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篇及语篇性例析

李湛荣

（湛江幼儿师范专科学校〈岭南师范学院 基础教育学院〉，广东 湛江 524000）

一、引言

语篇与非语篇的根本区别是语篇性（黄国文，1988）。也就是说，具有语篇性才能成为语篇，此特性能让语篇在语言和概念上保持连贯（胡曙中，2012）。Beaugrande和Dressler（1981）在论著《语篇语言学导论》中强调语篇构成的七要素：衔接、连贯、目的性、可接受性、信息性、情境性和互文性，这些要素就是语篇性，是语篇分析的核心参照体系之一。

二、语篇概念

关于语篇概念，国内外学者主要持有以下几种解读视角。

基于宏观语言学视角，Halliday和Hasan（1976）总结出“语篇”是语义完整的口语或者书面语片段，与其长短篇幅没有一定关系；Schiffrin（1987）、黄国文（1988）和张德禄（2005）都认为“语篇”是超句体；胡壮麟（1994）界定“语篇”具有一定的语境，是不被句子文法所局限的一种自然语言；黄国文（1988）认为可以把一系列不间断的话段或句子构成的语言整体称为“语篇”；彭宣维（2000）赞同“语篇”是语言的三个代表性层次（词汇、小句和语篇）之一，属于语言的一部分，但不能完全代替语言；《普通高中英语课程标准（2017年版）》（教育部，2018）认为“语篇”既是语言的基本单位，也是人际交流的常见形式。

基于微观语言学的视角，Kinneavy（1971）认为“语篇”可以针对任何语言目的或现实，包括诗歌、对话、悲剧、笑话、研讨、历史、期刊文章、采访和一个电视广告等。此外，胡壮麟（1994）和黄国文（1988）也一致认同“语篇”的表征形式多样化，认为词、短语、对联、散文、日记、小说、口号、歌曲、对话、口角、演讲、问候、便条、书信、论文答辩、文字标志（如交通标志）、科研报告和记者招待会的问答等都可看作是语篇。

基于交际学视角，Beaugrande和Dressler（1981）认为“语篇”属于交际性事件，语篇性的七个标准是它的核心特征之一；Hoey（2001）赞成“语篇”是作者的思想输出，与读者产生相互独立和有目的的互动，同时作者是“语篇”创作的决定者；van Dijik（1990）认为“语篇”是一种语言事件，一个语篇属于一个事件，其产生于交际情景，并会根据实际的环境、作者和事情的变化而转变。

三、语篇性例析

下面将理论和实践相结合，进一步阐述语篇性的含义。

（一）衔接

Renkema（2009）认为如果解释语篇元素时依赖语篇中另一个元素，这时产生的联系就叫衔接。Beaugrande和Dressler（1981）赞同衔接是指语篇表层的语言成分（听到或看到的词语）在一个序列中有意义地相互连接的方式。此外，他们还认为语篇的表面成分根据语法形式和惯例相互依赖，因此对语法有依赖性。黄国文（1988）提出衔接是语篇的显性网络，只有具备此特性，语篇才能够上下连贯表达一件事情，同时由于它的主要特点呈现于语篇的表层结构，读者在阅读时就可以直接察觉。此外，Halliday和Hasan（1976）把英语的衔接关系分为五类：照应、替代、省略、连接和词汇衔接，之后，前者还把“替代”并入了“省略”一类中。胡曙中（2012）强调衔接的主要手段是词法和韵律结构。黄国文（1988）认为语法手段（如照应、替代、省略等）和词汇手段（如复现关系、同现关系）的使用，可以使语篇的衔接性更加浅显易懂。

例如：Guilin’s landscape tops those elsewhere，and it is my hometown.

这是并列句，前后两句话的衔接主要通过三种方式呈现：（1）第二句的it与第一句的Guilin发生了照应关系，后者（it）指代前者（Gulin）。（2）第一句的those elsewhere替代了除Guilin以外的地方，发生了替代关系。（3）and作为并列连词把前后两句话连接起来，增强了作者的自豪感。三种衔接手段相互阐释，把两个意思不相同的语句紧密地连接在一起，彰显了句子的紧凑性。

（二）连贯

连贯是一种由语篇内容之外的具体事物而带来的联系，这里使用的词“事物”通常是指听者或读者已经拥有的知识（Renkema，2009）。Beaugrande和Dressler（1981）一致认同连贯是指语篇的组成部分相互影响和互相关联的方式；也就是说，概念和关系的配置是表层文本的基础，是相互可及和相关的。此外，黄国文（1988）认为连贯是语篇的隐形网络，在语篇研读时可以借助逻辑推理来探析语义的关联。而胡曙中（2012）认为语篇的连贯，是语篇接受者在充分了解语境信息和语用知识的前提下，去揣摩语篇产出者的意图。

例如：（来源：Pragmatics 2000）

We serve shrimps and crabs

And tall people and nice people too.

这是在一间美国海鲜餐馆橱窗招牌上看到的广告词。广告词由两行组成，第一行说的是餐馆供应虾和螃蟹，第二行说的是供应高的人和长相好的人。两行看起来不相干，不符合常理，也没有连贯性。但如何我们细心琢磨，根据此句子的具体语境，从具体的时间、地点和参与者之间的关系等方面来分析推敲，并通过Grice的“会话含义理论”中的“合作原则”（胡壮麟，2001）来追寻没有言明的目标，发现“shrimps and crabs”指的是“长得又矮又丑的人”，与第二行句子“长得又高又好看的人”形成鲜明的对比。整个句子可以理解为：本餐馆不但供应新鲜海鲜，并且对所有的人都一视同仁，没有任何歧视。

（三）目的性

根据Renkema（2009）的观点，语篇的目的性指作者和说话者通过有意识交流信息来达到特定的目的。Beaugrande和Dressler（1981）强调语篇的目的性是指语篇生产者想要用语篇表达的思想和态度，是他们为了达成目标而创造的具有衔接性和连贯性的语篇。此外，还指出在某种程度上，衔接和连贯本身就可以被视为操作目标。如果没有它们，其他话语目标的实现就会受到阻碍。

例如：（来源：《老人与海》2011）

Pull，hands，he thought.Hold up，legs.Last for me，head.Last for me.You never went.This time I’ll pull him over.

这是海明威的著作《老人与海》中的句子，干净简明短句的反复使用，塑造了一个海上平民英雄的形象，从而体现了语篇作者的意图，传达了人类不畏艰难险阻勇于征服大自然的主题。

（四）可接受性

可接受性是指为了符合语篇的特点，句子要被读者接受和理解（Renkema，2009）。Beaugrande和Dressler（1981）都认为，语篇创作的可接受性最终取决于读者自己而并非创作者，读者总是希望语篇内容的创作要具备衔接、连贯性和更易于接受理解性等特点，这一认识态度实际也是作者对语篇类型、社会环境或特定文化背景以及写作目标合意性等其他诸多综合因素上的呼应。胡曙中（2012）指出，读者会采用“问题求解”策略，去解读语篇出现衔接和连贯错误的情况，并在自己原有的知识图式基础上运用推断来解读语篇。因此，读者对语篇的可接受度一方面体现在读者的主观态度上，另一方面则是体现在读者是否愿意接受创作者的语篇创作意图上。

例如：（来源：Pragmatics 2000）

Phil：His garden looks awful.

Terry：Well，Steve’s got those dogs now.

该语篇片段被语篇作者省去了形式上的因果关系表达，使得语篇的连贯性不强，看起来没有明显衔接。但是，通过“问题求解”策略（如演绎推理或逆向思维等）来推断，读者能够自己推导并辨认出语句之间的“理由”或“目的”关系，进而能理解语篇的整体意义。也就是说，语篇的可接受性是建立在读者对显性或隐性意义的主观理解基础上的。

（五）信息性

Renkema（2009）强调语篇必须包含新的信息，如果读者已经知道语篇中所包含的一切或不理解语篇中的内容，就不能当作语篇。Beaugrande和Dressler（1981）认为语篇的信息性不止有语篇作者想要传达的信息，还包括读者在阅读过程中所需要接受的预料之中或意料之外的信息，是已知或未知的。此外，他们还认同对信息量大事件的处理比其他事件要求更高、更有趣，但也需更谨慎，以免读者处理过量的信息，不利于双方的沟通。此外，Beaugrande（1980）还把信息性分为三个级别：从读者的角度来看，第一级别的信息预见性较高，其信息性也较低；第二级则是可预见性以及信息性都处于中等水平；第三级是可预见性降低，但是信息性较高，语篇满足第二级一般就可以被读者所接受。胡曙中教授（2012）也赞成语篇设计需要同时包含一定数量的信息性，并同时认为其合适程度主要取决于该语篇作者自身的真实意图、语篇读者的主观期待以及写作情境等多个因素。

例如：（来源：《安徒生童话精选》2009）

But the Queen was a wise woman，who could do much more than merely ride out in a coach.

这是《安徒生童话精选》中“The Tinder Box”语篇中的一个句子。当我们仅仅说“The Queen was a wise woman.”时，作为一个语篇，它是读者可以预测的，所以它的信息性很低，但下文有了“who could do much more than merely ride out in a coach”的陈述，语篇提供了新的信息，表明语篇的信息性得到了提升，可预见性和信息性适中，激发了读者的兴趣，符合作者和读者双方的期待。

（六）情境性

情境性特别关注语篇产生和处理的情境（Renkema，2009）。Beaugrande和Dressler（1981）认为情境性会直接或间接影响衔接手段，主要包含以下让语篇与事件情境相关联的因素：语篇、环境和场景、作者和读者的共有知识等。胡曙中（2012）进一步强调情境性的重要性，认为任何语篇都包含情境，并在情境中产生，仅由语言形式体现的语篇意义并不完整，还要依靠情境来完成语篇信息的输出。

例如：（来源：《英语交际常识：中国人与外国人之间的误会实例分析》1995）

American：I’m feeling sick.A cold，maybe.

Chinese：Go and see the doctor.Drink more water.Did you take any pills？...Put on more clothes.Have a good rest.

如果从语言形式的角度来分析，该对话属于连贯语篇，但是如果从情境性的角度来分析，却存在一定的不合理性。因为从文化差异的角度来讲，美国人看重个人的独立性，认为被照顾者是弱者，所以他们在寻求帮助时，寻求者会避免自己被他人认为是弱者，在对方给予自己意见和帮助时，不希望他人看轻自己的能力，所以此情境更适合的反应可以是“Take care，and I hope you will be better soon.”

（七）互文性

基于Renkema（2009）的看法，互文性是指一个句子序列通过形式或意义与其他句子序列相关联。Beaugrande和Dressler（1981）对互文性有不同的看法，他们认为语篇的理解依赖于整个语篇的语境，需要结合上下文进行判断，即语篇不能凭空捏造，缺乏信息基础，需要创作者在语篇前文中提供参考文本，方便后面语篇的信息加工。此外，还指出有些特定的语篇类型（如批判、辩论和报告语篇等）对互文性的依赖普遍突出。

例如：（来源：Introduction to Text Linguistics 1981）

As long as you’re up，get me a Grant’s.

As long as you’re up，get me a Grant.

上面的句子来源于杂志上刊登的一则广告，广告上是一个脾气暴躁的年轻人对局外人说：只要你来，就给我买杯格兰特。一位从事项目研究的教授从一本杂志上剪下了这段文字，进行了修改（下面的句子），并把它挂在办公室的门上，写着：只要你来，就给我拿研究经费。上面的句子中，是要求提供特定品牌的饮料。但在下面的句子中，要经过大量的准备才能获得研究经费，不可能在随意经过办公室的时候得到。这种意想不到的互文性语篇给我们带来了有趣的体验。

语篇性的七大要素具有很强的阐释力。下面将以义务教育教科书七年级上册Unit 7 Section B 2b（人民教育出版社，2013）和“十三五”职业教育数字化建设规划教材《新潮实用英语综合教程》Unit 3 Part 3 Text A（王美媂，2018）中的语篇为例，深入阐释语篇七要素的实际运用。

例1：Mr.Cool’s Clothes Store

（来源：《义务教育教科书·英语七年级上册》2013）

Come and buy your clothes at our great sale！We sell all our clothes at very good prices.Do you like sweaters？We have green sweaters for only$15！Yellow sweaters are only$12！Do you need trousers？For boys，we have black trousers for only$22 And shorts are only$16！For girls，we have skirts in purple for only $20.How much are our jackets？Only$30！And we have black shoes for only$28.Socks are only $2 for three pairs！Come to Mr Cool’s Clothes Store now！

此语篇属于应用文，比较明显的语篇要素有目的性（intentionality）、信息性（informativity）、情境性（situationality）和互文性（intertextuality）。关于目的性，作者一共用了8个“only”，体现了作者努力向顾客（boys和girls）传达商品价格特别便宜的信息，并吸引他们光顾门店；关于信息性，“We have green sweaters/black trousers/skirts in purple/black shoes”是可以预测的，但后面的“for only$15/$22/$20/$28”信息让顾客产生了浓厚兴趣，进一步提升了语篇的信息性；关于情境性，语篇由于是“Clothes Store”，所以“sale，prices，sweaters，trousers，shorts，skirts，jackets”等单词营造了形象并合理的购物环境；关于互文性，语篇前面提到“at great sale”和“at very good prices”，与语篇后面提到的“only”相关联，是相互吸收和转换信息的结果。

例2：Learning Styles

（来源：节选自《新潮实用英语综合教程》2018）

Nike Style：Just Do It！

Do you

·like to take things apart to see how they work？

·like to put something together without reading the instructions？

·like to play sports？

If you answer“yes”to a few of these questions，you may be a“Just Do It”person.You learn best by doing rather than seeing or hearing.To you，touching and doing are important.If reading biology puts you to sleep，create a small project.Carrying out the project will allow you to learn by doing.Keeping your hands busy while you study may help，so use colored pencils to stay occupied while your mind takes in new information.Keep a notebook with you and think about essay topics while you practice football.When an idea comes，write it down immediately.

此节选语篇属于说明文，比较突出的语篇要素有衔接、连贯、目的性、信息性、情境性和互文性。关于衔接，主要通过三种手段：照应关系（如“write it”中的“it”指代了“an idea”）、替代关系（如“these questions”替代了上文中的三个问题）和连接关系（如“so”是并列连词把两句话连起来，表示因果关系）；关于连贯，语篇中包含条件状语从句、因果状语从句和时间状语从句等，符合逻辑关系，具有连贯性；关于目的性，作者借用衔接并连贯的语篇阐明目的，向读者详细说明了“干中学”的特点和最佳的学习方式；关于信息性，如“Keep a notebook with you and think about essay topics”是可以预测的，但后面的“while you practice football”信息让读者眼前一亮，觉得作者的建议新颖有创意，进一步提升了语篇的信息性；关于情境性，由于语篇介绍的是“Just Do It（干中学）”这种学习方式，所以“doing，seeing，hearing，touching，reading，keeping”等单词营造了栩栩如生的“正在干”语境；关于互文性，由于语篇的题目是“Learning Styles”，这里只提到了“Nike Style：Just Do It！”，读者自然就会想到语篇的前面或后面还会提到其他相关联的学习方式，进一步增强预测能力。

四、结语

语篇性理论充分体现了语篇语言学跨学科研究的特点与必要性（胡曙中，2012），语篇性七要素既相互联系和促进，又相互制约和平衡。在同一语篇中，这些要素不必同时凸显，可以有所侧重，但是如果其中一个遭到破坏，交际就会有障碍或失败。因此，教师和学生进一步提升语篇研读能力的关键点之一是深入解读语篇的语篇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