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千年 徐州古城的变迁、保护与发展

2023-03-21 00:52温悟宇原丰
大众考古 2023年11期
关键词:彭城城墙徐州

文 图/温悟宇 原丰

中华五千年文明,每一座城市都有其沧海桑田的变迁史。地处黄淮海平原东部的徐州自古以来就是重要的地缘枢纽,千百年来,徐州古城在这里孕育、发展、兴衰和变迁,承载着深厚的历史积淀和无数的风雨沧桑。

徐州古称彭城,彭城的记载最早见于先秦时期的典籍《左传》,“(鲁成公十八年,公元前573 年)夏,楚子、郑伯伐宋,宋鱼石复入于彭城”。晋楚之间爆发了彭城之战,楚、郑联军征伐宋国,宋国大臣鱼石等人借助楚国、郑国的力量重新掌控彭城。可见当时彭城已有城邑,从这一年算起,彭城距今已有2596 年的建城史,是目前江苏境内有文献记载的最早城邑。由此以降,徐州古城开始崭露头角。

公元前208 年,秦末农民起义,楚怀王熊心迁都彭城,其后,项羽引兵灭秦,“自立为西楚霸王,王九郡,都彭城”。

苏宁广场地下城遗址发现的汉代城门遗迹

公元前201 年,刘交受封为楚王,都彭城。以春秋时期城郭为基础,加筑外城,“州外城楚元王交所筑”。

公元88 年,刘恭受封为彭城王,都彭城。

416 年,东晋义熙十二年,汴水暴涨,城崩塌,大将刘裕修筑彭城,“悉以砖垒,楼橹赫弈,南北所无”。

570 年,南朝陈太建十年,大将吴明彻率军北伐,攻彭城,旷日未克,乃堰泗水灌城,城被毁。

631 年,唐贞观五年,重建彭城,筑内外两重城墙。

1077 年,北宋熙宁十年,苏轼任徐州知州,适逢黄河决口发水,“彭门城下,水二丈八尺”。苏轼带领军民抗洪,增筑城池,建黄楼。

1352 年,元朝丞相脱脱领军镇压芝麻李起义,炮轰徐州城,城尽毁。

明洪武初年重建徐州府城,“复治旧城,垒石甃甓,周九里有奇”。

1624 年,明天启四年六月,河水“决徐州奎山堤,东北灌州城,城中水深一丈三尺”。

1628 年,明崇祯元年水退,城内淤积泥沙厚达一至五米,兵备道唐焕按照洪武徐州城的规模在原址重建,规模及形制与洪武城相同。

1668 年,清康熙七年郯城大地震,波及徐州,“城又圮”,至雍正二年(1724),始“修葺完固”。

1797 年,清嘉庆二年,扩建徐州城,周长十四里半,大大超过洪武城规模。

民国初年,徐州城仍基本保持完整。1928 年,国民革命军第一集团军驻防徐州,拆除徐州城墙。

文庙街区地下城遗址发现的汉代排水设施

古城考古

首先要解释一下彭城和徐州的关系。徐州自古为九州之一,《尚书·禹贡》载:“禹别九州……海、岱及淮惟徐州。……浮于淮、泗,达于河”。徐州在这里是一个自然地理划分概念,并不是行政区划。从行政区划的角度看,彭城的历史比徐州悠久很多,安阳殷墟商代甲骨文中就有“彭”字的记载,春秋战国时期彭城为宋邑,秦统一天下设立彭城县,此后彭城或为都城,或为郡治,或为县治,直到元代撤并彭城县,始以徐州的名称取代之。关于徐州的行政区划出现则晚得多,西汉武帝时为加强对地方一百多个郡国的控制,将全国划分为13 个监察区,设立徐州刺史部,此时的徐州刺史部作为监察机构,不是一级政体,没有属员,没有固定治所。东汉时期承袭西汉旧制,但已有固定治所,徐州刺史部治所在郯(今山东郯城),至东汉末年,徐州牧正式成为一级政体。三国魏明帝时,徐州刺史部治所迁至彭城,徐州是指以彭城为中心的行政区域,并不指当时的彭城。总体来说,徐州是比彭城高一级的行政区划,大多数时期徐州是以彭城为中心的行政区。本文为方便叙述,不论是元以前的彭城还是元以后的徐州城,概以徐州古城统称之。

皇城大厦地下城遗址发现的汉代钱币窖藏

文庙街区地下城遗址出土战国时期带“彭城”铭文的陶钵

在兵燹和水患之下,徐州古城屡经兴废,终湮没地下。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考古材料,徐州老城区文化层堆积厚度达10 米左右,最厚处超过12 米,也就是说现地表以下12 米才是古代徐州先民生活的地面。厚厚的土层从下向上依次叠压着西周、东周、西汉、东汉、魏晋、唐宋、元、明清等不同时期的遗存,像一本厚重的历史大书一样,书写着徐州城市发展演变的沧桑变迁。这样的大书需要一代又一代文物考古工作者兀兀穷年、持之以恒地研究解读,在学界通常将徐州古城遗址称之为“徐州地下城遗址”。

金地商都地下城遗址发现的汉代水井

徐州地下城遗址的发现可上溯至20 世纪30年代,在市区彭城路奎河北岸施工时发现明清时期的城门遗迹,其后,徐州城市建设中不断发现地下文物。时至今日,徐州地下城遗址的考古发掘和发现已近30 次,遍布老城区,主要分布在西至西安路、南至奎河、北和东以黄河故道为界的范围内。

关于徐州古城的考古发现主要集中在两个时期,一是汉代徐州城,距现地表8—10 米,主要发现有城墙、宫殿、排水设施以及灰坑、水井、窖藏等遗迹。如在苏宁广场地下揭露出宽约27 米、保存高度1—1.2 米的城墙和城门遗迹;金地商都和金鹰商厦地下发现了面积超过4000 平方米的夯土台基及道路、水井和散水遗迹,“可能为楚国(彭城国)的宫殿所在”;文庙街区地下揭露出32.9 米长的排水管道设施,采用砖券结构,极为考究,“应为城内重要的官署、宫殿等建筑基址的配套设施”;古彭广场和皇城大厦等处地下发现了钱币窖藏、灰坑、水井及冶铁遗址等,上述考古发掘出土了大量的陶、铁、铜、石、骨等各类质地的汉代遗物和砖、瓦等建筑材料。

二是明清徐州城,距现地表3—5 米,这一时期的考古发现材料更多,内涵更丰富,一方面明清徐州城的城墙四至、结构以及护城石堤情况基本清晰,东城墙、西城墙及城门、南城墙及城门均有发现,尤其是南城墙回龙窝段的考古发现基本解决了城墙结构问题,该段揭露出城墙长度近200 米,城墙为包砖结构,中间夯土并填以碎砖块,包砖墙底部以一层石板为基础,上以青砖错缝平砌并收分,最高处保存达3.9 米。护城石堤是针对黄河水患采取的护城措施,“徐州护城石堤,明季间断创建,康熙三十六年(1697)加高。乾隆间(1736—1795)翠华南幸,亲临阅视,指授方略,以近城石堤最为紧要,令将从前已有者加帮以培其势,从前所无者接筑以重其防”(赵明奇《徐州府志》卷十三,中华书局,2001 年,第812 页)。规模宏大的护城石堤在徐州地下城遗址考古中屡有发现,矿山路天山绿洲项目地下发现的护城石堤尤为壮观,考古揭露部分长195 米,最高处4.7米,石堤为砖石混合结构,外侧以雕琢规整的长方形条石垒砌,条石间以“钦工”铁质细腰连接加固。另一方面,明清徐州城的城市布局、道路交通、驻军卫所、官署及居民建筑等也陆续发现。大同街皇城大厦地下发现徐州卫镇抚司遗址,清理卫所建筑20 余间,出土铜炮、铁炮、火铳、鸟枪、炮弹、铠甲等大量兵器共计1000余件;苏宁广场地下发现明代的鼓楼基址为砖石结构,保存高度3.1 米;古彭广场地下发现石板铺砌的北门大街及道路两侧规划有序的房屋建筑;彭城一号地下发现明代州署建筑基址。

历年的考古发掘证实,无论是汉代徐州城还是明清徐州城,都处在现徐州老城的核心区范围内,且基本呈上下叠压关系。随着河道的迁徙,明清徐州城略大于汉代徐州城,但两者的政治中心基本重合,汉楚王宫殿与明清州署建筑均位于金鹰商厦至彭城一号所在区域。目前我们虽然没有直接的考古证据证明魏晋至唐宋时期徐州古城的城墙和官署所在,但在地下5—8 米的堆积中,大量这一时期遗物表明其间湮没了更多的城池,不然唐代韩愈也不会写出“汴泗交流郡城角”的千古名句,北宋苏轼也不会“亲率官吏,驱督兵夫,救护城壁”,更不会筑“黄楼”、修“苏堤”。

由上可知,自“彭城邑”以降数千年来,无论朝代更易,岁月变迁,徐州古城几不易地,形成了“城上城、井上井、街上街”的叠城奇观。仅有的两次短暂迁城也如昙花一现,很快消弭于历史长河中。一次是至正十二年(1352)九月,元末农民大起义期间,“芝麻李据徐州,元命脱脱总番、汉兵数十万平之,改为武安州”,芝麻李起义被镇压后,元朝统治者将徐州城迁至其东南三里的奎山脚下,并降为武安州,意思是只有用残酷的武力镇压才能使徐州平安。1364年,朱元璋将徐州城迁回旧址,这次迁城持续时间十余年。第二次是明末天启四年(1624)六月,黄河在徐州城东南奎山堤决口,大水灌入城中,水深达一丈三尺,“官舍民庐尽没,人溺死无数”。大水三年不退,徐州兵道杨廷槐上奏朝廷,请于城南二十里铺再建新城,新城开建十月有余,刑科给事中(有谏诤、审核之责)陆文献上书《徐州不宜迁六议》:一为运道不当迁、二为要害不当迁、三为有费不当迁、四为仓库不当迁、五为民生不当迁、六为府治不当迁。陆文献的上书被采纳,迁城之举就此罢废。三年后的崇祯元年(1628),徐州兵备道唐焕重修旧城,且完全按照洪武城的规模和布局修建。这次水患是徐州城有史以来遭受河决中最严重的一次灾难,而关于“迁城”的抉择,在一番权衡后终未施行。

彭城一号地下城遗址发现的明代州署建筑

文庙街区地下城遗址出土明代望柱石狮

时尚大道地下城遗址出土青花瓷器

古城发展

城市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结果,是一个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军事中心,其置废变迁往往会受到政权更迭、环境变化等诸多因素的影响。纵观中国乃至世界城市发展史,像徐州古城这样厚达十余米的叠城奇观也是不多见的。时至今日,徐州老城区延续着数千年来的文化积淀,仍然是这片土地上最具活力的中心商圈。历千年而不衰的徐州古城不仅仅是历史选择的结果,更孕育着徐州人坚忍不拔、重情守义的品质和精神。“文化自信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发展中最基本、最深沉、最持久的力量。”在建设淮海经济区中心城市的过程中,徐州古城的保护与发展成为时代赋予徐州人的一张“必答卷”。

树立“保护老城,建设新城”的城市发展理念。徐州市第十三次党代会提出“加强城市文脉保护,打造纵贯主城区南北的文化轴,彰显特色文化风貌”。加强城市文脉保护和打造南北文化轴,其核心是徐州古城的保护。徐州古城核心区面积约2 平方公里,是徐州作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需要重点保护的区域,目前老城区地下文物的保护迫在眉睫,应整体划定为地下文物埋藏区,加快立法保护,科学规划,特别是地下4—10 米文物埋藏空间的保护规划。

推行“考古前置”制度,系统开展徐州古城的考古发掘和研究,甚至是主动开展一些必要的考古工作,为政府决策提供科学的、充分的依据。虽然徐州地下城遗址的考古发掘已进行多次,但受限于城市建设压力和各种因素影响,考古工作仍然是点状的、不系统的,往往虎头蛇尾或浅尝辄止,徐州古城很多关键要素至今仍含混不清,因此需要在土地出让前开展充分的考古工作。

在城市建设中下足“绣花功夫”,协调文物保护与城市发展之间的矛盾,注重古城的保护传承和有效利用,将古城保护空间变身为怡人的生活空间、创意产业的发展空间、舒适的消费空间。徐州市政府在回龙窝历史街区建设城墙博物馆,在古彭广场地下空间建设城下城遗址博物馆,将地下城遗址的考古成果融入城市建设当中,已经成为文化地标和“网红打卡地”,极大地彰显了中心商圈的文化氛围,带动了经济发展。

土耳其诗人纳乔姆·希格梅有句名言:“人一生中有两样东西是永远不能忘却的,这就是母亲的面孔和城市的面貌。”从这个意义上讲,古城保护与发展无疑是徐州城市更新中要认真思考的重要课题,这个课题包含两个问题,一是当下的徐州城如何焕发勃勃生机和无限活力?二是若干年后徐州古城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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