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社会人的主体性际遇

2023-02-06 22:09王天恩
青年学报 2023年6期
关键词:编码人类数字

王天恩

数字技术正在从根本上改变人类社会,数字日益成为社会生活的基础。在数字中国建设中,深入数字的信息基础并在人的存在方式转换层次理解其影响、探索数字社会创构,从而在探明创构过程中人的主体性特殊发展形势的基础上,明确其发展际遇,当是事关数字中国建设实践和人的发展的重要工作。

一、数字社会的信息基础及人的存在方式转换

作为信息编码,数字与信息的关系涉及数字社会的信息基础,因而关乎数字社会对人类存在方式的影响。当代信息科技的发展越来越清晰地表明,信息既不是物质也不是能量[1],而是感受性关系[2]。把信息理解为感受性关系,对信息编码及其与信息的关系就可以有一个清晰的认识:信息编码是作为感受性关系的信息的物能化和观念化。信息编码有两种基本类型:信息的物能编码和观念编码。前者典型的如电信号和DNA 中的基因,后者典型的如作为自然类概括产物的概念和符号。在信息的观念编码中,概念编码和符号编码对于人类高层次发展最为重要。信息的符号编码有一种特殊的方式,那就是信息的数字编码。其之所以特殊,就在于它既可以是作为信息观念编码的符号编码,同时又可以是作为信息物能编码的物理编码。作为数字编码,“0”和“1”是信息观念编码中的符号编码;而“开”和“关”又是物能编码中的物理编码。正因为信息的数字编码既与信息的物能编码相关,也与信息的观念编码相关,算法就可以通过信息的数字编码将观念和物能结合在一起,从而在物能和信息关系层次构成了理论和实践的一体化[3]。因此,数据不是信息本身,而是信息编码,大数据是信息数字编码发展的产物。就目前发展阶段而言,作为以数字为直接基础的社会,数字社会是基于大数据,并以大数据驱动的人工智能——以ChatGPT 为代表的大型语言模型就是其最新发展——为主要特征的“信息—智能”社会。

由于信息与物能的不同本性,社会的数字基础意味着一个与传统社会不同的社会。由工业社会到基于大数据的数字社会,标志着人类社会具有根本意义的升级。作为数字化发展的产物,数字社会具有不同的性质和特点。当前信息技术的飞速发展,“将技术变革进一步推向数字化和数字社会,包括在人类工作场所更多地依赖人工智能(AI)和机器人代替人类。它还包括基于零工合同的‘零工’经济,这些合同提供了大量有限的工作。我们将‘数字化’定义为将模拟信息转换为数字格式的过程,该过程应用于商业、通信和工作,并且越来越多地应用于教育。数字化通过互联网增加了生活、学习和工作各个领域的速度和灵活性”[4]。在信息的感受性关系理解基础上,对数字和数字化可以有更到位的理解。信息是感受性关系,信息编码的最初形式是模拟编码,从屈指计数和结绳记事到电信号正是信息模拟编码的发展过程。而数字则意味着信息的数字编码,属于信息观念编码中具有特殊地位的符号,因此数字化是信息由模拟编码向数字编码的普遍转化。信息编码的普遍转化带来了数字社会的发展,从而带来社会生活的重大变化。鉴于数字社会带来的是具有根本性的变化,涉及从物能到信息发展的基础,深入到信息基础研究,不仅涉及数字社会的理解和健康发展及其相应问题的解决,而且是理解数字社会人的主体性的前提性基础。

信息科技的发展突出反映了技术的双刃剑性质。一方面,数字社会为人类生活所提供的全新基础极大地促进了信息的传播和共享,丰富了人们的生活方式,提高了社会效率,优化了社会的资源配置和管理。不仅如此,数字化和数字社会的发展带来了人类存在方式和生活意义的根本性变化。人越来越以信息方式存在将使人的社会化过程和自我意识的建构发生重要转换[5]。由于数字化带来了大数据和人工智能的发展,重复性的劳动越来越普遍地为机器智能所承担,人类主要从事创造性活动。数字社会的高创造行为特征必定导致人类生活轨迹的重大改变,这将对人类生活构成巨大影响,尤其是在社会数字化发展期间成长起来的青年,受到的影响更为显著。由于以信息为基础,数字社会的发展带来了社会、经济、文化等深刻、迅速而巨大的变化。“在21 世纪初,数字技术的发展还不到10 年。首先是移动电话(1991 年),然后是互联网(1994 年),它们不仅彻底改变了通信手段(通过电子邮件和新社交媒体的发展),还以一种既扩大又缩小代际差距的方式改变了社会关系和社会生活的性质。数字通信的惊人增长改变了信息获取和传播的方式、娱乐的接受方式、商品和生活方式的推广及人际关系的形成方式。”[6]智能手机、微信和从互联网到物联网的发展完全改变了人类社会生活。“Facebook 和WhatsApp 等社交网络成为寻找朋友、保持友谊和组织社交活动的重要工具,极大地推进了构建社会资本的新方式。”[7]数字社会发展带来的这些变化,为人类特别是青年提供了全新的发展条件。“‘数字社会’的接入分布不均,导致不同人群的物理和虚拟空间、活动、服务、社区之间的内在关系出现中断和分裂”[8],加剧了信息不对称,不仅造成了数字鸿沟,而且在此基础上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造成智能鸿沟[9],并出现了对隐私和安全构成新的威胁等问题。理解和把握数字社会这种变化的关键,就是深入理解从物能到信息的根本转换。只有在数字社会的信息基础层次,深入到人的存在方式的转换,才能深入理解这些变化。由物质文化向信息文化的发展转化就是现阶段的典型表现之一。

由于信息和物能的不同本性,信息社会具有与物能社会完全不同的发展速率,从而大大拉开了代际差距,这种发展转换在代际关系中体现得最为典型,对青年的影响尤为明显。“尽管重点在很大程度上是经济的,反映了青年可以期望从事的职业的核心作用以及他们可能希望拥有的职业类型(‘社会再生产’和‘社会流动性’),但这些变化因素产生的影响更为深刻。它们有助于塑造社会、家庭和公民生活以及文化形式(‘青年文化’),通过这些文化形式表达青年身份的版本。因此,在青年的经历与他们父母在人生历程中相同年龄和阶段的经历之间,可以看到代际连续性和断裂。这些因素增加了代际冲突和紧张的可能性,同时也提供了代际连续性和团结形式来应对困难。”[10]代际关系涉及人的社会化的最初阶段,由于从物能社会向数字社会转换造成的特殊代际差别,数字社会的代际关系将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这种紧张关系在青少年时期最为明显,因为孩童时期的父母控制逐渐让位于青春期的自由,同时孩子们仍然保持对父母的尊重和依赖情感。在刚成年阶段,父母与子女的关系往往变得更加轻松,因为从教育到工作的过渡定义了这个人生阶段,而父母的情感和物质支持也变得更为重要。”[11]在数字社会的发展过程中,由于人类存在从物能方式逐渐向信息方式转换,代际关系乃至所有社会关系都将相应发生变化;随着数字社会的创构和发展,代际关系由更多是物能性的向更多是信息性的发展。当生活的物能性支持逐渐为高度发展的数字社会所承担,信息性的支持就成了代际间越来越重要的连接纽带。当人工智能的发展使无人工厂普遍发展,人类生活逐渐从“物质的压迫”中解放出来,人际关系便由更多是“物的依赖”向更多是信息依赖发展[12],社会环境逐渐从以物能为主向以信息为主升级。这对人类发展具有重大意义,特别是成长中的青年。

由于处在成长过程中,存在方式的转换对于青年而言意义更为特殊;由于正处于可塑性强的发展阶段,青年对于存在方式转换具有更好的适应性。数字社会的发展将带来的这些具有根本意义的变化,意味着正在塑造一个完全不同的成长环境,从而将为人的主体性发展提供完全不同的条件,其中既有历史性的新机遇,又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正是从物能存在方式向信息存在方式的转换,使人的主体性面临全新际遇。

二、数字社会创构中人的主体性凸显

在数字社会,人类生活所发生的根本变化,就是由主要以物能方式存在到主要以信息方式存在的转换。数字社会代际关系的变化就集中体现了这一点,而将此扩展到数字社会的全球化发展,问题就更为清晰。

作为全球化发展的重要信息基础,数字社会确实有我们从未见识过的糟糕一面,以致福斯特(Christian Fuchs)最近认为,“我们当代的全球数字社会并不是一个宜居之地”[13]。全球化的数字社会是否宜居,在更深层次涉及人是以物能方式还是以信息方式生存的问题。毫无疑问,主要以物能方式生活,数字社会可能相对更不宜居,而就越来越以信息方式存在而言,无疑不仅会带来更多的便利,而且更重要的是可以为人类更充分发展提供更好条件。就人的类特性而言,全球化是人类发展的方向,而数字化对于全球化发展具有基础性意义。这种全球化基础的扩展带来的问题,正是需要通过发展来解决。人类数字社会发展的基本问题,则是人的存在由物能方式向信息方式的转换。人归根结底是信息方式的存在,信息文明的发展日益充分地体现了这一点。由于人的存在方式决定人的活动方式,在数字社会的发展中,主体性自身的生产将达到一个全新的历史发展阶段。人的活动方式形塑着人自身,“个人怎样表现自己的生命,他们自己就是怎样。因此,他们是什么样的,这同他们的生产是一致的——既和他们生产什么一致,又和他们怎样生产一致”[14]。在数字社会的发展中,人的主体性与其创造性越来越内在相关,人的主体性际遇在根本上取决于人的创造能力。对于越来越以信息方式存在的人来说,创造活动也将越来越是生活的基本内容。

随着人越来越以信息方式存在,人越来越在根本上是信息体,而作为信息编码,数字可以直接为信息体赋能。这意味着在数字社会中,人的社会化过程发展到一个更高阶段,人的社会化有了数字化的更深层次内容。数字社会给人提供了前所未有的信息基础,但前提是人首先必须被数字化。人的社会化是一个随着社会发展不断复杂化的过程,而这一过程的数字化将对人提出更高要求。特别是对于青年来说,从个人身份到数字环境的适应,都意味着社会生活将发生根本改变。“‘身份和社交媒体’从多个角度探讨了青年身份问题,首先从心理学和社会学的身份理论开始,然后深入探讨身份发展阶段的争议、身份作为个人资源以及通过社交媒体构建身份的复杂性。”[15]数字社会的个人身份形成意味着一个不同的社会化过程。数字社会的发展既包括个人身份的重新认定,又包括社会制度安排的变革。当个人数字化与社会的制度安排升级构成双向发展机制,数字社会机遇和挑战的交织将不断深化。

数字社会是一种不同类型的社会,它的有序运作产生了一种不同的社会特征。深入探索和理解“数字技术如何形塑人类社会”[16]就成了适应和把控数字社会的前提性问题。而如何面对和理解数字社会正在显现的社会形塑方式,则不仅涉及数字技术形塑人类社会的具体机制,而且涉及我们在其中的地位和作用等更深层次内容。数字社会及其发展的人类创构,意味着人的主体性的全面凸显。作为自在的存在,大自然是先在于人类存在的世界,而基于信息的数字社会则是人类自觉创构的产物。作为信息的特殊编码,数字在人类信息文明发展中具有独特地位。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数字社会逐渐成为人类社会的新形态。由于信息的创生性,以及物能基础上越来越广阔的信息空间延伸和拓展,数字社会的创构空前凸显人的主体地位。

在人类实践活动中,物能活动和信息活动具有原则区别。作为感受性关系,信息具有创生性、涌现性、相互性(reciprocity)和共享性等基本特性[17]。与物能守恒不同,信息是创造产生的。信息的创生性意味着信息世界创造是信息创生意义上的整体建构——创构[18]。面对物能世界,人们只能解释和改变它;而面对数字世界,人们则还可以“无中生有”地创造。在对既存物质世界的认识中,衡量标准是真实性,目标主要是事实;而在数字世界的信息创构中,衡量的标准是符合人的需要,目标主要是价值。对既定存在对象的描述性认识,我们必须尽可能保持认识的客观性,而在创构活动中,面对海量信息,人类则主要从自己的需要出发,采用对人有益、有用,能满足人的需要的信息。作为创生意义上的创造,创构是从未存在的感性对象的创设,它是基于人们的需要,根据所设立的潜在结果得到与之相联系的因素体系,并确定和控制这些因素的相互作用,获得所想得到的结果的过程[19]。正是数字社会的人类创构,空前凸显了人的主体性。这从创构的大数据基础及大数据的结构开放性和价值创生性[20]可以看得很清楚。

大数据的一个深层哲学内涵是人作为重要因素,可以通过调控其他因素,形成自己的预期结果,以满足自己的需要,因此,大数据以及在其基础之上的活动,使以人的需要为出发点,以满足这种需要为最终目的的价值取向和行动原则在哲学中得以彰显,从而使当代哲学与传统形而上学的关系更为清晰。传统形而上学从抽象普遍性出发,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把抽象普遍性达到的最后的本质当作哲学的终极追寻。在马克思那里,哲学的立足点和出发点已经完全回到了感性实践。回到现实生活实践,归根到底就是回到人的需要。回到人的需要这一根本基础,意味着以人的需要为出发点,真正以满足人的需要为最终目的。在大数据时代,无论创构什么,都是以人的需要为出发点,而不是以追寻现象背后的终极原因甚至绝对真理为终极目的。因果关系不仅描述自然存在的因果模型,还描述创构的因果模型。正因为如此,在大数据时代的信息分析中,发生了另一个重要转变:从热衷于精确度追求,转向由不精确数据分析大趋势规律。这与认识目的和实践需要有关,并不意味着客观性的丧失,更不意味着对因果关系理论本身意义的否定[21],与此相反,以人的需要为出发点,以满足这种需要为最终目的,所带来的变化都意味着数字社会人的主体性前所未有的凸显。

人是数字社会创构的核心要素,不仅是数字社会的创构者,而且是创构的出发点和最终目的,也就是被满足的对象和把握者。在数字社会中,人的主体性凸显表现为可以更加自由地选择自己的身份、角色、价值和目标,更加有效地实现自己的利益和需求,从而空前促进数字社会人的主体性发展。能够充分开展自我探索、实现自我发展,这样的社会条件对于成长中的青年尤为重要。青年是数字社会创构中最活跃和最有创造力的群体,在数字社会中,他们可以更好地发挥主观能动性,利用信息技术创生新价值。由于相互性既是信息的基本特性,也是人类学基本特性,这种价值创生效应也在相互性维度展开。相互性是同一整体的构成部分之间在整体过程机制中的相互依存、不可分割、彼此影响、共同行动的关系[22]。由于数字社会为信息发展奠定了全新基础,人和人之间的相互性将得到空前发展,从而在主体性充分凸显的基础上,大大促进主体间性的发展。人在数字社会创构中将日益展现出对他人的关注和尊重,不仅通过数字平台与不同背景和利益诉求的其他个人或组织实现更有效、层次更深的沟通与交流、协商与合作,而且主体间性将大大深化:从相辅到相成,在相互激励、相互成就中创造。主体间性的发展反过来又促进主体性的进一步发展,从而构成双向循环机制。这种双向循环也是人成长和发展的更高层次机制,尤其有利于青年的成长与能动性的发挥。

在数字社会创构中,青年的主观能动性将得到更充分发挥。技术和社会发展速度越快,越有利于青年作用的发挥。作为技术社会形态,数字社会为青年主观能动性的充分发挥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条件。由于信息的创生性,数字社会的创构和发展将通过创造活动条件的提升为人的创造力发展奠定前所未有的基础;由于信息的涌现性,数字社会条件下的创造要求越来越具有自主性;由于信息的相互性和共享性,基于互联网的数字社会创构和发展还会使人的主体性越来越具有向类特性发展的重要趋势;由于创造最符合人的本性,创造活动的发展使人的主体性不断凸显。更为根本的是,在数字社会条件下,人的活动越来越是信息性的,因而随着数字社会的创构和发展,人越来越以信息的方式存在和发展。正是存在方式的信息化,将在根本上极大凸显人的主体性——只是这同时也意味着,在数字社会中,不以信息方式存在也可能造成人的主体性迷失。

三、数字社会人的主体性迷失可能及其应对

数字社会的发展在为人的发展提供历史性新机遇的同时,也使人类生活面临新的挑战;而无论处于时代机遇近水楼台的受益者还是时代挑战的首当其冲者,必定大多是青年。在数字社会中,由于个人内外在条件的不同,人的主体性际遇不仅会有差异,而且可能会出现越来越大的区别。具有创造能力,人的主体性会日益凸显;不具有创造能力的人,主体性会逐渐迷失。数字社会的创构活动日益凸显创构者的主体性,不能参与数字社会创构的人则可能被智能社会“投喂”得主体性日渐迷失。

数字社会一方面为主体性的建构和生产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条件,另一方面也为主体性的“陷落”留下了无处不在的“沼泽”。在人的主体性生产更新升级和充分发挥的同时,会不可避免地出现一种与主体性生产充分发展相伴随的偏移,即由引领人的需要纵向发展的主体性发展向诱使人的需要横向膨胀的主体性偏移。后者的实质是主体性的迷失,“娱乐至死”就是其典型表现。这既与人的创造能力有关,也与数字社会特有要求构成的挑战相关。如何应对这些挑战,对于成长中的青年尤为重要。

劳动市场的数字化给青年的发展提出了新的要求,甚至会因急剧变化而构成越来越严峻的挑战。“在作为数字化结果的劳动市场上”[23],劳动工具和劳动对象都发生了根本变化,“这种根本性的变化将挑战社会为青年准备成年世界的传统方式。特定职业所需要的‘技能集合’(skills set)的观念被更具类的属性(‘软技能’)的组合所取代,正是这些类属性支撑着人的适应能力。现在,终身学习成为可能,以跟上劳动市场所需求的新型能力和基础能力。技能必须具有灵活性,才能具有当今的劳动市场价值。而作为其他技能的基础,诸如读写能力、数学能力及日益重要的数字媒体掌握能力等基本技能在进入成年阶段的价值将延伸到在家庭和社区中的有效运作”[24]。这一切都与数字社会的信息性相联系,从而与数字赋能——归根结底与人的创造能力密切相关。

正是由于数字赋能,数字社会的发展意味着全面的技术转型。“通过技术转型,生产和交流手段发生了变革,导致许多过去的技能和能力变得多余,给劳动力提出了新的要求,也对不同的职业和学术准备系统提出了不同的要求。”[25]富有弹性的技能意味着学科的一体化基础,而信息本身就是一个学科一体化领域,这使数字社会的挑战越来越具有综合性,从而越来越复杂。所有这些,最终都必须通过创造能力的发展来应对。没有基本的创造能力,人甚至难以逃脱数字社会环境智能化极易形成的“信息茧房”。

数字化意味着智能化,智能化意味着社会算法化,算法社会意味着人和环境关系的哥白尼式转换:人类从适应自然环境转换为智能环境适应人类。由于人类自己创造的智能环境在迎合人,随着数字社会的发展,人类发展会有自我娇宠的风险[26]。在数字社会条件下,整个人类会通过自我预见、警醒和应对规避整体风险,但不具有创造能力的人很容易自觉不自觉地陷入“信息茧房”,不能生产价值的人甚至不可避免会成为这种自我娇宠趋势的牺牲品。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数字社会的发展将为人类生存创造越来越优渥的社会条件,从而使人与生俱来的需要得到无偿满足。在那样的社会发展条件下,人必须从“活着为了吃饭”层次向“吃饭为了活着”层次提升——其实质就是从主要以物能方式存在向主要以信息方式存在转换。“活着为了吃饭”,吃饭就是生活的意义,这是与生俱来不用自觉努力寻求的;而“吃饭为了活着”就存在一个为什么活着,也就是生活意义的问题。明确和深入认识数字社会的这种发展形势,对于成长中的青年尤为重要。

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及其社会影响的迅速扩大,现在已经有了“数字一代”(the digital generation)的概念。在欧美,“数字一代远不如婴儿潮一代及其直接继任者(政党)政治化。在欧洲和美国,对建制政治的兴趣、政治讨论和活动的频率、对政治家的信任、选举投票和对政党的隶属关系在所有年龄组中均有下降。另一方面,更多的人通过社交网络动员参加由新社会运动和活动家组织的抗议活动,这些活动家关注环境、和平、妇女权利、种族平等以及最近在英国学费上涨等问题,能够吸引大量青年。诸如‘占领华尔街’(Occupy Wall Street)的压力团体已经证明了使用互联网挑战权力、既得利益和建制思想的效果。这种方式以全新且有效的方式表现出来。例如,在英国的‘动力’(Momentum)和德国社会民主党(SPD)的青年团体激励了政治左翼。‘未来的星期五’(Fridays for Future)运动成功地动员了全球数百万青年支持环境保护”[27]。这些倾向反映了数字社会青年的特殊处境和发展动向。“刚进入成年生活,青年的生活规划变得不确定,这种经历可能预示着生活轨迹的中断。这种情况持续的时间越长,政策干预的必要性就越大,以防止无法挽回的过渡中断。”[28]这与社会的数字化发展密切相关。随着数字社会的发展,情况会变得越来越复杂,对有效应对举措的需求也越来越迫切。从长远来说,它们反映了数字社会文化和教育发展转向的必要性,特别是批判性思维的培养和升级。关于数字社会青年发展面临的教育挑战,一些研究也提出了应对建议。“政府应有责任确保每位青年都能获得塑造成年期过渡的所需技术和教育资源,根据他们的才能和人生目标,并获得全面参与数字社会的能力。”[29]这就不仅涉及数字社会构架基础上教育教学的改革,而且关系到数据鸿沟和智能鸿沟的个人自觉力避和社会体制弥合。

随着数字社会的发展,就个体而言,人的主体性的确存在不同程度的迷失可能性,这也是数字社会的发展为人的发展提供了更好的条件和基础,从而也相应提出了更高层次要求的结果。其有效应对是事关人类发展的重大问题,需要社会和个人两个方面构成相应的双向循环机制。就社会而言,必须通过社会制度设计和相应改革,为个人发展提供更多社会资源。就个人发展来说,归根结底是要提升数字社会发展所要求的素养。而在社会和个人构成的双向循环机制中,涉及二者关联的关键问题,就是批判性思维的素养随着数字社会发展而不断提升。批判性思维不仅是创造和创造力提升的前提,而且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人的发展层次。

数字社会的发展极大提高了对人的发展水平的要求,其中批判性思维将越来越重要。而就目前的批判性思维研究来说,还必须有适应数字社会发展的新的深化[30]。由于数字社会的全球性发展,信息的发展在不断突破物能阻隔,瓦解社会等级的金字塔结构。由此,数字化正使社会日益扁平化,为人类社会的更高层次发展提供重要基础;但也正因为如此,社会螺旋式上升发展构成的层次向一个平面压缩,不同发展层次的相似现象很容易被视为同一层次的现象。社会发展层次压缩会使不具有相应批判性思维的人看不到社会发展的层次差,从而很容易将不同层次的社会现象简单等同,结果是带来思维的混乱,构成越来越尖锐的观念冲突,“太多人对事实、真相、专家和研究的好想法持怀疑态度。他们相信真相是他们情感上舒适和意识形态上可接受的东西”[31]。越是情绪化,越可能走向极端和对立。“许多人往往对他人做非友即敌的简单划分。”[32]由此可见,在数字社会建设中,主观能动性的积极发挥对批判性思维提出了更高要求。因此,由于具有思维方式适应性强等特定优势,青年担负着数字社会发展时代的特殊历史使命。

数字社会建设空前凸显了批判性思维的重要性,就此而言,福斯特所提出的问题具有深意:“人文主义如何帮助我们批判性地理解数字技术如何塑造社会和人类?”[33]在数字社会的建设和发展中,批判性地探讨和解决问题具有越来越重要的地位。在数字社会的发展中,提升批判性思维的素养是数字社会健康发展的重要条件。而作为创造和创造力提升的前提,批判性思维是个人特别是青年应对数字社会主体性迷失、尽可能凸显人的主体性的前提性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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