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时代儿童阅读问题与对策*

2023-01-09 09:34聂爱萍
中国出版 2022年6期
关键词:图像数字儿童

□文│聂爱萍

2021年4月,《第十八次全国国民阅读调查报告》以及《2020年中国儿童数字阅读报告》(以下简称《儿童阅读报告》)发布。两份报告分别对成年人和未成年人两大群体的阅读行为、阅读选择、阅读习惯以及整体发展趋势等展开调查分析,呈现出两大趋势:整体而言,儿童与成人的阅读量均持续上升;就具体阅读行为及形式而言,纸质阅读与数字阅读并存,后者用户连续5年增长,数字化阅读不可逆已然大势所趋。针对0至17周岁未成年人数字化阅读方式(包括网络在线阅读、手机阅读、电子阅读器阅读、Pad阅读等)的调查显示,超七成接触过数字化阅读,比率高达72.3%。[1]这一代未成年人与互联网相伴而生,数字化已多维度、全方位地融入儿童的学习和生活,正酝酿着一场儿童知识与信息获取方式的巨大变革。

一、数字时代儿童阅读概貌

如果说互联网的普及将儿童置身于海量信息的包围之中,那么智能手机、平板电脑以及电子阅读器等便携移动设备的强大技术支持则成为儿童登入超大数据平台的“入场券”,实现了儿童与海量信息的连通。受新冠肺炎疫情推动,信息技术应用不断加速,用户规模成爆发式增长,并向其他行业和领域渗透融合,[2]阅读在信息科技的赋能下触手可及、无处不在。

1.数字阅读趋低龄化

《儿童阅读报告》显示,儿童启蒙教育时间大幅提前,74.8%的儿童在2岁之前已开始阅读启蒙。[3]由于作为儿童家长的X世代与Y世代对数字阅读的接受度和偏好度较高,从《儿童阅读报告》提供的大数据中可以看到,学龄前儿童的数字阅读量增幅远超100%,以2020年为例,0至2岁数字阅读用户量上升151.5%,3至6岁增幅为116%,[4]数字阅读强势领跑早教启蒙。这一变化趋势不仅清晰昭示阅读已成为儿童成长的“必修课”,亦预示着数字阅读将是未来儿童的重要阅读方式。

此外,低幼儿童的数字阅读更具弥散性特征,阅读的即时性、功能性与便捷性得以突显。根据《儿童阅读报告》有关儿童数字阅读使用场景的调研统计,在“睡前阅读”(67.8%)和“主动使用”(61.5%)两大主场景之外,“吵闹安抚”(45.7%)、“起床叫早”(31.5%)、“车上阅读”(21.1%)、“就餐等待”(14.2%)及其他(8.2%)使用场景亦有较大占比。[5]可见,数字阅读业已成为家长填充儿童业余时间和生活空间的一把“利器”,阅读之于儿童不仅是严肃的学习任务,同时也是生活的“背景音乐”。数字化将儿童的生活世界与精神世界浸淫在五彩斑斓的信息编码之中,使其呈现出泛阅读化的趋向。

2.数字阅读愈增亲民度

“亲民度”是指用户对于数字阅读媒介以及数字阅读产品的接受度和认可度,是用户好感与忠诚度的直接体现。少年儿童对数字阅读的接触率与支持率呈现出绝对的上升趋势。第十八次全国国民阅读调查研究发现,2020年我国未成年人群体的数字阅读接触率与支持率持续扩大,其中,9至13周岁最高(76.2%),之后依次是14至17周岁(74.3%)、0至8周岁(69.1%)。[6]笔者认为,数字阅读能够异军突起,与传统纸质阅读相抗衡,根本的原动力在于产品自身的“亲民”特性,这是一种既贴近用户实际需求,又顾及用户消费心理的商品属性。

数字阅读的便捷可及是其立命之本。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有关少年儿童数字阅读的调查表明,“方便快捷”(76.4%)是最大优点,网络超链接所提供的丰富文本和信息构成了第二优势“信息量大”(63.6%),以及第四优势“资源种类全面”(47.7%)。[7]与此同时,信息技术的更新迭代使数字阅读如虎添翼,成为家长们心仪的教育资源“均衡器”。一方面,5G高速时代的到来,云服务、物联网的发展进入快行线,数字阅读平台的可及性迅速升级,使用范围全面覆盖城市和乡村;另一方面,AI、AR、VR等技术助力数字阅读产品的内容设计与呈现形式,内容供给的智能化升级优化使用体验,增强用户好感。再加上合理的价格定位以及各类促销团购活动,相较于零散的网络资源,用户更倾向于出资购买成熟规范的阅读产品,付费意愿高涨,整体增长56.5%,三四五线城市增幅达到101.8%,总占比高达64.3%,比一二线城市(35.7%)高出28.6%之多。[8]数字阅读产品凭借科技的赋能以及相较于纸质图书的低位定价有效缓解了家长的“起跑线焦虑”,在促进家长与儿童阅读观念转变的同时,有助于阅读资源的公平分配。

3.数字阅读黏性日趋深化

所谓数字阅读黏性,是指用户数字阅读时长,即投注于数字阅读的时间量。《儿童阅读报告》指出,付费阅读大幅提升了儿童的阅读活跃指数与阅读时长,2020年用户平均电子阅读时长为79.3分钟,而纸质阅读时长为63.2分钟,同样值得注意的是,有声阅读时长达到62.8分钟,[9]直逼纸质阅读时长,成为儿童数字阅读极具潜力的新增长点。有声绘本、音频故事是儿童有声阅读的两大主要形式,移动有声APP平台、微信公众号或小程序、智能音箱、广播、有声阅读器或语音读书机等多样化的听书介质丰富了有声阅读资源,拓宽传播途径,用户群体急速发展。AI模拟人声技术以及听书硬件设备的智能化,如AI听书耳机等,能够高清晰地传递更具感染力的音质,听书体验进一步提升。声音的魅力及其传播的单向性能够帮助儿童更好地领会人物的情感心理与作品的主旨思想,更易专注于作品内容本身,相比电子屏幕对视力的危害及其页面包含的各式超链接对儿童的种种诱惑与注意力的扰乱,有声阅读在低幼儿童群体中的表现格外抢眼。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数字屏幕阅读将会退出历史舞台。随着儿童学龄的增长,阅读能力不断提高,屏幕阅读逐渐成为信息与知识获取的主要方式。屏幕阅读包括各类电子书、网络小说、网站专栏、公众号文章以及阅读类APP等,儿童能够自由掌握速度和进度,随意在不同内容之间切换浏览,同一时间内屏幕阅读的信息量、丰富性、多样性远超有声阅读。此外,屏幕阅读所携带的便捷功能与人性化设置,例如查词取词、词库句库、笔记备注、关联链接、一键记忆、个性化推送、评论交流区等,为儿童阅读提供了强大的工具支持,有助于减轻儿童阅读的畏难情绪。《儿童阅读报告》发现,65.7%的儿童更喜欢数字阅读,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家长和孩子对数字的接受度和比例越来越高。[10]

数字阅读的开阔与便捷、个性取向与多元包容正在加速儿童阅读的全面普及,也降低了儿童阅读的功利性。阅读贯穿儿童全天的学习和生活,逐渐融入转化成为一种独特的阅读模式、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

二、儿童阅读数字化隐忧

少年儿童数字阅读的蓬勃发展造就了全新的阅读模式和阅读行为,许多学者面对人们阅读的“快”“泛”“短”“浅”“碎”趋向,指出当代国民阅读生态出现了一些让人忧虑的困境,数字化的电子阅读是重要诱因。[11]无疑,当我们仔细审视当下数字阅读的传播介质与内容形式,不难发现,数字阅读在版图的快速扩张中的确暴露出一系列问题。

1.阅读观念日渐娱乐化

互联网的发达以及电子平台媒介的开发,搭载智能手机、平板电脑等移动终端,严肃的阅读变成随时随地皆可及的扫读、跳读和略读,大街、商场、餐厅、超市、机场、车站随处可见低头的拇指族,屏幕阅读成为人们打发时间的自动选择,打破时空限制,时刻联通世界。传统意义上修身静心式的阅读仪式感被5G时代唾手可得的便利性和随意性所侵蚀,阅读不再需要全神贯注的沉浸,而是信息的自由关注和快速获取,阅读止步于浅尝辄止的“看”,理解与思考被“我喜欢”“我想要”的阅读取向所过滤。阅读的重量、厚度与审慎在对速度的追求中被抹煞,阅读评论区里冲动肤浅、异想天开、毫无节制的留言与跟帖进一步暴露出数字阅读的浅薄及其引发的精神荒漠。“追求速度是这个时代最基本的阅读特征,人们容易产生焦虑,把阅读学习简单化,而失去了传统意义上的耐心、平和及宝贵的冥想。”[12]耐心的减弱剥夺了阅读应有的深度,阅读某种程度上沦为一种娱乐消费,成为少年儿童在学校与家庭的压力环境之外的释放空间。“快乐至上”是少年儿童数字阅读的主要动机之一,因此,朋友圈或QQ空间、幽默笑话段子稳稳占据了少年儿童最喜欢的数字阅读内容前两位。[13]

2.阅读行为日益模式化

在大数据、人工智能、云计算领衔信息技术革新的二十一世纪,个体的阅读偏好、兴趣、关注焦点在算法面前一览无遗,个体网络访问的任何蛛丝马迹都将汇算成细致精密的后台数字档案,定期进行精准推送。当用户浏览过一定主题的文章后,数字后台会自动挑选类似主题的文章定期推介。表面看来,个体的阅读兴趣得到了激发,阅读积极性得以保持,然而,精准化信息推送将个体的阅读兴趣点过度放大,忽略甚至蚕食了阅读主体兴趣的潜在生长点,从而将其锁定在既定的信息框架之中。同质信息频繁重复如死循环一般,导致接触的信息类型逐渐固化,认知行为趋于模式化。正如桑斯坦在其著作《网络共和国》中所述,每个人都拥有为自己量身定制一份“个人日报”(“the Daily Me”),然而久而久之,个人生活呈现一种定式化、程序化;长期处于过度的自主选择,沉浸在“个人日报”的满足中,个体则失去了解不同事物的能力和接触机会,不知不觉间为自己制造了一个“信息茧房”。[14]阅读为算法的“算计”圈定,面临模式化的危机。

3.阅读内容泛图像化

海德格尔曾说:“我们正在进入一个‘世界图像时代’……世界图像并非意指一幅关于世界的图像,而是指世界被把握为图像了。”[15]数字化时代,科技与语言、艺术的互动创造出新兴的文化形式,各类图画、照片、视频、影视等蜂拥而至,图像这一符码和载体对信息的传播方式以及人类的认知方式和审美取向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图像的直观、生动与丰富能够不断刷新受众的器官感受,语言文字经由图像符码的形塑而“漫画化”,相较于语言文字的单一刺激,更具吸引力与煽动力。此外,“互联网+”时代以及AI、AR、VR技术的更新发展,几乎所有视觉信息技术媒介都可以作为图像信息的载体,从微信朋友圈到QQ空间、公众号文章到网络小说,到处都有图像的存在。未谙世事的少年儿童沉溺于超现实的图像世界的嬉戏之中,“当今图像符码向社会生活的无限扩张和渗透,营造了图像功能的审美泛化这一典型症候”。[16]

三、数字时代儿童阅读问题的对策

面对数字时代儿童阅读在观念、行为、内容变化上出现的问题,抱怨批判甚至试图阻止数字阅读发展的行为都是行不通的。在声势浩大的数字化浪潮下,应当顺势而为、因势利导,借力打力,以“能力补丁”修复儿童数字阅读的“系统漏洞”,借超文本阅读培养“超级阅读力”,即以阅读悦感为基础、以元认知能力为内核、以信息整合为目标的综合能力。

1.以深层的“悦感”消解浅表的“娱乐”

虽然数字阅读中超文本多重链接极易扰乱分散儿童注意力,但不可否认,其为个体阅读开启了无限的可能性,不同媒介与文本之间的关联性在非线性的文本叙事中传递信息并不断叠加迭变出更多的意义与意涵,极大地丰富与提升了阅读者的自主性和能动性。[17]与此同时,大脑功能与读写模式也处于变化革新之中。凯瑟琳·海尔斯认为,超文本以及超文本阅读本身没有问题,与传统的文本细读各具优势,应当积极探索二者之间有效协同交互的现实路径。[18]媒介联通的“越界”效应将文本和读者置于广阔的时空中,读者阅读的主体性充分激活,阅读热情和新鲜感得到保护和延续,此时,应借势引导少年儿童自主选择、解构、演绎,获取自身需要的意义与价值,关联自我的生命底色。这样,儿童读者能够根据自身的知识、兴趣和经验,在阅读过程中自主进行跳转、反复、腾挪,自由开展自我阅读实践。这看似随意、偶然的阅读路径之下,“个体的自我选择和自我改造能力得以释放,个体可以结合自己的生命体验生产意义和建构知识,在各自生命倾向性的引导下,在阅读中通过分解、移置、切割、拼贴、重组等形式不断打破和解构作者和文本的权威,不断生成新的解释和意义”,[19]阅读的“悦感”体验大幅提升。

2.以元认知能力破除模式化的桎梏

元认知能力是指对认知的认知,即个体对自己认知加工过程的自我觉察、自我反省、自我评价与自我调节,具体包括知识、体验和监控三大成分。在数字时代,以元认知能力为原点,探索多媒介、多模式、多形式的阅读综合体,全方位开发培养儿童的阅读能力。利用数字阅读平台建立规模化阅读社区,打造网络阅读的公共文化空间,设置社区领读人与社区管理员,以专题阅读引领儿童阅读实践。一来可以提高阅读的质量以及思考的效率,确保知识摄入的有效性;二来可以增强个体之间的资源共享与思想交流,开拓个体的阅读视野,突破三五成群的小集体主义,拓展儿童网络活动的社群圈层,确保体验获得的积极性;三来便于实时监管,随时洞察问题和解决问题,掌控反馈,确保监督引导的及时性。

丰富线下阅读活动形式与内容,注重元认知能力的过程培养。元认知能力培养主要有五个环节:提出问题、做出计划、监控实施、反思评价、及时补救。依托社区、图书馆以及实体书店,建立线下阅读俱乐部,定期组织阅读活动,邀请儿童心理、教育、创作领域的专家学者、中小学优秀教师、优秀小读者及家长志愿者参与分享,在心灵与情感的共鸣与碰撞中,引导儿童在“知读(了解认知阅读)—学读(掌握领会阅读方法)—善读(有计划、有目的地阅读)”中逐步提高阅读效能,提升阅读素养。升级强化阅读俱乐部会员制体系,切实发挥其管理职能,为儿童成员设立“阅读档案”,帮助儿童分析自身阅读问题,做好阅读计划;开办“阅读存折”,实行会员打卡制度,加强过程管理,密切监控儿童个体阅读实践的开展情况;开设“阅读日志”,督促儿童积极反思评价自身阅读实践,及时调整阅读策略与进度,补救阅读漏洞。

3.以信息整合能力“导航”数字阅读的迷路问题

图像、声音、动画、视频与语言文字的深度融合是数字阅读的显著特征,这些多媒体手段为儿童读者提供了多视角和多方位的文本世界,激发了多种感官。因此,数字阅读兼具视、听、说的理解特征,时常穿梭于不同种类的文本结构之间,包含较为复杂的信息建构与整合过程。[20]而数字阅读平台以及阅读内容中的冗余与干扰信息(如表情包、图片、flash等),又进一步增加了儿童的阅读认知负荷,极易在网络空间中迷失,出现“迷路”问题。导航(navigation)被认为是一种比较有效的克服迷路和心理负荷等问题的重要方法,[21]导航能力的高低取决于儿童的信息素养与信息能力。数字阅读的去中心化及文本的非线性特征与多元化形态对信息和知识进行多维度、多样式、多渠道、多介质的呈现,自然会催生与之匹配的信息处理和知识获取方式。内奥米·巴伦在谈到数字阅读的主要特征时就曾指出,“网络在线阅读的‘查询’功能已经创造了一种‘片段读写’(snippet literacy)的新文化”。[22]因此,信息整合能力对于数字时代的儿童读者尤为重要。在不断延伸的文本网络中,引导儿童读者学会辨识重要信息与无关信息,做好信息的分区导航;其次,基于阅读主题与关键词,对保留信息归类识别,做好信息的类型导航;再次,梳理不同类型信息之间的逻辑结构,做好信息的关联导航;最后将信息高度整合为一个概念明确、结构清晰、逻辑完整、内容充实的意义板块,从而避开文本网络中的“岔路”和“雷区”,避免由图像的浅表性和娱乐性表达造成的审美泛化,高效达成阅读目标,将少年儿童培养成真正的“阅读巧匠”,收获自己的“阅读之道”,建构个人的“阅读史”。

数字阅读为当今的少年儿童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契机和挑战。数字能力是数字原住民们决胜未来的关键本领,而阅读能力作为重要一环关系到个体的专业成长和精神突围。儿童数字阅读能力的培养不只是儿童和家庭的私事,更有赖于国家、社会、学校及家庭的通力合作,方可全面提升年轻一代的数字素养,适应数字化时代迅速发展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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