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书院与西欧中世纪大学之比较:历史社会学的视角

2022-11-30 11:23宋佳慧渤海大学教育科学学院辽宁锦州121013
关键词:西欧中世纪社会学

孟 倩 宋佳慧(渤海大学教育科学学院,辽宁 锦州 121013)

如果说欧洲的“十三世纪是大学的世纪”,那么同时期的中国则处于书院的世纪[1]。作为中国和中世纪欧洲的两种高等教育机构,中国的书院与欧洲中世纪大学在高等教育的发展历史中均具有划时代的意义[2],在社会和文化发展过程中发挥了其独特的作用,体现了其独特的价值,它们对各自地区乃至整个高等教育的发展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历史社会学通过关照历史来反思现实,通过对中国书院和西欧中世纪大学的精神再现,深入挖掘书院和中世纪大学的时代价值和时代内涵,有助于我们对今天大学精神和办学理念的深刻理解和反思。

一、历史社会学的叙事

安德鲁·阿博特曾指出,社会学的一个重要目标是理解人类世界,而认识到人类世界是由决定性的关系与偶然性的事件所构成的这一点极为重要[3]。社会学研究者倡导“回归历史”或“把历史带进来”,在很大程度上是社会学学科内部对学术传统、学科本质以及方法论的一种深入思考。重新认识历史性和历史情境在社会分析中的重要性,无疑有助于我们深刻理解那些宏大而重要的历史转变[3](103)。

历史社会学是一门社会学新兴的分支,强调对社会现象的研究必须考量历史因素,社会现象本质上就是历史过程中社会互动的结果。历史学家卡尔在1961年的著名讲演中乐观地宣称:“历史学变得越来越社会学化,社会学变得越来越历史学化,这样对两者都有更多的益处。”[4]“就了解现在的社会结构与行动模式而言,理解过去不只是因为单纯的概念上的合理性要求……而是一种必需的手段。……解释过去并不是因为对过去本身有兴趣,而是因为过去是了解现在的源头活水。”[5]历史社会学有两种研究范式,即阐释和解释。阐释型是韦伯代表的“社会科学的历史化”,在于提炼或运用社会科学概念与方法,理解和阐释独特的历史过程与现象。解释型是涂尔干代表的“历史的社会科学化”,试图在纷繁复杂的史料中发现不变的“社会事实”、因果法则及本质规律,由此解释、分析并预测普遍的历史过程[6]。

人类叙事有两种基本形式,一是结构/机制叙事,二是时间序列叙事。这两类基本的叙事方式在近代发展成了两个不同的学科,即分析某些结构/机制与社会后果之间关联的社会学,以及分析时间序列中的某些关节点上的重要人物或事件对于社会后果产生转折性影响的历史学。社会学和历史学构成了社会科学领域的两个最为核心的基础学科[7]。历史社会学也不单单是社会学的一个分支领域,而且是一个旨在社会学的结构/机制叙事和历史学的时间序列叙事之间获得一个较好的平衡的、特殊的思维方法和逻辑体系。将历史学的时间序列叙事和社会学的结构/机制叙事进行结合,从而获得更为优化的经验叙事方法,则是历史社会学区别于其他社会学学科的关键[8]。本文尝试回到中国书院和西欧中世纪大学的具体历史与社会情境,着眼于社会发展与历史发展的两个维度,解读书院和中世纪大学在教育发展的历史长河中的时空位置,从而探寻社会发展与教育发展之间的相互关系,以及未来高等教育发展的方向。

二、源起:社会发展的内在要求

中国书院和西欧中世纪大学都是作为一种满足社会新需求的创造性组织得以产生的。斯考契普认为,历史社会学强调基于时空结构来解释社会结构与问题,并着重在历史的场景下解释结果[9]。中国书院和西欧中世纪大学的产生都有着各自特殊的时代背景和社会结构。

中国书院最早出现在唐朝,它不是学校,而是朝廷收藏和校勘图书的地方;民间也有书院,是私人用于藏书的地方,类似于精舍,在唐末五代战乱中,官学衰败,许多士子来到书院求学,书院经历了由官方藏书之所—私人读书之所—授徒讲学之所的演变过程。北宋初年,是书院发展的鼎盛时期,这与当时社会、文化环境的客观需要有着密切的联系。第一,书院继承并发扬了私人讲学的优良传统。私学兴起于春秋时期,孔子秉持着有教无类的原则,将教育从官方带至民间,私人讲学之风盛行,书院便成为私人讲学的重要场所。第二,印刷术的发明。藏书是书院的三大功能之一,也是最早出现的功能。印刷术的普及,有利于书籍的大量生产、流通,丰富了书院的藏书,为书院成为教育场所提供了前提条件。第三,官学衰落,无法满足士子的读书需求。北宋初年,政府无暇顾及教育,书院的出现大大弥补了官学的不足,得到了朝廷的认可,并通过赐写匾额或划拨学田的方式,扶持书院的发展。宋代重科举取士,“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理念深入人心,虽有中央官学和州、县的官办学校,但是名额有限,不能满足更多读书人的需求,且地方州、县学校教师素质参差不齐,教学质量难以保证。而宋代书院恰好弥补了师资不足,又因书院中的主持人大多是有名的硕学鸿儒,更能吸引士子不远千里而来,书院为寒门士子打开了上升的通道。宋代书院还发扬了孔子“有教无类”的精神,扩大了平民阶层接受教育的机会。第四,受佛教禅林讲学制度的影响。佛教寺庙大多建在风景优美的山林之处,书院大多也设立在此。书院的职能是集教学、藏书及学术研究于一体,这与禅林的职能也存在异曲同工之处。

与此同时,西欧中世纪大学的产生则被归结为中世纪城市发展的结果。中世纪大学的产生满足了两种需求:一是民众社会精神生活的需要,二是知识分子独立谋生的需求①。在欧洲11、12世纪,伴随着城市的兴起和商业的繁荣,商业行会组织随之出现。当时的学者模仿行会的建制,成立了“教师与学生的共同体”(universitas magistrorum et scholariorum),因而当时出现了两种类型的大学——“教师大学”(masters' university) 和“学生大学”(students'university)。“教师大学”以巴黎大学为代表,在此类大学中,教师的权力较大,主要以教师组成的共同体来管理学校;“学生大学”则以博洛尼亚大学为代表,由学生组成的自治团体来管理大学,比如教师的选聘、学费的数额、学期的时限以及授课的时数,均由学生决定。此后,大学就一直沿用universitas 的表述,从“大学”词源的演变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出“行会”在大学形成过程中的重要性。

三、理念:学术与人文的统一

大学的办学理念决定了大学的办学方向,是大学的立身之本,也是构建大学核心竞争力的关键要素。世界一流大学的办学理念都有其特色和独到之处。书院和中世纪大学作为中国和西欧具有代表性的两类高等教育机构,各自在办学理念上体现了其丰富的社会和文化内涵;同时,它们也各自展现了教育与社会、与文化的相互关系。

中国书院通过培养高级专门人才、创新和传播精深学问,产生了具有典型中国特色的书院精神,这是一种经过千余年的传承与创新而形成的独具特色的文化教育价值取向。中国书院的最大特点就是体现了价值关怀与知识追求相统一的精神②——士不仅致“学”,更致“道”。书院的教学强调将学术研究与社会实践结合起来,强调学问的经世致用之意。哈佛大学前校长科南特曾经指出,虽然科学是真理唯一可信的来源,但可能不能为一个自由社会的生存提供必需的价值元素,未必能为我们建构“好的社会”③。史学界将宋学视为是“圣人体用”之学,道德仁义为体,生民政事为用,是“通天下之志”的“义理之学”。由于当时中国书院的院长都是当世的大学者,书院教育便较好地体现了宋学的特点,在求学和求道上实现了价值上的统一。因此,书院也是推动社会发展的文化运动中的重要一环[10]。

中国书院在办学上有着与一般学校迥然不同的鲜明特色。第一个特色是书院不以科举考试为目标,而是为了塑造学生品格和性情,以达到“善”的目标。书院的教学活动不以科举考试为依据,来此求学的不能带着功利的目的。第二个特色是教学方式以学生自学为主,教师指导为辅,教学与研究相结合。书院的教学内容包含文学历史领域,其中四书五经是其重要的内容,学生的人文素养比较全面。在教学中,学生可以自由地与教师辩论,教师启发鼓励学生提问题。张载有云,“学则须疑”“于不疑处有疑方是进矣”。朱熹认为,“读书无疑者,须教有疑。有疑者,却要无疑,到这里方是长进”。书院注重培养学生发现问题、独立研究的能力。第三个特点是书院引领风气,关注现实,往往成为言论中心,甚至成为一股政治力量。宋代的书院着力宣扬理学,同时也注重学以致用。

中世纪不仅见证了欧洲经济的转型,也带来了欧洲文化的崛起,一种新的知识组织形式出现了。中世纪大学在欧洲基督教的怀抱中诞生,但是并没有囿于基督教的教义传授,反而形成了求真和求善的大学精神。中世纪大学是以传授博雅教育和专业教育为目标的高等教育机构。中世纪大学既可以培养毕业生以适应社会的要求,同时它也是理论多于实践、抽象多于具体的,这种结合可能是大学为什么经得起考验的关键②。纵览关于中世纪的文献,我们会发现,“大学”意即有相同偏好的一群人聚在一起,中世纪大学正是通过对新形式的人力资本——知识分子的培养,在中世纪欧洲经济的复兴中发挥了关键的因果作用④。

中世纪大学课程包含了文、法、神、医四科,且以神学为尊。也正如科恩所说的“大学教育的中心任务不在于教什么,更在于怎么教,如何教得更好”[11]。中世纪大学的教学方式一般包括三种:一是讲座(lecture)。由于中世纪时期书籍稀缺且昂贵,所以大学大多采用“读”的方式来教学,即教师将书读给学生听,而学生则采用记笔记的方式来学习,类似于今天的讲座。讲座又分为普通讲座和课外讲座两类,普通讲座由教师担任主持人;而课外讲座则由高年级或优秀的学生担任主持人,多由学生自发组织进行。这也为后世英国导生制的形成提供了雏形。二是评注(gloss)。由于讲座单纯是由教师单方面讲授,学生只求记忆而不求甚解,因此,为了加深学生对问题的理解,由教师抛出问题,并从正反两方面作出评注,以培养学生的质疑批判思维。三是辩论(disputation)。辩论教学是西欧中世纪大学的教学特色。所有获得学位的学生都必须经过公开答辩,以证明自己获得这个学位的资格。辩论这种集体的智力训练方式是中世纪大学对于欧洲教育的创造性贡献[12]。今天,我们的学位制度中实施的论文答辩制度,在大学教育中提倡的讨论式教学,都来自西欧中世纪大学的传统。经院哲学家阿奎那在两度执教巴黎大学期间,至少主持了518 次辩论,每周大约两次,这些辩论大多被记录在《论真理》一书中[13]。也正如英国现代哲学家和数学家怀特海认为,如果西方思想没有经过几个世纪的理智训练的准备,以便用宇宙理性或人类智力去探索自然的秩序,那么现代科学的诞生将是不可能的。

四、运行:办学自主与学术自由并行

西欧中世纪大学拥有相对独立的办学自主权,是大学从事真理活动的制度保障。相对独立的办学自主权意味着大学是相对独立的办学实体,对其自身内部的日常运作和管理拥有自我决策权,以实现自我的可持续发展。中国书院和西欧中世纪大学都在当时各自特定的社会文化背景下获得了相对独立的办学自主权,为各自当时社会的人才培养和学术发展提供了必要的制度保障。

办学自主权的重要体现就是自主管理和学术自由。书院的办学自主权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1)创建自主。书院作为民间机构为各学派传播自己的观点提供了渠道,自主创建书院、自由讲学成为各学派的主要驱动力,这与宋代理学的兴起不无关系。各个学派需要一个传播思想、讲学授徒的场所,书院正好迎合了这一需求。南宋理学家朱熹不仅先后在福建创建了寒泉精舍、云谷书院、武夷精舍、考亭书院等多所书院,而且还修复了白鹿洞书院、岳麓书院这两所闻名天下的书院,这些书院成为朱熹理学思想研究和传播基地。在朱熹的带领下,其他的理学家也兴办了大批的书院。(2)办学自主。唐宋以来,中央和地方官学的主要职能在于为科举储备后备人才,并不开展学术研究。傅斯年先生曾经说过:“国子监只是一个官僚养成所,在宋朝里边颇有时有些学术,在近代则全是人的制造,不关学术了。书院好得多,其中有自由讲学的机会,有做些专门学问的可能。”②读书人怀抱理想,不求名利,投身于学术思想,书院正满足了这部分人的愿望。(3)管理自主。书院的办学自主为书院的课程设置、教学内容的充实和教学方法的创新提供了一定的自由度。古代书院最基本的特征是聚徒讲学,具有藏书、教学和祭祀的“三大事务”功能,建立了相对完善的教学和管理制度,并规范了教学、行政、考试和图书借阅等相关制度。胡适认为,书院之真正的精神唯自修与研究⑤,与今日教育界所倡导的道尔顿制的精神有相同之处。

西欧中世纪大学是具有一定自由度或独立性的高等教育教学机构,是最具特权和声望的学术思想机构之一。大学从教皇或国王那里获得了包含种种特权的“特许状”,其中学术自治与学术自由是最核心的内容,即大学享有自主决定和管理内部事务的权利。比如,巴黎大学源于巴黎圣母院,随着欧洲城市化的发展,各地的交流越来越频繁,巴黎稳定富庶的政治社会环境和优越的宗教地位,吸引了各地学者和学生的聚集,使得巴黎圣母院成为世界文化和教育的中心。巴黎大学也从罗马教皇和国王手中获得了不同程度的特权,包括司法自治权、罢课、罢教和迁校的权利、审定教师资格和学位授予权,等等。学位授予是西欧中世纪大学非常重要的一项职能,也是中世纪大学的一项创新性贡献。学位制度源起于欧洲中世纪大学,也正是因为学位制度的存在,我们的高等教育才从纵向上成为一种富有层次的学历教育[14]。正如阿特巴赫所认为,“定义一所大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高等教育差异化的时代。大学的无形产物,知识,可能是社会文化中最常见的强大元素。它可能影响到职业的兴衰,甚至阶层、地位或国家的兴衰”[15]。大学使知识制度化,学生可以通过获得学位来证明他们已经学会了这些科目,教师则要经过艰苦的培训才能获得教学许可证,才能在大学任教,这一过程保证了学科的合法性和学科的传承。

五、比较:历史社会学的分析

中国书院和西欧中世纪大学是同时期出现在东西方的两种高等教育机构,二者在人才培养、学术研究和普及文化等方面都发挥着重要作用。历史社会学旨在借助研究过去来探究现代社会,关注的是不同社会的共同规律和相似机制,历史社会学往往依赖于历史,但又超然于历史,以多案例比较去探寻因果机制[16]。书院和西欧中世纪大学都是历史发展到一定阶段时特定社会背景下的产物,都秉持着对社会的责任感进行知识传播,倡导办学自主和学术自由。但是,由于二者位于不同的社会文化结构和历史文化环境,自然也呈现了不同的样态。

(一)社会文化和结构的差异

中国古代社会结构是一元化的,是以官学为主导的教育体制。从春秋时代的孔子私学到宋代的书院私学,私学一直扮演者官学的补充,仍然是为科举入仕服务的。表面上看,中国的书院也存在官学与私学的二元体制,然而实质上,私学始终是官学的附庸,民间办学没有产生突破的思想,更没有与官学相对抗的力量。有学者认为,古代中国这种家国同构的社会结构是书院自治权很难得到扩大的主要原因[17]。这一点是二者所产生的社会结构不同所致。西欧中世纪的社会结构是多元化的,其中以教会、王权和世俗多元对立为主要特征,人们常以“上帝的事归上帝,凯撒的事归凯撒”的名句来描述中世纪的权力结构。前期以教会办学为主,后期以城市世俗办学为主,这种办学主体的转变,反映了社会权力结构的变迁。西欧中世纪大学分别从教皇和国王的“特许状”中取得不同的办学自主权,这也从侧面反映了教育在社会结构中的重要地位。

(二)办学自主权性质的不同

中国书院与西欧中世纪大学的自治权性质是不同的。中国古代书院的自治权不是一种法权,是以皇权为主导的行政权力决定着书院自治权的有无和大小。元朝以后,书院的性质发生了根本变化,一是官方开始兴办书院,这与官学已经没有差别;二是官方向书院直接委派山长,书院的主持人成为政府的官员,再也没有南宋书院独立讲学、自由论辩的气象。明朝初期,书院沉寂,中期开始逐渐复苏,后期为了加强政治控制,四次尽毁书院。清朝书院的发展更为官学化,已经成为官学的附庸。西欧中世纪大学拥有的自治权是一种法权,是由教皇或国王颁布的,以法律的形式固定下来,是稳定的和不可剥夺的,具有独立的法律地位。大学法定的自治权主要表现为对外争取发展空间和独立处理学校内部事务两个方面,是大学在不断地与教会、与政权相斗争而得来的。中世纪欧洲大学的自治权是与欧洲城市自治密切关联的,大学自治是城市自治的直接产物[18]。

(三)后续发展和影响力的分野

中国书院是唐宋至明清出现的一种独立的教育机构,是私人或官府所设的聚徒讲学、研究学问的场所。在中国的教育制度中,书院被认为是最能体现通才教育传统的建制。它源于唐、盛于宋、衰亡于清末,历时千载,为我国封建社会特有的一种教育组织。书院集人才培养、学术创新、文化传播等功能于一体,以私人办学为主,教学活动和学术研究相结合,是中国封建社会后期文化、教育、学术的中心。如钱穆指出:“中国的传统教育制度,最好的莫过于书院制度。私人讲学,培养通才,这是我们传统教育中最值得保存的先例。”[19]书院的历史不仅是一部简单的制度史,更是一部以书院为平台而演绎的文化史、社会史。书院是高等学府与图书馆的象征,是文化与学术的标志。书院作为一种教育文化组织,不仅继承了中国古代优良的私学传统,也为当世培养了大量的后备人才,推动了教育的普及,促进了文化的传播。2019年9月发布的《教育部关于深化本科教育教学改革 全面提高人才培养质量的意见》提出,要积极推动高校建立书院制学生管理模式,随着这一意见的逐步落实,建立书院制学生管理模式不再是少数高校的探索,而将逐渐成为各高校的共同行动。书院制的推行是我们对书院育人价值的认可,也是对中国传统教育的继承和发展。

西欧中世纪大学的出现,可以说,是中世纪最伟大的教育成就之一,为现代大学的发展提供了制度性与框架性的历史元素,为理解现代大学概念提供了源头性的诠释[20]。中世纪大学的显著成就之一,就在于尽可能地为所有人提供系统和廉价的教育,大学不是精英教育,没有义务为该地区的特权青年提供社会化服务的职能[21]。中世纪大学对于欧洲社会结构和文化文明的发展都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也对西方后世的教育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现代大学继承了中世纪大学的办学自由和学术自主等传统精神,几百年后,今天的大学依然和中世纪的大学有着相同的宗旨:培养一个全面受教育的公民。加州大学前校长克拉克·克尔曾说过:“到1520年,大约有85 个西方机构仍然以可识别的形式存在,具有相似的功能和完整的历史,其中70个经久不衰的实体机构是大学,教授和学生做着相同的事情,以教学、研究和社会服务为永恒主题。”[22]我们理解中世纪大学和现代大学的主要差异的关键不在于技术,而在于克尔所认为的“主题”。中世纪大学的出现,奠定了现代大学的办学理念,为高等教育发展作出了贡献,具有非常重要的历史意义。现代大学的社会职能,与中世纪大学在社会系统中的作用和地位是分不开的,中世纪大学也为现代大学在教学、管理、学位制度等方面提供了可以借鉴的体系框架。

结 语

中国书院和西欧中世纪大学作为世界教育史上的两份珍贵的教育遗产,对今天高等教育的发展仍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我们既要从共时性(synchronic)的角度来研究中国书院和西欧中世纪大学产生与发展的历史场域,也要从历时性(diachronic)的角度来阐释中国书院和西欧中世纪大学对我国和世界高等教育的历史启示。作为同时期东西方两种不同的高等教育机构,中国书院和西欧中世纪大学的产生,都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结构和文化背景,虽然“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大学”[23],但大学对文化和知识的传承与创新功能是共通的。书院与西欧中世纪大学所秉持的全人格教育目标,以通识教育为主的教育内容,强调学生独立思考和自学能力培养的教学方式,以及学术思想多元化的理念,对今天高等教育的改革与发展,仍然具有积极意义。在高等教育大众化和国际化的今天,借鉴西方的教育理念与教学制度,与传承中国传统的教育理念与教学制度,二者并不相悖,反而相得益彰。

①朱相潭.西欧中世纪大学与中国古代书院:组织社会学视角的历史比较[EB/OL].[2008-12-24].http://www.chinavalue.net/Article/Archive/2008/4/1/107041.html。

②朱汉民.中国书院积淀的文化精神[EB/OL].[2015-09-21].https://www.sohu.com/a/32615804_162758。

③金耀基.通识教育在现代大学中的位置[EB/OL].[2017-01-19]https://www.docin.com/p-5303169.html。

④Davide Cantoni,Noam Yuchtman.How universities helped transform the medieval world [EB/OL].May 21,2012.https://voxeu.org/article/how-universities-helpedtransform-medieval-world。

⑤胡适.书院制史[EB/OL].[2015-04-17].http://www.aisixiang.com/data/8678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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