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媒介空间的游牧美学

2022-11-05 02:20孙桂杰
今传媒 2022年2期
关键词:德勒吉尔后现代

孙桂杰

(新乡学院新闻传播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0)

一、引言

在后现代空间理论的转向中,通过对现有媒介环境的认知来探讨后现代空间理论在当代数字媒介环境中的意义和影响,并认为由于移动通讯技术、虚拟现实技术和先进的交通运输技术的结合造就了新的空间形态——智能媒介空间,它是以流动性为特性的、综合了都市空间、全球空间、文化空间和虚拟空间的多元空间形态,在这种多元空间形态中,人的体验以及行为模式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智能媒介空间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是以科学技术的发展为前提的,马歇尔·麦克卢汉在 《机器新娘》的开篇就说“报纸头版的技术和机械性质与现代科学技术的技巧相关”,而现代科学技术主要是“量子论和相对论”,“它们提供新的信息,使我们了解世界的许多真相,给我们新的解读方式、新的洞察力,并使我们了解宇宙的结构”。这种科学技术的发展带来了共时性的思维方式以及非线性的思维模式,就如同毕加索的立体画作一样,所有事物的排列都不再按照时间的顺序连续排列,而是一种非线性的、平面化的界面式组合,它把不相干的事物并排放置于一个平面上,展现于我们的面前,形成缤纷复杂的各种意象,而这些意象同时是人的境遇象征,它以一种全景的方式呈现于世人眼中,构成一幅后现代的空间意象。

时间和空间是学术研究的两个重要向度,吴国盛认为,“时间问题是任何一个愿意做一点点哲学思考的人都会思考的的问题”,从柏格森、胡塞尔到海德格尔都对“时间”的观念做出了重要的理论探索,柏格森甚至将时间提升为哲学的首要问题,他的哲学中的重要概念——“绵延”即是对时间的最具影响力的理解。相对于“时间”的受宠,空间问题的出现则要晚些,一直到20世纪的后半期,哲社科学研究才有了整体的“空间转向”,空间成为哲学社会科学研究中的最突出的论题,研究者们纷纷思考关于空间的更丰富的内涵。但这也不能说明社会科学的立足点就是“空间”,时间并未消失,而是与空间交织在一起,共同成为哲学社会科学研究的范畴。

在今天,由于5G通讯技术、铁路交通技术的发展,一种新的空间体验已经形成,这是一种超地理的全球性的技术空间,是一种混杂的、多重的空间形态,是地理空间、表象空间、赛博空间、社会空间等交错纵横的后现代性的全球智能媒介空间,它具有后地理和后历史的特征。“由于人类的空间总是互相缠绕,因而就出现了这些混杂的空间,异质空间以多种方式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各种各样迷宫式的联系,这些异质空间互相强化、削弱和转化。主导空间能够征服其他的空间,并根据自身的配价从内部重新配置这种空间”。从后现代文化的角度来进行空间理论探索的弗雷德里·詹姆逊认为,我们的文化语言已经被空间范畴所主导,时间从属于空间,后现代主义是一种新的空间形态。在结合了让·波德里亚的拟像理论之后,他认为后现代主义空间是一种超空间,而这种超空间是区别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的有效路径。

二、游牧性的智能媒介空间

当代电子媒介对日常生活的渗透是前所未有的,特别是5G移动互联网技术的发展,移动智能终端已经充满了我们日常生活的角角落落,对异域空间和情境的复制在规模和种类上都成为生活的常态,而异域空间与身体空间之间的互动关系也突破了地域的边缘与中心的对立,嵌入人的日常生活,传播与空间之间的关系日趋复杂,呈现出了空间媒介化和媒介空间化的状态。空间的媒介化是因为电子媒介本身所具有的空间属性,它有助于帝国在空间疆域上拓展,同时也有助于空间被纳入到媒介传播体系的范畴中去。在移动互联网时代,空间媒介化表现为虚拟空间与实在空间之间的界限日益变得模糊,移动媒介不断侵入人的生活,这是一个内外都充满了超级链接的时代,同时也充斥着各种不同的传播互动与交流。媒介的空间化则表现为新的技术所带来的共时性特征,不仅事物处于不同的空间平面,以媒介为中介的各种社会关系和结构也同时并置于空间体系之中,这本身带来了社会、家庭、隐私等各方面的改变。移动通讯技术与互联网技术共同创造的虚拟空间打破了物理空间对于地域的限制和人类身体的局限性,让人在身体缺场的情况下自由地穿梭于各个时空中,形成一个空间,这种空间不再具有地缘性特征,而成为一种以关系和连接为导向的流动的空间。

后现代空间具有混杂多元的特性,不同空间之间虽是异质性的,但是依旧共存于我们的日常生活,这是一种多维的空间形态。赛博空间就是这种混杂多元的空间形态中的一种,是一种具有主导地位的空间形态,以瞬间、同步与多元互动为主要特征,集感知性、混杂性、互动性、情境性于一体的超真实的游牧空间,只有真正把握这种空间形态的特征才能真正理解这个流动的、充满意象的空间形态。德勒兹理论体系中的块茎论、无器官的身体、平滑空间与条纹空间等概念也成为阐释数字时代空间形态的有力理论工具。

麦永雄认为吉尔·德勒兹创造的这些概念“具有对东方世界的关注与审视”,同时他的一些核心概念还在探讨“东方美学的思想”。其 《反俄狄浦斯》和 《千高原》为吉尔·德勒兹与迦塔里合作的学术成果,在其中创造了诸多概念,其中块茎思想甚至被认为是移动互联网时代的主要特征,其思想也为数字时代的社会理论研究提供了诸多灵感。在德勒兹哲学研究的早期,他主要是对西方哲学历史中的著名哲学家的著作进行解读,陈默认为吉尔·德勒兹通过尼采激活了自己的差异哲学和欲望哲学,让自己从西方哲学史的惯性思维中解放出来,从而创造了 《反俄狄浦斯》《千高原》等具有后现代开放性特征的、不断生成(becoming)的、具有异质多元体系的超级文本,对于解读今天的移动互联网技术所形成的网络社会具有前瞻性的意义。在本文中,笔者主要从差异性、流变性、多元异质性入手来解读赛博空间作为后现代空间的主导形态。

(一)差异与生成

差异与生成是德勒兹哲学体系的重要关键词。生成(becoming)与存在(being)不同,它强调的是一种动态创造的过程。吉尔·德勒兹承继了尼采的永恒回归的美学思想,强调异质性事物之间的合作共生关系。他在 《千高原》中借用了兰花与黄蜂之间的关系来阐述生成的机制,认为这种共存于一世却异质又依存的关系就是生成。生成是一个内在性的生成,也就是一种无根基的无本质的过程,他以拟像对抗传统的哲学的基要主义,以动态流变的平滑空间取代了条纹空间。生成是一个动词,是对当下生命进行的创造过程,它创造了一个无主体、无他者的世界,没有目的和最终形态,是一个永恒的动态过程,每一个时刻都在流变中。吉尔·德勒兹用记忆的不同形态来比喻生成,认为记忆的短时记忆也就是工作记忆就是生成的过程,这是一个瞬时流变的过程,但却是永不停歇的,它始终在生成一种状态,没有过去和未来,只有当下的生命运动,是一个不断的、永恒轮回的生命折返过程。

作为后现代空间形态的智能媒介空间,它不同于其他的媒介空间的单一介质性,智能媒介是一种由各种不相干的异质的媒介组成的“超媒介”形态,既有口语传播时代的即时互动性和面对面人际交流的非言语符码的传递,同时也具有文字与印刷时代的表现性时空和电话交流中的声音表情,还具有广播、电视的声音和画面,是一个集合了人类传播活动几乎所有的元素,具有极大的包容性以及对时空的再造性。它构建了一个综合性的、与人的日常生活无法分割的虚拟现实,同时也搭建了一个独特的人际交流平台。它们共同存在于同一空间中,并被一一吸纳为这一空间组织的不同的配置。差异性代表了多样性、混乱的和无政府状态的拥挤,互联网把各色各样的艺术形式结合在一起,模糊了彼此的界限,同时也消解了各种媒介之间的边界,这种差异性生成使得智能媒介成为最卓越的后现代性超级媒介形式。

智能媒介的超媒体性意味着它具有无限开放的可能性,在综合了其他多样性的基础之上,生成一个多样性的后现代主体性,它拒斥中心化和权威性,以关系和连接为导向,对各种空间进行重组或者对自身进行重组,这种空间的不同组合共同构建了一个社会关系的网络,它不以地缘关系作为主导,是一个由不同关系流动生成的组合。吉尔·德勒兹借用尼采的“永恒回归”来审视世间万物,认为在这个充满差异的多元性的世间,过去、现在、未来是共生共存并交叉互渗的。互联网的多元空间交叉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个“永恒回归”的流变过程,没有起点,也没有中点和终点,它们在差异的内在性中持续回归,这是一种动力学结构,并不趋向于某种最终形态,而是永远“在路上”——持续的生成过程。

(二)流变性

游牧思想始终在宣扬一种外在性,吉尔·德勒兹对概念的创造也并不是来自概念及其体系的内部,而是在概念体系之外寻求灵感的支撑,而外在性是一种不确定性的来源,因此这种对外在性的寻求就需要面对外来之物的不断侵扰,这主要体现在吉尔·德勒兹对“逃逸线”的不断强调,对他来说,一个哲学体系的生命力之所以能保持旺盛,就是要保持一种内部的无限开放性、彼此的关联系统和不断地“辖域化——解辖域化——再辖域化”的运动以及倡导多元的平滑空间和块茎结构,他排除了任何同一性的可能而追求差异性和多元性。生成运动即是对生活中既定命运的逃逸,生成女性、生成他者、生成少数。生命的主体不是一个僵化的、静态的结构,生命要不断地主动地改变自己,对生命的力量和强度不断地感知和体验,因为生命的这种流变状态,人们只有在生命之流中才能感受当下的“狂喜”。由于生成是一种源于内在性的生产,因此生成对于生命来说是一个自我塑型的过程,生命力从内到外的喷涌而出,这是“内在”生命力的体现。

智能媒介空间是一个开放的、通过无限的超级链接形成的流动空间,这是一个由不同的“线”的连接形成的新的“辖域”。吉尔·德勒兹在其一系列著作中不喜欢用“点”来表述事物之间的关系,而是喜欢用“线”表示事物之间的连接和逃逸。“点”代表了事物的开始和终结的状态,是一个表示事物静止的词语;但是“线”则不同,“线”意味着中间状态,它充满着一种不断生成的、流变的可能性。在移动互联网空间里,不同的移动终端的使用并不能够表示网络空间的活力,而只有不同的移动终端进行了不断地连接形成网络结构之后,经过互动认知,形成新的“辖域化”空间,正是不断地经过“辖域化——解辖域化——再辖域化”的过程,才形成了一个气象万千的交互空间。

“超级链接(hyperlink)”是搭建互联网空间的基础配置,这一概念是在1960年由泰德·纳尔逊提出,他想象了一个庞大的人类数据库,用来存储各种信息和书写文本,同时让这些文本可以以某种方式进行链接,从一点可以到达任意另一点,从一个词语可以呼应其他任意的文本符号,这种超级链接组成的文本模式就是超文本,通过超级链接的放置,人们可以在这个数字世界中任意驰骋。泰德·纳尔逊想象的这一数据库已经在互联网时代得以实现,虽然可能与他所设想的数据库的精致程度有所差异,但是在智能媒介空间层面上,人们基本上可以通过任意一点链接到另一任意点,这种超级链接的方式构成了一种社会的超文本,人们不仅可以在其中进行信息的交换和交流,同时也可以脱离现实社会的束缚,为自己制造任意的一种或多种身份。由于超文本所具有的无限的包容性和开放性,整个互联网就变成了一个庞大的“超文本”,它不仅显示了不同文本之间的文本间性,同时也使各文本之间共生共存于同一网络空间中。在德勒兹的话语体系中,因为这种无处不在的超链接以及庞杂的超文本间性,赛博空间成为一个后现代的“千面高原”,是一个无序的、充满差异与联系的游牧场。

构成智能媒介空间无限开放的可能性就是无处不在的超级链接,这些超级链接可以看做是构成赛博空间的流变性的“线”。吉尔·德勒兹通过各种不同的“线”——克分子线、分子线、逃逸线、横截线等构建了其差异哲学的框架。智能媒介空间的性质就是通过节点与节点之间不断地连接构成一个动态流变的网络结构,它主要以平滑空间为特征,但是条纹空间也穿插其间,通过超级链接的不断逃逸,对条纹空间进行不断地解辖域化,建立新的链接之后,生成一个新的空间,辖域化——解辖域化——再辖域化的过程不断循环往复永不停息,形成充满意象的万花筒般绚丽的赛博空间。

(三)多元异质性

智能媒介空间作为后现代空间中最具典型性的异质多元体,其构成模式是节点与节点形成的网络结构,在某种程度上它排斥中心体,但是它也不是一个纯粹的无中心结构,只是这个中心结构不断被逃逸线所贯穿,是典型的反中心的游牧空间,也是一个“无结构”的块茎结构体。“块茎”是吉尔·德勒兹在对西方传统思维中的树状模式和镜喻模式的批判中提出的概念,块茎模式是一种外在性的思维模式,是一种非中心的、非总体的、开放式的思维模式。陈默认为“块茎化”表现了后现代社会的平面化、并置、无限连接的空间形态,这是一个声觉和触觉的全感知的环境,是一个具有无限开放性的光滑空间,因此块茎呈现出来的不再是一个植物学图式,而一种思想的实验,它去掉中心化之后被植入了其他的多种维度因素——多元异质链接,重视拟像和生成的力量;它反对科层化、中心化,与移动互联网用户“随时随地”接入、随心所欲拼贴、合成、戏仿等有异曲同工之妙。

三、结 语

互联网用户犹如驰骋于大草原上的游牧民在网络空间里遨游,虽然网络上充满了身份、年龄、主体的戏仿和互动,但是新旧媒介杂交不断生成的游牧空间带给人们前所未有的审美体验,创造了形形色色犹如迷宫的新艺术类型,在这个空间里,不仅传统文本与其他文本进行了链接,声音与形象也得以链接,网络空间成为一个充满差异的不断生成的游牧空间,虚拟与现实的结合,让生活空间真假难辨,也给艺术创作插上想象的翅膀,超时空的链接为人机交互创造新的条件,共时性的并置消解了用户的“肉身”,变成了“无形无象之人”。

猜你喜欢
德勒吉尔后现代
《坠落的人》中“拼贴”的后现代叙事意义
创新协作的四个阶段
寻找德勒兹
无声的善,勇敢的心
90后现代病症
拿开以后
下雪天的温暖礼物
《宠儿》中的后现代叙事策略
装作看得见
进入后现代陶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