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山佛教诗歌及其独特价值

2022-11-23 15:41
关键词:九华山禅意菩萨

孙 德 彪

在东亚汉文化圈中,由于中国与朝鲜陆路相连、自古交流频繁,因而中国和朝鲜的关系最为密切。“在中朝政治、文化友好往来的同时,两国的文学交流也空前密切,交流规模更大,交流形式更多。”(1)曹春茹:《朝鲜柳梦寅散文与中国文化》,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1年,第25页。在政治、经济、宗教、文学等各方面交往中,九华山的佛教诗歌别具特色,这是在中朝佛教文化交流的基础上开放出的文学艺术之花,体现了朝鲜半岛统一新罗时期和金乔觉(即地藏菩萨)与中国的佛教因缘。

一、九华山佛教诗歌的成因

中朝古代的佛教交流可追溯到4世纪。372年,前秦苻坚派遣使者及僧人顺道前往高句丽送佛经及佛像,高句丽王也派遣使者来前秦答谢。374年,中国僧人阿道前往高句丽,高句丽王建造了肖门寺和伊弗兰寺,供顺道和阿道修炼及传播佛法,这是中国佛教传到朝鲜之始。

三国统一后的新罗与中国的佛教交流十分频繁,赴唐的新罗僧人比较有成就的如义湘、无染、神昉、国测、胜庄、道证、顺憬、慈藏、道义、明朗、顺支、无相、元晓、金乔觉等,其中慈藏带回新罗藏经一部及佛像数幅,这些僧人为朝鲜佛教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在前来中国的新罗僧人中,有一些原是新罗王子和王族,如沙门无相,来唐后受到玄宗召见,后被迎入内殿供礼;沙门无漏也是新罗王子,来唐后先到于田,后去贺兰山结茅修道。在所有来唐修法的人当中,对中国影响最大的就是栖止于今安徽九华山修行的新罗王子金乔觉——九华山的地藏菩萨。

金乔觉来唐的事迹,唐朝隐士费冠卿在他的《九华山化城寺记》中记载得比较详细:“时有僧地藏,则新罗国王子金氏近属,项耸骨奇,躯长七尺,而力倍百夫。尝曰:‘六籍寰中,三清术内,唯第一义,与方寸合’。落发、涉海、舍舟而徒,睹兹山于云端,白千里而劲进……岩栖涧汲,以示高洁”。(2)[唐]费冠卿:《九华山化城寺记》,[清]董诰等编:《全唐文》卷694,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第7129页。作为新罗王子的金乔觉,面貌庄严独特、力大可敌百人,在儒释道众多学术思想当中,唯独心仪大乘佛法,因而落发为僧、离家涉海辗转来到九华山,从此栖止于此,这一年是唐开元七年(719年),金乔觉24岁。

费冠卿还说,金乔觉“素愿四部经,遂下山至南陵,有俞荡等写献焉。自此归山,迹绝人里”。(3)[唐]费冠卿:《九华山化城寺记》,[清]董诰等编:《全唐文》卷694,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第7129页。这里说的“四部经”,即唐初慈恩大师窥基所选定的净土宗所依据的佛理经典《无量寿经》《观无量寿经》《阿弥陀经》《鼓音声陀罗尼经》。金乔觉在义理上依止这四部经,“终日焚香,独味深旨”,修炼的方法是“闭目石室”的禅定苦行,即使被毒蛇咬伤,仍能端坐不动。而平日所食,不过“白土少米烹而食之”。他的苦行,感动了九华山当地的百姓,他们为金乔觉集资建寺,后改名为化城,屋宇轩昂,台殿相望,不但得到李白的大力颂扬,也得到了唐朝皇帝的褒奖。

794年农历七月三十日,金乔觉忽然召集众僧告别。这位99岁的高僧,安然地坐化圆寂了。金乔觉入灭3年后开棺入塔,“瞻其肉身,面目如生”“舁动骨节,若撼金锁……基塔之地,发光如火”。(4)[唐]费冠卿:《九华山化城寺记》,[清]董诰等编:《全唐文》卷694,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第7130页。其后,在金乔觉的影响下,九华山高僧大德辈出,善男信女无数,人们尊他为地藏菩萨,九华山遂成为我国普度众生、弘扬佛法的四大道场之一,延续一千余年,至今香火斐然。

金乔觉在九华山修行时曾经创作了佛教诗歌,后来随着九华山的声名远播,自唐代到清代来九华山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一些有佛学修养的文人、僧人身处九华山,感念金乔觉,创作出一系列与九华山、金乔觉相关联的佛教诗歌,这些诗歌与金乔觉创作的诗歌一起,形成了中国文学中一道独特、靓丽的诗歌风景线。可以说,没有金乔觉就没有九华山的声名,也不会有九华山的佛教诗歌。

二、九华山佛教诗篇

佛教诗歌是指与佛理、禅意、佛、菩萨、僧尼及佛事有联系的诗歌。九华山广为人知,是从地藏菩萨当世的唐代成为佛教圣地开始的。由于九华山在金乔觉的影响下,名气越来越大,历来游历九华山的人络绎不绝。其中,许多文人墨客纯粹赞颂九华山自然风貌的诗篇居多,佛教诗篇相对较少,这是由于在众多文人墨客当中,具有佛学修养的人占少数造成的。九华山的佛教诗篇,可以分为以下几个方面。

(一)寺景诗

自古建立寺庙,大多都尽量选择远离人烟的清幽之地,这样不但方便僧人修行,也给人超凡脱俗、安逸清净之感,颇合佛家旨趣。倘能将佛寺建立在风景秀丽的地方,就更合乎佛家的愿望。早在东晋时期,就有印度僧人在九华山筑室为寺,而九华山能成为佛教道场,则是金乔觉向当地九华山山主、大善人闵让和化缘及其自身影响的结果。

关于九华山与佛寺的景致,从以下两首诗中可见一斑。其一,南宋诗人王十朋的《望九华》写道:

九芙蓉自九天来,太史南游山未开。

仙境曾经谪仙眼,佳名绝句两嵬崔。

九华山下化城寺,太白书堂高处在。

想见江山无此境,故宜头白懒归来。

(5)杨钢编著:《中国名胜诗词大辞典》,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1993年,第253页。

诗中的九芙蓉,指九华山中相对较高的九座山峰,这里将它喻为芙蓉花,暗指佛教里的重要意象莲花,莲花的别名之一即水芙蓉。司马迁南巡时九华山尚未被开发,不被世人所知,但李白曾三次游此仙境,还曾在此建立堂屋,并留下赞颂的诗篇。九华此境,江山独绝,化成寺就坐落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诗人游历于此,不愿归去。

其二,南宋高僧宗杲曾写过《游九华山题天台高处》,诗曰:

踏遍天台不作声,清钟一杵万山鸣。

五钗松拥仙坛盖,九朵莲开佛国城。

南戒俯瞰江影白,东岩坐待夕阳明。

名山笑我生天晚,一首唐诗早擅名。

(6)杨钢编著:《中国名胜诗词大辞典》,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1993年,第253页。

九华山清远幽静,寺钟一撞,万山齐鸣。它共有99座山峰,其中的天台峰为主峰,高1 325米,诗中的九朵莲指比较知名的九座山峰,即天柱峰、十王峰、莲花峰、罗汉峰、天台峰、独秀峰、芙蓉峰、五老峰、伏虎峰,王树远有“九十九朵莲花蕾,斗胜九枝夺类魁。展翼白云拂寺过,银河挂镜揽天威”之句。在高高的山峰上向南俯瞰,可见隐约泛白的长江之水;在座东朝西的岩石上远望,能看到圆红欲落的一轮夕阳。而化城寺就坐落在这种地理环境中,使九华胜景与化城寺庙相显益彰。上述两首七律对九华山及化城寺的赞颂,充分表达了作者对寺庙及周边景致的喜爱。

(二)禅意诗

禅意是佛教术语,也可称禅心,指清空安宁的心。禅意一词,出自刘长卿《寻南溪常山道人隐居》中的“溪花与禅意,相对亦忘言”。佛家讲求内心清净,不受凡尘俗事的纷扰,因而有一颗安宁、清空的心尤为重要。九华山的禅诗可分为两类:一是表达在清空寂然的环境中自在修行的愿望,二是对寺庙及环境的描绘体现出的佛家的清空,属纯粹的禅诗。李白的《宿无相寺》写道:

头陀悬万仞,远眺望华峰。

聊借金沙水,洗开九芙蓉。

烟岚随流览,踏屐走双龙。

明日登高去,山僧孰与从。

禅床今暂歇,枕月卧青松。

更尽闻鸟鸣,恍来报晓钟。

(7)管士光注:《李白诗集新注》,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4年,第600页。此诗是九华山无相寺墙壁上的一块碑刻,刻碑者书明此是“李白宿无相寺五言古风”,为李白第二次游九华山时所作。

诗歌描绘了李白站在头陀岭上远眺的九座山峰,就像被寺下的金沙泉水洗过一样。他脚踏带齿的登山木屐,轻快便利,随烟岚浏览群山。想到明日与山僧登高,空置了禅床,却能卧在青松下、山岗上,月光如雪静静地照着,五更过后,鸟儿的鸣叫打破了寂静,就像报晓的钟声。一夜的清空,体现了禅修的寂静。以鸟鸣之动,衬托夜晚的静,动静相生,倍增夜静。

唐代顾非熊有《寄九华山费拾遗》一诗:

先生九华隐,鸟道隔尘埃。

石室和云住,山田引烧开。

久闻仙客降,高卧诏书来。

一入深林去,人间更不回。

(8)中华书局编辑部点校:《全唐诗》,北京:中华书局,1999年,第5825页。

费拾遗即写《九华山化城寺记》的费冠卿,他求仕途经年不得志,后朝廷有旨,赐官职“拾遗”,恰逢母亲病逝,辞官不做,守孝3年后便在九华山隐居。诗中的“鸟道隔尘”表现了九华山的超凡脱俗,“石室和云住”“一入深林去”说明了费冠卿修行的场所和决心,而“山田引烧开”又道出了修行之路的艰辛。

此外,唐代诗僧泠然有《宿化城寺庄》一诗,在这首七律中,同样表达了在清幽的环境中,心向佛禅、修行到老的愿望:

佛寺孤庄千嶂间,我来诗境强相关。

岩边树动猿下涧,云里锡鸣僧上山。

松月影寒生碧落,石泉声乱喷潺湲。

明朝更蹑层霄去,誓共烟霞到老闲。

(9)王启兴编:《校编全唐诗》(中),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2646页。

直立的千座山峰中坐落着孤独的寺庙,自谦不会写诗的泠然兴致所至也要写诗,猿猴在山涧上岩石旁的树上跳动,僧人伴着锡杖的响声在云雾里行走,松月影寒,高挂在天,石泉喷涌,溪水潺潺。明朝更登高,一去不复返。诗僧泠然于此清幽之地的修行愿望,可见一斑。

在九华山的佛教诗歌中,还有纯粹表现“空”意的禅诗。这里的“空”,是与佛理上的“空”相区别的,佛理的“空”不是空无一物的“空”,更不是空间的“空”,从根本上看是指有相事物不恒常,会变化、终将消亡,如果人心执着于外物的永恒就会造成痛苦,因而应该看破、放下。而禅诗表现的“空”,是指禅意上修行层面内心的清净、空寂,不被物相、事相牵扯、挂碍,而这种内心的清空,又常常是由寂静的外界环境引发的。这类体现纯粹禅意的诗歌如明代董其昌的《咏九华》这首五言小诗:

岚深山影寒,樵响不知处。

绿树早莺啼,千峰一家住。

(10)九华山志编纂委员会编:《九华山志》,合肥:黄山书社,1990年,第213页。

诗歌描绘了山中的雾气升腾弥漫,山影寂静清冷,樵夫砍柴的声音在空山回响,却不知响声来自何方,就像“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莺儿在绿树上啼鸣,山峰众多,建筑却独有寺庙,千峰所居,唯佛家而已。诗中的清寂、空旷、樵响,山寺的高远,乃至烘托寂静的莺儿啼鸣,都体现了佛家的禅意。

明代吴兆的《晚登九华山》一诗,同样体现了禅意:

望江亭望晚江晴,飒飒秋兼风水声。

寺隔数峰犹未到,禅灯几点翠微明。

(11)陈文新、王山峡:《历代山水诗选》,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123页。

诗歌写秋日傍晚时分,在九华山望江亭上眺望长江,真切可见,风吹树木、杂草发出的声音,与附近的水声交织,这些大自然纯然的地籁没有人籁的一丝信息,更加体现了山中的空寂。隐约的山寺,犹隔数座山峰,只能看见山寺禅房灯光发出的几点微明。山寺虽远,但已经把读者带到了僧人在禅房中禅坐的寂静当中。

“文人们饱览山水田园风光,不仅仅是耳目的享受和身体的放松,更是一种精神的休憩、思想的升华。”(12)曹春茹:《朝鲜柳梦寅散文与中国文化》,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1年,第25页。一般的写景诗给人更多的是心灵的休憩,正如叔本华认为的“艺术就是休息”,而思想的升华则源于欣赏者内心宁静状态下的体验和思考,禅意诗更容易在这方面收到好的效果。

(三)僧事诗

僧事诗,即表现僧人事物的诗歌。僧人因为在山中修行,少与俗世来往,所经历的事物外人不易知晓,都是僧人自身的体验,因此僧事诗多为僧人自身的体验。金乔觉就曾以诗歌的形式,记录了他在九华山修行时所经历的两件事。他的《酬惠米》这样写道:

弃却金銮纳布衣,修身浮海到华西。

原身自是藩王子,慕道相逢吴用之。

未敢叩问求他语,昨叨送米续晨炊。

而今飨食黄精饭,腹饱忘思前日饥。

(13)杨庆华、[韩]李充阳选注:《中韩朝·唐代友好诗歌选粹》,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05年,第160页。

诗歌的前两句写了作者舍弃贵族身份、换上僧人装束,经海路来中华西部修身,并说与当地原来为王子(当时为乡绅)的吴用之相逢。诗歌的后两句,写吴用之主动为作者送米,以接续晨炊,饱餐以黄精煮好的饭后,反而忘了前几日的饥饿。诗歌叙说了作者的来历、与吴用之的友情及修行过程的艰辛。

金乔觉另有七律《送童子下山》一诗,收录在《全唐诗》中:

空门寂寞汝思家,礼别云房下九华。

爱向竹栏骑竹马,懒于金地聚金沙。

添瓶涧底休招月,烹茗瓯中罢弄花。

好去不须频下泪,老僧相伴有烟霞。

(14)周振甫主编:《唐诗宋词元曲全集·全唐诗》(第15册),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第5929页。

诗中说跟随在金乔觉身边的孩子嫌佛门寂寞,在高山的房间与作者告别准备下山回家,因为孩子尚小,喜欢将竹栏当马骑的童年乐趣,不愿在寺庙修行增长佛智。作者嘱托孩子回去以后,不要在添瓶涧里搅动水招惹月亮,也不要在煮茶的瓷器里拨弄茶花。回家是好的去处,无须频繁落泪,与老僧相伴的,自有山雾和云霞。诗歌将异国师徒的深情厚谊表露无遗。

(四)赞颂诗

这里的赞颂诗,主要是指赞颂金乔觉——九华山地藏菩萨的诗歌。清代的僧人了然,在时隔数百年后,看到了金乔觉的《送童子下山》一诗,于是作了《寄怀九华》和诗一首,赞颂地藏菩萨:

万里鸡林何处家,迢迢孤锡入中华。

心头法戒空无法,身后沙门多似沙。

东国有诗传贝叶,西方无地通莲花。

不劳梦幻游神仙,我但驰神望晚霞。

(15)[清]释了然:《寄怀九华效金地藏体并次其韵》,《九华山志》,合肥:黄山书社,1990年,第256页。

诗中的鸡林是地名,指鸡林州,是唐朝在新罗设置的都督府,因而鸡林即新罗。金乔觉拄着锡杖一个人从新罗出发,千里迢迢来到九华山修行,他所持法戒为佛家的“空”“无”,在他的影响下,他以后的九华山佛门兴盛,多如尘沙。新罗有诗在贝叶上相传,西方无路却能通莲花佛国即极乐世界,游仙境何必梦幻中,只需心驰神往、眺望晚霞。诗歌道出了金乔觉家乡的遥远、旅途的艰辛、修行的依止、身后的成就及作者的怀念之情,由衷地赞美了地藏菩萨的功德。

此外,李白的《地藏菩萨赞》也赞颂了地藏菩萨的功德:

本心若虚空,清净无一物。

焚荡淫怒痴,圆寂了见佛。

五彩图圣像,悟真非妄传。

扫雪万病尽,爽然清凉天。

赞此功德海,永为旷代宣。

(16)周振甫主编:《唐诗宋词元曲全集·全唐诗》(第4册),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第1296页。

诗歌称赞金乔觉内心如虚空般清净无物,贪淫、嗔怒、愚痴三毒在内心完全被清除,最后得到圆寂、了然的成就。地藏菩萨的五彩圣像是得道后的真传显现,剔除贪嗔痴慢疑种种心病,便会得到爽然清凉的精神境界,地藏菩萨的如海功德,世世代代永为流传。

宋代的陈岩曾作《金地藏塔》一诗:

八十四级山头石,五百余年地藏坟。

风撼塔铃天半语,众人都向梦中闻。

(17)陈景富:《中朝历史交往诗辑注》,西安:陕西旅游出版社,1997年,第111页。

诗歌说明了神光岭上的金地藏肉身宝塔,其下面的台阶有84级,历时五百余年。风吹高高的塔铃发出声响,仿佛是地藏菩萨布道的叮咛。遗憾的是,世人大都向尘世里追寻。诗歌在表明金地藏塔时空位置的同时,也有对金地藏的怀想、赞叹及对世人的遗憾。

南宋的吴潜在《九华山天台峰新晴晓望》中写道:

一莲峰簇万花红,百里春阴涤晓风。

九十莲华一齐笑,天台人立宝光中。

(18)陈文新、王山峡:《历代山水诗选》,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119页。

群山簇拥在天台主峰的周围,红花漫山遍野,清风在连绵的树下吹过,仿佛被荫翳洗过一样清爽。99座莲花一样的山峰齐声欢笑,站在天台峰上的人被佛光围绕。诗歌运用莲花、佛光两个佛家的典型意象,对九华山极度褒扬。可见,九华山的佛教诗歌除了赞颂地藏菩萨外,还包括对佛教道场、意象的赞扬。

九华山寺景诗、禅意诗、僧事诗、赞颂诗四种佛教诗歌,或描写寺景,或表达禅意,或叙说僧事,或赞颂僧人、菩萨与寺庙风光,四类诗歌的相通之处在于和佛家事物、事理的关联,其不同之处在于表达佛理禅意层次的浅深。

三、九华山佛教诗歌的独特价值

九华山佛教诗歌的独特价值,源于九华山作为佛教道场的特殊性。与九华山相比,作为观音菩萨道场的普陀山、文殊菩萨道场的五台山、普贤菩萨道场的峨眉山,都因为没有菩萨们化身为人的实在行迹(仅是传说或示现),而使人感到诸菩萨与人还有一定的距离,甚至让人感到有些虚幻,就更谈不上诸位菩萨与人面对面交流了,这也是普陀山、五台山、峨眉山同样作为中国三大佛教道场,几乎没有佛教诗歌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出现的根本原因。相反,金乔觉作为地藏菩萨的化身,自24岁开始直到圆寂,一直在九华山修行,与当世九华山附近的人有所交流,其影响也延及后世,这些都在诗歌中有所体现,这也正是九华山与上述三山相比作为佛教道场的独特之处。由此,九华山佛教诗歌的独特价值可以概括为以下两方面:

一是九华山的佛教诗歌与同类其他佛教诗歌相比,更亲切感人、更容易达成审美效果。佛教诗歌兴盛于唐代,除了九华山的佛教诗歌,唐宋及以后同类诗歌还有很多,著名诗人如王维、韩愈、柳宗元、白居易、苏轼等,尤其还有一些僧人也有这方面的创作。佛教诗歌的共同特点是诗人有了一定的佛学修养之后,运用诗歌艺术的表现手法,体现佛理禅意及相关事物。九华山的佛教诗歌虽然也同样如此,但其独到之处在于:一方面由于金乔觉的“在场”,使这些诗歌产生的原因更具体,诗歌本身更接地气,更亲切感人,因而也更容易达到审美效果,体现这些诗歌固有的审美价值。另一方面,通过欣赏这些诗歌,读者自然而然地会联想到金乔觉这位王子的来历、苦行,他修行的目的以及最后永得解脱、离苦得乐的成就。他的出身、苦行、成就与释迦牟尼在性质上是相同的,两位王子在人世上这一趟旅行,实为一种表法、一次示现,其目的就是教诲无量众生脱离苦海。这样,对九华山佛教诗歌的欣赏,就不该仅仅停留在对文学审美体验、判断的价值体系内,金乔觉的“在场”,启发人们通过对金乔觉其人的联想,深入到对禅意、佛理高度认识的智慧层面上,从而反思人生和社会的“假象”,看破事物的不确定、不恒常,放下内心的执着,从而使自己的身心获得宁静、自由和解放。这正是九华山佛教诗歌的独特价值和特色。

二是九华山佛教诗歌能提升人的精神境界,是对人的接引。从个体生命的发展历程上看,人生大体可以概括成三个阶段:感觉阶段、审美阶段、智慧阶段。婴幼儿及童年时期主要依据感觉表现出自身的喜怒哀乐;青年时期着重审美追求,集中表现在对自身形象美的注重和对美的事物(如流行歌曲)的兴趣;而理想的老年阶段的人生是对智慧的追求。依据柏拉图《理想国·会饮篇》中“审美阶梯说”的观点,人想跨越到智慧阶段,必须从体会、认识具体的美的事物开始,经过一系列攀升来实现。诗歌是艺术美的形式之一,给人提供了美的欣赏对象。九华山佛教诗歌,在艺术形式上与其他常见的诗歌相比并无二致,其价值体现在诗歌内容上,而内容又集中表现在佛理禅意上。佛教诗歌通过诗这一古人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运用审美特性,通过艺术美的魅力,把世俗生活中忙碌、功利的人们,接引到安逸、自在、非功利的情境当中,不仅使人的身心得到了禅意的休息,也会引导人进一步了解、参悟佛理禅意,认识人生和宇宙的真谛,从而洗涤自身的灵魂——祛除“贪嗔痴”,学习“戒定慧”,提升精神境界,以便在无限的未来,永远离苦得乐,朝着更好的生命层次迈进。因而,佛教诗歌是世俗与佛理的阶梯,就像美是从感觉到智慧的桥梁,它虽然引人到诗歌清空安逸的环境中休息,但旨趣却是让人超凡脱俗、关注生死这一人生的终极问题。佛理是圣人开悟后完全了解了人生宇宙真相的智慧后对众生的教诲,而将佛理禅意融入佛教诗歌的创作当中,恰好为人们进入到最高的智慧阶段提供了最为切近的接引。

四、结语

中国的佛教思想影响了金乔觉,金乔觉来九华山弘扬佛法产生了佛教诗歌。其中,寺景诗以清幽展示魅力,禅意诗以空寂降伏杂念,僧事诗以清贫昭示追求,赞颂诗以高洁表达向往。这些诗歌通过艺术手段吸引人的注意、安抚人的心灵、鼓舞人的追寻、提升人的境界,其作用是将忙碌劳苦的人们从尘世中召唤出来,在艺术和佛理的暂时静观和不断求索中,最终获得自由和解放。九华山的佛教诗歌,是中朝佛教文化交流开放出的艺术之花,自有它的风雅和永不凋谢的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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