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记

2023-03-13 21:36张儒学
阳光 2023年3期
关键词:文友文学创作状元

生活在小县城,周末闲来无事时,我总是往茶馆里一坐,日子就像茶一样变得有滋有味。

县城不大,可大大小小的茶馆很多,各式各样的茶馆都有,最让人喜欢的却是充满市井文化的“坝坝茶”。坝坝茶,不是在茶房里人们所见到的那些功夫茶,而是带有鲜明的地域特色,充溢着闲情逸致的可随意喝茶的集散地——露天茶馆。一般在河边,或者街头巷尾,只要有一块空坝,撑上几个简陋的棚子,摆上椅子和桌子,就是一个茶馆了。在那儿喝茶的人,心里轻松自然,可天南地北地闲聊,肆无忌惮地说话。只要泡上一杯茶,在那里一坐就是大半天。

“状元桥”,是县城里最具代表性的露天茶馆,是原大足中学的一块空坝,被一位独具慧眼的老板承包下来,筑上简单的围墙,仿佛把这里就隔绝成一个“都市里的村庄”。一个大坝子,放上一些简易的桌椅,就变成了露天茶馆。因为这里地处城市的中心,来喝茶的人很多。有的人送孩子上学后过来,也有的人买完菜过来,还有的人忙完了手中的活来这里泡上一杯茶,悠闲自在地坐上一阵子。更有拉板板车的、开小车的、谈商务的、出差的、路过的……还有像我这样闲着无事的,都挤向了状元桥茶馆喝坝坝茶。

说起喝茶,我是从小受到爷爷的影响。那时我跟着爷爷去小镇上赶集,爷爷把该卖的东西卖了,也把该买的东西买了后,便去到小镇的茶馆里,泡上一碗茶,在那里坐上好半天。小镇上的茶馆很多,赶集的那一天,每个茶馆里都坐满了人。爷爷边喝茶边与同桌的人聊天。不管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他们都像熟人一样天南地北地聊开了,仿佛那些话题永远也说不完。我听不进他们说什么,更对喝茶没兴趣,爷爷怕我走丢又不让我出去玩耍,我只能无聊地跟着爷爷坐着。直到中午了,喝茶的人都走了,爷爷才走出茶馆带我回家。

有了爷爷的潜移默化,长大后,喝茶自然而然地成了我的一种爱好。那时,我在家里干农活,每个赶集天都要去镇上赶集,把该办的事办完后,我像当年的爷爷一样在镇上茶馆里一坐,泡上一杯茶,与相识或不相识的人闲聊半日。因为有茶,彼此间没有一丝陌生感。近期发生的大事、小事,不用上网查,也不用看电视、报纸,在这里就可以听见人家绘声绘色地讲;哪家有点儿什么难事,只要在这里一说出来,大家就帮着出主意;谁家发生口角争吵,在这里大家三劝两劝,双方也会握手言和……

其实,喝茶更多的是感受一种氛围,在劳累了一天后,或者一个人觉得孤独的时候,来到茶馆里坐坐。高兴时可以高谈阔论,不高兴时就坐在角落里静静地听,慢慢地想,也可以随手拿一张报纸或者一本书,边喝茶边看书读报,让平淡的日子像茶一样温润起来,让名利得失之心像茶一样慢慢地被冲淡。而后,一饮而尽,走人!

在县城,除状元桥之外,北山景区下面有家北山茶馆,滨河路沿河两边也有很多茶馆,大大小小的茶馆就有几十家。为什么状元桥茶馆如此受市民喜爱?也许是那里有一道古时留下的“状元门”,遗憾的是小城从未出过状元,那道“状元门”就从未打开过。如今变成那里的一道破旧墙壁,日日以苍老的斑驳,向茶客们无声地述说着历史的悠远。

来状元桥喝茶的人很多,吃了晚饭后没事的人,便去那里喝茶。寻找一个可以小坐的地方,与朋友小聚。泡上一杯茶,闲聊一阵子,让忙碌的身体在这里松弛下来。花钱不多,乐趣不少;终日为生计所累的人,在这里和陌生人说说心里话,释放一下生活的压力和苦闷,用一杯茶好好地犒劳一下自己。

由于我爱好写作,身在乡下的我,总是憧憬着外面世界的美好,更是追逐着自己的梦想。一日,我写的一首诗《攀登》在县文化馆的文学报上发表了,我专程从镇上乘车来县文化馆取样报、领稿费。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所领得的两元稿费,不但够来回的车费,中午还能吃二两面条。因为难得来一次县城,我不想就这样匆匆地回去,想在县城多玩会儿,仿佛县城就是一个充满诗意、充满梦想的地方。由于在县城没有亲戚,更没有认识的朋友,我到处逛了好一阵后,跑到状元桥茶馆,美美地泡上了一杯茶。那时,并不真正懂得品尝茶的滋味,只是想找个地方坐一坐,感受一下县城的热闹和所谓城里人的生活。

那天,我感觉到茶特别的香醇,喝上一口只觉得浑身畅快,周边的空气如同春雨后清新爽人。我拿出样报,反复阅读着我的诗,仿佛茶碗里也飘出了诗意,连呼吸都带着茶的味道。手边一杯茶,眼前一首诗,没有比这更有诗意的生活了!令我陶醉。那时,我多想通过写作来改变命运,要是以后能天天生活在县城该有多好!

随着我写的诗越来越多,也不断地在不同的报刊上发表,得到了县文化馆老师的关注,有时也通知我来县城开文学创作会。

记得我第一次来县城开文学创作会,会后大家不肯散开,相约来到状元桥茶馆里,喝起坝坝茶来。大家一边喝茶一边聊起文学。因为是露天茶馆,大家说话很随意,想到什么说什么,不像在会议室里说话那么拘谨严肃。我们聊了很多关于文学的话题,也有对写出的稿子投出去没能发表而发的牢骚,但多半说的是对未来的向往和对文学创作的设想。

我曾一度在外漂泊,在外面打工甚是辛苦,每天从早干到晚,为了生计而奔波,生活的重压令我喘不过气来。独在异乡,喝茶的习惯仍未改变。但凡有空,我都要去到当地的茶馆喝茶,在那里寻找片刻的安适和一个只属于我的空间。

不管工作多累,只要我往茶馆里一坐,泡上一杯茶,随手翻开一本刚买来的书,边喝茶边阅读起来。有时,我也会主动和同桌的陌生人聊起来,聊着、聊着便忘了自己是个外地人。谈笑风生总是令人愉快的,是茶滋润了我在外漂泊的日子。

偶尔回一次家乡,在县城下车后不是先回乡下老家,而是与县城里的文友们聚一聚。文友们不但好酒好菜款待我,还要带我去状元桥茶馆喝茶聊天。喝茶时如有文友有新作品发表了,会拿来样刊让大家欣赏一番;或者谁新写了一首自己比较满意的诗作,也拿来念给大家听;还有正构思要写一篇小说的人,也会把他们的想法说出来,让大家提提意见。大家围坐在一起,不必论资排辈,气氛活跃,心无旁骛。现场还有人为大家即興作诗,有的玩成语接龙,有的讲一个笑话,还有的讲出了自己文学创作的心路历程以及在文学创作中的困惑等等。

因为有这帮文友,我对家乡的想念变得更加生动丰富起来。我每次回家,都能收获到快乐和友情,让我倍感温暖和鼓舞。我很难生动地、准确地写出每一次文友聚会时的情境,但是我会把每次聚会时的美好深深地珍藏在内心深处,就像状元桥茶馆里的茶,不仅仅是茶,更多的是一份浓浓的乡情,一份对在外漂泊的人的一种心灵慰藉。

在外漂泊多年的我,终于回到了家乡县城工作,再也不用为生计而奔波,过上了悠闲自在的生活。我依然会经常参加一些文学活动。也许是茶与文人雅士有不解之缘,不管是区诗词学会开会,还是作家协会搞活动,不约而同都选在状元桥的茶馆里。

偶有外地文友来县城玩,我会带他们去状元桥喝茶。大家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无话不说。正是这种轻松自在的氛围,让许多外地文友甚是怀念。一提起喝坝坝茶的记忆,他们总是興致盎然。

记得曾有一位知名作家来本地,他专程去状元桥喝茶。他早年是大足中学毕业的学生,对那里很熟悉。我们县城里的一帮文友去状元桥陪同他喝茶。他喝着家乡茶馆里的茶,十分高兴。他和我们谈文学,谈他几十年的人生经历,还给我们上了一堂生动的写作课。文友们也把写好的稿子交给他。他把这些稿件带回去后逐一修改,并择优推荐给一些杂志发表。

前不久,我出版了一部长篇小说《偏西的太阳》,作家协会在状元桥给我召开了作品研讨会。研讨会选择在状元桥露天茶馆里开,这令我回想起三十年前,我曾在此就着一杯茶,品读着我的处女作《攀登》的情景。作品研讨会当天,参会的有相关单位领导、本地的几位知名作家,还有本地的一些作者,大家围绕着作品展开讨论,或赞扬或指出不足,或提建议,或鼓励……现场气氛热烈,真诚的话语像茶一样浓郁,又像茶一样清新。都说人生如茶,人生的历练有甜有苦,浮浮沉沉,坎坎坷坷,何尝不是一杯或浓或淡的茶呢?

如今,由于旧城改造,状元桥茶馆没有了。那里可能将会变成一座高楼,或者一个公园。人们时常会想起状元桥茶楼,那里承载着许多人的记忆。好在县里的露天茶馆依旧很多,那些大大小小的茶馆,几乎天天都坐满了喝茶的人。

通常,我喜欢到西门河边喝茶。泡上一杯茶,坐在翠绿的柳树下,自斟自饮,一杯杯清茶伴着清风或明月,喝出一份宁静,品出一份淡泊,独享浮生半日闲!

张儒学: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长篇小说《追梦》《北漂爱情》《偏西的太阳》《真把爱情当回事》《大五金之乱世情缘》,散文集《漂泊情怀》《照亮我人生的那盏灯》《荡起梦想的小木船》《读雨》。散文《故乡的月亮》曾获孙犁散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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