宣传媒体的作用,在延安地区、全党、全军营造学习氛围,以《解放》《共产党人》《新中华报》《解放日报》《八路军军政杂志》等为媒介,刊登学习运动文件。如:《解放》杂志第127 期刊载《延安在职干部教育第三期计划》;《共产党人》刊发《中央关于干部学习的指示》;《八路军军政杂志》刊发《关于军队中在职干部的教育问题》等,并且全方位宣传、报道延安地区的在职干部学习运动,总结学习运动中的经验和不足,刊发理论研究人员对学习材料内容的解读……一时间,马克思主义学习运动开展得如火如荼。

三是在学习材料方面,中央加强了对学习文本的统一管理,明确要求“各中央局、中央分局、区党委应设法翻印中央出版的关于上述各课程的教科书与参考教材”,但是不拘泥于中央规定,可以“同时编辑各种适合于下级党部用的教材与提纲”。学习材料的使用方面有过变化,即从运动之初以马列为主的教材转向为更加注重中国化理论的教材,由中央理论部门统一编写经过严格筛选后,必读文本材料最终确定为22个,6 份来自苏联,其余均来自中共方面。对此,毛泽东说,“二十二个文件是何等之文件,是世界革命一百多年的经验的总结,是中国共产党诞生以来中国革命二十年经验的总结”。

四是在质量保障方面,延安于在职干部学习运动中探索了行之有效的学习机制,主要包括学习小组和大课相辅而行,设置指导员和支部教育干事,建立巡回教育制度和顾问团制度,推行研究组和研究会制度,开展大型演讲和策略教育活动等。运动加强了对学习的过程监督管理,纠正了一部分党员干部参加多个报告和研究会却没有深度阅读与思考的敷衍习惯;批评了一部分党员开展与自身能力不相符的好高骛远的学习活动;叫停了一些学习干事或指导员自由制定庞大学习计划而使党员干部头昏眼花的形式主义。

延安在职干部学习运动是马克思主义学习型政党走向规范化、系统化的关键时期,它开始建立行之有效的学习体制机制,开启了中国共产党大规模集中系统攻读马列主义原著的优良学习传统,规范、系统的马克思主义学习运动一方面确保了学习由上而下的统筹领导而不是各自为政,另一方面推进了全党干部整体性地把握马克思主义而不是了解马克思主义的只言片语,基本实现了毛泽东在开启学习运动前的预期:“如果我们党有一百个至二百个系统地而不是零碎地、实际地而不是空洞地学会了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同志,就会大大地提高我们党的战斗力量。”

四、实施分层学习保障效果

1939—1942年延安在职干部学习运动根据不同类别有针对性开展分层教育,这是中国共产党大范围学习创新的探索,分层教育有效地避免了学习的形式主义与教条主义。

一方面,科学划分层次是学习分层的前提。学习运动之初,中央就注重学习的分层,根据学习者的文化程度落实相应的学习任务。根据在职干部的文化水平由高到低分成了甲、乙、丙三组,甲组主要学习联共党史,乙组主要学习党的建设,丙组主要学习《解放》以及《新中华报》上发表的专论和社论。随着参加学习运动的人数增多,次年,中央对学习者又进一步划分层次,将干部分为四类:有相当文化理论水准的老干部、文化理论水平都比较低的老干部、有相当文化水准的新干部以及工农出身的新干部,他们分别对应学习联共党史、马列主义、政治经济学和哲学;文化课与中国问题;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中国问题;阅读普通书报的文化课。军队系统干部的学习分层标准至少有两类,第一类以干部类型划分,分为军事干部、政治干部、技术专家,这三种类型干部的学习内容分别为军事、政治、技术。第二类以文化水平划分,初中程度以下的老干部,主要以学习文化为主;高中以上文化程度的,主要学习政治或军事,文化学习作为辅助。在课程设置方面,也充分体现了层次性。1940年中央书记处对干部学习作出指示,要求课程设置应当坚持“由浅入深由中国到外国的原则”,根据课程难易程度以及专业化程度分为五种:一是初级课程,主要学习中国近代革命史、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游击战争以及社会科学常识;二是中级课程,主要学习联共(布)党史以及马列主义;三是高级课程,主要学习政治经济学、历史唯物主义与辩证唯物论、近代世界革命史;四是时事政治课程,主要分为中国、日本以及国际;五是军队中的军事课程。

另一方面,抓好两头是分层学习的关键。这次学习运动善于抓住两头,一头抓“关键少数”,抓好这部分干部,能够在全党起榜样示范的引领作用,确保马克思主义学习运动的政治方向;一头抓学习困难群体,这一群体的马克思主义素养相对较低,他们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水平提升了,那么全党整体水平必然大为提升。

“关键少数”主要指党的高级领导干部。1941年9月,为了提高党内高级领导干部理论水平和政治水平,中央成立了高级学习组,对高级学习组的学习,毛泽东非常重视,亲自审阅并修改学习文件,要求在全国范围内组成约300 人的高级学习组,以中央、各中央局、中央分局、区党委或省委委员以及八路军、新四军主要负责人为主要成员,延安各地高级学习组统归中央学习组管理,中央学习组“以中央委员为范围,毛泽东为组长,王稼祥为副组长”。这部分“关键少数”主要学习和研究马克思主义重大理论与现实问题,例如研究马恩列斯的思想方法论、中共二十年来的历史等,通过学习以克服主观主义及形式主义。高级领导干部具有高度的学习自觉精神,他们堪称全党马克思主义理论学习的典范。中央曾指出“学习的成效,主要靠自己努力”,时任中组部部长的陈云所在的小组,以“就书论书”为特色,要求每句读懂,连读两到三遍,他所在的学习组用一年时间读完《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以及《哲学选辑》,并打算两年内把联共历史、哲学选辑、唯物史观、政治经济学、马列主义、中国问题读完。张闻天所在的学习小组“有研究提纲,有指定的参考材料,也有报告,有结论,也有指导员”,实行一般报告和专门报告相结合。陈云和张闻天所在的学习小组被评为模范学习小组,这是“关键少数”学习小组的典型。

分层教育的另一头是抓学习困难群体。学习运动开展一年以来,在开展的两次大规模学习检查中发现各层次的学习成效不一,其中“丙类干部的学习成绩,一般的比较差,有许多则很差”。客观方面,这部分在职干部事务性工作繁忙,难以按时学习;主观方面,文化水平太低,进步慢,而且一部分人学习劲头不足,没有“挤”和“钻”的精神。为此,中央提出:首先,行政主要负责人应该给予丙类干部更多的关心和帮助,“这是加强丙类干部学习的主要关键”,因为这些人工作生活特殊、工作最为繁杂。其次,丙类干部要单独组织学习,不应当与勤务员等人员合编一起学习,这样会影响其学习积极性。再次,要加强对丙类干部的学习辅导,为他们配备深受欢迎的学习指导员与教员,而“教员亦必须估计到学习干部的接受程度与学习时间”,学习教材要适当,要防止学习干部“吃不开”的现象以及“跟不上”的问题。尤其指出,对这部分干部不能一刀切地效仿甲类和乙类干部而建立“干部制度与学习制度”,因为基层干部经常出外勤务、处理烦琐事务等,所以,“对于这些问题,如果不想出适当的办法,学习自然不会有什么成绩”。对学习困难群体的关注并建立学习“托底”机制,有力地提升了全党整体理论水平。

五、现实启示

1939—1942年延安在职干部学习运动以多个前所未有开启了真正意义上马克思主义学习型政党的“全新”塑造。一是“新”在开启了对党的指导思想的塑造。学习中,全党对“假马克思主义”“教条式马克思主义”进行大力驳斥,历史性地统一了党内思想,为延安整风运动并最终为中共七大确立毛泽东思想在全党的指导地位做了充分准备。二是“新”在对中国共产党理论形象的塑造。经过学习,一改以往共产国际认为中国共产党“在理论水平方面,还是不很高”的评价,中国马克思主义者越发具有了理论自信。三是“新”在中国共产党学习组织与制度的塑造。这次运动开启了学习运动自上而下有组织、有领导推进的模式,而不是“随心所欲”“各自为政”自发进行。至此,一个在理论上、实践上开始走向独立的、伟大的马克思主义学习型政党正在形成。这些新变化背后生成的历史经验对新时代马克思主义学习型政党的建设以及学习大国的建设,具有重要的现实启示。

(一)建设马克思主义学习型政党要坚持明确的问题导向

坚持问题导向是马克思主义学习型政党的理论品格,全面深化改革面临新矛盾、新问题,一方面,在思想层面党内存在马克思主义修养不高的情况,这可能会影响改革的方向。邓小平曾指出,中国共产党搞改革,不能丢掉老祖宗。而党内有一些人没有真正学懂、弄通、坚持和发展老祖宗的思想,学习、实践过程中存在着“两张皮”现象,对马克思主义一知半解甚至不求甚解,对党的大政方针的前瞻性、科学性没有认真领会并外化为行动,结果曲解马克思主义、歪曲马克思主义,甚至崇洋媚外、不讲条件地向西方学习,企图走一条“邪路”。要解决理论和实践中的这些问题,必须依靠学习,通过学习坚定不移地把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作为行动指南,尤其是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指导全面深化改革伟大实践。另一方面,在执政能力层面我们党面临“本领恐慌”新问题。习近平把能力不足危险作为我们党面临的四大危险之一,他对党员干部发出“本领恐慌”的警告,在这个日新月异的变革年代,知识折旧周期越来越短,出现的新情况新问题不能再用旧思维、老套路来应对,如果这样做“不是不对路子,就是事与愿违,甚至搞出一些南辕北辙的事情来”,最终导致“新办法不会用,老办法不管用,硬办法不敢用,软办法不顶用”。党要克服“本领恐慌”,唯一的出路就在于学习,通过学习来完成毛泽东所说的“进货”,不断增强党员干部的时代适应能力和执政能力。

(二)建设马克思主义学习型政党应注重理论和实践学习相结合

一是学习经典。当前党内对马克思主义经典的学习需要进一步加强,改革开放40多年来,我们全党“没有像当年毛泽东那样,有计划、有组织、有检查地在全党和全国范围内,集中开展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原著的活动”,马克思主义是党的指导思想,是立党之本、立国之魂,必须要学习和研究。习近平强调,“学习理论最有效的办法是读原著、学原文、悟原理,强读强记,常学常新,往深里走、往实里走、往心里走,把自己摆进去、把职责摆进去、把工作摆进去,做到学、思、用贯通,知、信、行统一”。要处理好“读”和“悟”的关系,做到带着问题学、联系实际学,把科学理论转换为改造世界的物质力量。通过学习经典,加强党性教育,夯实党员立身、立行、立言、立德的基石,修好共产党人的“心学”,破除“心中贼”,唤醒共产党人心底的马克思主义“良知”。

二是学习历史。习近平多次强调,党员干部要多读一点历史,从历史中汲取精神养分,因为历史蕴含了丰富的治国理政经验。2013年习近平在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七次集体学习时强调,学习党史、国史,是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把党和国家各项事业推向前进的必修课,这门功课不仅必修,而且必须修好。这也是1939—1942年的学习运动留给我们的宝贵经验。学习历史要坚持严谨的态度,不能浅尝辄止、蜻蜓点水;要坚持科学的方法,坚持和运用好马克思主义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和方法论。

三是在实践中学习。马克思主义政党具有强烈的现实关怀,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不仅能善于从经典、书本中学习,还善于在实践中学习。“正确”的实践学习要走进社会、深入群众,传承延安时期向实践学习的经验,在新时代继续“大兴调查研究之风”,牢记毛泽东在1941年提出的告诫:“不调查不研究就不得了,就要亡国亡党亡头。”习近平也特别强调,党员干部要“放下架子、扑下身子,深入田间地头和厂矿车间,同群众一起讨论问题,倾听他们的呼声,体察他们的情绪,感受他们的疾苦,总结他们的经验,吸取他们的智慧”,“这样才能真正听到实话、察到实情、获得真知”。

(三)建设马克思主义学习型政党要创新学习机制

第一,要分类推进党员学习活动。加强马克思主义学习是全党的要求,但是对学习计划、内容、要求不能实行一刀切,从中央到基层,各级党员的文化水平、工作性质、知识结构差别较大,文化水平低的党员对马克思主义经典学不进、吃不透;业务繁忙的基层党员疲于应付上级下达的繁重学习任务,导致学习走过场、流于形式,效果不佳。构建马克思主义学习型政党要注意避免这种现象的发生,根据学习者实际情况,制定相对应的学习目标、任务与要求,体现层次差异性。要抓好两头,一方面,按照习总书记要求,“高级干部要把系统掌握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作为看家本领”;另一方面,对基层党员干部,做好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辅导与帮扶工作。同时,在学习和业务之间寻找到平衡点,正如1939—1942 年延安学习运动,做到“不能妨碍他们现在所担任的实际工作”,但是也要防止某些党员以“忙得很”为借口疏于学习。第二,建立责任在支部的学习机制。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高度重视党支部的作用,要求全党大抓基层、大抓支部,把全面从严治党落到支部。教育党员是支部的重要职责,党员个人自学切不可全部代替支部组织学习,要建立责任在支部的学习机制,强化支部主体责任,做到学习讨论在支部、党课在支部。第三,建立学习激励举措。延安学习运动中,1940 年通过设立五五学习节、评比遴选优秀学习典型助推了良好学习氛围的形成。新时代构建马克思主义学习型政党也要善于注重学习的仪式化,通过设立党的学习节、读书节等仪式化活动激发党员学习热情,同时要对优秀典型加以褒扬,发挥榜样示范作用。做到学习号召与学习督查相结合、自我加压和外部施压相结合,以学习型政党的构建推动学习大国建设。

总之,1939年开启的这场学习运动,中共以高度的理论自觉在学习过程中坚持了鲜明问题导向,向理论学习、向实践学习的双重维度拓宽了学习的深度与广度,体系化的制度构建以及有序的分层推进保障了学习实效,一个重视学习、善于学习的马克思主义学习型政党初具雏形,这次学习运动在马克思主义政党发展史上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正如毛泽东所言,这个运动具有“普遍的意义和永久的意义”。因此,总结1939—1942年延安在职干部学习运动的经验,对新时代深入开展好党内集中教育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依靠学习走向发展壮大;全面深化改革时期,中国共产党也必须依靠学习开创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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