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言语发声实际中如何让重音“发电”

2023-01-22 04:29杨杰文
声屏世界 2022年21期
关键词:字字三峡大坝雨巷

□ 杨杰文

在言语发声实际中,对同一篇稿件、同一句话,由于发声主体的感受理解能力不同、表达的水平不同,往往呈现出“一千个‘读者’,一千个‘哈姆雷特’”的现象。有的朗读者声嘶力竭,字字输出,力求通过声音的“爆炸”,让听众为之心动;有的却含情脉脉,含蓄低调,不可“言”传,只可听众“意会”;还有的声随字转,忽高忽低,忽快忽慢,读的人一头雾水,听的人晕头转向。因此,探究言语发声中存在的问题很有必要。

言语发声中两种较为突出的情形

声嘶力竭,字字输出——声声入耳不入心。一些表达欲强的朗读者拿到稿件之后,性子比较急,在没有经过仔细的备稿,甚至不知道“内三外四”(内三:情景再现、内在语、对象感,外四:停连、重音、语气、节奏)为何物的情况下,耐不住性子急于表达。认为不需要细致揣摩,只要每一个字都“声音”足够饱满、表情足够夸张就行,带上一部分早就习惯成自然的“沉郁顿挫”,就能够把稿件的感情表达出来。比如戴望舒的现代朦胧诗《雨巷》节选两句:“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如果按照“声嘶力竭+习惯性沉郁顿挫”的处理方式,那么每一个字都是被强调的对象,用一种近乎于“超载”的声音状态进行输出。这种处理方式看起来非常投入、极尽用心,但是这样的声音不一定动听。这就是所谓的“声声入耳,不入心”。

轻声细语,闷声闷气——不可言传,只可意会。还有一部分情感细腻、性格内敛的读者,在拿到稿件后会斟酌一番,但是胸中纵有万种情愫,奈何嘴张不开、声发不清。还是用戴望舒的现代朦胧诗《雨巷》节选的那两句:“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按照轻声细语或者闷声闷气的读法,毫无保留地也让每一个字都成为表达的重点,用一种毫无负担甚至距离稍远,听起来若有若无的声音进行输出,读的人感觉情绪上已经尽了力,认为自己的声音满含情感——尤其是一些音色较好的男生。可是听的人却连他读的是什么都没听清,更别提被打动了。可见轻声细语、闷声闷气、孤芳自赏式地进行言语发声,不仅无法入对方之耳,更难进对方之心,无法打动人。

言语发声中的“电流”

言语发声的“电”在哪儿?了解了常见的、比较极端的两种言语发声方式后,可以发现无论是声嘶力竭式的超载输出,还是极度收敛、沉醉于音色的发声,都无法产生打动人心的能量,声音没有“放电”,同时这也是一种自我损耗的、不可持续的用声方式。

那么言语发声为何缺乏动人的能量?笔者认为,万物相通,可以从三峡大坝发电原理中获得启示。三峡大坝是当今世界装机容量最大的河流水电站,坝高181米,正常蓄水位175米,大坝长2335米,总库容达到了393亿立方米。三峡电站安装32台70万千瓦水轮发电机组和2台5万千瓦水轮发电机组,总装机容量2250万千瓦,年发电量超过1000亿千瓦时。[1]三峡大坝发电的原理是什么?其发电原理是利用高度落差导致的能量转换。当水蓄积起来达到一定高度时就具备了重力势能,发电时让水进入大坝体内向下通过导流洞,将水的势能转变成强大的动能,倾泻而下动能十足的水流接触到发电机组的涡轮叶片时,能够带动涡轮转动起来产生电能,然后再通过变电站以及沿路的高压线塔,将电能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城市中,至此发电完成。

简单回溯一下发电过程:蓄积在175米高的水倾泻而下,把重力势能转化成了动能,然后这股动能使涡轮叶片转动发出了电。正是因为有了足够的高度落差,才让水能变成了电能。而言语发声为什么一直嘶吼不行、收敛也不行?就在于言语之间没有落差感。没有落差感的发声,就等于是自娱自乐。言语发声中的这个落差,可以用一个公式来表达:言语发声落差=重音发声的高度-非重音发声的高度。这里特别需要指出重音的含义,重音指的是一个句子或词语里,需要着重强调的音节。因此,在言语发声实际中,要想发电就必须让重音像三峡大坝上的水随时准备倾泻而下,让非重音像大坝下面倾泻之后的水平静流淌,让彼此之间有明显的落差。

故而,要想发出好声音,切忌操之过急,字字着力。人们称这样的重音方式为高平重音,即虽然每个字都用心用力了,但是正因为对每个字都用了几乎一样多的关注,反而让人听不出重点。此外,也切忌闷声闷气,自我陶醉,每个字都用很轻的重音发声方式,人们称这样的重音方式为低平重音,即虽然朗读者对每个字的发声都很沉醉,但由于每个字都被投入了几乎同样多的关注,反而让人感觉仿佛在听一个孩子拖声拖气地读课本。这两种发声方式都等于没有重音。

言语发声中,有电和没电的区别。经过前面对两种发声方式和三峡大坝发电原理的讨论,人们知道不管多重或者多轻的音量、强度的用声,如果一直保持这种发声状态,就发不出打动人心的“电”。要发电,那就必须让字与字的声音,像水电站上下游的水流一般,产生落差,切忌发声过程都是高平重音和低平重音。通过字与字之间的落差产生语言的重力势能,进而随着口腔推出,变成动能直抵听者耳朵,随即这股动能激荡起听者内心,产生被打动的“电能”。至此,声音的一次发电过程就完成了。

例如“我爱你”这句话,有的人读出来会让人心中为之一振,而有的朗读者读出来却让人毫无触动。究其根源,就是对字与字之间的这种落差的处理。以高平重音的发声方式来读,“我爱你”这三个字则字字夸张、字字强力。听到这样的读法,听众应该会有所怀疑,他(她)到底是不是只是嘴上说爱我,根本没动心呢?以低平重音的发声方式来读,“我爱你”这三个字则字字收敛、字字含蓄。听到这样的读法,有多爱不能确信不说,甚至听者可能产生这样的想法:他(她)爱我,为什么说出来都需要这么小心翼翼,生怕别人知道呢?而以有落差的重音发声方式来读,重读“爱”字就够了,“我或你”并不是重点,那就可以大胆选“爱”而舍“我”和“你”,让“我爱你”三个字的声音产生落差,才能成就带电的我“爱”你。相信这样的表达,听众不仅得到的信息是明确的、坦诚的,心里也会是有所触动。

发电:将理论照进现实

蓄势待发——让感情扩容。前面谈到了要想发电,上下游的水流之间必须有足够的落差,才能让水的重力势能在下降过程中得到足够的加速转变成强大的动能。但是,仅仅是有落差就够了吗?显然不是。比如人们筑起一个水坝把一条小溪拦住,然后再从175米的高度把溪水放下去,溪水在往下降落的过程中,随着重力势能逐渐转化,动能也会越来越大。但是,这股动能能像三峡大坝的水流一样,把大涡轮发电机组带动,实现年发电量超过1000亿千瓦时吗?显然不能。那么问题出在哪?显然就在于水的库容不够。换言之,只是声音与声音间落差足够还不行,还得让重音的声音蓄积的库容也足够大,这样,在同等高度上倾泻而下的能量才能更大。而这里所讲的“声音库容”,用一个大家更熟悉的词来表达,就是“感情”。在言语发声里,可以通过三个步骤来给声音的大坝里注入足够的感情,分别是情景再现、内在语、对象感。

情景再现,即以稿件提供的材料为原型,使稿件中的人物、事件、情节、景物等,在朗读者脑海里不断浮现,形成连续活动的画面,并不断引发相应的态度、感情,这个过程就是情景再现。用一句话来总结,也就是根据稿件所描绘的场景,进行头脑中的复现。[2]但是这里的复现情景,绝对不应仅仅是指“看到”,只是复现“看到”的景象,这样是不立体、不全面的,还需要“闻到”“听到”“触到”。很多人平时跟人说话,尤其是用乡音交流时,手舞足蹈,声色俱佳,表意表情精准到位,但是一旦让他拿着稿子“正式”地好好读一读时,就会发现好似变了个人,读不出生活中那股子鲜活气了。这就是因为生活中的人们交流发声是完全沉浸于情景中的,在看到了、听到了、闻到了、触到了环境中的事物后,能够做出直观表达,而拿到稿子后就缺乏这种立体式的感受,故而得在不到足够的环境刺激时,感情就酝酿得不够充沛。

内在语,即那些在播音语言中不便表露、不能表露或没有完全表露出来、没有直接表露出来的语句关系的本质,用一句话总结就是,作者想表达但没明说的意思。[3]在此继续用戴望舒的现代朦胧诗《雨巷》节选的那两句为例:“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这几句诗,看似是写作者盼望遇见一个姑娘,但是走心的读者在查阅过这首诗的写作背景后,就会知道《雨巷》其实写就于1927年大革命失败之后,那时革命党人面对反动派的围追堵截,革命的曙光被白色恐怖所笼罩。《雨巷》里的姑娘,其实不是一个具体的姑娘,她是作者对革命希望的渴求。因此,一个“能发电,愿发电”的读者,一定会在发声前花点笨功夫,了解清楚所读稿件的来龙去脉,知其所以然,才能自然生发出真情实感。

对象感,即朗读者必须设想和感觉到对象的存在和对象的反应,并由此调动自己的思想感情,使之处于运动状态。一言以蔽之,就是作者想给谁看,朗读者想给谁听,得有个表达对象。[4]根据《雨巷》的写作背景和戴望舒的革命价值取向,可以综合判断出这首诗就是为那些迷惘中的革命党人写的。故而作为朗读者,人们在读这首诗时发声对象必然需要指向明确,而不是大水漫灌式地传达。时过境迁,虽然这首诗现在的对象已经不是百年前那些为了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志士,但是他们那些在迷途中的摸索、失败的苦痛、成功的喜悦也早已化作一抹信仰,流淌在每一个中国人的血脉里。故而,此处所谓的对象感,就是指每个人内心深处对美好生活来之不易的珍视以及对革命先烈们由衷的感激。

综上三大法门,人们方能给自己的那方“水库”蓄积足够的“水”,也就是人们所说的感情,然后才具备蓄势待发的前提条件。因此,拿到稿件,不由分说就见字出声是万万不行的,必须下一番笨功夫才行。

蓄势如何发——胖子瘦子论、高个矮个论。笔者常将构成文章的一个又一个方块字比作整齐列队的士兵,而不同的读者就像不同的指挥官。感情表现力强的指挥官,能发现一排士兵里有高个儿的,有矮个儿的,有体型偏胖的,有体型偏瘦的。

比如,一排士兵,身高都是1米8,平均体重是140斤,但是其中有两个士兵的体重达到了200斤。放眼望去,你会先注意到谁?毫无疑问,是那两个突出的200斤士兵。换言之,放在语言文字里,放在有声读物中,这两个语言文字的士兵因为其独特性,就成为我们应该强调的重音。笔者继续以《雨巷》为例:“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由于每个人对稿件的理解角度不同,所强调的重音也会不一样。此处,笔者以自己的理解为进行论述,比如“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世间的颜色五光十色,纷繁复杂,这里“丁香一样的”,进行了颜色的限定,故而笔者认为,这句话里重音只有一个词“丁香”。再比如“在雨中哀怨”,在雨中可以做很多事,如走路、跑步、淋雨等,这里强调了“哀怨”,这是区别于雨中其他行为的一个限定词,故而笔者认为这句话里重音在于“哀怨”。因此,除去重音“丁香”“哀怨”后,还剩下“她是有……一样的”“在雨中”这两组词,就好比两排士兵里个头一样高、胖瘦一样的存在。而重音“丁香”“哀怨”就是这两排士兵里个头最高或最矮、最胖或最瘦的存在。总之,相对非重音的“普通、寻常”来说,重音是“不普通、不寻常”的。也正因为重音和非重音间的“高矮胖瘦”不一样,它们的发音就要像它们的身高和体型一样:个子高的发音高,个子矮的发音低,个子普通的、寻常的发音不高不低,体型胖的发音长,体型瘦的发音短。通过声音这样高低、长短的变化,我们发声的能量就形成了。

结语

综上可见,言语发声要想动人,笨功夫少不了,“眼力劲”也得练。没有立体式地复现情景、背景资料的细致掌握、对象感的准确定位这些笨功夫做铺垫,感情能量的“三峡大坝”就筑不起来,没有对语言文字“高矮胖瘦”的敏锐洞察,胸中再多的感情也无法高低错落、倾泻而出。而这些能力的获得,绝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还需要朗读者结硬寨打呆仗,慢慢体悟。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感情能量的三峡大坝不是一天可以筑好的,但是只要有一日一砖一瓦的恒心毅力,终能声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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