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手工艺语境下的陶瓷日用器*

牛晶晶

(景德镇陶瓷大学 江西景德镇 333400)

手工艺指的是一门需要特殊专业技能和知识的行业,它产生于特定的社会环境,也反映着社会生产生活方式的种种变化。[1]以工业革命为节点,可以将其分成传统手工艺与现代手工艺。工业革命以前的传统手工艺,是人们日常生活用品供给的主要来源,其产品产量小,生产规模小。工业革命以后,工业化生产以极高的生产效率和低廉商品的产出占据了市场的主要地位。手工艺行业也在此情况下进入了现代手工艺。

陶瓷日用器作为手工艺门类下的一种,是大众日常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是不能脱离人们的生活。如今,随着城市化的推进,人们生活发生变化。因此,从农耕文明中生长出来的手工艺陶瓷日用器也失去了主体地位,逐渐走向分化。现代社会手工艺语境下陶瓷日用器有了新的发展趋势、时代特点和价值意义。

1 基于现代手工艺语境下陶瓷日用器的特点

现代的手工陶瓷茶具、花器、餐具等主流日用器,显现出了多元化、个性化、边界模糊化的新特点。随着历史的发展,人们的审美观念从过去的单一性走向了多元化。制作者也同样也受到这种多元文化的影响,他们不仅可以从传统文化中汲取灵感,也从互联网的浪潮中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多元化的审美,也为个性化器皿的出现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曾经被视为制作过程中产生的瑕疵,如今成为了刻意追求的视觉效果。现代陶瓷手工艺的制作群体不仅有传统的匠人,高校里的学生与教师以及独立艺术家等也成为了制作者的一员。他们对于精神价值的极致表达使得日用器与艺术品之间的边界愈发模糊。

1.1 风格多元化

一个发展繁荣的社会往往是具有包容性的,一个行业能够持续生存,也同样离不开对不同文化的吸收与借鉴。手工陶瓷日用器的多元化主要体现在,除了在仿古样式之外,还出现了新的装饰造型风格。

1.1.1 现代流行风格

进入互联网时代,手工艺创作者的灵感来源变得前所未有的丰富。通过互联网的加速传播,网络流行文化不断地涌入人们的日常生活。Q 版人物插画、网络热门流行词汇等也纷纷成为了现代手工艺陶瓷日用器的装饰元素的一部分。

1.1.2 外来风格

外来风格指的是现代手工日用瓷中,因受到了其他国家的艺术影响而呈现出的产品风格。全球化的进程,信息化的传播,拉进了中国与世界的距离。西方的架上绘画、日本的侘寂风都可以是现代手工日用陶瓷装饰元素的来源。这些非本土化的艺术风格充盈了现代手工日用陶瓷的视觉效果,带给消费者耳目一新的视觉感受。

1.2 从完美到个性化

在古代,陶器的烧制有着一套完整且严格的工艺流程,任何一个制作步骤都需要精心把控。一旦出现缩釉、气孔等不匀的情况,就会被视为是瑕疵品。显然,古人对于陶瓷的审美取向是光滑莹润、完美无缺。现代社会人们的审美变得多元,对于陶瓷质感的追求也不仅仅局限于完美无瑕了。在现代手工艺语境下,创作者将陶瓷制作过程中的偶发性瑕疵,转化为手工制品的独特语言。从现代手工日用陶瓷的烧造方式、坯体痕迹等,可以看到其个性化的特点。

(1)柴烧。在电窑、气窑已经普及化的今天,仍使用传统的烧制方式烧制器物,并不是出于其他原因,而是为了刻意追求柴烧所带来的自然效果。因为柴烧所具有的不可控性,致使了每次烧制的产品效果是不一样的。火痕、灰釉、飞白等这些烧制过程中自然形成的视觉效果,丰富而独特。这样的柴烧日用器更符合人们追求独特之美的心理。

(2)指痕。泥土有记录的特性,在制作过程中,将创作者的指痕刻意留在物体的表面,会形成独特的肌理。这种凹凸不平的肌理会通过器物传达给使用者。使用过程中,随着器物方向的转变,使用者的使用感受也会有丰富的层次变化。这种不可复制的指痕肌理符合现代手工日用陶瓷对个性化的追求。

1.3 边界模糊化

陶瓷日用器作为现代手工艺的一员,其精神价值被放在了更为突出的位置。随着制作群体身份的多样,一些独立艺术家也开始充当手工陶瓷日用器制作者的角色。当创作者以器皿为物质载体,创作出极具精神性、观念性的作品时,就很难去定义这样的作品究竟是属于艺术品还是日用器,这样产生了与艺术品边界越来越模糊的情况。

2 手工陶瓷日用器的现代地位

在现代社会,商品的生产方式以工业化机械化为主,而曾经作为主要生产方式的纯手工制作,却遭遇到了重创。然而,工业生产与手工制作之间并非全然是对立关系,工业化生产带来的挑战使手工艺制作必须重新审视自己的价值。现代的手工艺陶瓷日用器成为了工业化批量生产的审美补足,新中产阶级身份认同的物质载体和都市化的心理补偿,成为了一个注重于满足特定人群的心理需求的存在。

2.1 工业化商品的审美补足

2.1.1 补足分层消费的审美市场

随着消费主义的到来,人们对于商品的需求越来越丰富。日常生活审美化兴起,人们开始注意生活品味的培养。不同年龄、不同性别、不同文化背景的消费者,审美取向必然是有所差异的。单一的工业化产品不能够完全满足人们审美分化的追求。因此,想要消费者拥有更加完整的消费体验,手工日用陶瓷的存在就极具必要性。

2.1.2 人的异化与个性化审美

现代社会生活高度机械化。人们每天都在享受高科技带来的便利与快捷,与此同时,也承受着个体被异化的结果。社会的发展塑造了无主体的个人,而个体在这种异化之中,必然会产生对抗。因此,寻求自我价值、标榜个体差异的心理需求是对具体物质的追求上。有着丰富视觉元素和个性外观的现代手工陶瓷日用器恰好可以满足人们对被异化的对抗心理。

2.2 新中产阶级身份认同的物体载体

随着社会发展变革的推进,越来越多的人超越了父辈的固有阶级,成为了新中产阶级中的一员。这些群体多数有过高等教育的背景,有着一定的文化修养、相对稳定的工作和收入。这使他们对生活品质的追求标准和他们的父辈有了差异。[2]而现代日用手工陶瓷,是日常生活中满足他们自我身份认同、审美理想的物质载体。

(1)身份认同的物质载体。费孝通在他的著作《乡土中国》中写到:“血缘只指由生育所发生的亲子关系。”血缘要依靠人口的不流动进行巩固,而地缘依靠人口的流动带来商业的发展。现代社会的发展让人口流动成为了必然。到一线城市工作生活的新中产群体,与他人的联结方式,从以血缘为基础的情感联结转变成为以购买为基础的契约联结。这样的转变使得该群体与他人建立情感联结成为了一件不容易的事情。群体需要寻求其他的联结方式来进行自我身份的认同。以个人兴趣为凝聚的联结方式,成为了满足新中产群体的新选择。茶道、插花都可以作为与其他个体交流的联结话题。小众圈子的聚集,令新中产群体得到了群体的归属感。而不同种类的手工陶瓷茶具、手绘花盆成为了他们联结活动中身份认同的物质载体。

(2)审美理想与理想生活的物质表达。新中产群体多数接受过高等教育,拥有一定的文化修养。因此他们的消费特征、消费心理与其父辈是有区别的。他们更追求对于个人内心精神世界的情感表达[3],将个人对于生活的哲学理念寄托于日用器上,同时也在选择瓷器的过程中表达着自己对于理想化生活的追求。

2.3 都市化的心理补偿

城市生活的空间扩大,与个人生存空间的缩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中国是一个有着漫长的农耕社会历史的国家,在既定的社会生产方式和生产条件下,人们同土地、同手工瓷器成为了亲密的伙伴。乡土情结成为了中国人集体记忆中的一部分。都市化的推进使人们离开土地、工业化生产尘封了人们对于手工制品温暖的记忆。现代日用手工瓷新的时代意义是唤起人们的乡土记忆,给予人们心理平衡的补偿。

(1)乡土记忆的追寻。中国的历史和农耕文明是无法分割的,土地曾是人们最为熟悉的东西。泥土给人们带来了果腹的粮食,造出居住的房屋,变成贮藏的器皿,以不同的形态出现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成为了中国人心中温情记忆的载体[4]。都市生活是建立在工业文明之上,人们的日常生活更是远离了泥土。而乡土记忆的温情却是不能忘却的历史。手工日用瓷器可以成为都市生活中的一扇门,人们通过使用这样一个器物推开这扇门,唤起关于乡土的记忆。[5]

(2)心理平衡的补偿。越是现实生活中难以得到满足的,越是令人产生向往,进而诉诸于器物之上,以求心理上的平衡。这样的心理补偿,可以缓解人现实的痛苦,获得生存的希望。都市的触感是冰冷的,人们渴望从手到手的温度传递。瓷器的制作周期是漫长的,揉泥、制坯、晾晒、利坯、施釉、烧制,每一道工序都需要慢慢的制作,也都离不开人手与泥的配合。现代手工日用陶瓷的存在,是一种快节奏机械化的慢补偿。

综上所述,随着社会的发展变革,手工陶瓷日用器走过了千百年的历史。在今天呈现出了风格的多元化、个性化,与艺术品边界模糊化的全新的面貌,作为工业商品的审美补偿、新中产阶级身份认同的物质载体和都市化的心理补偿,在现代社会仍然发挥着其独特人文关怀的精神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