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夫妻金钱态度的差异性及其与收入的关系

2022-11-16 13:09池丽萍辛自强
中华女子学院学报 2022年6期
关键词:收入水平金钱夫妻

池丽萍 辛自强

一、问题提出

家庭作为一个经济共同体和价值观共同体,其成员理应持有一致或相似的经济态度或经济价值观。[1][2][3][4]经济心理学的实证研究发现,同一家庭中的丈夫和妻子在诸如金钱态度、消费观念、风险态度、互惠态度等方面表现出形似性。例如,池丽萍和郭苹苹的研究结果显示,夫妻的金钱态度表现出显著正相关。[3]德国的大样本调查发现,丈夫和妻子的风险态度存在显著正相关,即那些乐于冒险的丈夫通常也有一个同样愿意承担风险的妻子。[1]再如,高利的研究发现丈夫的互惠倾向越明显,其妻子的互惠态度得分也越高。[5]然而,进化心理学指出在人类演化过程中,两性分工不同,所承担的任务、扮演的角色也存在很大差异[6],因此金钱、财富对于两性的意义也迥然不同。即使进入现代社会,社会角色赋予两性的经济责任也明显存在差异。这种差异既体现在择偶标准上[7][8][9],也体现在家庭责任和分工上[10][11],因此丈夫和妻子的经济态度应该存在差异。金钱态度是经济社会中一项最基本、核心的经济态度,它不仅会影响消费信念、经济风险态度等其他经济态度,还能预测人们会有怎样的经济行为。本文拟以金钱态度为例,检验夫妻双方态度的差异,并尝试用个人相对收入来解释这些发现。

金钱态度是个人对金钱及其相关事物所拥有的一种积极、持久且一致的信念、情感和行为倾向。[12]人们对金钱价值的积极信念(如金钱代表成功、尊严、象征地位等)会引发相应的情感体验(如拥有金钱时的喜悦、金钱损失带来的焦虑、金钱交换引发的不信任),并必然会伴随人们追求金钱、避免损失、积累储蓄等行为倾向。金钱态度的测量通常也对应以上三个方面。例如,被广泛使用的金钱态度量表(Money Attitude Scale)就是通过权力—名望、不信任、焦虑和保留—时间四个维度分别测量金钱信念、消极金钱情感和金钱使用行为倾向。[13]

目前,国内外有关金钱态度性别差异的研究大多以大学生为被试,且所得结论并不一致。在金钱信念上(以权力—名望维度测量),一项对新加坡大学生的研究显示,男性和女性没有明显差异,且两性都认为金钱象征着权力与名望。[14]但是,更多的研究发现,男性比女性更认同金钱和成功的联系。例如,有研究表明,相对女性而言,男性更认同金钱能够提升自己被尊敬的程度和社会地位[15];林恩对全球40 个国家的调查结果显示,在金钱态度上存在显著的性别差异,男性比女性对金钱的价值赋值更高,并在金钱信念上表现出更多的竞争性[16];一项保加利亚的研究也发现,大多成年男性认为金钱象征成功,而成年女性则更多将金钱视为安全和保护[17]。在不信任、焦虑等消极金钱情感方面,多数研究发现女性与金钱有关的消极情感体验更多。[17][18][19][20]在金钱态度的行为倾向方面(通常用保留—时间维度测量),已有研究结果较一致地指出女性更关注预算、维持、评估维度[21],具体表现为她们更倾向于储蓄而非有风险的投资,使用金钱时更注重计划性和预算[18][19][22]。以上研究结论是基于对彼此无关联的男女大学生进行比较得出的,是否同样适用于夫妻群体仍不得而知。本文将利用城市中年夫妻样本尝试回答这一问题。在同一个家庭中共同生活十余年的夫妻,金钱态度必然有相似性。然而,社会文化、家庭分工赋予男女不同的家庭职责,也让夫妻的金钱态度呈现出差异。因此,本文提出第一个假设:丈夫和妻子的金钱态度存在显著正相关,但在金钱信念、情感和行为倾向等方面存在显著差异。

个体的金钱态度与其金钱经历(如经济收入、消费经历、家庭经济地位、父母金钱态度等)不无关系。[3][14][23][24]对于中年夫妻来说,收入与金钱态度的关系可能更为密切。虽然一项早期研究发现人们的金钱态度与其经济收入无关[13],但是更多后续研究显示,不同收入人群呈现出的金钱态度也不同。例如,弗恩汉姆发现低收入群体在金钱上不仅表现出更多的情绪困扰(如金钱焦虑和不信任等),也更可能认为金钱能带来权力和控制力。[25]类似的,国内外多项研究都显示,相对于中等收入人群而言,财务困难、低收入等人群更倾向于把金钱视为权力资源、成功象征并表现出“吝啬”行为[21][26],也在消费前后及过程中体验到更多的不信任和焦虑情绪,同时也更倾向于做金钱规划。[24]但是,当我们将经济收入与金钱态度的关系纳入家庭背景中,问题就变得有所不同。

家庭中夫妻的各自收入及双方的相对收入会影响家庭成员对金钱的看法,进而可能导致夫妻金钱态度的变化。有国外研究证实,个体收入越高,得到家人的欣赏和感激就越多,自我感觉也就越好。[27]高收入者更愿意将金钱视为成功的象征也符合人类归因的自利倾向。[28]此外,社会文化对夫妻家庭角色期望的差别给丈夫和妻子的个人收入赋予了不同的意涵,这也会影响夫妻的金钱态度。当“挣钱养家”被视为丈夫的合格角色行为时[8],丈夫收入(而非妻子收入)的多寡更可能成为判定婚姻是否成功、家庭是否富足的标准。英国一项针对已婚男女家庭收入比率与生活满意度关系的大样本调查,证实了这种社会文化带来的性别差异。[29]该研究结果显示:如果男性是家庭中的次要收入者,其幸福感会降低;而女性无论收入处于家庭中的次要还是主要地位,其报告的生活满意度则没有差异。虽然目前还缺少夫妻经济收入与金钱态度关系的直接证据,但是从夫妻相对收入对幸福感、生活满意度的影响研究结果中可以推测:丈夫的收入及其收入是否高于妻子会影响他的金钱态度,同时也会影响妻子的金钱态度;同理,妻子收入及其收入是否高于丈夫也会影响夫妻双方的金钱态度。

二、研究方法

(一)研究对象

从北京市某区一所中学中征集自愿参加本研究的332 对夫妻并以之为研究对象。被试年龄跨度从29 岁到60 岁,但85%的丈夫处于38 到49 岁之间,平均年龄分别为42.17(SD=3.94),85%的妻子处于36 到47 岁之间,平均年龄为40.24(SD=3.51)。这些夫妻均有1 个或1 个以上子女。

研究收集了研究对象的受教育水平、个人月收入及家庭月消费情况等。受教育水平采用小学及以下、初中、高中/中专、大专、本科、硕士及以上6 级测量。本研究的样本中,19%的丈夫具有初中及以下学历,45%为高中或中专学历,36%为大学本科或专科学历,无研究生学历;26.1%的妻子为初中及以下学历,37.5%为高中或中专学历,36.1%为大学本科或专科学历,另有0.3%为研究生学历。个人月收入采用4000 元及以下、4001—8000 元、8001—12000 元、12001—16000 元、16001—20000元及20001 元以上这6 个收入区间进行数据采集。20.6%的丈夫平均月收入在4000 元及以下,56.7%的月收入在4001 到8000 元之间,16.5%的月收入在8001 至12000 元之间,剩下的6.2%收入处于12001 元以上。妻子月收入处于前三个区间的比例分别为50.5%、37.6%和8.6%,剩下3.3%的月收入在12001 元以上。

(二)研究变量与工具

采用金钱态度量表分别测量丈夫和妻子的金钱态度。该量表由山内和坦普勒开发[13],共15 个条目,包含权力—名望、不信任、焦虑和保留—时间四个维度,分别对应金钱意义理解、金钱带来的消极情绪体验以及金钱使用行为倾向三个方面。“权力—名望”指把金钱视为衡量一个人是否成功的象征,包含4 个条目,对应金钱态度的认知成分。“不信任”即对金钱的使用持犹豫不决、怀疑态度,由4个条目组成;“焦虑”指把金钱当作焦虑的来源,在金钱有关的问题上表现出苦恼和担忧,包括3 个条目;“不信任”和“焦虑”两个维度都对应金钱态度的情感成分。“保留—时间”指谨慎的支出行为和精心规划金钱资源的行为倾向,是金钱态度的行为倾向成分,由4 个条目组成。量表采用7 点评分,各维度得分越高,表示个体越看重金钱的象征意义,越可能出现焦虑、不信任等不健康情绪,在行为倾向上越看重金钱的积累和规划。总之,金钱态度量表得分越高,表示个体越看重、在意金钱。该量表的信度、效度良好,被广泛应用于金钱态度的相关研究中。[14][15]有学者对其中文版信效度指标进行了系统的检验。[30]其优良的信效度指标保证了中文版量表成为有效的测量工具。在本文中,丈夫和妻子在金钱态度量表上的Cronbach'α 系数分别为0.78 和0.77;丈夫在权力—名望、不信任、焦虑和保留—时间四个维度的Cronbach'α 系数分别为0.66、0.77、0.78 和0.64;妻子在四个维度上的系数分别为0.62、0.76、0.81 和0.63。

三、结果与分析

(一)夫妻金钱态度的相似性与差异性

首先,对丈夫和妻子在金钱态度量表上的得分进行描述统计和相关分析。结果显示,丈夫和妻子四个维度得分高低模式类似:“保留—时间”得分最高,“权力—名望”得分最低,“不信任”和“焦虑”得分居中;丈夫和妻子的金钱态度存在显著正相关,说明夫妻的金钱态度存在相似性。具体统计结果见表1。

表1 丈夫和妻子金钱态度的描述统计、相关与差异检验

然后,比较丈夫和妻子金钱态度的得分高低差异。配对样本t 检验的结果显示:无论是金钱态度量表总分还是各维度得分均表现出非常显著的差异,见表1。丈夫在“权力—名望”维度上的得分显著高于妻子,而妻子在“不信任”“焦虑”和“保留—时间”三个维度上的得分显著高于丈夫,这说明妻子对金钱的态度更积极。具体而言,她们比丈夫更容易感受到金钱带来的情绪困扰,更注重金钱规划,但不像丈夫那么看重金钱的象征意义。

(二)夫妻金钱态度与收入的关系

夫妻金钱态度的差异是否与收入、年龄、学历水平等人口学变量有关? 采用相关分析分别考察丈夫和妻子的金钱态度与人口学变量关联。由表2可见,丈夫的“权力—名望”和“焦虑”得分与其自身收入水平存在显著正相关,金钱态度的其他维度得分与人口学变量相关不显著。这说明收入水平越高的丈夫越认同金钱象征着成功,也更多因为金钱而感到焦虑。

妻子的“权力—名望”得分与丈夫和自己的收入水平均存在显著正相关,其他维度得分与人口学变量相关不显著。这说明夫妻双方收入越高的妻子越是看重金钱的象征意义。对比表2结果中丈夫和妻子的相关结果可以发现,妻子的金钱态度可能与夫妻双方的经济状况均有关,而丈夫的金钱态度则只与自己的经济收入水平有关。

表2 丈夫和妻子金钱态度与人口学指标的相关

这一相关模式的差异是否源于丈夫和妻子的收入有差距? 是否妻子的收入低于丈夫,因而在金钱价值的考虑中,丈夫无须考虑妻子的收入,而妻子却需要参考丈夫的收入? 我们进一步描述并比较了丈夫和妻子的收入水平,结果发现,在总样本中有156 对(占总体的47.0%) 为丈夫收入高于妻子的,只有37 对(占总体的11.1%)属于妻子收入高于丈夫的,其余139 对夫妻收入水平相当。这说明在近半数家庭中,妻子的收入水平低于丈夫,而妻子收入高于丈夫的家庭则较为罕见。采用威尔科克松符号检验法检验这一分布是否打破均衡状态,结果显示夫妻收入水平分布差异达到极其显著水平,Z=-8.04,p<0.001。这种男性高于女性的夫妻收入分布状况与国内最近的大样本调查结果一致[31][32],也与国外的夫妻收入比较结果相似[29]。

考虑到妻子收入高于丈夫的夫妻对数量较少,可能影响研究结果的稳定性,下文以丈夫的收入是否占优势为标准,区分两种情况(丈夫收入占优势、丈夫收入不占优势)重新进行相关分析,以探明夫妻各自收入与金钱态度的关系。首先,选择丈夫收入高于妻子的156 对夫妻 (即丈夫收入占优势组)作为分析对象,考察夫妻金钱态度与双方收入水平的相关;然后,选择妻子收入高于丈夫或与丈夫同等级的176 对夫妻(即丈夫收入不占优势组)进行同样的相关分析,具体结果见表3。对比表3两种情况下的分析结果可以发现:收入占优势的丈夫收入水平与自己和妻子的“权力—名望”维度都存在正相关,与妻子的“焦虑”得分也存在显著正相关;而当丈夫收入不占优势时,妻子的收入水平与自己的“权力—名望”得分、丈夫的“不信任”得分表现出显著正相关。

表3 丈夫收入占优势/不占优势情况下的金钱态度与夫妻收入的相关

采用回归分析探索上述收入水平与金钱态度在统计层面是否存在显著的预测关系。选择丈夫收入占优势组为分析对象,以丈夫收入水平为预测变量,分别以丈夫的“权力—名望”、妻子的“权力—名望”和“焦虑”得分为结果变量进行回归分析。结果显示:线性回归模型能够较好地拟合数据,丈夫的收入水平能够正向预测自己和妻子的 “权力—名望” 得分,两个模型的解释率分别为7%和5%;同时,丈夫收入越高,妻子的金钱焦虑得分也越高。具体拟合指标和回归系数见表4。

以丈夫收入不占优势的夫妻对为分析对象,分别以妻子收入为预测变量、妻子“权力—名望”得分、丈夫“不信任”得分为结果变量进行回归分析,结果见表4。丈夫收入不占优势的夫妻对中,妻子收入水平对自己“权力—名望”得分的预测呈现二次曲线模型,当妻子的收入水平在3 级以下 (即低于8000元)时,收入水平正向预测其“权力—名望”得分,但是,那些收入高于8000 元的妻子在“权力—名望”维度上的得分会随着收入的增加而降低,预测变量的解释率为6%。此外,妻子收入能够正向线性预测丈夫的“不信任”得分。

表4 丈夫收入占优势/不占优势情况下的金钱态度与夫妻收入的回归分析

四、讨论

(一)夫妻金钱态度“同中有异”

通过对夫妻双方金钱态度的对比分析,本文发现夫妻在金钱象征意义的信念、金钱引发的消极情绪、金钱使用倾向等方面表现出众多相似之处。这种夫妻间金钱态度的相似与已有国内研究结果类似[3],也符合价值观相似者更可能相互吸引的研究结果[33],且婚后共同的生活经历、相同的生命发展阶段、一致的家庭愿景,也促使丈夫和妻子的金钱态度变得更加相似。

然而,在相似性之外,本文还发现夫妻金钱态度存在不可忽视的差异。首先是两者在金钱态度各维度得分上的差异。丈夫比妻子更愿意将金钱看作成功的象征,金钱带给妻子的情绪困扰,如不信任、焦虑等多于丈夫,且妻子比丈夫更关注金钱的预算、维持。这支持了我们的第一个假设,且这一结果与以往对彼此无关联的大学生和成年人金钱态度的性别差异研究结果一致。[15-21]这些研究结果是基于中国、美国、英国、保加利亚、加拿大等40 余个国家的样本获得的。这说明金钱态度的性别差异具有跨文化的一致性,能够用进化心理学的观点进行解释。进化心理学指出,雄性灵长类动物和人类男性祖先凭借所持有的资源 (如获取食物和猎物的能力、经济收入、在群体中的地位等)获得交配权,才能拥有自己的后代,让自己的基因得以延续;女性祖先则需要规划和利用这些资源保证自己和后代的生存。[6]而人类进化至今,经济资源仍是男性择偶中被看重的因素,甚至是判定男性成功与否的标准,因此男性更看重金钱的象征意义;女性则会将金钱当作安全和保障,失去金钱会导致危机和焦虑,因此其金钱焦虑、不信任水平较高,也更容易成为持家和理财的能手。[8][10][11]

(二)收入水平对夫妻双方金钱态度的“贡献率”不同

本文发现,收入对金钱态度有影响,但对金钱态度各维度的影响不同。更有趣的是,丈夫和妻子的收入对双方金钱态度不同维度的“贡献”存在差异。下面将从家庭外部比较和家庭内部比较两个角度来讨论上述研究结果。

首先,在家庭外部比较中,无论是在男性群体还是女性群体中,个人收入都与“权力—名望”得分有正相关关系,而与金钱态度的其他维度无关。即无论是丈夫还是妻子,在与同性群体进行比较时均表现出个人收入越高,越认同金钱象征成功的倾向。这一结果与前人研究有所不同。本文中的低收入组被试并没有如以往研究中的被试那样表现出更多的情绪困扰[21][26]、对金钱象征意义的高估[25]及更多的金钱规划行为[24],这可能源自研究样本的差异。以往研究的样本包括了大学生及贫困大学生、失业人群、缺乏社会保障陷入经济困境的成人等,而本文的被试均来自双收入家庭,且其生活在社会保障系统较完善的城市。即便是低收入被试也能够得到收入外的各类补贴,而不至于陷入财务困境,其收入增加仍能带来成就感和幸福感[27][28],从而表现出收入与权力—名望维度得分的正相关。

但是,本文结果还显示,男性和女性收入对金钱认知的“辐射范围”不同。女性的高收入只为自己带来了金钱成就感,没有增加其配偶对金钱象征意义的认可度;而男性收入的提高不仅让自己感受到成就与优越,还让配偶更认同了金钱象征成功的信念。这一结果再次体现了人类进化遗存下的男女分工带来的性别角色差异。[8]在经济收入方面,多为“妻以夫荣”,因此本文中,丈夫的收入能够预测夫妻双方的“权力—名望”得分。

当我们将男性收入水平放入家庭背景中,发现男性与配偶收入的相对差异会影响其收入对金钱态度的影响力。具体来说,在家庭内部只有当丈夫的收入水平高于妻子时,丈夫收入水平才能预测自己和配偶的“权力—名望”得分,出现“妻以夫荣”的现象。如果丈夫收入水平与妻子相同或更低,其收入水平对夫妻双方的金钱态度都没有显著的预测作用;此时妻子的收入水平起到预测自身“权力—名望”得分的作用,对丈夫的“权力—名望”得分没有影响,没有“夫以妻荣”的现象。这一结果揭示了两个问题:第一,如上所述,丈夫收入的高低在评价家庭富裕程度、金钱与成功关系是否紧密时占据更重要的地位;第二,丈夫比妻子更在意自己的收入在家庭总收入中的占比情况,占比不同其金钱信念也不同。这与英国已婚男女家庭收入比率与生活满意度关系的研究结果类似,男性收入占比高,则满意度高。[29]

(三)妻子高收入对金钱态度的“反噬”现象

本文另一个令人吃惊的发现是,妻子收入水平对自身“权力—名望”得分的预测并非线性,而是呈现出倒U 形曲线关系,即妻子月收入在8000 元以下时,收入越高,妻子越能够感受到金钱带来的成就感;但是当妻子月收入8000 元,且丈夫收入与自己相当或者更低时,女性的“权力—名望”得分会随收入的增加而降低。这一结果也与社会习俗对已婚男女角色定位的不同有关。社会文化对男性收入提出高要求的同时,女性也被禁锢在“女主内”的评价体系中。这一方面会助长职场的性别歧视,拉高女性职业向上流动的门槛,降低其收入回报;[34]另一方面,在“女主内”的文化习俗下,即便是高收入女性回到家庭中也要通过“做性别”——从事社会习俗认为女性应该做的家务,来确认和实现文化对主妇的角色期望。[35]目前,金钱态度研究领域中尚缺乏对这一主题的探讨。但是,有关已婚女性收入与其生活满意度关系的多项研究却能为上述双重阻力的解释提供证据。

首先,职场上的性别不平等削弱了高收入女性的成就感和生活满意度。国内研究显示,社会习俗对男女两性角色期待的差异会拉高女性职业向上流动的门槛,降低其收入回报[34],迫使女性在职业竞争中需要付出更多的时间、智力、精力等才能赚取与男性同等的收入。这些额外付出会降低女性工作满意度和参加工作的意愿。[36]这一现象在印度的一项研究中更为突出。一项对印度高收入职业女性的调查发现,那些女性主义认同得分最高的被试生活满意度最低,即越是持有男女平等信念的高收入女性,体验到的生活满意度就越低。[37]

其次,高收入女性回到家庭中需要做更多家务以维护“女主内”的文化习俗,家庭和职场的双重付出让女性感受不到高收入带来的优越感。有研究显示,高收入且收入占优势的女性报告的生活满意度并不比收入处于劣势的女性更高,她们会通过“做性别”来弥补不符合性别标准的行为(如谋求高收入)。[29]对欧洲32 国4 万余名已婚成年人的研究发现,在男女两性工作时长相当、晋升机会平等、家务耗时相同的情况下,女性更愿意提升其职业地位,而不是保持传统的性别角色将精力投入家庭中。但是,薪资水平的性别鸿沟和社会文化习俗却倾向于将好的职位分配给男性,使得两性的薪资平等变得更复杂。而男性(无论是职场中的男性还是家庭中的丈夫)更乐于维持他们的传统角色,靠工作收入养家糊口,成为家庭中的唯一收入来源。[36]

综上,文化习俗对女性角色的设定无论在职场还是在家庭中,均降低妻子高收入带来的成就感,金钱与成功之间的关联被大大削弱。这能够部分地解释本文中妻子收入与“权力—名望”得分呈倒U形曲线关系的结果。

(四)收入劣势方消极金钱态度的性别差异

本文还发现,家庭中收入占优势的一方收入水平增加,除了能预测自己或配偶的“权力—名望”分数外,还能引发配偶的消极金钱情绪。但是,男性和女性在配偶收入较高时体验到的消极情绪却不相同。具体而言,在丈夫相对收入较高时,其高收入会预测妻子的金钱焦虑; 而妻子相对收入较高时,其高收入会引发丈夫的金钱“不信任”感。金钱态度量表中的“焦虑”和“不信任”虽然都是消极金钱情绪,但所反映的心理本质却有较大的差异。“焦虑”通常意味着在金钱方面缺乏掌控和安全感,个体需要通过存钱或花钱缓解焦虑[18],可能出现过度储蓄或过度消费行为。有研究支持金钱焦虑与外控性之间的正相关关系[38],即不掌握金钱的获取权、支配权会导致妻子的金钱焦虑。本文中,妻子收入处于相对劣势地位,丈夫收入越高,妻子对家庭财务的贡献比例也越小,金钱的获取、支配权力也相应降低,导致妻子的金钱焦虑不断增加。“不信任”通常与金钱的匮乏感相关。个体在金钱交易中总是质疑自己所购商品是否物有所值,担心所购商品的性价比不高,可能导致个体决策前后的多重比较、过度决策,带来认知资源的大量耗费。[39]而那些个人收入在家庭总收入中不占优势的丈夫会随着妻子收入的提高而体验到更多的金钱匮乏感,因此在金钱交易中表现出更强烈的“不信任”,从而在消费中表现出过分计较和精打细算。

本文首次探讨了我国城市中年夫妻金钱态度的差异性,并分析了个人收入、收入占比与金钱态度之间的关系。研究结果揭示了传统文化习俗对两性角色的设定给夫妻金钱态度带来的影响,提示我们关注女性在投身职场、追求高收入时所面临的心理困境。遗憾的是,本文仅选择了城市样本,被试年龄覆盖范围不够广泛以及横断设计限制了我们对夫妻金钱态度特点形成过程的探索,也影响了结果的适用范围。这些不足需要在未来的研究中进一步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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