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需求及其现代困境求解
——兼论绿色消费的实践路径

2022-12-31 17:42王建辉
现代交际 2022年11期
关键词:废弃物消费绿色

□彭 博 王建辉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 湖北 武汉 430073)

人的需求不仅与人的日常经济活动密切相关,而且涉及人类社会与生态系统之间的互动关系。正如在马克思的分析中,以破坏生态环境为代价的资本主义经济[1],无产者失去自己作为人的基本需求[2]115,资本主义消费与人的需求疏远[3],这三者总是相互联系的。尤其在社会经济进入“高额群众消费时代”[4]之后,生态、需求和消费之间的联系日益紧密。在维护良好生态环境及“发挥消费对经济发展的基础性作用”[5]的要求下,反思人的日常需求,挖掘需求的生态性,从生成生态友好的需求出发审视消费活动是实现社会经济绿色发展的题中应有之义。为了做到这一点,在阐释生态需求生成理路的基础上,通过破解生态需求的现代困境探寻绿色消费的实践路径是必要的。

一、生态需求的生成理路

“生态”这一概念强调的是有机体与环境的联系及有机体在这种联系下的发展变化①。生态需求应该被视为人类在不破坏生态系统良性循环的条件下,对良好的生态资源、宜居的生活环境及健康的生存状态的需求。从这个定义中不难发现,生态需求在不同的经济社会语境下具有不同的外延和表现,应该将生态需求解释为生理本能、社会属性及文化价值共同作用的结果。

1.生理本能说明了生态需求的物质规定

维持人的生命离不开必要的生态资源和自然环境,有赖于清新的空气、清洁的水源、卫生营养的食物及适宜的空间。人的这种生理本能从两个方面说明了生态需求的物质规定:

一方面,生理本能确定了生态需求就是人对能够延续人的生命的生态环境,以及可以维持人的生存的自然资源的需求。“任何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6]23,在这种情况下,按照亚伯拉罕·马斯诺(Abraham H.Maslow)的说法,“生理需要在所有需要中占绝对优势”[7]。在人类文明之初,生态需求体现为人类祖先为了躲避长期干旱而从森林走向草原[8]73,以及为了御寒保暖而收集兽骨和动物皮毛[8]96。

另一方面,生理本能表明了生态需求意味着人占有生态环境和索取自然资源是有限度的。能够满足人的生理本能的生态环境和自然资源是有限的,一旦认为这些自然资源取之不尽,并由此对生态环境造成难以修复的破坏,维持个体生命和延续种族繁衍的物质条件都将不复存在。例如,苏美尔人的过度耕种造成土地盐碱化,致使粮食歉收、农业衰退和文明衰落。[9]60-61中国人则意识到经济生产不能“竭泽而渔”,为了子孙后代的存续,人必须尊重生态规律,约束自身的物质活动。

2.社会属性提供了生态需求的实现形式

社会属性意味着人需要通过社会性的经济行为发展与自然界的关系并满足自身需求。正如威廉·莱斯(William Leiss)所述,“每种文化都会把生存的生物维度融入社会化模式,这才是理解需求时的真正决定因素”[10]。在这个意义上,社会属性提供了生态需求的实现形式。具体而言:

一方面,社会属性意味着人类有赖于社会组织来实现生态需求。人类在面对自然之初就已经认识到,仅凭个体的力量既不能从自然界中获取足够的生活资料,也难以对自然环境进行有效的改造。例如,对于单独的个体而言,“砍了木头之后他搬不动它,就是搬动了也竖不起来”。在这种条件下,协作分工及社会秩序对维持生存和满足生态需求而言是必需的。按照托马斯·潘恩(Tomas Paine)的描述,“客观的需要像一种吸引力似的,马上会把我们这些刚到的移民组成社会”[11]。

另一方面,社会属性表明了生态需求的实现形式会愈发复杂。随着社会生产能力不断发展,除了采集野果和狩猎动物,人类还开始有组织地种植作物和驯养牲畜,并逐渐具备了通过社会动员大规模改造自然环境的能力。人类社会可以在此基础上组织成员商讨自然资源的用途,或者制定条例和律法来协调分配生态资源。

3.文化价值刻画了生态需求的变化路径

需求与价值文化之间存在着互相作用的关系。需求在影响价值取向和产生文化观念的同时,价值和文化也在引导满足需求的物质活动。正如人类学家勃洛尼斯拉夫·马林诺夫斯基(Bronislaw Malinowski)所述,“文化不过是人的有组织的行为”[12]。基于这一规律不难发现,文化价值刻画着生态需求的变化路径,反映出人愿意采取何种方式改造自然,乐意与自然构建怎样的关系,期望拥有怎样的生态环境,希望获得哪些生态资源。

例如,在早期宗教产生时,生态需求除了包含人的物质需求,还包括人对“自然现象”和“大地表面的各种物体”产生的信仰及以此为基础的“自然崇拜(naturisme)”[13]。到了18世纪,人除了从自然界获取物质资料,还希望从瑰丽的自然景物中感到“崇高(sublime)”,并以此激发欣羡、敬畏、崇敬及惊惧的情感。[14]进入现代社会,人最希望从自然界中获得的不是良好的生态环境,而是可被转化为商品的自然条件。人在现代经济活动中“只把自然当作资源加以利用、把自然手段化”[15]151,“只看到矿物的商业价值,而看不到矿物的美和独特性”[2]192,生态需求被异化为对生态资源商品化的渴望。

二、生态需求在消费社会中的现代困境

商品经济是现代社会的主要经济形式,迅猛发展的社会生产力具象地表现为商品的大量堆积。消费社会引导现代人将几乎所有的需求诉诸商品消费。同时,消费社会将危机“转移到消费领域”,使“生态危机取代了经济危机”[16],迫使现代人面对生存必需的自然条件和生态环境的不断恶化。现代消费社会催生的以上现象制造了生态需求的现代困境。

1.生态需求被转化为对现代商品的需求

如前所述,生态需求包含着多维的生成理路。然而,随着消费社会主张用商品满足人的全部需求,把人与自然的关系解释成消费者与商品的关系,将物质需求与生态系统对立起来,生态需求被消费主义扭曲为纯粹对商品的需求。这种转化主要包括以下两个方面:

一方面,消费社会将人与自然的关系异化为消费者与商品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应该寓于人对自然的能动改造之中,人通过改造自然来满足自身需求是人认识世界和确认自己本质的主要途径。然而,随着资本控制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交换,人对自然物的改造不再是自由自觉的活动,而是成为资本增殖的环节和无产者出卖劳动力的过程。人既不能通过改造自然的劳动确认自己的本质,也无法从这种劳动中获得幸福与满足。在这种情况下,消费社会主张人可以利用消费来补偿自己在劳动中遭受的挫折与不满。随着消费占据日常生活的中心,人与自然的关系被越来越极端地表现为消费者与商品的关系,直到“我们同物的唯一关系只是知道如何操纵或者消费它们”[17]106。消费社会努力使人相信只要消费足够多和足够贵的商品就能高质量地满足生态需求。例如,对优质饮用水的需求可以通过消费高级瓶装水得到满足,对宜居环境的需求能够依靠建造优雅的高档住宅获得满足。不难发现,能够实现生态需求的物质条件在消费社会中已经成为“惟有特权者才能享用的奢侈品”[18]42。

另一方面,消费社会把人的需求与自然界对立起来,使人相信破坏生态系统和满足生态需求并不相悖。在马克思那里,资本总是同时向“自然界限发起攻击”并“向它自己所创造出来的新的社会需求发起攻击”,直到“使自然必然性”“和人类需求相脱离”[19]。消费社会则将满足生态需求与消费商品挂钩,鼓励人们不受限制地消费商品,主张用破坏性的手段获得商品生产所需的生态资源。

在消费主义的话语中,满足生态需求不一定要维护生态系统。只要你拥有足够的金钱,即使生态环境遭到污染,你依然能够享受干净的水、宁静的居住环境和宽敞的生活空间,你的生态需求仍旧可以获得充分满足。正如哪怕你对美术和音乐一无所知,只要你有钱,你就仍然配得上精美的画作和最好的留声机。[17]106

总之,消费社会强调,人应该将自己的生态需求寄托于商品世界而非生态系统,与自然界的关系不是人必须关心的问题,因为消费者只要花更多的钱去购买商品,就能获得高质量的生活。

2.生态需求难以通过现代商品获得满足

消费社会将生态需求转化为对商品的需求,主张用现代商品满足生态需求。然而,生态需求是难以通过现代商品获得实现的。尤其现代大工业“利用自然力来为工业服务,采用机器生产以及实行最广泛的分工”,就是为了制造满足“超过了生产力的需求”的商品。[6]67消费者一旦听从消费社会的指引,指望在商场和超市中满足生态需求,就不得不直面各种现代商品为满足生态需求而设置的重重障碍。

一方面,现代商品生产使消费者难以准确了解产品特性。“生产者最终售卖的是特性的集合而不是产品”[20],消费者也需要了解商品的特性。然而,现代生产过程帮助商品隐藏了自身特性及其对人体和环境的影响。例如,消费者几乎不可能完全了解商品包含的材料对身体的影响。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和世界卫生组织就曾指出,“当前商业用的绝大多数化学物质尚未经过测试”[21]。再如,消费者通常认为“本地食品是最好的”,因为购买本地食品可以减少食物运输里程和温室气体排放。但是,随着食品生产日益复杂,测度食品从生产到消费的温室气体排放总量需要借助“明确了空间范围的生命周期评价(LCA)方法”,不仅要计算“农业系统的排放量以及食品加工、运输和零售产生的排放量”,而且要考虑化学农药对各地生态的实际影响,以及农业对当地造成的其他潜在生态危害。[22]这些测量项目在消费者那里显然难以得到实现。可见,消费社会希望将生态需求转化为对商品的需求,但是现代商品生产使消费者无法凭借自己掌握的常识和已有的知识充分了解商品特性,消费者很难弄清楚究竟哪种商品才能满足生态需求。

另一方面,现代商品生产把能够满足生态需求的特性分散到越来越多的商品之中。现代商品生产打破了特性与商品之间原本的对应关系,能够满足需求的特性往往被分散在不同的商品之中,使得“某种特征可能会被包含在任何商品中”[23]116。消费者试图通过购买商品满足自己的生态需求时发现,其实自己并不知道应该在商场和超市的哪个分区中挑选商品,尤其属于不同门类的商品都宣称自己能满足消费者的生态需求。不断进入商场和超市的各种新商品则进一步加深了消费者的困惑。在这种情况下,消费者只能跟随广告的引导在各个商品门类之间奔走,采购各种分属不同门类的繁杂商品。现代商品生产使得试图满足自身生态需求的消费者不得不面对“所有可能的商品的所有品种的完整集合”,而这个集合包含着“天文数字的商品,以及可能的特征”[23]116。

3.生态需求不能在快节奏消费中实现再生产

消费在满足需求的同时也在再生产需求。按照马克思的说法,“没有需要,就没有生产。而消费则把需要再生产出来”[24]。然而,消费社会中的快节奏消费不仅不能满足生态需求,而且也不能再生产新的生态需求,这主要是因为如下三点:

其一,快节奏消费缺乏再生产生态需求的经济动机。通常来讲,在经济运行中,需求先于供给,先有消费需求后有生产活动。然而,资本主义生产“不能等待需求”,它必须“走在需求前面”,让“供给强制需求”[25]109。身处资本主义经济中的生产者不能为了迎合消费需求而被动地生产,相反,他们的生产必须主动创造消费需求。资本主义生产的这种特点在消费社会中表现为,生产者一方面要尽快将各种产品不断投向市场并售卖出去,另一方面要竭力通过广告、电影、电视、互联网等手段劝说人们“常买常新”,培养把消费商品视为全部生活目标的狂热消费者。消费主义为了实现这些目标,需要让商品从单纯满足日常需求的物品转变为以交换价值为基础的符号,使“玫瑰并不是玫瑰,而是一种适应某些社交场合、能在某个价格区间内购得的花”[17]93。随着这种转变,生产者和消费者都不再关心商品对身体健康和生态环境的影响。生产者在意的是商品的交换价值,因为在现代经济中“不仅供给而且需求都代表某一交换价值”[26]。消费者追求的不是“买什么”,而是“不停买”这个行为本身。以符号化的商品为对象的快节奏消费再生产的不是生态需求而是欲望。这种消费主要推销的不是维持人的生存发展所必需的良好物品,而是各种看似不可或缺,其实无关紧要的昂贵奢侈品。如果说以往的阶级社会会用“多余时间来满足”“奢侈的需要”,会在普通人“连必要的粮食也买不起”的情况下鼓励贵族“在人造的池子里喂养鳗鱼”[25]103-104,那么消费社会则是希望所有消费者都把基本需求与奢侈欲望颠倒过来。

可见,在消费社会中,违背生态需求的经济活动可以大规模发生,不能满足生态需求的商品能够大行其道,快节奏消费没有动机再生产生态需求。

其二,快节奏消费扰乱了生态需要再生产的节律。由于人的生理特征和生态系统的运行规律,消费活动再生产生态需求的周期是相对稳定的,正如人会季节性地从自然界中获取不同资源。然而,快节奏消费会破坏人与自然之间正常的物质循环,把消费活动再生产需求的周期不断缩短,使新需求在消费发生的那一刻被立即生产出来。快节奏消费对生态系统运行节律的大规模破坏在现代社会兴起之初就已经造成了严重的环境后果。例如,殖民者和移民在19世纪的澳大利亚为了获取可被制为“商业性皮革”的野牛皮而大肆捕杀野牛。在19世纪30年代,每年被捕杀的野牛大约有200万头,到了70—80年代,这个数字增加到了300万头,直到“野牛于1890年代总体灭绝”。同时,为了追求可被置于“伦敦的商店”售卖的鳄鱼皮、象牙、犀牛角和羽毛,殖民者和移民还大规模猎杀鳄鱼、象、犀牛和鸟。[9]122-123再如,为了让当地城市能够快速消费足够便宜的肉类,从19世纪60—70年代起,北美的新住民以令人难以置信的规模捕杀北美旅鸽。在殖民者到达北美之前,当地旅鸽的数量约为50亿只,这个数量“约占当时北美所有鸟类数量的三分之一”,与“如今在美国所发现的鸟类数量的总和”相当。然而,到了20世纪初,这个一度拥有数十亿只个体的物种在约半个世纪内就由于人类的捕杀和消费而彻底灭绝。[9]124-125

在消费社会,快节奏消费不断缩短消费需求再生产周期的做法更加常见。例如,消费者在购买洗衣机之后,通过了解产品的各项功能和用法,可以在清洗衣物时获得更加便利的体验。之后,消费者在一段时间内不会再购买新的洗衣机,直到他们对清洗衣物产生新的需求。这种需求再生产的周期虽然合理,但是对于消费社会主张的快节奏消费而言太过漫长。快节奏的消费为了缩短这个周期,开始将洗衣机“当作舒适和优越等要素来耍弄”[18]66,引导消费者从购买洗衣机这个行为本身之中获得愉悦,希望消费者把“从消费中得到的幸福”“建立在自己是否比他们的邻居或比他们的过去消费得更多的基础上”[27]20。快节奏消费的这种引导使得新需求在消费刚刚完成时就被再生产出来,并且催促消费者购买新的商品。生态需求再生产的稳定周期和固有节律在这个过程中受到了挑战。例如,消费社会习惯于将消费活动延长到深夜,鼓励消费者不分昼夜地购物狂欢,一如19世纪的工厂主不断延长工人的劳动时间。然而,人的身体本应在夜晚得到休息,自然规律也不允许生态系统承受不断延长的人类消费活动持续制造的压力。

其三,快节奏消费促使越来越多的需求反生态化。按照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随着某一层次的需求得到满足,人会试图追求更高层次的需求。然而,快节奏消费催生了“多买多扔”的消费习惯,生活用品在消费者那里会被“不断地替换掉”。[15]73-74即使某一层次的需求早已得到满足,但是消费者依旧会不断购买只能满足这一层次需求的商品。快节奏消费催生的这种消费习惯不仅增加了经济活动对生态资源的耗费,而且把由低级到高级的需求金字塔解释成了对生态资源的浪费逐渐增加的天梯,将人的所有需求都等同于高昂的生态代价,从而使这些需求以反生态的面貌出现于现代社会。

三、践行绿色消费与求解生态需求的现代困境

解决生态需求在消费社会中面临的现代困境,以及在现代社会实现生态需求,有赖于绿色消费的实践。绿色消费的实践是与生态需求的生成、实现及发展密切相关的。20世纪80年代末绿色消费运动在英国兴起并席卷欧美以来,民众已经为践行绿色消费和帮助生态需求脱困进行了许多有益的探索,提出了慢餐运动(Slow Food)、乐活生活(LOHAS,Lifestyles of Health and Sustainability)以及零浪费生活(Zero Waste)等方案。若要将这些探索和尝试转变为普遍的日常活动,应该从以下三个方面入手:

1.绿色消费的行为动机:通过审视消费的生态后果形成生态需求

在现代社会,消费者通常对满足自己需求的活动的生态后果认识不足。尤其社会地位较高的阶层甚至有条件将满足自己需求的活动的生态后果转嫁给社会地位较低的阶层。按照艾伦·杜宁(Alan During)的说法,富裕的消费者阶层倾向于消费“对环境有较大危害”[27]30的商品,而消费者阶层造成的生态后果“主要是被中等收入和穷人阶层居住的地区强烈地感受到”[27]32。生态系统作为复杂的循环体系,其各个部分都是彼此联系和相互作用的。不管如何转嫁环境污染,漠视自身经济行为的生态后果最终都会使所有人的生存环境恶化。例如,没有得到合理处置就被排入自然界的塑料垃圾往往会通过食物链进入人体,各国科学家就曾在自来水、啤酒、食盐及人体肠道中发现微塑料的踪迹。[28-30]

人口老龄化是当今世界人口的发展趋势,是老年人在社会总人口中比例不断上升的动态过程。我国是世界上老年人最多、增长最快的国家。由于机体老化、身体各系统功能下降等原因,老年人很容易受到健康问题困扰甚至疾病侵袭,严重影响其生活质量和生活能力。因此,健康老龄化将成为整个社会的奋斗目标,也是我国老龄化战略方向。健康老龄化追求健康长寿无伤残、生活独立无依赖和融入社会无歧视。如何让入住养老机构的老年人健康安度晚年,是值得养老机构工作人员深思的问题。本课题组于2014年3月至2015年3月对昌吉市10家养老机构共793名老年人进行了调查,并对其健康状况进行分析,希望对养老机构服务能力的进一步提高提供理论依据。

这些道理和事例都说明践行绿色消费的动机和形成生态需求的基础应该是系统审视日常生活消费的生态后果。具体来讲,这个过程主要包含以下两个方面:

一方面,系统审视生态后果包括科学地理解和确定生态需求。例如,通过以借助相关工具测算个人生态足迹和个人地球超载日,消费者可以直观地了解“如果每个人像你一样生活,我们需要多少个地球”[31],进而反思自己在日常生活中有哪些非必要需求正在对生态环境造成负担。通过这种测算与反思,消费者可以直观地了解自己的需求与生态环境的关系,挖掘自己的生态需求。

另一方面,系统审视生态后果意味着促使日常生活消费向绿色消费转变。例如,经过这种审视,消费者可以尝试在购物时自带布袋而不向卖家索取塑料袋,在外出时使用水瓶自带饮料而不去购买塑料包装的饮料,在吃饭时利用可重复使用的餐盒从家中自带食物,而不是订购盛装在一次性餐盒中的方便食品等。同时,在这种审视之中,一些与日常消费相关的行为对生态环境的影响会得到重新认识。例如,在试图以环境友好的方式处理生活中的废弃物时,有人选择专程驱车将废弃物运送至专门的回收点。根据D.史毕尔(D.Speirs)和P.塔克(P.Tucker)的研究,这些专程驱车前往超市的回收中心(Supermarket Recycling Centre)和城市便民点(Civic Amenity Site)处理家居废弃物的“特殊再利用者”虽然愿意为生态环境承担责任,但他们的这种行为反而为生态环境制造了额外负担。[32]随着消费者有意识地进行这些尝试和再认识,日常生活消费可以逐渐向绿色消费靠拢。

通过系统审视生态后果,生态需求在日常生活中不再是纯粹的概念,而是可以被对应至直观的消费行为。这种审视会促使更多生态友好的商品和服务出现于市场,在帮助生态需求获得实现的同时对绿色消费的责任加以合理划分。

2.绿色消费的责任划分:利用生态友好的商品实现生态需求

如前所述,消费社会试图使人相信,生活必需的良好生态环境和自然条件可以依靠商品的大量累积而实现,购买更多的商品意味着获得更高质量的生活。然而,“无限制地去满足所有的愿望并不会带来欢乐和极大的享乐”[33],消费社会鼓吹的这种做法只会诱使消费者“徒劳地企图用物质的东西来满足不可缺少的社会、心理和精神的需要”[27]6,而同时被迫承受日益严重的生态危机。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市场应该为绿色消费提供物质条件,即依托有助于实现生态友好的相关机制生产和推广绿色产品。如果将绿色产品理解为利用良好的生态要素制造的而且符合生态系统良性循环要求的产品,那么这些产品和服务是有利于实现生态需求的。若要通过这些过程发展绿色消费和实现生态需求,首先就需要对绿色消费涉及的责任进行划分。具体而言,主要包括如下三个方面:

其一,重视生态责任的追溯机制,为绿色消费和实现生态需求提供生态友好的产品。重视生态责任追溯机制,就是要全面评估商品对生态环境的影响。尤其是市场上的一些商品虽然能够实现相应的功能而且在参数和指标上符合环保标准,但这些商品采用的原材料是以破坏生态环境和威胁身体健康为代价获取的。例如,一些产业使用的部分金、银、铜、锡等金属原料来自拆解电子垃圾。有全球最大“电子垃圾村”之称的贵屿镇每年从电子垃圾中“提炼出来的黄金不少于15吨,占国内黄金年产量的5%左右”[34]。当地作坊对外来电子垃圾的粗陋处理不仅污染了生态环境,而且损害了当地居民的身体健康,通过这种方式获取金属原料其实是在“以命换钱”[35]。通过这些原料生产的商品在生态责任的追溯机制下显然不应该被视作绿色消费的对象及能够满足生态需求的产品。重视生态责任的追溯机制,就是要为消费者提供真正生态友好的绿色产品。若要实现这一点,还需要相应的市场准入机制提供支持。

其二,完善包含生态标准的准入机制,为绿色消费者获取能够实现生态需求的产品创造市场条件。将生态标准视为商品进入市场的门槛就是要把易于引发生态公害和威胁人体健康的商品排挤出市场,帮助绿色产品在市场上获得更多与消费者相遇的机会。以日本汽车产业为例,在1970年东京都新宿区牛込柳町居民铅中毒事件后,日本政府开始重视汽车尾气的氮氧化物排放问题。[36]1978年,日本政府实施了严格的汽车尾气排放规定(昭和53年排出規制),这一严格的规定不仅将容易产生尾气污染的车型赶出市场,而且倒逼丰田、本田、日产、马自达、铃木等汽车生产商攻关绿色技术并对各种车型进行环保改造,促使这些利于环境保护的新车型成为市场的主力产品。可见,完善包含生态标准的市场准入机制可以通过建立生态友好的市场条件,帮助绿色消费者减少为实现生态需求而支付的选购成本。这种机制和条件本身就包含着对生产者责任的追问。

其三,强调生产者责任的问责机制,为试图实现生态需求的绿色消费者规定合理的生态责任。在现实经济活动中,消费者和生产者各自承担的生态责任是不平衡的。例如,消费者往往要自行负担使用商品产生的废弃物的处理费用。然而,为产品废弃物负责是本应属于生产者的生态责任,生产者在确定产品特性时就应该尽量减少消费者处理废弃物的成本。例如,日本工学家武田邦彦就曾认为,再利用塑料瓶是不必要的,因为再利用一个塑料瓶的成本比重新生产一个新的塑料瓶来得高得多。[15]90然而,如果回收和处理废弃塑料瓶对消费者而言成本高昂,那么生产者从一开始就应该选用其他材料做产品包装。强调生产者责任的问责机制意味着让生产者为商品在被使用过程中造成的生态后果承担部分责任。通过让经济活动的生态责任向生产端倾斜,可以减轻绿色消费者在实现生态需求时承受的负担和责任。

3.绿色消费的实践目标:借助与自然的良性互动发展生态需求

正如前文论及的,快节奏消费不能帮助生态需求实现再生产,这种现象已经说明消费社会包含着经济活动与生态环境之间的下行螺旋。在这种情况下,主张生态友好的绿色消费应该将建立与自然的良性互动和发展生态需求视为主要目标。为实现这一目标,绿色消费应该从如下三个方面开展:

其一,绿色消费应该探索消费者与自然良性互动的各种形式,为发展生态需求提供可行思路。绿色消费作为新的消费形式,其外延需要随着经济形势的变化而不断扩展。从这个意义上讲,绿色消费的发展应该被视为消费者不断探索自身与自然良性互动的各种形式的过程。这种发展和探索的目的是为消费者发展生态需求提供更多的选择与方案。

一方面,绿色消费应该成为宣传生态友好的生活方式的渠道。以烟草消费为例,在日常生活中宣传“吸烟有害健康”的观点可以有效降低吸烟率。加拿大自2011年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烟草控制框架公约》的要求在烟草制品包装上添加图形警示标志[37]之后,该国的吸烟率已经降低了2.87—4.68个百分点,相对下降了12.1%—19.6%[38]。绿色消费同样可以利用文字、图案和相关数据普及生态知识和理念,吸引更多民众参与绿色消费。

另一方面,绿色消费应该包含更加多样的消费方式和生态友好的商业服务。例如,绿色消费可以提倡让选购生态友好的商品及积极参与垃圾分类的民众获得相应的点数奖励,这些点数可以被用于兑换各种生活用品和服务,或者为购买其他生态友好的商品提供折扣。[39]再如,绿色消费应该鼓励租赁、二手买卖及资源回收等日常服务,支持基于良好生态资源的各种公共服务。

只有促进消费者与自然良性互动的形式不断丰富和发展,绿色消费才能为发展生态需求创造更多有利条件。例如,一些地区在践行生态发展和绿色消费的过程中尝试依托当地的生态景观建设生态公园,并将这些场所免费向公众开放,让民众有新的途径享受良好的生态环境。如果绿色消费不进行这种探索和努力,消费者的生态需求是难以在日常生活中得到尊重的。以“限塑令”为例,虽然限制消费者取用塑料袋确实符合绿色环保的初衷,但是纯粹的限制购买是无法引导买卖双方的经济活动进行生态转型的。随着“限塑令”施行10年之后成为“卖塑令”,消费者对塑料袋的使用也不减反增。[40-41]

其二,绿色消费应该践行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发展理念,为发展生态需求给予价值参考。包括消费在内的各种经济活动是在一定的价值观念之下开展的。按照多萝西·李(Dorothy Lee)的说法,“价值,而非一系列需要,才是人类行为的基础”[42]。如果将自然界纯粹视为满足人类全部欲望的物料库,那么消费必然与生态环境冲突对立,这种经济活动也无法为发展生态需求提供帮助。绿色消费应该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与共同发展视为最基本的价值追求。只有在这种价值观念的引导下,绿色消费才能使生态需求得到发展。例如,日本社会对绿色消费的积极探索可以被视作践行“环境立国”(「環境立国」)的发展理念。随着这一发展理念在20世纪90年代末被提出,日本逐步制定了“世界上最为彻底、最为有效的”[43]环境政策,各种经济活动开始向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方向积极调整。日本经济产业省在2003年发布的《环境立国宣言》(『環境立国宣言』)中明确提出,“企业经营要促进环保,用环保技术扩大企业经营”[44]。在这种情况下,生态需求获得了更好的发展条件。如主张绿色生活方式的各种出版物,包括儿童画册和漫画书,在日本相继出版。②

其三,绿色消费应该重视生态系统的环境承载能力,为发展生态需求划定活动界限。

人的消费活动要从生态系统中取用必需的自然资源,也会将废弃物排向自然界。相应的,人的活动界限既包括生态资源的再生能力,也包含生态环境的承载能力。这种界限既是绿色消费的规则,也是消费者发展生态需求的区域。具体来讲,这种规则和区域是由以下四个方面框定的:

首先,绿色消费和生态需求的实践不能超过自然资源再生的规模和速率。人在消费中需要的许多自然资源在生态系统中是难以再生的。如矿物、岩石和化石燃料相较经济活动的周期可以被视为不可再生的资源,人的消费对这些资源的需求只会不断减少这些资源的储量。按照罗马俱乐部在20世纪70年代对铬的消耗量和储量的测算,即使在理想状况下,对铬的需求也会在235年内超过铬的供给。[45]另外,根据全球足迹网络(Global Footprint Network)的测算,2022年的地球生态超载日(Earth Overshoot Day)已经提前到了7月28日,即截至7月28日人就已经将全球生态系统一整年再生的资源用尽了。[46]可见,绿色消费和生态需求的发展包含着调整人类对自然资源的取用,将这种耗用限制在这些资源再生的规模和速率之内。

其次,绿色消费和生态需求的运转应该尽量避免产生自然界无法接受的废弃物。人在消费活动之中向自然界排放的废弃物在性质上与生态系统自然生成的物质往往是不同的。部分废弃物不能被自然界接受,无法进入生态系统的物质循环。例如,之前提到的无法被自然界完全降解只能被分解为微颗粒的塑料,最终会经过物质循环进入食物及人体。绿色消费和生态需求的运转要尽量减少生成自然界不能接受的废弃物,避免将这些废弃物排向自然界。

再次,绿色消费应该主张将废弃物排至合适的生态系统用于生态补偿。若要使消费活动产生的废弃物补偿生态系统的耗费,就必须让这些废弃物被排放至合适的生态系统。以生活消费产生的各种垃圾为例,包括食材废料、剩菜剩饭、瓜皮果核等在内的易腐垃圾应该经过处理作为肥料被排入土地生态系统,废电池、废油漆、废灯管等可能污染环境和危害健康的有害垃圾必须经过特殊处理才能被排入相应的生态系统。如果不对废弃物进行合理区分,将各种废弃物不加分别和处理地排向某种生态系统,就很可能重演19世纪英国泰晤士河的“大恶臭”(The Great Stink),对生态环境造成严重破坏。

最后,绿色消费和生态需求的发展应该避免使废弃物的排放规模超出自然界的承载能力。自然界消化和降解人的经济活动产生的废弃物是以生态系统的运行节律为基础的,如果排放废弃物的数量和频率违背生态系统的运行节律,那么废弃物的规模就会超出生态系统的承载能力,影响人类社会的正常经济活动。例如,随着近年来生活垃圾不断增多,全国多个大城市都曾传出垃圾填埋场库容告急的消息,甚至可能面临“垃圾围城”的窘境。[47-50]再如,人类消费产生的大量温室气体也对生态系统造成了巨大压力。根据罗马俱乐部在2012年的预测,“如果人类选择继续依赖化石燃料,如煤炭、石油和天然气,且能源来源维持不变,那么到2052年,能源消耗所排放的二氧化碳将增加50%。这会导致地球在2052年时的升温幅度就已经超过2℃,而且全球气温还会继续升高”[51]。因此,绿色消费和生态需求的发展应该致力于控制废弃物的排放规模,努力将人类活动的废弃物排放置于生态系统的承载能力之内。

四、结语

生态需求在消费社会面临的现代困境既是消费主义将高额消费置于社会中心的恶果,也是消费社会引发生态危机的表现。帮助生态需求摆脱这种现代困境不仅是践行绿色消费的路径,而且是发展绿色消费的方向。只有调整反思人的日常消费,调整人在经济活动中与生态自然的互动,才能让生态需求在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社会中回归正常的生成理路。

【注 释】

①“生态”一词最早出自19世纪学者恩斯特·海因里希·菲利普·奥古斯特·海克尔(Ernst Heinrich Philipp August Haeckel)在其著作《有机体的普遍形态》(Generelle Morphologie der Organismen/ General Morphology of Organisms)中的相关论述。学界在论及“生态”概念的历史缘起和基本含义时往往习惯于关注海克尔关于有机体与环境之间联系的论述。实际上,作为达尔文进化论的拥趸,海克尔提出的“生态(学)”概念本质上是关于有机体变化和发展的思想学说。换言之,“生态”概念的重点应该是“变化”与“发展”。②日本环境省(境省)在其官方网站上列举了宣传《环境白皮书》(境白)的部分出版物,包括《儿童环境白皮书》(こども境白https://www.env.go.jp/policy/hakusyo/kodomo.html)和漫画境白https://www.env.go.jp/policy/hakusyo/manga.html,w.env.go.jp/policy/hakusyo/manga0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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