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非常名:《摩罗诗力说》名称英译及摩罗名下的人与诗

2023-05-09 20:35王伟滨江琳琳
英语学习 2023年4期
关键词:浪漫主义鲁迅

王伟滨 江琳琳

摘  要:本文从鲁迅早年文章《摩罗诗力说》的题目英译入手,探讨“摩罗诗人”的本质,提出“摩罗诗人”是“贵族反叛者”的代表,其建设性与破坏性、进步性与落后性共存,而鲁迅的思想发展历程也是从“摩罗诗人”逐渐走向“平民革命者”的历程。本文认为,鲁迅所谓的“摩罗诗”类似于控诉社会积习流弊,召唤改革、革命的《耶利米哀歌》,而作于清末的《摩罗诗力说》也可以看作是一篇鲁迅的《耶利米哀歌》。

关键词:鲁迅;摩罗诗力说;浪漫主义;耶利米哀歌

“摩罗”英译

多年前,笔者读大学之时,曾研习王佐良先生等编著的英文版《欧洲文化入门》一书。在关于英国诗人拜伦的一节,书中提及鲁迅在日本学医之际,曾作长文《摩罗诗力说》(以下简称《摩》)讨论拜伦诗歌对东欧的影响;书中将此文译为“On the Power of Satanic Poetry”。从教之后,笔者在教学与研究中亦常遇此文,却见其题目英译颇为多样。这不同翻译所体现的,自然是人们对于拜伦、鲁迅以及诗歌乃至文艺的不同理解。《摩》乃公认的“中国比较文学史上一篇重要文章”(陈惇、刘象愚,2010),本文拟从篇名英译入手,对《摩》做一探究。

有学者将篇名直接译为“On the Power of Mara Poetry”(Lyell,1976)——Mara即摩罗。何谓摩罗?《摩》之起首,开宗明义,“摩罗之言,假自天竺,此云天魔,欧人谓之撒但,人本以目裴伦(G. Byron)”1。且不论摩罗是否与撒旦严格对等,至少按彼时鲁迅的见解,东方之摩罗便等同于西方之撒旦。而在英语世界影响颇为深远的杨宪益、戴乃迭合作之英译四卷本《鲁迅选集》的作者介绍处,他们则将《摩》译作“On the Demoniac Poets”,既无“摩罗”,也无“撒旦”(Satanic),且此选集并未收录《摩》,难怪有研究者怀疑两位译者从没有详细地读过这篇文章(寇志明,2014)。不过,杨、戴二人用了“demoniac”来统称东、西之“天魔”,其实也算不得误译。而将此篇直呼为“On the Power of Romantic Poetry”的亦有之2;此译法亦有所本——文中介绍的八位诗人,广义而言,的确可算欧洲各国浪漫主义之代表。在《摩》研究的经典著作《鲁迅〈摩罗诗力说〉注释·解说·今译》中,赵瑞蕻先生(1982)亦指出,《摩》实乃专论浪漫主义之作。不过,“橫眉冷对千夫指”的鲁迅,似乎与“浪漫”一词又无太大关系,比如,在著名学者李欧梵的早期著作《现代中国作家中的浪漫一代》中,主角是郁达夫、徐志摩、郭沫若、蒋光慈等人,鲁迅非但不在其列,反倒像个对“浪漫”的年轻人冷嘲热讽的刻薄老者。当然,鲁迅作《摩》之时正值旅日期间——确切地说,是1907年,鲁迅时年26岁,正是与《摩》中一干诗人相仿的年纪,其青年气势溢于言表。而发表此文的刊物《河南》更是因激进、革命而著称。彼时之青年鲁迅,谓其“浪漫”也不无道理。

追根溯源,拜“老一辈”文人骚塞(Robert Southey)所赐,拜伦与其一众年轻诗友才得了个“Satanic School”的诨号。但Satanic School与Satanic Poetry却又不同,前者school是指“门派”,代表拜伦和同类人物;而后者则更像是以撒旦为主题或与撒旦相关的诗歌。虽名曰《摩罗诗力说》,鲁迅之文其实重点论述的是“人”而不是“诗”,是“社会”而不是“文学”——至少不是脱离社会现实的“文学”。或可说“摩罗诗力”并非是以撒旦为主题的诗歌之力,而是有着“撒旦精神”的人给陈旧的社会所带来的摧枯拉朽之力;因此,译名中用“摩罗”、“撒旦”或“天魔”来修饰“诗”而非“诗人”,似有不妥。或许是研究了上述各家译名的缘故,在2017年出版的《哈佛新编中国现代文学史》(A New Literary History of Modern China)中,王德威(David Der-wei Wang)将《摩》译为“The Power of the Mara Poet”算是简洁、准确了。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此译名中“诗人”用了单数“poet”。王德威写道:性情桀骜、行事勇敢的拜伦乃现代诗人之真典范,真摩罗诗人(Wang,2017)。似乎在王德威看来,这篇文章成了专论拜伦之作。

“摩罗”:“个人”相对于“大众”

摩罗诗人的确始自拜伦,《摩》中论及的其他诸位,也都从不同角度因拜伦的感召而奋起。鲁迅称,拜伦的诗“为青年所爱读”,而拜伦其人又曾“花布裹头,去助希腊独立”,更是令人“心神俱旺”3。由诗而人,自然激起人们的一番仰慕之意和一腔英雄情怀。摩罗诗人俱是这般英雄意气,“不为顺世和乐之音,动吭一呼,闻者兴起,争天拒俗,而精神复深感后世人心,绵延至于无已”(鲁迅,2005)。

据说马克思对雪莱死于29岁颇为惋惜,认为他是一个彻底的革命者,将会一直站在社会主义的先锋位置;却认为拜伦死于36岁或是幸事,推测倘若拜伦进入中老年,或将变成一个“反动资产者”(a reactionary bourgeois)(Moore & Strachan,2010)。所谓“反动资产者”,大抵是“在无产阶级向资产阶级夺权革命的时候,那些或是站在资产阶级立场敌视和仇恨无产阶级革命,或是为了追求个人绝对自由4,而妨碍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和集体利益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张良村,1992)。当然,因为“马克思对浪漫主义作家没有多少好感”(张良村,1992),他的议论或许并非专门针对拜伦;但拜伦的特别之处,还是值得格外注意。

罗素在《西方哲学史》中专为拜伦辟出一章,论其对西方思想的影响。罗素指出,拜伦实是“贵族反叛者”(the aristocratic rebel)之代表,与农民或无产阶级反叛领袖是不同的一类。穷人反叛,是为了吃饱穿暖;但贵族反叛,是因为有了足够的吃喝,便要去找其他令他不满之处……或许对于权力的热爱是这种不满的深层原因;当然,在他们的思想意识中,自己所做的是对于世间政府的批判。当这批判深入到一定程度,就成了一种泰坦式的无尽的一意孤行(Titanic cosmic self-assertion);而在保有些许迷信的人身上,就成了撒旦崇拜(Satanism)。这两者,在拜伦身上兼而有之(Russell,1972)。

想来是因为拜伦的深远影响的缘故,如今,“浪漫撒旦派”(Romantic Satanism)已成为文学领域为人熟知的专有名词(Schock,2003)。此处不妨引用学者评论《飘》中女主角斯嘉丽的一段文字来对其诠释一二:作者借用浪漫撒旦派来创作这位聪明、奋进、敢于挑战伦理道德的女主角,她一次又一次地证明自己在智力、商业头脑、生存能力等方面,甚至在杀戮能力上,都优越于她周围所有的男人(Aldama & Hogan,2014)。浪漫撒旦派人物往往具有超脱凡俗的思想、见解与行事原则,具有行动力、反叛力,且不受寻常道德规范的约束,而这些发展到极致,则往往是极端的个人主义。

罗素认为,民族主义、撒旦主义、英雄崇拜,这些拜伦的“遗产”变成了德国复杂灵魂的一部分(Russell,1972)——罗素在法西斯“魔鬼”横行的二战之时写作了有关拜伦的文字,他所看到的拜伦激发的“魔鬼之力”显然恐怖多于激励5。但在腐朽的清政府统治下的黑暗时刻,这些拜伦的“遗产”带给青年鲁迅和同他一样渴望“恢复中华”的中国青年的,则是无限的革命热情和力量。

放眼世界,“平和为物,不见于人间……杀机之昉,与有生偕;平和之名,等于无有”(鲁迅,2005)。发挥强力,对抗“异族”灭我之举,不如此不能自生,而为诗文,则应当“为沉痛著大之声,撄其后人,使之兴起”。以此观之,即便“放言无惮,为前人所不敢言”的屈原,仍然是把自己的命运系到了个昏庸的主子身上,“反抗挑战,则终其篇未能见,感动后世,为力非强”,故此,必须“别求新声于异邦”(同上),必须学习、推广“摩罗诗派”。

“由于同处在晚清衰颓的形势中,与严复一样,鲁迅渴望迅速的变革……但是,相比于严复追求富强的功利主义逻辑,鲁迅……强调更内在性的精神层面的变化。”(孙尧天,2021)《摩》作为年轻的鲁迅在《河南》上发表的五篇文言文章之一,与其他四篇构成一个整体——即将中国文化置于世界文化的大环境之下来宣讲“变革”,特别是精神变革之必须。在五篇之一,作于同年稍晚些时候的《文化偏至论》中,鲁迅进一步指出“所述止于二事:曰非物质,曰重个人”。所谓“非物质”,即摒除崇尚物质的传统,而将重点转向精神层面;“重个人”,即提倡个性解放。

然而,因为“超凡”的见识,摩罗诗人也必然时时体现出对大众的失望、厌恶,甚至“厌世”情绪。实际上,“厌世”一词在《摩》中反复出现:拜伦、雪莱厌世,“普式庚在厌世主义之外形,来尔孟多夫则直在消极之观念”(鲁迅,2005)。其他诸位,亦多如是,究其原因,“盖人既独尊,自无退让,自无调和,意力所如,非达不已,乃以是渐与社会生冲突,乃以是渐有所厌倦于人间”(鲁迅,2005)。

“二十世纪初年,鲁迅是一个激进的革命民主主义者,进化论者,一个热情的爱国主义者,同时也是一个革命浪漫派”,赵瑞蕻(1982)的断语大抵是不错的。若鲁迅的思想停步于此,停步于“摩罗诗力”之上,想来其或者走向“沉沦”,或者沦为“独夫”的追随者,也未可知。而事实是,鲁迅逐渐扬弃“摩罗诗力”,而更加走近大众,深入大众生活;其后期众多作品中所展现的,更是一种从“贵族反叛者”逐渐走向“平民反叛者”的过程。在其杂文如《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中,便明确写出了其对于“贵族反叛者”的思考和批判。后期的鲁迅宣传“取消方块字,汉字拼音化”,倡议“将文字交给一切人”“将文字交给大众”(见鲁迅《门外杂谈》),加入左翼阵线,这些都是其从“个人”(单数)走向“大众”(复数)的体现。

当然,回看拜伦,他受到革命性更为“彻底”也更加积极的伙伴(如雪莱)的影响,从原本的日益消极还是走向了“上升发展”(张良村,1992)。鲁迅也在一定程度上有着类似经历。例如,在《〈呐喊〉自序》中,经历岁月消磨6的鲁迅认识到,“我决不是一个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再没有青年时候的慷慨激昂的意思了”。就在陷入无尽的“寂寞”与“悲哀”之际,与老朋友钱玄同的一番关于“铁屋子”的对话,却为他打开一扇窗——“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于是便走上了“呐喊”之路。

就“英雄崇拜”和“个人主义”而言,从“反清青年”到“文艺战士”是有着质的转变的;但是就“行动派”而言,鲁迅却从来没有放弃对于拜伦、雪莱式“行动者”的崇敬和效仿。说到底,虽然不见得人人便是“英雄”,但“立意在反抗,指归在动作”(鲁迅,2005)确是文学创作者应走之路。可以说,鲁迅放弃的是拜伦式/撒旦式“英雄唯我独尊”的个人主义,却保留了文学、文艺和文人的“行动之力”。确如有学者指出的,鲁迅的文章“所呈现的美学是一种行动的美学”(李震,2009),这一点是坚持到底的。

作为《耶利米哀歌》的摩罗诗

拜伦式撒旦派确与浪漫主义息息相關,因为对弥尔顿特别是弥尔顿笔下撒旦的重读,确乎存在于浪漫主义的内核之中(Schock,2003)。在《天堂与地狱的婚姻》中,比拜伦早“一代”的诗人布莱克(William Blake)便下了一个著名的论断:弥尔顿是真正的诗人,“是恶魔的一党,但不自知” (of the Devil’s party without knowing it)(Blake,1988)。此语可以说是为浪漫主义解读弥尔顿定下了基调——作为一个反抗形象,弥尔顿的撒旦结合了欲望与力量,正是浪漫主义诗人所崇尚的“主角”,一个“拜伦式的英雄”。

然而,浪漫主义又并不与摩罗对等——在英国浪漫主义诗人中,鲁迅认为可入选摩罗诗人的只有拜伦和雪莱,济慈“虽亦蒙摩罗诗人之名,而与裴伦别派”,华兹华斯等“老一辈”浪漫派更是被看作摩罗诗人的反面。其实,摩罗“宗主”拜伦是否算是“浪漫主义”也颇有争论。例如,在研究英国浪漫主义的名著《自然的超自然主义》(Natural Supernaturalism: Tradition and Revolution in Romantic Literature)中,艾布拉姆斯(M. H. Abrams)开篇便提出:我完全略去拜伦;并非因为我认为他的诗才逊于他人,而是因为在他最伟大的作品中,他总在用挖苦的口吻唱着反调,且故意对他同时代的浪漫主义者们预言家的立场抱持一种讽刺的态度(Abrams,1971)。这确乎有理,通观拜伦之创作,会发现确实更偏向“讽刺”而非“浪漫”。拜伦更不掩盖自己对新古典派人物(浪漫派的“敌人”)如蒲柏和德莱顿的赞赏,以及对华兹华斯等浪漫派诗人的反感。

艾布拉姆斯编著的《文学术语汇编》(A Glossary of Literary Terms)中收录的一个词条“耶利米哀歌”(Jeremiad)倒颇有助于理解摩罗诗派。“耶利米哀歌”往往将一个时代的不幸归结为对其社会和道德的恶行之公正惩罚,但认为改革有可能造就幸福未来(Abrams & Harpham,2009)。该词条指出,布莱克的“预言诗”中有许多《耶利米哀歌》的段落,亦提到卡莱尔(Thomas Carlyle)的作品中含有类似的成分,称其使用恢宏的圣经典故来贬低维多利亚时期的社会、经济的恶行,號召激进改革。有关“公正惩罚”的说法有待商榷,但抨击社会之积习流弊和“号召激进改革”确是此类作品之主题。在布莱克的“预言诗”系列中,如奥克(Orc)、洛兹(Los)等撒旦式、泰坦式的人物,是暴力、欲望与反抗的组合,他们引导的改革、革命风暴席卷了美洲和欧洲。在这个意义上,“摩罗派诗歌”大抵都有着《耶利米哀歌》似的调子。其实《摩》的开篇,鲁迅便在召唤着“家国荒矣,而赋最末哀歌,以诉天下贻后人之耶利米”(鲁迅,2005)的重出呢。而作于清末“至暗时刻”的《摩》——1907年,徐锡麟、秋瑾等反清义士起义失败后就义,徐心肝被挖,并被清兵炒食7——本身不也是一曲《耶利米哀歌》吗?

材源对理解摩罗之意义

近年来,颇多研究者为“材源考”之类探寻鲁迅文章“出处”的研究伤害了鲁迅雄文之“原创性”而深感不满(李震,2009;吴海洋,2021)。有意思的是,鲁迅在生前便常被人攻击,所谓“捡拾别人的话,拿来写文章”,他便也常嘲讽式地引用这个说法。事实上,鲁迅对于自己文章的定位倒是颇为清楚,他曾提道:“‘绍介波兰诗人’,还在三十年前,始于我的《摩罗诗力说》。那时满清宰华,汉民受制,中国境遇,颇类波兰,读其诗歌,即易于心心相印,不但无事大之意,也不存献媚之心”8。这里明确写出,作《摩》之际,主要情绪还是反清。因此,“绍介”其所读到的与中国之境遇“颇类”的西方国家激进文学给汉语读者,目的是让读者通过了解别国诗人而反照本国人的情绪和思想。既然是“绍介”,综合所读之书,有所吸收,有所阐发,“原创”与否便不是问题了。

在“材源考”方面影响最大的,想来要算北冈正子的专著了。鲁迅自云“不懂英文,所看的都是译本”(见鲁迅《杂忆》),北冈的“材源考”便详细给出了鲁迅文章所参考的日文资料。通过“材源”与《摩》的对比,可以看到原文叙述的是什么,而鲁迅吸收、阐发的又是什么,对深入理解鲁迅创作之时的心理和情绪是有益的。正如北冈(1983)所说,《摩》“是在鲁迅的某种意图支配下,根据当时找得到的材料来源写成的。将材料来源的文章脉络和鲁迅的文章脉络加以比较检查,弄清鲁迅文章的构成情况,就可以从中领会鲁迅的意图。如果仅把《摩罗诗力说》看作鲁迅的独创,那就不能发现”。理解这个目的,便能知道,至少北冈的“材源考”实在不宜看作是对鲁迅的攻击之作。再者,其实“材源考”又对鲁迅文章的翻译颇有一些参考价值。例如,汉学家寇志明曾尝试将《摩》译为英文,却发现鲁迅“绍介”八位诗人时的诸多“引文”,无法在诗人的母语(英文、俄文等)原文中找到“对应材料”;若知道鲁迅的材料或来源其实是日文,或是他自己的阐发甚至“杜撰”,这个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于是,《摩》也并非如鲁迅自己所言是“绍介”那么简单。而他所谓的“摩罗诗派”也自然并非真是“文学史”意义上的“撒旦诗派”。说到底还是套用先生的“拿来主义”理论来得直接,“占有”“挑选”“使用”。《摩》不是“论文”或别的什么,它不过是要像鲁迅后来一直在做的——“呐喊”一声,不沉默,也设法去叫醒人们。

结语

近几十年来,《摩》在现代中国文学界的地位颇有上升之势,《哈佛新编中国现代文学史》便专辟一节,名曰“从摩罗到诺贝尔”(From Mara to Nobel),讨论鲁迅此文对于现代乃至当代中国文学的意义。如其所言,在中国宣传拜伦不算新鲜事——世纪之交的清末,拜伦便已被中国的开明知识分子视作偶像式人物;鲁迅的拜伦之不同,在于此形象与施蒂纳、叔本华、尼采等众多思想者联系起来,因而其内涵更为丰富;当然,这也必然造成了“摩罗诗人”这个概念的相对模糊性。再者,摩罗之力虽“至伟”,却并不能让这个世界得到一劳永逸的解放,甚至看似宏大的“革命”可能转瞬变成新的压迫——正如鲁迅所亲历的那样。但文学的功用性,文学所代表的和所引导的行动力,却永远不会磨灭。重读《摩》,重新认识《摩》,看到它对于鲁迅的意义,对于现当代中国文学的意义,体悟《摩》对中国文学和中国社会传统的批判,聆听《摩》对新文学、新传统、新中国人的呼唤,是我们作为新一代的读者应该去做的。

后记

据说高中语文有“两怕”:一怕文言文,二怕周树人。《摩罗诗力说》这一篇,可谓综合了“两怕”——是周树人写的文言文,再额外赠送“一怕”——还与外国诗人有关。但《摩》又何尝不是打通语文与外语两个学科的一个小窗口呢?笔者在一年前起意作此文时,本打算翻开《鲁迅全集》做些寻章摘句的工作,却被鲁迅先生的热情、深邃和真诚的文字攫住,不知不觉竟然通读了那厚厚的18册。愿拙文成为一个契机,让更多的高中生和高中语文、英语教师可以翻开或许在书架上落了太多灰尘的那套《鲁迅全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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