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文化教材编写可为世界文明贡献的原创性中国理念

2022-11-19 19:56于小植
吉林省教育学院学报 2022年9期
关键词:原创性跨文化学习者

于小植

柳宗元说:“夫美不自美,因人而彰。兰亭也,不遭右军,则清湍修竹,芜没于空山矣。”(柳宗元《邕州柳中丞作马退山茅亭记》)对外文化教材是对中国文化“清湍修竹”的发现、拾英、照亮、创作和生成。好的对外文化教材能够使学习者对中国文化“一见如故”并与中国文化“长相厮守”;能够使学习者与中国心灵相通、知华友华并对学习者的伦常日用、修齐治平产生积极影响;能够使中国文化产生更大的“界外之响”“化外之力”,使外国学习者与中国文化“相值而相取”,满足学习者对中国文化“知”的需求,同时使学习者具有流利“说”中国文化的语言能力和跨文化交际能力以及将来作为文化交流使者传播中国文化的能力。

对外文化教材编写需要为世界文明贡献原创性的中国理念。被誉为“文明古国”的中国,历史悠久、文化源远流长,在继承中国优秀传统文明的基础上,对域外文明兼容并包,逐步形成了民族文化多元丰富的“文明大国”形象。古代中国的价值观念曾经在世界、尤其是亚洲范围内产生重大影响。陈来指出:“‘亚洲价值’主要指东亚受儒家文化影响的价值,它有五大原则:一,社会、国家比个人重要;二,国家之本在于家庭;三,国家要尊重个人;四,和谐比冲突有利于维持秩序;五,宗教间应互补、和平共处。可见,它是亚洲传统性与现代性的视界融合中所发展出来的价值态度和原则。‘亚洲价值’区分了权利伦理和责任伦理的不同,并突出了责任伦理的重要性,其核心是族群、社会的利益优先,而不是个人的自由权利优先。因此,在基本安排上,‘亚洲价值’反映了儒家伦理价值体系的特点。”[1]

中国文化经历了几千年的累积,在时间密度、历史厚度和思想深度上构筑了自我标识和主体认同。中国文化在与世界各国文化资源对话中展现出了自身的文化独立性和时代合理性。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要更好地“构筑中国精神、中国价值、中国力量”,要“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要“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要“推进国际传播能力建设,讲好中国故事,展现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2]跨文化传播的目的是文化理解和价值观认同。在对外讲述中国故事、进行跨文化传播前,我们有必要对适合进行跨文化传播的“中国文化”进行重新界定、梳理和挖掘;在跨文化传播完成后,我们需要回溯跨文化传播实践的过程,考察异文化者在接受中国文化前后的精神轨迹,再反观我们所传播的中国文化,可以起到优化中国文化的自我“原初域”的效果。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国的发展举世瞩目,中国功夫、中国菜、中国熊猫、故宫、长城等中国文化符号享誉世界,一个五千年连绵不断的伟大文明正在复兴和崛起之中。中国需要与世界分享中国经济腾飞的经验和中国文化的精粹,并对世界文明做出原创性的贡献,提出有别于西方所谓“全球价值”或者说“普世价值”的具有中国特色并能在世界范围内形成广泛共识的可供世界分享的核心价值,为世界贡献疏浚世界文化血管阻塞的良药。对外文化教材编写是落实上述理念的有效路径,对外文化教材可以为世界文明贡献以下原创性的中国理念。

一、“和”“中庸”以及“家国同构”理念

中国虽然人口众多、幅员辽阔,但一直在和平中崛起,从未对世界各国构成威胁。中国传统文化以及中华民族的特性历来倡导“和”文化。《墨子》讲“兼爱非攻”;《论语·子路》有言:“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中国传统文化中讲的“和而不同”是人与人之间的处事原则。在当代,和而不同、求同存异成为中国的外交原则,中国谋求与其他国家建构的正是和而不同、求同存异的外交关系。另外,中国传统文化提倡人秉持中庸、中正的处事态度以及中和泰和、俭约自守的生活理念。《论语·雍也》有言:“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中庸是一种不偏不倚的态度,一种均衡发展的状态,孔子认为过犹不及,唯有中庸是至德。中国的“和理念”和“中庸”理念是值得分享给世界的价值理念,有必要在对外文化教材中予以体现,在对外文化教材中塑造友好、和平、不偏不倚的“中国形象”,提高中国的亲和力。

“家国同构”是中国古已有之的文化观念,中国传统儒家文化注重伦理和秩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中国人独有的稳固的文化心理结构,在这种传统儒家文化的影响下,中国人形成了“义务优先于权利”的集体人格,这种集体人格和对于地区、国家乃至世界的稳定具有积极的正向作用,是中国可以为世界提供的“可供分享价值”,也适合在对外文化教材中有所体现。

二、“崇德向善、见贤思齐”与“以德润身、以文化人”理念

在自我修养方面,中国传统文化要求人崇德向善、见贤思齐。《论语·里仁》有言:“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中国传统文化要求人具有“见贤思齐”的自省意识。此外,儒家文化以“仁”为核心,讲“仁者,爱人”“仁义礼智信”“克己复礼为仁”。中国传统文化还要求人具有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的荣辱观念。当代文化中的孝敬文化、慈善文化、诚信文化是由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的传统文化发展而来的。此外,自强不息、敬业乐群、扶危济困、见义勇为等当代美德也是由中国的传统美德中生发出来的,因而“崇德向善、见贤思齐”的中国理念理应在对外文化教材中有所体现。

在教育问题上,中国传统文化提倡“以德润身、以文化人”的教化思想。“以德润身”中“德润”出自孔子《中庸》,原文是:“富润屋,德润身。”意思是:富裕可以养护好房屋,仁德可以修养好身心。“以文化人”中“文”有“文章、文德、文教(礼节仪式)”的意思,“以文化人”就是说用文章、文德、文教(礼节仪式)等教化人。北宋大儒张载有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载《横渠语录》)张载的四句话言简意宏地指明了人生活的目标和生活的意义,被历代教育者广为传颂,“以德润身、以文化人”理念作为原创性的中国理念亦应在对外文化教材中有所体现。

三、“情本体”理念

注重“情”是中国的文学传统和文化传统。王国维说:“文学中有二原质焉:曰景,曰情。”[3]“景”是客观存在的生活图景,“情”是作者的主观情感,例如,“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杜甫《春望》)这句诗中,“花”“鸟”即为“景”,“感”“恨”即为“情”,王国维认为艺术创作要把作者的主观情感和客观存在结合起来,实现情与景的交融。王夫之说:“情境虽有在心在物之分,然情生景,景生情,哀乐之触,荣悴之迎,互藏其宅”,又曰:“情景名为二,而是不可离,神于诗者,妙合无垠,巧者则情中景,景中情。”(王夫之《姜斋诗话》)因此,在人感动的时候,花也在流泪;在人分别的时候,鸟也在伤心。“景”为“表”,“情”为“里”,一切景语皆情语,这是中国文化中的美学追求。

中国当代学者李泽厚提出了“情本体”理念,强调注重陶冶性情,反拨和抵抗“功利物化”。“情本体”理念也得到了海外学者的共鸣,西方自文艺复兴后提倡人的“理性精神”,而“情本体”理念是对纯理性精神的补充,有情有理,用情理代替纯理性。工业革命带动了西方物质文明的大发展,但在经历了战争的创伤后,西方也开始重新思考科技进步与人文情怀的辩证关系。据记载,二战后,一名纳粹集中营的幸存者成为美国一所学校的校长。每当有新老师来到学校,校长就会给新老师一封信。信上写道:“亲爱的老师,我是一名集中营的幸存者,我曾亲眼看到人所不应该见到的悲剧:毒气室由学有专长的工程师建造,妇女由学识渊博的医生毒死,儿童由训练有素的护士杀害。所以我怀疑教育的意义。我对你们唯一的请求是:请回到教育的根本,帮助学生成为具有人性的人。你们的努力不应该造就学识渊博的怪物、多才多艺的变态狂或受过教育的屠夫。我始终相信只有在孩子具有人性的情况下,读书写字算术的能力才有价值。”[4]

世界各国都希望自己的国民是健全、善良、高素养、有毅力、有想象力、有理想主义精神的文明人,“情本体”理念注重微妙的情感,提倡诗意的生活,与世界各国的期待同向而行,符合人类的共同理想,理应在对外文化教材中予以呈现。

四、“天下精神”理念

20 世纪80 年代,美国哈佛大学的约瑟夫·奈教授提出了著名的“软实力”理论。约瑟夫·奈把国家的自然资源、经济实力、军事实力、科技实力等划归为“硬实力”,把国家的文化吸引力等划归为“软实力”,约瑟夫·奈认为通过军事等“硬实力”手段来获得国家利益代价太大,因此可以通过增加文化吸引力即“软实力”的手段来获得国家利益。约瑟夫·奈提出“软实力”理论后,中国学界一度掀起了研究中国“软实力”的热潮,中国学者普遍认为“软实力”主要包括以下层面的内容:“一是文化的吸引力和感染力。二是意识形态和政治价值观的吸引力。三是外交政策的道义性和正当性。四是处理国家间关系时的亲和力。五是发展道路和制度模式的吸引力。六是对国际规范、国际标准和国际机制的导向、制定和控制能力。七是国际舆论对一国国际形象的赞赏和认可程度。”[5]

每个国家都希望提高本国的文化软实力,但笔者认为中国的文化软实力与约瑟夫·奈提出的“软实力”有所不同,约瑟夫·奈提出的“软实力”是一种文化征服的力量,一种获利手段,而且为了凸显自己国家的“软实力”,必须压制其他文化的吸引力。而中国文化软实力的提高并非以攫取利益为主要目的,而以中国文化贡献世界、为世界提供可供分享的价值、为医治世界的分裂和创伤提供良药为主要目的。

人类的天性是热爱自由,几年前,一封“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辞职信火遍中国。因为向往自由、向往远方未知的风景、向往突破地域的限制,人甘愿冒险、甘愿品尝思乡怀亲之苦,人的这种选择和行为的目的在于拓展自由交流的空间,这种拓展和跨越就是人类最初的跨文化交流实践。也就是说,人类最初的跨文化交流实践不是为自己或者国家攫取利益,而仅仅是为了满足人自身单纯的对于自由的向往。今天,人类跨文化交流的目的依然不该是利益攫取,而应该是以促进国家间的睦邻友好为宏观愿景。因此,笔者认为中国可以为世界文明贡献中国原创性的“天下精神”理念。顾炎武提出:“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顾炎武《日知录·正始》)如果保护国家不被倾覆是帝王将相的职责,那么保持天下太平兴盛,即使是普通人,也要承担义不容辞的责任。梁启超把顾炎武的话概括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中国文化倡导每个人都应具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担当意识。

“天下精神”倡导国家之间减少对峙和纷争,融合为一个世界性的社会,也就是“天下”。国家之间的文化的影响不是单向的复制、压倒或替代,而是理解、共识和融合,是对话互动,是“相遇于途中”。因为文化传播与交流本质是双向的,因此我们传播中国文化时,秉持的是文化的共存意识和交流意识,并非“对外单向输出”,而是在“交流中输出”;并非由作为“文化主体”的中国向作为“文化客体”的其他国家传播,而是两个“文化主体”之间的传播。传播的目的是共享、互鉴,以推动世界和谐发展,因此要在了解其他国家的国情、民情的基础上,在对话和理解中讲述“中国故事”。传播中国文化的目的不是中国价值观的灌输,而是“超越某一个民族、某一个国家的文化价值观,探寻全世界共同认同的文化发展模式和途径”。[6]

加拿大心理学教授贝理曾根据个体对自己原有文化和其他群体文化的喜好以及应对日常跨文化事件中的行为方式区分出了四种不同的涵化策略:整合(integration)、同化(assimilation)、分离(separation)和边缘化(marginalizatio)。当个体既重视保持原有文化,也注重与其他群体进行日常的交往时,他们所采用的策略就是“整合”;当个体不愿意保持他们原来的文化认同,却与其他文化群体有经常性的日常交流时,他们所使用的策略就是“同化”;当这些个体重视自己的原有文化,却希望避免与其他群体进行交流时,就出现了“分离”;最后,当这些个体对保持原有文化以及和其他群体进行交流都没有什么可能性,也缺乏兴趣时,这时的策略就是“边缘化”。[7]在这四种策略中,“整合”是促进成功的跨文化交际的最佳策略,也是令个体最受益的策略,通过对外文化教材为世界文明贡献原创性的中国理念就是中国文化的对外分享,目的是使外国学习者对中国文化和其本国文化加以“整合”,从而成为具有跨文化视野的世界公民。

原创性的中国理念是中国社会场域中的一种契约性的存在,深度关联着中国文化和中国社会。编写对外文化教材的过程就是以中文为语言符号把握、呈现、阐释、传播中国文化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把原创性的中国理念融入课文内容之中,中国理念就有望转变为外国学习者在中国文化语境中的自我呈现,并蕴含于外国学习者日后的日常生活互动情景之中。经由这样的自我呈现和社会互动,中国文化就能内化为外国学习者的存在方式和存在状态,进而内化为其本质要素。外国学习者既是某一国家的公民,也是世界公民,世界不在每个人之外,每个人都在世界之中。随着世界一体化趋势的日益加快和扩大,无论是思想还是行为,都构成越来越明显的以人类性需要为最大需要的价值取向,而这种人类性需要正是中国文化跨文化传播的突破口和着力点。现代中国文化是一种崭新的生机勃勃的文化。原创性的中国理念是中国文化的组成部分,也是世界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人类共同的文化资源,因此,理应在对外文化教材编写中为世界文明贡献原创性的中国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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