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黛丽·赫本与冰激凌和花

李海明

世界上什么东西最美？是花，是月？是山，是水？自在娇莺恰恰啼，美。春江花月夜，美。但最美的还是女人。古罗马女神中有一个女神以“花”（Flora）为名，在大自然中，花是美的，而在人世间中，女人是美的。看来，中外都一样，都认识到了女人的美。

美国有部电影叫《七年之痒》（The Seven Year Itch）。不说那个男主角因遇到一个美女（玛丽莲·梦露饰演）而神魂颠倒，就是在电影一开头，港口码头上有一个颇有姿色的女人款款走过，立马她的后面就跟随了一大群的男人。这当然是美国电影的噱头，但也确实揭示了一个不可否认的真理：女人，美丽的女人，是人间真正的美丽风景。

在形容女人的美丽方面，中国有一个成语叫“倾城倾国”。这个成语出自汉武帝的一个歌者李延年所唱的歌：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关于“倾”字，有人理解成“崩溃”，所谓“倾城”，意思是一个有着让人窒息的美丽的女人向一座城池看一眼，守卫这个城池的将军、士兵就都弃城不守了，因为他们全拜倒在美女的石榴裙下，意志崩溃了。而相应的，“倾国”就是这位美女看了国王或者皇帝一眼，这个国王或者皇帝就被美女的容貌所折服，意志也崩溃了，只爱美人，不要江山了。

“倾”字还可以理解成“倾倒”，就是一城或者一国的人都为女子的美貌所倾倒。

不管怎么解释，这位“倾城倾国”美女的美丽程度肯定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不借助夸张实在难以表达这位美女的美。班固所撰的《汉书·外戚传》记载：“初，（李）夫人兄延年性知音，善歌舞，武帝爱之。每为新声变曲，闻者莫不感动。延年侍上，起舞歌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上叹息曰：‘善！世岂有此人乎？’平阳主因言延年有女弟。上乃召见之，实妙丽善舞，由是得幸。”

李延年的歌是动人的，但又夸张得让人难以置信。汉武帝当时就感叹：“好啊！可是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这样美丽的人啊？”

世界上是有这样美丽的人的。李延年的妹妹就是一个，她后来就是汉武帝最喜爱的妃子——李夫人。

世界上倾城倾国的美人不只是李夫人一个，《诗经·卫风·硕人》中描写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美人也是倾城倾国的。

美丽的女人、有魅力的女人，不限于中国，也不限于中国古代，国外当然也有。比如大名鼎鼎的《蒙娜丽莎》中的那位嘴角带着迷人微笑的女人。巴黎卢浮宫中这幅画总是吸引着一大群人观看。它挂在防弹玻璃的后面，前面不仅设置了结实的护栏，而且旁边始终有一位警卫把守。在卢浮宫宽大的艺术馆走廊里，没有任何其他的画享有这样的待遇。

许多人去卢浮宫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看《蒙娜丽莎》，甚至对达·芬奇其他的作品也置之不理。这幅画很小，高七十七厘米，宽五十三厘米，但我们无论如何不能小瞧了这幅画。有一位伟大的画家曾说：“这幅画的创作使最自信的艺术家，不管他是谁，都会感到绝望和沮丧。”

据说，在绘画过程中，为了让蒙娜丽莎展颜一笑，达·芬奇动了许多脑筋。他弄来许多珍奇的花卉，让画室色彩绚丽，芳香袭人。又请来乐队奏曲，舒缓清雅的乐曲伴着花香飘浮在空气中，沁人心脾……这当然是令人愉快的，于是，蒙娜丽莎微微一笑，达·芬奇抓住了这一刹那的笑容。人世间从此就有了蒙娜丽莎永恒的神秘的微笑。

其实，就是近代的西方，也多有这样的美人。比如奥黛丽·赫本就是其中的一个。

意大利的首都罗马有许多的著名景点是与奥黛丽·赫本有关的，可以说，没有赫本，这些著名景点便无从产生。据此，我们或许可以这样大胆地说，这个女人确实有着倾倒罗马一城、倾倒意大利一国的魅力。

罗马城北有一条河流，叫台伯河，台伯河的右侧有一条现在已很有名的街道，叫做马格塔街。马格塔街之所以出名，不仅在于它历史悠久、古老而又生机勃勃，是罗马市井生活的一个精彩的缩影，还在于它向来是文人墨客聚集之地，歌德、司汤达、拜伦、雪莱、济慈、巴尔扎克都在这条街居住过。然而真正让它名震世界、魅力无限却是因为一代影后奥黛丽·赫本在这里居住过，确切地说是她在电影《罗马假日》里饰演的安妮公主在这里居住过。赫本饰演的安妮公主在里面睡过觉的马格塔街五十一号现在是罗马城最有名的一个门牌号。

罗马城中的西班牙广场是罗马城最繁华最时尚的处所，广场通往三圣山的台阶上赫本曾经在此吃过冰激凌。时隔半个多世纪，赫本当年买过冰激凌的店依然原址原样地保留了下来。现在你到西班牙广场的台阶去看，一道独特的风景会让你心情难以平静，台阶上每一层上都可能坐有人，不管他们在做什么、在想什么，如果他们要吃东西，却会惊人的一致：都在吃当年赫本吃过的冰激凌。

罗马城中按原样保留下来的还有一间花店，当年的店老板曾向安妮公主推销鲜花。于是，这个花店几十年来一直生意兴隆。时至今日，许多人买花送人还是喜欢到这间花店来买，那心思就是，从这里买的花会让人产生遐想，花色中依稀闪烁着赫本的芳颜。

时光流逝，女星奥黛丽·赫本已香消玉殒，男星格利高里·派克也去往天国。但他们所饰演的安妮公主与美国记者乔却依然活在人们的心中。罗马小心翼翼地收藏了这一份珍贵的经典，罗马人让冰激凌店原样留下了，让花店原样留下了，这是要付出认真的努力的。当然凡赫本去过的地方，譬如古罗马竞技场、科斯梅迪圣母教堂的“真言之口”、圣天使城堡，现在都成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一睹为快的地方。最好是在夕阳西下时分去天使城堡，当年就是在这里，乔第一次吻了安妮公主，完成了两情相悦的男女最终必然要进行的动作。那一刻当然是美不胜收的。背景美、人美、情感美。两人深深相爱了，为了这神圣的爱，乔决心放弃公主出逃的独家新闻报道，他因此而会失去二千五百美元的稿费，这在当时是一个不小的数目，而且他还会因为报道了这样的独家新闻而出名。但他都放弃了，理由很简单，爱情是最圣洁的，是不容做买卖的。这一举动向世人传达的信息是：世界上没有比美好的爱情更珍贵的东西了。

李延年的歌离我们太过遥远，李延年妹妹的芳迹已无从寻起，但今日在意大利的罗马城中却可以感受到另一个美丽女人的芳踪，从而让世人多少理解了一点什么叫做“倾城倾国”。

欣赏美女、喜爱美女是非常正常的人间之情。“倾城倾国”涉及审美的问题。人若不能审美，这个人的文化品位就低了；如果一个民族不能审美，这个民族的文化品位也是有问题的。

《世说新语》里就不乏对人的审美，虽然多的是对男性的审美，如“掷果盈车”的潘安、“看杀卫玠”的卫玠，那是因为当时的女人常难以出现在社交场合所致，并不能说明那时的人对女性的美会无动于衷。魏晋时代那些活得真实潇洒的人杰对女性的美是很会欣赏的。譬如，《晋书·阮籍传》就记载了这样一件事：“兵家女有才色，未嫁而死。籍不识其父兄，径往哭之，尽哀而还。”一个美女早逝了，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阮籍竟然前去大哭了一场，阮籍此举，纯情纯义，情是审美之情，义是重人之义，对一个早逝的美女的尊重彰显的是人性的大美。这种重人、重美的健康的审美心理应该得到今人继承和发扬。

李延年妹妹的美只得漢武帝欣赏，太私有化，不如赫本的美能够走入广大民众的心间。细究起来，赫本的美能获得大众如此高的待遇，一个原因是得益于电影的发明，但另外一个原因则更为重要，就是人民心中有着对女性普遍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