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星”类仪式宝卷的神话天文观念

2023-01-23 16:19李永平
贵州社会科学 2022年12期
关键词:宝卷延寿抄本

李永平

(陕西师范大学,陕西 西安 710061)

《三国演义》中描述的诸葛亮生前祈禳顺星、拜斗延寿的观念和仪式,其实都来源于古老的神话观念。

学者刘万枝解释这些仪式说:“七星灯既然象征北斗七星,则祭七星灯,便是禳星法”,道教礼斗法会,多有拜诵五斗经,尤着重其北斗经。民间常有私人治灾解厄,并有请“红头”法师做禳星补运的。所以醮祭时,道场斗灯众多。万一灯光无故自熄,则认为绝大凶兆,顿起恐慌。这是“祈祷增寿之北辰信仰古俗之遗存”。[1]

准确地说,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祈福、延寿、禳灾仪式卷,背后都有着悠久的口头编创传统。该传统与族群的集体记忆知识结构以及口传文化时代传递、储存知识息息相关,因此其中保存了中国文化传统中的一些重要神话观念。[2]为便 于分析,在此将祈禳北斗、消灾解厄、延寿为主要功能的宝卷统称为“顺星”类仪式宝卷。该类宝卷大致有:故事卷,如《桃花宝卷》(1)《桃花宝卷》又名《延寿宝卷》《桃花延寿宝卷》《顺星桃花延寿宝卷》。《中国宝卷总目》著录编号分别有1124、1125,著录清光绪九年(1883)存孝抄本;清光绪十五年(1889)聚星堂抄本;清光绪三十年(1904)抄本;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谢凤倡抄本;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抄本;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吕定祥抄本;清宣统元年(1909)浦福廷抄本;民国九年(1920)沈义生抄本;民国十三年(1924)王月立抄本;民国十六年(1927)抄本;民国二十年(1931)吴穗璗抄本;民国二十三年(1934)抄本;民国二十三年(1934)孙耀明抄本;民国三十二(1943)李茂枝抄本(卷名 《桃花延寿宝卷》);庚午年念岵抄本;张均清旧抄本;清光绪九年(1883)存孝抄本;民国十五年(1926)吴玉润抄本;民国十八年(1929)周三全抄本(卷名《桃花斗法宝卷》),共计19种。本研究以陕西师范大学藏光绪十年抄本《桃花宝卷》(又名《顺星延寿宝卷》)底本,后文未注明版本均以此为准。;上寿宝卷,如《上寿宝卷》(又名《赵颜借寿卷》)(2)《上寿宝卷》前有《赵颜上寿偈》,共十句。此卷的主体故事是将赵颜求寿故事进行了形式上的改编。今存清光绪十五年徐寿贞藏抄本。参见车锡伦总主编:《中国民间宝卷文献集成·江苏无锡卷》(第3册),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年,第1401-1430页。《上寿宝卷》,《中国宝卷总目》编号0970 和1577,北京:燕山出版社,2000年,第236、379页。;吴方言地区科仪卷,如《禳星科仪》《解顺星宝卷》《禳星宝卷》(3)顺星宝卷又名《长寿宝卷》《顺星桃花延寿宝卷》。《中国宝卷总目》编号 1011,收录清宣统元年(1909)徐康宝抄本;民国癸亥(十二年,1933) 周翰宝抄本;民国三十年(1941)高凤梧抄本。参见车锡伦《中国宝卷总目》,北京:燕山出版社,2000年,第244页。三大类。

一 、“顺星”类仪式宝卷的拜斗情节与禳星科仪

《桃花宝卷》载:周公算出彭祖将于八月十五日命绝。桃花得知后要为彭祖施法延寿,她让彭祖备办香烛,要求“正厅上面排香案,南辰北斗供中厅。要请长生与本命,左右分排七盏灯。仙茶七盏当中供,半钟清水当净瓶。八月十四黄昏□,我到你家请吉星。”而后,桃花身披八卦罡单,下着五色凤服、仙鹤红裙,手持七星宝剑,口中念咒,请增福延寿星君下凡。北斗七星受邀下凡,桃花跪告表文,请求星君为彭祖延寿。星君为彭祖延寿至八百零三岁:“桃花小姐喜匆匆。拜送星君转玉宫。具化星图并纸马,收拾法宝转家中。回家禀上爹娘晓,彭祖如今寿延增。”周公请彭祖做媒,为周公之子和桃花定亲。周公选定大凶之日为婚期,以此为难桃花。桃花发现后,机智化解。婚后,桃花试探周公法力,先后对周公及丈夫施咒。周公无法化解,桃花因此受到了一家人的尊重:“周公肚里细思想,必定新娘巧计生。法术无边能利害,不可冲碰这新娘。合门亲眷多敬重,欢欢喜喜过时光。”卷末称:“若然不信此本卷,乃召迎娶闹谣谣。嫁娶诸般桃花,诸星退解传新人。周公之礼从来说,传流古迹到如今。大众听了顺星卷,出门常遇贵人星。”[3]

《桃花宝卷》以桃花女与周公的正面冲突为故事的核心情节。周公卜卦算出彭祖会命绝于八月十四日。彭祖在为自己备办丧礼的过程惊动了桃花,桃花决定为他拜斗延寿。和《三国演义》中描绘的诸葛亮祈禳延寿情节相较,卷中所载的彭祖延寿仪式为:“(彭祖)正厅上面排香案,南辰北斗供中厅。要请长生与本命,左右分排七盏灯。仙茶七盏当中供,半钟(误,应为盅)清水当净瓶。八月十四黄昏后,我到你家请吉星”。足见,南辰、北斗、长生、本命星君是拜斗仪式的关键,是整个延寿仪式中的祈禳对象。

“延寿”之外,“解退凶星”也是这一类宝卷中出现次数较多的神话观念。在古人看来,生活中的诸多不幸是冲撞凶星导致。因此需要禳解凶星、祈求吉星降临。吴方言区保存了一定数量的“顺星类”科仪卷,其中包括《禳星科仪卷》《解顺星宝卷》《禳星宝卷》。此类“卷子”即是用于禳星仪式,以求凶星退散、吉星降临、化灾解祸。常熟文广局收集整理的《中国常熟宝卷》“科仪卷”部分,有数种《中国宝卷总目》没有著录的禳(顺)星科仪卷:第一种《禳星科仪》是宣讲完香山斋卷本后,举行退星仪式时所念,其中内容是从正一教的本子中节选而来,下称《禳星科仪Ⅰ》(4)《中国宝卷总目》著录《禳星科仪》(又名《禳星宝卷》)三种版本,有民国四年(1915)王春发抄本,民国二十一年(1932)孔耀明抄本,穿月斋据王春发抄本过录本三个版本。《中国常熟宝卷》中的《禳星科仪》Ⅰ是从正一派道士的课本中节选过来,加进了一些佛号、佛语。封面由右至左分行署“甲申(2004)年九月二○○四年十一月”,余鼎君2004年11月抄藏本。参见常熟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编,《中国常熟宝卷》,苏州:古吴轩出版社2015年,第2212-2217页。;第二、三种《禳星科仪》均系常熟冶塘地区讲经中举行禳星科仪时所用,后文分别称为《禳星科仪Ⅱ》(5)该卷是记述常熟冶塘地区讲经过程中禳星的科仪。封面由右至左分行署“甲申年农历九月缮”“馀庆堂”“禳星科(冶塘)”,余鼎君2007年抄藏。参见常熟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编,《中国常熟宝卷》,苏州:古吴轩出版社,2015年,第2224-2228页。《禳星科仪Ⅲ》(6)该禳星科仪记述常熟冶塘地区讲经过程。封面由右至左分行署“庚午岁抄订”“居文沈”“禳星科”抄本,朱彩英藏本。参见常熟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编,《中国常熟宝卷》,苏州:古吴轩出版社,2015年,第2229-2235页。。其中《禳星科仪Ⅲ》所请天界神灵有“东方木德星君、南方火德星君、西方金德星君、北方水德星君、中央土德星君、太乙华阴紫气星君,二十八宿本命星君。紫微星君北极大帝,玄天勾陈天皇大帝。九天先天斗姥元君,昊天玉皇慈帝星君。北极玄卿大帝,日月两曜星君。五方五德星君,四气四耀星君。”[4]2229-2235

和《三国演义》中第103回的嘏辞相对应,《禳星科仪Ⅰ》祈禳嘏辞如下:

今宵坛下,宣卷禳星。保泰延生信人□□□(斋主姓名)合属当生本命星官陛下,星宫门下,度师奏受,经录奉行,禳星科范事,欲度凡某,宣召微臣,佛教弟子,詣家设坛忏悔。诚惶诚恐,稽首顿首,炉炷真香,虔诚上启。(拜)

《禳星科仪Ⅱ》疏文如下:

今宵坛下,顺星释愆。保泰延生信人□□□(斋主姓名)满家人眷等,凭术士以推祥云,凶星而冲照,特伸退度,调顺年庚。恭维当年太岁,至德尊神,执掌理于阴阳,权枢机于造化,推五行之气象,奠八卦之移宫。或临命限之中,或奠方隅之内。神机之曜,众煞之尊,顺则降于祥,逆则降于祸。存于厚祷,鬼乎神宁,有感即通,叩之必应。普垂恩贶,易祸呈祥,大德曲谏,小诚仰乞,回凶化吉。俾凶星而斥命,祈吉曜以临垣。顺正宫庭,安宁宅宇,消灾解厄,请福延生。法众虔恭,酒行初献。

根据相关道教科仪文献及研究,三种“禳星科仪”的主要仪式带有明显的道教科仪色彩。(7)本文仪式划分,参考了陈耀庭的《陈耀庭道教研究文集》,上海:书店出版社,2015年;潘崇贤、梁发主编的《道教与星斗信仰》,济南:齐鲁书社,2014年。

苏州地区的宣卷先生奉道教的斗姆正神为祖师,做“拜斗顺星”法事,为人消灾解厄。宣卷先生“禳星”时唱的“顺星类”宝卷(或作《禳星宝卷》《退星宝卷》),所请的神有:如来、弥陀、药师、玉皇、观音、势至、文殊、普贤、玄天、三官、三茅、六十甲子、南斗六司、北斗七星、十二宫辰、二十八宿、南极长生、当生太岁、护法韦陀等。神位摆放上与我国台湾地区至今保留的安斗拜斗的仪式相同。(8)盂兰盆会之际,米斗盛米,斗内由两方斜插二支木剑,中央置一面圆镜,及剪刀、尺、秤、算盘、钱、土等,并在桌前供牲礼祈祷。这称“斗灯”,是禳境内邪鬼,祈求天赐福,合家平安,农工商业隆昌之意。 〔日〕片冈岩《台湾风俗志》,陈金田译,台北:众文图书公司,1990年,第611页。

“禳解”开头是“天罗星、地网星(以上是灾星),奉请紫微星君来退解,释迦文佛保延生;天关星、破军星,奉请文曲星君来退解,弥勒尊佛保延生;罗计星、气孛星,奉请龙德星君来退解,药师七佛保延生。”(9)据民国二十一年(1932)孔耀明抄本《禳星宝卷》。参见车锡伦《中国宝卷研究》,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222页。常熟的“受生宣卷”上宣讲《桃花延寿宝卷》《合家欢宝卷》《借寿宝卷》,还举行《观音忏》《上寿退星》“授生宣卷仪式”。做会期间,举行禳星祈福仪式时使用《顺星科仪》。讲经先生做会写的“牒头”上书有“北斗七星元君恩光烛照”,这位“北斗七星元君”便被苏州宣卷先生奉为行业祖师,也是做会“退(禳)星”却灾时祭拜的主神。

“顺星类”宝卷与禳星科仪,均根植于拜斗禳灾延寿的神话观念。民间为禳病而拜斗,要设置星灯象征北斗星神,行斋醮之仪而禳之。据民国时期《桂平县志》载丧葬的大殓习俗:“棺内奠小板,长与尸齐,上画斗宿,名“七星板”[5]。当时民间社会的建醮,有举七星旗吶喊、挨家挨户禳荡驱邪的习俗。此俗在西南少数民族地区也有类似的存在,如彝族送祖灵仪式要设立“尺克”道场(10)“尺克”是彝族祭祀活动“列目丛毕”的组成部分之一,毕摩在仪式中主持念诵《尺克经》。具体参见周翔《四川小凉山彝族“列目丛毕”的毕摩经诵研究——以马边彝族自治县仪式为例》,《大音》2012年第6期。,送祖灵过北斗星座关口。贵州威宁彝族的《指路经》有“布摩死了后,朝着北斗去,归宿于始楚”[6]一类的记载。

河阳宝卷中把北斗星君看做消灾祈福的尊神:

北斗九君,乃天地根。扶危解难,有方便门。十二时属,三元气存。斡旋造化,成就天人。罡神指处,鬼宿停轮。……消灾解厄,洗罪延生,大悲大愿,大圣大慈!中天北斗七元星君中天北斗中列圣高真!延生保命、度厄消灾、扶衰散祸益算七员官君!启经教主、前圣汉明帝君!天京本命元辰!伏望洪慈。俯垂鉴诵。[7]

余鼎君收藏的另一篇《延生星忏》,是请星煞宽恕众生罪孽的仪式卷。其中“星主诰”云:

大罗天阙,紫徵星君,尊居北极之高,位正中天之上。佛号金轮炽盛,道称玉斗玄尊。璇玑玉衡,齐七上政。总天经地纬,日月星宿约四时,行黄道紫垣,万家宗师,诸天统御。大悲大愿,大圣大慈,万星教主,无极元皇,中天紫微,北极大帝。乾坤大德,广覆载以群生;日月重光,普照临以万惠。凡伸恳祷,仰祈。[4]2263

总之,以往学界对宝卷的研究集中于故事宝卷和教派宝卷,对仪式卷整理和研究非常少。对“顺星类”禳星拜斗、禳灾延寿宝卷的关注更是非常有限。应当认识到,禳星科仪与拜斗仪式源远流长,包含在原始宗教中的礼斗、拜斗仪式,在神授经卷产生的秦汉时代,转化为原始道教中的拜斗经。“神授天书”经卷传统与道教道场仪式结合,逐步形成了“顺星”类仪式宝卷。

二、“顺星”类仪式卷、禳星科仪与拜斗仪式溯源

在世界范围内,隐蔽的自然法则是人文秩序形成的母胎,而天道运行是自然法则的核心。考古研究发现,古代埃及金字塔、世界范围内巨石阵、距今约4000年的中国陕西襄汾陶寺日影观测系统及其他古代纪念碑,都有观天象授时的功能(11)具体参见陆航:《从“观象授时”到“数理天文”农历纪年展现华夏文明多彩成就》,《中国社会科学报》2022年1月28日。。上古遗存的拜斗仪式正是这一“天道-人文”秩序的一部分。顺星类宝卷中祭星、礼斗的北斗本命神信仰,是这一隐蔽秩序在人文领域的表现形式。以星宿的位置解释吉凶祸福,源自初民的存在方式对隐蔽秩序的理解和定位。

追溯拜斗仪式的起源,应当说从新石器时代的星相观察、到中古时期对于北斗七星的集中祭祀,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历史阶段。

从考古材料看,我国史前就已经有粗略的北斗信仰框架。1980年,考古学家在山西吉县东城乡西村清水河畔柿子滩,发现一处中石器时代文化遗址,其中有一幅由赤铁矿石所绘岩画,画中正面女性人物,头顶羽冠,双臂平举屈肘向上,头部上方有七个呈弧形的红色圆点,两腿周围分布有六个圆点。冯时认为遗址年代与北斗七星指向二分点的年代一致,女巫脚下的星点从位置上则与南斗一致,这与古代中国人观念中的北斗主死、南斗主生相吻合。“这幅岩画极有可能就是女巫祈禳北斗以求延寿的物质遗存”,足见“我们的祖先就已经将北斗奉为天神”。[8]137距今约六千年前的河南濮阳西水坡45号墓,出土了仰韶时期以蚌壳堆塑的龙虎等图案,其中蚌塑三角形与两根人胫骨构成铲形图。冯时认为其中的人腿骨代表古人测时的“髀”,此处的北斗形象(12)这种葬俗在今天依然能找到蛛丝马迹:北京地区的旧时的丧礼中,入殓前(土葬)先在棺底铺上一块红色的“七星板”(或铺一块水红色的布,摆上七个铜钱呈北斗星状),谓之“垫背钱”。在七星板上铺黄绫子绣花的棉褥子,俗叫铺金,褥子上绣海水江牙、八仙过海等图案,意思是指示死者的灵魂升天。“完美地体现了这两种计时法的精蕴”[8]379。

从文字记载来看,中国先秦就有星斗崇拜和星占之说。先民崇敬天象,并以天象变化预测人事吉凶,尤其是南北斗主人生死,影响很大。《诗·小雅·大东》曰:“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易·丰卦》曰:“日中见斗”“日中见沬”。西周时人已有向北禹步(13)禹步,即祷神仪礼中常用的一种步法动作传为夏禹所创,故称禹步。因其步法依北斗七星排列的位置而行步转折,宛如踏在罡星斗宿之上,又称“步罡踏斗”。、祈求延寿之事。如,放马滩秦简《日书》乙种165号简即载:

禹须臾·行不 (注:甲种“不”脱) 得择日:出邑门,禹步三,向北斗, 质画地,视之曰:“禹有直五横,今利行,行无咎,为禹前除道 (注:甲种做“得”) 。”[9]

从马王堆汉墓“神祇图”帛书题记可知,早在战国之际,以拜北斗来治病延生的信仰就已存在。延及秦、汉两朝,朝廷设坛以奉祀北斗。《史记·封禅书》说:“及秦并天下,令祠官所常奉天地名山大川鬼神可得而序也。”“而雍有日、月、参、辰、南北斗、荧惑、太白、岁星、填星、(辰星)、二十八宿、风伯、雨师、四海、九臣、十四臣、诸布、诸严、诸逑之属,百有余庙”[10]。《晋书·天文志》云:“北极五星,钩陈六星,皆在紫宫中。北极,北辰最尊者也,其纽星,天之枢也。天运无穷,三光迭耀,而极星不移”[11],天枢就是天之枢纽。由于北斗曾经是上古时代的授时主星,并且又与璇玑有着某种密不可分的联系,因此,只能从距天极较近而又明亮的北斗七星中拣选极星。北斗七星作为一个完整“星官”,与当时的真天极的距离最近,因此,北斗充当过当年的极星,而且也是惟一有资格作为极星参与授时,北斗的授时作用使它成为北天中央最重要的星官。[8]130-137后世文献经常把北斗与北极星并称“斗极”,并当做“太一帝君”祭祀崇拜。而这一传统在上古时期就已经形成。

华夏文明的农耕性质,决定了每个时代天文学与生存本身都联系密切。古人观察到节气的变化与星象位置之间的关联,开始关注星辰的运行规律。大约在春秋时期,中国古天文学从“治历明时”转向“占星祈禳”,在星象之中加入谶纬政治内容,以此佐证专制皇权的合法性。其后《史记·天官书》《汉书·天文志》中将天体与政治制度相对应,形成了神话天文学,包括分野说、三垣说。分野说,即将诸侯封地的方位与天上的星宿位置对应,以星宿的特征(如颜色、明暗程度)预测政治风云。而三垣说,则是将二十八宿分为三部分,包括紫薇垣、太微垣、天市垣;其中紫薇垣是统治阶级的住所,象征天上的帝居;太微是政治机关,包括将相、诸侯;天市,即天上的都城集市。

原始道教吸收了星辰崇拜中的政治话语,并对其进行以宗教教义为导向的改造,编撰了礼斗祈福、延年、消灾、驱邪的经书。如《玉清无上灵宝自然北斗本生真经》《太乙元真保命长生经》《洞真上清开天三图七星移度经》《上清金阙帝君百斗图诀》《太上玄灵北斗本命长生妙经》《太上说南斗六司延寿度人妙经》《太上说东斗主算护命妙经》《太上说西斗记名护身妙经》《太上说中斗大魁保命妙经》《三官北斗经》《北斗延生灯仪》《北斗七元星灯仪》《告斗科仪》等。据《北斗七元金玄羽章》所载,七星职责分别为延生、保命、度厄、消灾、扶衰、散祸、益算等。[12]因此,人们可于三元八节、本命生辰,在北斗下日置坛场,投告北斗本醮谢真君,礼拜北斗真形,持诵北斗九星君、三台星君、大圣北斗七元君名号,祈福祈生、消灾除难、永离轮回之苦。

礼斗科仪是道教最主要和常用的祈福消灾法事,道教的打醮仪式常在做会延寿时举行。祭拜北斗,主要在祈求延生长寿、扶衰散祸、治病保命、消灾忏罪、度厄救急。张道陵编撰《太上玄灵北斗本命长生妙经》云:“北斗,司生司杀,养物济人之都会也,凡诸有情之人,即稟天地之气,阴阳之令,为男为女,可寿可夭,皆出其北斗之政命。”[13]349

道教斋法和经书,在民间流传过程中,由于法会主持人与宣卷先生合流现象的存在,早期朝真礼斗的经卷被改造或者借用为宝卷拜斗仪式卷。其中常熟地区,宝卷传承人、学者余鼎君抄藏的“顺星类”仪式宝卷显得尤为突出。除去前文介绍的三种禳星的《禳星科》仪式卷之外(14)常熟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编,《中国常熟宝卷》,苏州:古吴轩出版社,2015年,第2212页。一种是从正一派道士的课本中节选过来,加进了一些佛号、佛语。封面由右至左分行署“甲申(2004)年九月二○○四年十一月”。另一种是记述常熟冶塘地区讲经过程中禳星的科仪。封面由右至左分行署“甲申年农历九月缮”“馀庆堂”“禳星科(冶塘)”,余鼎君2007年抄藏。,还有《星宿宝卷》一种(15)常熟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编,《中国常熟宝卷》,苏州:古吴轩出版社,2015年,第2308页。,正一派道士的课本《朝真礼斗玄科》一种(16)常熟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编,《中国常熟宝卷》,苏州:古吴轩出版社,2015年,第2265页。朝真礼斗,就是朝拜高真,礼拜北斗。朝拜北斗可延生保命,消灾消难。封面署“朝真礼斗玄科”。余鼎君抄藏。当地因重病而举斋宣卷,要拜《朝真礼斗玄科》。拜完《朝真礼斗玄科》再跪念《禳星科范》。,《九皇灯科》一种(17)常熟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编,《中国常熟宝卷》,苏州:古吴轩出版社,2015年,第2218页。实即《禳星科》。正一门道士的课本,无多大改动。本书所收冶塘的《禳星科》就从这个版本搬移来的,两相差异很小。封面由右至左分行署“辛卯年八月 余鼎君印”“馀庆堂藏”“晚朝灯科(九皇灯科)”。。抄藏者不详的一种,即“退星”仪式卷《杨柳扫帚退星仪》(18)常熟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编,《中国常熟宝卷》,苏州:古吴轩出版社,2015年,第2236页。记述请一百二十位菩萨,解退一百二十个凶星。封面由右至左分行署“馀庆堂”“星宿宝卷”。卷末署“乙酉年正月二○○五年二月重抄”。斋主有病有难,或者运程不佳,诸事不顺,举香山斋,要讲此卷。,其中《杨柳扫帚退星仪》“退星”仪式卷要用两根杨柳枝和两把扫帚做道具。杨柳是观音的法器,扫帚横扫妖魔鬼祟除去彗星(这种退星方式在江苏尚湖及周边乡镇流行)。

在天人感应的观念影响下,人们认为星象不仅仅掌控着季候,还主宰世人的生死祸福——《太上玄灵北斗本命延生真经》将十二生肖附属于北斗七星君,北斗七星君成为主宰世人生死祸福的本命星君,命星观念就形成了。因此也就有了《三国演义》小说中的诸葛亮观天象所谓“客星倍明,主星幽隐,相辅列曜,其光昏暗”的描写。同时我们也就明白《三国演义》中为何出现司马懿坚守营中,忽然看见一个明亮的大星,“光芒有角,自东北方流于西南方,坠于蜀营内”,因此喜出望外,做出孔明死这一判断的原因。

两汉之际,有关北斗星是“本命神”和“主人寿”的信仰就已经形成,道教兴起之后,继承了从前北斗信仰中的星占、司杀、王权、主寿,又结合了自身的宗教发展需求,提升北斗信仰在修炼、科仪中的地位。同时形成了北斗主死、北斗司命的信仰。道教的神仙谱系以三垣四象为基础,其中很多神灵都有对应的星辰。在道教的星辰信仰中,影响最大的是星命观念。“生民茕茕,各载一星,有大有小,各主人形,延促衰盛,贫富死生。”[14]人与天上的星辰相对应,人事变动与星象相互影响。东汉时期,出现了大量论述北斗司命的纬书。其中,《春秋斗运枢》将北斗七星与十二生肖相联系,将十二生肖分配给七位北斗星君。世人若想延寿,应向掌管自己属相的星君祈求。

为了延寿治病、消灾散祸,汉代拜斗的行为较为普遍。《西京杂记》及干宝《搜神记》都有记载,汉高祖时宫中有向北极星祈求长寿的风俗:“八月四日,出雕房北户,竹下围棋,胜者终年有福,负者终年疾病。取丝缕,就北辰星求长命乃免。”[15]《三国志·吕蒙传》在讲到吕蒙病重时,提及孙权为缓解他的病症,请道士拜斗:“命道士于星辰下为之请命。”[16]传记虽未详细描述如何请命,但通过缓解病症这一目的,以及于星辰之下请命这一行为来看,应当是属于拜斗延寿的范畴。

人类早期的天文知识是通过神话编码进行记忆和传播的。 民间文学作为文化大传统,它记录了这一传统。上文所述的几种禳星科仪中,总是先拜请四方神和斋主本命星君,进行赞神、上香、念咒等一系列活动,辅之以步罡踏斗,注重沟通人神,通过上供祭品(香烛、果品)和模仿星斗运行以达到延寿的目的。《北斗本命延生真经》载,世人若有种种祸厄:“急须投告北斗,醮谢真君,及转真经,认本命真君,方获安泰,以至康荣,更有深妙,不可尽述,凡见北斗真形,顶礼恭敬。”[13]347诵太上玄灵北斗神咒,有回死主生之功,有消灾度厄之力。北斗七星君,是天上的大神,主宰世人生死祸福,此经教我们在本命日、生辰及三元、八节、北斗下临之日等特殊日子,沐浴斋醮,诵经,向自己本命星君祈求,可以治病延生,扶衰度厄。(19)桥本敬造:《中国占星术的世界》,王仲涛,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年,第181页。延续至今的年俗中,农历正月初八是“顺星节”。民间以正月初八为众星下界之日,制小灯燃而祭之,称为“顺星”,也称“祭星”“接星”“本命星”。正月初八晚上,人们无论是否去庙里进香祀星君(即顺星),等天上星斗出齐后,各家都要举行一个顺星的祭祀仪式。祭星时,要在案头、灶台、门槛、锅台等处各放一盏“金灯”(黄灯花)并点燃,叫“散灯花儿”,有避除不祥之意。许多人在自己的本命年,要在这天祭拜顺星。《燕京岁时记》:“初八日,黄昏之后,以纸蘸油,燃灯一百零八盏,焚香而祀之,谓之‘顺星’”[17]。

三、“顺星”类仪式卷与神话天文观念

文本和仪式彼此之间的彰显和渗透,构成了中国古代文化的两个核心部分,所以检视文本书写中的仪式结构和仪式实践显得尤为重要。顺星类宝卷所记载的顺星情节背后是民间星斗信仰的文化大传统,这一文化传统背后的自然秩序是中华文明所处的地理位置。

中华民族生活在北半球中纬度的黄河流域,从这里最易观察位置基本恒定不变的北斗七星。当古人仰望满天星斗,试图参透浩瀚苍穹之中繁星闪烁的秘密时,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以北极为中心,半径36度的恒显圈。(20)华夏文明处于北纬36度左右的黄河流域,因此华夏民族观测到的天空中,存在一个终年不没入地平线的常显区域。这个区域以北天极为中心,以36度为半径的圆形天区,被古人称为恒显区。孔子以常显不隐的北极星譬喻贤德的帝王,说道:“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18]北辰即北斗,它凭借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居于古代天文学的核心位置。

在古代,北斗的首要功能是观象授时以定乾坤。通过观测北斗斗柄的指向,确定时令、厘定历法。《尚书·尧典》是记录中国古人观测北斗的最早文献,它讲述了羲氏与和氏如何观测璇、玑、玉衡,以察得失。《鶡冠子·环流》记载到 “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19]这表明古代人发现了北斗运行与季节更迭之间的关联,据此创建了中国传统的斗建系统,并将其与地理坐标系统结合,建立起了“月建小时”的厘定系统。封建王朝确立之后,皇家将以北极星为中心的天体皇朝化,赋予其政治色彩和象征意义。纬书《河图始开图》说:“黄帝名轩辕,北斗神也,以雷精起。”“黄帝名轩,北斗黄神之精。母地祇之女附宝,之郊野,大电绕斗,枢星耀,感附宝,生轩。胸文曰:黄帝子。”[20]由此,北斗星君成了黄帝的化身。

可以说,先民仰观俯察发现的以“天道”运行为基础的自然秩序,是所有人类人文活动的“元秩序”。所以说,天文和人文两个维度,天文是人文的逻辑前提,人文是天文的理论基础,二者互为表里。文学、民俗、仪式等文化文本中广泛存在的北斗信仰同样是自然秩序的表征。农业社会,天象观测、天文历法是最重要的文化大传统,它对文字书写传统的影响可谓一脉贯之。因之,今天所见的古代综合性类书,全都把“天部”列于首位。历代史学著作都有天官志、天文志、天象志、祥瑞志、律历志等内容。

“神话”是人类文化最深层的基因编码,是酝酿分蘖文史哲的共同母胎。从中国的实践可以看出,中国的神话天文是从书写圣人的执掌通天、通神及祭祀活动中初露端倪的。《礼记·礼运》云:“故圣人参与天地,并于鬼神,以治政也。”[21]799“圣人作则,必以天地为本,以阴阳为端,以四时为柄,以日月为纪。”[21]814《周易·系辞上》说:“天生神物,圣人则之。天地变化,圣人效之。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22]从中国人的上帝“天”开始,中国人观测自然 “天象”(星相)与地对应形成地理分野,与人事相参,形成天命观与“星命”学说。早期儒学将天视为人类道德的终极根源,天无所不能,是超验神学的依附所在,“天命”“天时”“天道”等表述就是这一内容的反映。所谓圣人,“与天地参”“德配天地”。

古代从事文史著述的知识分子,正扮演了天人合一神话中“与天地参”的角色,他们谙熟天象观测、计算分野以及占星术,对天象观察的政治神学话语表述同样谙熟于心。他们穿绘有“九星二十八宿”的朝元冠服,佩戴“通天冠”参与正旦大会、冬至大会等祭祀活动[23]。《史记·天官书》记载,精通天文历法的“传天数者”,在高辛之前“有重、黎;于唐、虞,羲、和;有夏,昆吾;殷商巫咸;周室,史佚、苌弘;于宋,子韦;郑则裨灶;在齐,甘公;楚,唐眜;赵,尹皋;魏,石申。”[10]1343现代研究已表明,巫、祝、宗、卜、史等在人类文明早期均是“传天数者”的“圣人”的原型。因此,顾炎武在《日知录》中说道“三代以上,人人皆知天文,‘七月流火’,农夫之辞也。‘三星在天’,妇人之语也。‘月离于毕’,戍卒之作也。‘龙尾伏辰’,儿童之谣也。”[24]

神话天文是神话历史地理的一部分。人类对于数理、空间、时间的最早认知就是在构建天文神话的过程中获得的。在周朝中后期的星兆学经典文本中,“二十八宿”与地面领域相对应,这种对应叫作“分野”。按照这种“分野”,“九州”或十二个分野国(战国)被秦国相继消灭,并促成公元前221年秦朝这个统一帝国的建立。正如司马迁所说:

二十八舍主十二州,斗秉兼之,所从来久矣。秦之疆也,候在太白,占于狼、弧。吴、楚之疆,候在荧惑,占于鸟衡。燕、齐之疆,候在辰星,占于虚、危。宋、郑之疆,候在岁星,占于房、心。晋之疆,亦候在辰星,占于参罚。[10]1346

在观测天文并为之赋予神话意义的过程中,人类逐渐完善对于时空的认识。以天文论人事,从而建立起一套阐释宇宙生成演变,拱卫世俗权力的谶纬政治神学。这一套政治神学设计是通过星官的“星占”“兆”“气数”与政治合法性联系起来的。与“五星聚奎”的吉兆相对,“荧惑守心”恐怕是中国历史上臭名昭著的政治神话。学者研究指出,中国史籍记录的全部23次“荧惑守心”中,据考有17次是故意伪造的。[25]《史记·秦始皇本纪》载,36年荧惑守心,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黔首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始皇知道后,遣御史逐问,莫服,尽取石旁居人诛之,因燔销其石。绥和二年仲春,有人向汉成帝报告出现了“荧惑守心”天象,成帝为了禳灾避祸,遂逼宰相翟方进自杀。伶州鸠说武王伐殷的时辰,正合于五位、三所,所以能够取得胜利。伶州鸠对周景王述武王伐纣时的天象——“月在天驷”,即指天蝎座π星( Scoπ,正是二十八宿中房宿的距星)。[26]

学者朱磊研究还发现,“中土”神州与北斗圈定的仙境天国相对应,诞生了崇尚“中土”的“神话中国”,形成了持久的中国中心论和优越心态。[27]北斗的信仰还有许多表现形式,在此不一一列举。总之,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北斗的意义绝不止是天文学的,它凭借着“宇宙主宰”的地位,深刻影响了政治、建筑、文学等中华民族历史的方方面面。

四、余论

简言之,斗醮、礼斗仪式的核心是请神、祭神、告神、送神,以此祈求北斗星君庇佑的神话想象。踏罡步斗则是通过模仿北斗的运行轨迹,以求获得北斗七星的生命力和能量。升斗法是道教的炼养之术,通过存想北斗以获得长生。

在中国传统文化当中,天文就是国家占星术(judicial astrology),它成为一种政治性质很强的学术——天人之学。“彗孛飞流,日月薄食”等自然现象皆本于地而上发于天。换句话说,中国古代天文学是唯一不可或缺的国家学科,其中的历法本身就具有强烈的政治上的象征性,如果追溯思想上的渊源,颁历的目的具有极强政治意图,接受任命就是受天命而成为天子,以公示万民,代表天统治天下。[28]大一统体制中,道士和地方神灵信仰,它们的权威都从上天派生而来,并以各种渠道得到表达和合法化。从“天人合一”观念发展来的拜斗、礼斗禳星的“神话天文学”体系,包括了星体命名、星官体系、分野学说、星命学说,最终以 “星占”(21)星占历算之学是把握宇宙的知识, 古人给彗星命名,这些彗星有着各色各样的名称。如赤灌、白灌、天箭、蒲彗星、竹彗星、苦彗星,等等,都是人们按照它们各自的形状和色调给起的。在每幅星图下还附有占辞,这些占辞差不多都与战争有关。赤灌:兵兴,将军死。白灌:见五日而去,邦有亡者。蒲彗星:邦灾,多死者。北官。参见安居香山《纬书与中国神秘思想》,田人隆,译,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73页。李约瑟(Joseph Needham)和艾利亚德( Mircea Eliade)不约而同地指出的,古代中国的天文学知识,通过象征、暗示与种种相关的仪式,把一种据说是正确的、符合自然轨则的空间格局传达给人们,使他们建立合理的思想的基础,并使人们的各种各样观念与思想在这个基础上保持着统一连续与和谐。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科学思想史》,中译本,北京:科学出版社;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米尔恰·伊利亚德( Mircea Eliade)《宗教思想史》(第2卷),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1年,第471-473页。“择日”“星命”“谪仙临凡”等仪式、神话或者传说一道构成话语系统,对生活世界的时间、空间和人事活动做出规定,实现对人存在意义和价值的“检视”和“立法”。“顺星”类宝卷中的禳星、拜斗延寿仪式正是中国特有的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的一个环节。受道教影响的民间信仰还有“魁星点斗”“踏罡步斗”“存身入斗”等神话观念。人们希望北斗能“加盟”助推“德福配享”的古老神话信仰,通过人事上的“修行”渴望天道有常、人事与天道榫卯,达致福星临凡的美梦。由于这些仪式的神话观念源自北斗神话信仰,因此带有极强的本原解释力。

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针提出了神话的“特许状”(charter)理论:对人类文明早期,神话“建章立制”、控制行为准则、赋予制度以尊严和权威规范的现象加以概括指出,神话不是消遣的故事,而是一种洗练的、主动的力量。它不是一种理智上的说明或虚构的想象,而是原始信仰与道德智慧的一张实用的执照。由于源自向上的神性天空的北斗神话信仰,神话天文的权力被马林诺夫斯基提炼称为“社会宪章”(sociological charter)或者行为上可供追溯的道德榜样(pattern),或者巫术荒古时代至高无上的奇迹。[29]

致谢:本文得到了许多同行的支持帮助:扬州大学王定勇教授无私提供了一种禳星宝卷。常熟非遗传承人余鼎君先生给予禳星科仪卷和做会资料。贺州学院刘永红教授把收集到的有关宝卷材料无私赠予。靖江文联前主席黄靖组织了宣卷的田野调查。另外,确定题目后,研究生张潇予收集了部分材料,在此一并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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