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悲惨世界》的语言审美体验分析

2022-11-26 11:26王绍芬
关键词:悲惨世界艺术作品对象

王绍芬

(山西省长治职业技术学院,山西 长治 046000)

审美是经验性的,但审美标准却是超验性的;审美口味无争辩,审美趣味却有高下。对于一段语言、一段文字及一个小说作品的审美评鉴,本身是基于个人主观的审美判断而定的,因此,也就不存在逻辑性、概念性一说。但这并不意味着审美活动就丧失了它评鉴艺术作品的意义,审美活动对于人类生命产生的意义和价值是无法单从形式上、口味上论高下的,重要的是在艺术品评过程中人们所获得的生命情感体验。

一、艺术作品的审美相关理论阐述

(一)审美对象的本质与审美对象的呈现

分析艺术作品,首要需对审美经验进行探讨。由此,从美学角度出发观照审美对象与欣赏者之间的互动联系可以发现,审美经验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单线程行为活动,它包含“审美对象向欣赏者呈现”和“欣赏者感知、体验审美对象”这两个往复的完整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传统美学将“美”视为可关照的对象,即“审美对象”,人是欣赏主体。由此,审美对象可以是美的、可以是丑的、可以是荒诞的,甚至可以是怪异且恶趣味的,就像舒斯特曼所说:“现代科学和哲学摧毁了文艺复兴时期关于美的特性的定义,现代美学就转向通过主体经验来解释审美这件事。”但审美经验是极具个人性质的,如若过于依赖主体的经验解释审美对象,那么在对艺术作品进行审美判断过程中难免就会丧失共通性基础,受限于经验主义。反观海德格尔所说,他认为“先验的想象力比感知性的、经验性的直观审美活动要深刻地多”,他的理论点来源于胡塞尔的“想象活动是领悟存在意义的一种本源性方式”一说,综合两者所表达的观点,可以认为审美是经验性的,但审美标准却是超验性的;审美口味无争辩,审美趣味却有高下。

(二)艺术作品与审美对象

杜夫海纳(美)认为,无论何种形式的艺术作品其存在的目的一定是指向审美知觉的。一部小说作品,如果没有人翻开欣赏,那么这部小说也就没有实际意义;一段古诗或者文章,也首先需要能识字的人才能理解其中的奥义,对于没有文字基础、文学基础的人而言,他们不过是看到一些“文字样的符号”罢了,没有任何意义。因此,必须根据审美对象来谈论一切形式的艺术作品。那么,何谓审美对象呢?杜夫海纳进一步阐释,审美对象是知觉对象。他将审美对象视为作品感性的显现,而这种显现是人们通过知觉去感知的。总体说来,艺术作品就是审美对象未被感知时留存下的东西,艺术作品真正被呈现于欣赏者欣赏时,才能称为审美对象。那么,对于小说、诗歌等艺术作品,艺术作品是如何被呈现的呢?杜夫海纳称之为表演者即创作者,他们的创作过程就是表演过程,这些艺术家们通过“表演”把作品从非现实呈现到现实。也正是这种“表演”,使艺术作品获得了自己的形式,得以通过创作者被感性呈现,创作本身是对读者的召唤,欣赏者作为见证人,会对创作作品进行审美价值肯定或者否定。这整个的“创作—鉴赏”组成的体验活动,即为审美体验。

二、雨果《悲惨世界》的语言审美体验

(一)小说中人物的塑造

1.人物形象——角色塑造

对话描写是小说的灵魂,《悲惨世界》人物之间的对话最能直观地反映小说中各人物的性格特征、行为动机与内心独白。以《悲惨世界》第66页的主教与冉·阿让对话为例:主教走到他跟前,低声对他说“您答应过我,您要用这钱使自己变为诚实的人,可不要忘了啊……从今以后你不再属于恶”。这段话出自于冉·阿让偷银器被主教发现的情节,但是主教非但没有怪罪于他,反而对警察说是赠送于他的,帮其躲过了牢狱之灾。作者简短的两句话,就刻画出一个仁慈、善良、引人向善的主教人物角色,让冉·阿让的凄惨遭遇有了转机,在情节铺垫上为后续的冉·阿让发迹剧情铺设了合理的剧情转场线索。简短的对话,看似是对教父品德高尚的塑造,其实内含剧情桥段的转机,因为在彼时19世纪资本主义血腥积累时期,冉·阿让正是通过教父赠予的银器获得了研究玻璃工艺、开办工厂的机会,在资本可以进行自行增殖的前资本积累阶段,正是由教父给冉·阿让“注资”的。冉·阿让获得了这“盗窃之资”“仁善赠予”才能展开资本经济活动进而发迹,这正是作者讽刺资本社会现实残酷本质的出发点。因为,必须塑造如此善意的教父,才能为后续主角剧情的铺展提供合理假设。

行为描写最能暗示小说角色的真实思想动机,同时他也是推动剧情发展的重要写作手段。以《悲惨世界》第54页的冉·阿让行窃被抓铐上锁链情节为例:当有人给他套上枷锁,用锤子在他脑后梆梆地敲钉子时,他哭了,哭得透不过气……他一面呜咽,一面伸出右手,逐次降低地按七次,仿佛在触摸七个高矮不一的脑袋……都是为了养活那七个孩子。这段行为描写是在刻画主角行窃的真实思想动机——为了让姐姐的七个孩子吃饱。一系列的悲伤举动,暗示着冉·阿让的凄惨命运,他用手逐次降低按了七次,仿佛是在解释自己的行为,仿佛是在与七个孩子告别,仿佛是在无奈地一次次挣扎。心理学观点认为,人下意识的惯性举动最能反映人的内心状态,雨果仅仅用这个“逐次降低按七次”的惯性动作就表达了主角内心的惶恐、不安、后悔、无奈,真是“笔之所到之处,情感溢于言表”。

思想描写是最能平白直抒地打破故事主角与读者之间的沟通屏障,让读者与主角产生情感共鸣的创作手法。《悲惨世界》的第59页描写到:冉·阿让处在深深的黑暗中,他看到了命运布满了险恶深渊……所有这些法律、偏见、一件件事、一个个人,所有被法律唾弃的人,无不被厄运深渊打入十八层地狱……这个社会,在地狱外面的人看来多么美好,但在底层的人看来却是多么可怕。作者在冉·阿让服苦役的情节中以上帝视角借主人公之口表达对社会底层的思考,揭露现实社会的黑暗,让读者感受到冉·阿让内心深处那种痛苦逐渐转化为更深层次的对社会现实的忿恨,阴郁而浓烈的愤懑之情在冉·阿让心中集聚。这样的心理描写、思想描写让冉·阿让“有血有肉”起来,观者也更能体会到主角的心理情境,对剧情的转折更有了代入感和沉浸感。

外貌描写是通过塑造角色形象外观给读者营造标签性的视觉印象。以貌观人向来是人的第一生物本能,容貌、衣着、身材是人处于社会之中的第一张名片。一部优秀的小说作品,通过对角色的外貌进行描写,可以快速地吸引读者兴趣,也有利于读者对角色进行标签化的视觉想象。《悲惨世界》第57页这样描写主角出狱时的扮相:他中等身材,健壮结实,正值盛年……风吹日晒的黝黑脸庞淌满了汗水,粗布衬衫裸露处,毛茸茸的胸部……头发很短但根根竖着,胡须很长,遒劲地卷在脸侧。冉·阿让出场的社会身份是修树工人,作者描写其健壮结实正是暗合他的体力劳动的工作属性,出狱时的邋遢相正是对于角色生活环境的侧面暗示。由此,作者通过外貌塑造将虚构的角色在文本空间里有了一个自由的形象,有血有肉、可观可感。

通过四个维度的描写创作,小说中冉·阿让这个人物角色便成了有血有肉、可观可感的立体的人。正如作者笔下描绘的19世纪法国社会百态,虚构角色只有在复杂的社会关系网中才能尽显命运无常,人物形象在丰富的细节描绘中才会显得丰盈多姿,剧情映射社会现实才能让人感同身受。作者在创作中就像是音乐会的指挥家,挥棒划空,人物的灵魂犹如开场的“音乐动机”延绵伸展起来,曲折离奇的剧情就像旋律小调一般自由倾洒而下,当人物独一无二的人格魅力被展现出来之际交响乐也即走进高潮乐章,生命的情感体验也随着作者的文笔铺排被读者反复咀嚼欣赏。

2.人物生活的世界——场景描写

小说创作除却人物塑造之外,最为倾费笔墨的便是场景描写,即营造主人公的生活世界,这其中既包括故事的历史时代背景,亦包括其具体的生活情境及主人公周遭的社会关系网络,透过文字的情境铺设,读者可以通过思维想象沉浸于虚构的时空里,游览彼时巴黎的大街小巷,体会19世纪封建专制社会的腐败黑暗,“虚构空间的情境体验”正是文本故事的艺术魅力所在。以《悲惨世界》第346页流浪儿视角的巴黎社会的情境描写为例,作者通过“天堂与地狱”的情境对比,一方面描写了流浪儿的“幼小、孱弱,流离失所,衣不蔽体,脚不套鞋……成群结队游荡于街头馆巷,结交盗匪,亲近妓女,淫歌满口”,另一方面视角一转便描写起了巴黎的“繁华奢靡,贩鱼婆与卖饼婆嬉笑争吵……掷铁饼艺人与走钢丝艺人同台竞技;格里莫·德·拉雷尼埃发明了油脂烤牛肉……罗马四个花花公子乘坐拉库蒂的驿车参加面具游行……香榭丽舍大街女高音歌手纵情演唱……”反差的场景描写使得读者沉浸于虚构角色的视角,巴黎的大街小巷尽收读者眼中,各式各样的人物角色也得以在这嘈杂纷乱的人群洪流中因缘际会,奇情故事也即从中纷彩叠出。

(二)读者的审美体验

读者如若真正沉浸于小说,便会在“移情作用”驱使下随小说所描述的社会情境、心理情境、剧情转折产生移情变化。与其说这是读者对文学作品产生的审美体验,不如说这是读者的生命情感体验,“感同身受”描述的就是此理。审美快感一说,莫过于此。就像那句比喻,“读到伤心处,便觉万箭穿心,心头如刀割铁绞;读到高兴处,情之所至,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不亦乐乎!”高品格趣味的文艺作品无不如此。著名评论家肖锦源于读书月报上对《悲惨世界》发表评论:“芳汀的悲惨遭遇是资本主义社会残酷压榨社会底层的最有力写照,民主、正义、公平、自由在私有财产制度面前不堪一击,为谋利,德纳第夫妇等成了残害幼童的刽子手。”评论家肖锦源从《悲惨世界》之中读出了社会的黑暗,悲愤交加之际痛陈资本社会的病症与腐朽,将主人公的悲惨遭遇归结于彼时社会的黑暗。而作为故事剧情的关注者,笔者却对雨果的故事情节设计与人物塑造颇感兴趣。当然,就像“一千个观众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那样,对于同样的作品不同的读者会有各自不同的解读。这就是审美体验映射读者生命情感的趣味所在。

三、结语

《悲惨世界》是一部集合了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两种审美体验的经典时代巨作,它的语言文本创作不在于华丽的辞藻与动情的故事情节,而在于该小说以19世纪动荡不定的社会为创作背景谱写了一场人们对于平等、自由、爱情、美好生活的向往之梦,在关于善、恶、好、坏等人性问题表述过程中,雨果运用质朴的语言向世人讲述了彼时的社会变迁与历史桎梏,使得该作品兼具浪漫性、曲折性的同时,在审美体验上更具史诗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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