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琳的诗(组诗)

2022-12-21 11:14
星星·散文诗 2022年20期
关键词:落日

宋 琳

答 问——给费迎晓

1

所以,小姐,一旦我们问:“为什么?”

那延宕着的就变成了质疑。

它就像一柄剑在匣中鸣叫着,虽然

佩剑的人还没诞生。迄今为止

诗歌并未超越那尖锐的声音。

2

我们不过是流星。原初的

沉睡着,有待叩问,但岁月匆匆。

当一行文字迷失于雾中,我们身上的逝者

总会适时回来,愤怒地反驳,

或微笑着为我们指点迷津。

3

写作是一扇门,开向原野,

我们的进出也是太阳每天的升降,

有一种恍惚难以抵达。于是秋天走来,

涂抹体内的色彩,使它深化,

然后消隐,像火狐的一瞥。

4

这些是差异:过去意味着反复,

未来难以预测;面对着面的人,

陷入大洋的沉默。而风在驱体的边缘

卷曲。风摇着我们,像摇着帆,

不知不觉中完成了过渡。

5

所以我们必须警惕身分不明的,

长久失踪的东西,隶属于更大的传统,

在更远的地方移动,遮蔽在光线中——

真实,像一只准确无误的杯子,

被突然递到我们面前。

翻越高黎贡山

落日滚滚而来,浆果、蜜、火山灰

和岩浆中的落日,一口嗡嗡响的大钟。

飞鸟撞在上面,死者的魂魄撞在上面,

没有回声。风像某只手把头发拽起,

汽车在隧道的虫洞里蠕动,等待着进入第五维,

等待着被折叠的空间挤压成一只大闪蝶。

大地在脚下盘旋。火烧云点燃黑暗的森林

和一支支露出地面的哀牢王朝的箭簇,

远处,火山脚下的城市,月亮的冰眼。

火焰沿着山脊和游隼的翅膀流淌而石英销融,

罗望子树、桫椤与山海棠的阴影交织在一起,

绿色汁液喷向干燥的天空。在山巅和

山巅之间,桥张开翅膀——

一座令人望而却步的金属吊桥,

蹦极者从上面纵身一跃,激起一片猿声。

而落日的声息更其恢宏,滚滚而来,

1)葡萄已经生长到8片叶,受冻很严重,甚至所有新梢都冻死了。外国专家的建议是,不用剪掉已经冻死的枝条,让其自然生长,葡萄自身具备受损后的恢复机能,会启动新梢基部或原来新梢着生的结果母枝上的次生芽萌发出新的枝条,这些次生枝条当年可能会有一些有限的产量,但第2年的产量恢复情况会更好。如果人为剪掉冻坏的新梢,不但费工费时增加成本,还可能会不小心伤及基部的次生芽,得不偿失。当然,由于新梢形成很晚,冬季修剪需要多下些功夫。

淹没群峰与寥若晨星的屋顶。

夕光穿过花岗岩击打在地衣上:

一次次沉默的引爆。而壁立的峡谷深处,

怒江奔涌而出,波浪如彗星的尾巴,

甩过江畔村庄和普米族牧羊人的脸,

一张张黑山羊的脸。车轮与地面

擦出火星如同在星际穿越。

腾冲小如蚕豆,在温泉里滚沸,

银河之光焊接起大地与夜晚。

阮籍来信

不彻底是我的护身符,因为我厌烦。

瞧我每天与之周旋的都是什么样的物类?

剑,不祥的宝贝,倚在天外,就让它倚着吧。

谁若比我更矛盾,谁就配得上与我对刺。

君子远庖厨?可我最喜欢的地方是厨房。

我吃着,喝着,苟活着,时不时玩着

佯醉的把戏,抱住酒这个人间最美的尤物。

我好色,但觊觎邻人的美妇让我齿寒。

虱子愿意呆在我的裈中就让它呆着好了,

我的躯壳不也一样,曳尾在泞溺的世界里。

小东西总是让我着迷,何况嵇康死后

宇宙自身也在迅速缩小。从桑树飞向榆树,

鷃雀的羽翼又短又笨拙,却已量尽生死。

我爱庄周,但黄鹄飞得太高,不适合于我,

在这个逼仄的时代,我的形象就是尺蠖。

虚弱,失眠,哭穷途而返的岂止我一人?

别再相信那些关于风度的传言了!我憋得很,

只想在野外独自呆着,解小便,透一口气。

从苏门山归来,孙登的长啸萦回在耳际,

我大概成不了仙,把自己埋进诗里却难说。

也请你别再提什么五石散的妙用吧!

昨夜,我梦见与一只猩红的长臂猿搏斗,

我输了,冒汗,被压得喘不过气。吉乎?凶乎?[1]

果然他又来了,那虚伪的同行,佞幸的侦探。

我只能收拾起坏心情,将青白眼转动。

注释:[1] 见阮籍《搏赤猿帖》。

曲园说诗

——为曲青春而作并致座中蓝蓝、茱萸、夏汉、李双、秋水、智啊威、颜军、华樱诸君。

曲径并不通向哪里,每宛转一次,

都为了让你多多停留,从容冶步。

洞府之中又有洞府,“藏天下于天下”[1],

一座玲珑的丘园是世界的拓扑。

花,一时明白起来,又与我同寂,

吾丧我,花非花,相看不厌,俱忘于

哪怕扰攘随后而至的一晌功夫。

话语又岂能像高速公路,往而不返?

交叉,应和,反诘,言语当对,

恰如这园中各得其所的事物。

“说错一句,即堕野狐”[2],友人发笑:

“念错一句热爱的话语又算什么?”[3]

锦鲤吹浪,池水映出一个秋凉,

石头也会作揖,不信请去问米芾。

主人是一座玉山,卧游于云深不知处,

它的姿势是自在,磊落又殷勤,

让你摸,让你抱,让你倚,让你坐。

云根兄,天外来客,诗性的基础,

我们的体内沉淀着相同的铁元素,

倘若以坚白论,就错过一个绝妙的隐喻。

是的,石头只是石头,要成为别的,

除非点化的圣手。语不干典的封印:

世纪的紧箍咒,揭开,你就会听见

十万只狮子悲愤的朝天吼。

殊胜的一天!凡说出的都渴望生根,

像朴树、青藤,或栽在石头上的兰蕙。

“筷子指向食物”[4],而我们吃诗歌,

你看那《文苑图》中的人物,先在的,

情采各异,当他们沉默,边界就扩大。

变,源于不变。或许开端就埋在这中原地下,

圆的、燕子的卵,一个被梦见的太古,

不可方物,正等着我们去叩问呢。

那么,当代诗的处境是否像容膝庭中那棵

无花果树?隐迹的技艺,旁逸斜出。

看不见授粉又如何?未济[5]又如何?

“请呈佹诗[6]”,当诗道碎裂为方术。

注释:[1] 语出《庄子·大宗师》。

[2] 语出《五灯会元》。

[3] 语出张枣《秋天的戏剧》。

[4] 语出罗兰·巴特《符号帝国》。

[5] 未济:《周易》的最后一卦。

[6] 语出《荀子·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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