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阿文化视域下救蛇报恩的文学母题探析

2023-05-30 16:36岑洁媚
文学教育 2023年1期
关键词:搜神记

岑洁媚

内容摘要:阿拉伯民间故事集《一千零一夜》与中国古代志怪小说集《搜神记》中共同存在“救蛇报恩”故事母题,比较中阿不同民族对相同“救蛇报恩”文学母题的处理和表现,对比深受儒释思想文化影响的中华民族与受浓厚的市民文化和宗教精神影响的阿拉伯民族之间的思想蕴含,分析中阿不同民族“救蛇报恩”文学母题中相同的故事情节模式及其成因,从而探讨古代中阿民间故事之间的互动、交流与传播。

关键词:《一千零一夜》 《搜神记》 救蛇报恩 文学母题

文学作品中的母题是主题学研究的最基本的研究对象。关于主题与母题定义的厘定,中外学者至今存在不同的观点,通常引用俄国形式主义学者托马舍夫斯基关于母题的定义:“作品内不能再分解的部分的主题称作母题”。中国比较文学学者陈惇在《比较文学》一书中指出,主题学中的母题,通常指的是文学作品中反复出现的人类的基本行为、精神现象以及人类关于周围世界的概念,诸如生、离、死、别、喜、怒、哀、乐、时间、空间、季节、海洋、山脉、黑夜等。通过以上的论述,我们可以看到主题学研究中纯粹母题研究的概念界定,但是在文学作品中,母题不可能永远单独存在。母题的存在必然与内容、情境、人物或者意象发生关系,鉴于此,可以把主题学中的母题研究分为纯粹母题研究、情境母题研究、人物母题研究、意象母题研究几类。“救蛇报恩”母题就属于情境母题研究的类别中,或者说“动物报恩”母题研究是情境母题的研究之一。“动物报恩”是民间故事中常见的主题,有关动物报恩的故事许多学者做过专门的整理,“动物报恩”型故事中出现的动物往往都是生活中比较常见的,是与人类关系密切的动物,报恩的动物可以更换,因地而异,而且带着鲜明的地域特征。故事中出现哪一种动物报恩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情节单元的设置排列……报恩的动物出现过狗、蜈蚣、蛇等等角色置换,但是故事情节结构大致没有变。此类型故事可以得出一个情节模式:动物处于危难之中,人救了动物、动物报答人。施恩—报恩,施恩的情节多种多样,报恩的形式也多种多样。

《搜神记》是一部由东晋史学家干宝编著而成的志怪小说集,收录晋代以前及当时流传的神奇怪异故事,是干宝以史家笔法对当时“神仙鬼怪”之事进行的实录。作为志怪小说的集成之作,《搜神记》不仅是志怪小说的典范,更是唐宋传奇、宋元话本、明清戏曲与小说取材的渊薮,不断受到人们的关注。《搜神记》中关于“救蛇报恩”的故事有两篇:《窦氏蛇》《隋侯珠》,主要都是讲述蛇受到人的恩惠進行各种形式的报恩的故事。《一千零一夜》是古代阿拉伯的一部规模宏大的民间故事集,由历代说书艺人反复加工、创作而成,带有鲜明的阿拉伯伊斯兰文化色彩。《一千零一夜》中故事的发生地囊括亚欧非三洲,故事种类繁多,出场的人物除了妖魔鬼怪之外,还几乎包括社会上的各个阶层和职业,五花八门,无所不有。透过这些故事神秘莫测的外衣,可以窥见古代阿拉伯人民社会生活的种种场景。本书在译成欧洲文字前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传入欧洲,对西方文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艺术、绘画、歌舞、戏剧等方面的影响也是巨大的。《一千零一夜》中与蛇有关的故事很多,明显“救蛇报恩”的故事有三个:《脚夫和巴格达三个女人》中《第一个巴格达女人的故事》、《哈里发哈伦·拉希德和懒汉》、《阿补顿拉·法兹里和两个哥哥》。《搜神记》与《一千零一夜》分别建立在中阿不同的民族土壤中,表现了中国与阿拉伯民族的思维、审美、情趣、追求和愿望,研究两部故事集共同出现的“救蛇报恩”文学母题,不仅能加深和拓展对作品本身的理解,探究中阿两个不同民族对于同一“救蛇报恩”母题的内在文学与文化机制,也能进一步探讨中阿古代民间故事、文化的交流、传播与联系。

一.深受儒释思想影响的《搜神记》

《搜神记》其中关于“救蛇报恩”的故事有《窦氏蛇》与《隋侯珠》两篇。《窦氏蛇》讲的是后汉太守窦奉的妻子生产出一条蛇,窦奉把这条蛇放回到田野中,多年后,窦奉的妻子死了,在其葬礼上大蛇爬到棺材前,悲痛欲绝不断地用头撞击棺木,久久才离去。《隋侯珠》讲的是隋候出行,途中遇见一条蛇身中断的大蛇,于是隋候使唤人用药封住蛇的伤口,使蛇得以存活。等到年末,该蛇口衔一颗纯白的夜明珠前来赠予隋候。

中国自汉代以来,儒家的伦理道德规范占据社会文化的主导地位,讲求“仁”“义”“礼”“孝”,特别宣扬以孝顺父母为核心的“孝”文化,子女必须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搜神记》的作者干宝是晋代史学家,出身于以儒家文化传家的官宦之家,自小接受儒家文化的熏陶,后又以儒士身份立世,加上晋朝以“孝”治天下,所以《搜神记》中各类的故事自然带上孝子报答父母恩情的儒家文化痕迹。在儒孝文化中,除了生前承欢膝下回报养育之恩为“孝”,父母离世后的“尽孝守丧”也是儒孝文化的传统。所以《窦氏蛇》中,窦奉的妻子死后,大蛇“径来棺下,委地俯仰,以头击棺,血涕并流,状若哀怮”[1]正是这种“尽孝守丧”伦理道德规范的影响。另外,“仁”是儒家精神的核心,强调人们应该以“仁”为处世的原则,自觉地以仁德精神敬爱一切,人们要有仁德之心,在逆境之中对他人施以恩惠,而且要知恩报恩,及时报答他人的帮助和恩惠。在以“仁”为本的儒家文化的影响下,“仁”的精神由人的世界拓展到动物的世界,《隋侯珠》中的隋侯对待性命垂危的蛇同情与怜悯,伸出援助之手,蛇在这样的文化思想背景下,才会产生“携明珠以报之”的行为。

东汉时期佛教传入中国,在魏晋南北朝时期获得了充分的发展。南梁大臣郭祖深曾言:“都下佛庙五百余所,穷极宏丽,僧尼十余万,资产丰沃。所在郡县,不可胜言。”当时佛教之兴盛,佛教徒上至帝王将相,下到平民百姓。干宝虽出身于信奉儒家的官宦世家,但《搜神记》中一些故事不可避免地与兴盛的佛教关系密切。正如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的评价:“其书于神祗灵异人物变化之外,颇言神仙五行,又偶有释氏说。”[2]《搜神记》中的“救蛇报恩”故事是对佛教思想中的“孝慈”“有情众生”“因果报应”价值观的吸收的结果。“孝慈”要求人们对上孝顺父母长辈,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对下要下属后辈慈爱。“孝慈”的“报恩”范围还不止于父母之恩,“有情众生”把“报恩”思想推向广阔的世间,教导尘世中的人们要知恩报恩,受恩常念,小恩大报。《隋侯珠》《窦氏蛇》中,人生蛇而不杀蛇,人救蛇于危难时刻,蛇祭奠生母、衔珠相报就是这种思想的体现。佛教的“因果报应”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救蛇报恩”的故事是其“善有善报”最显著的体现。《搜神记》中“因果报应”的故事与佛经中的不同,佛经传达的是“因果循环”的“善恶分明”思想,种下善因,会结出善果,反之,种下恶因就会品尝恶果,但是在“救蛇报恩”的故事甚至在整部《搜神记》中都没有出现忘恩负义、恶有恶报的人类形象,这应该是《搜神记》作者的儒家“仁爱”精神的又一体现,回避人性的阴暗面,只赞美具有善良慈悲之心的人类,只描写这些人在帮助动物脱离困境之后收获美好回报的生活亮面。

二.浓厚宗教精神与市民文化影响下的《一千零一夜》

《一千零一夜》中描写蛇的故事很多,明显“救蛇报恩”主题的故事有三个:《第一个巴格达女人的故事》《哈里发哈伦·拉希德和懒汉》《阿补顿拉·法兹里和两个哥哥》。《第一个巴格达女人的故事》讲的是三姐妹分得父母的遗产,两位姐姐把财产挥霍完,三妹好心接济了两位姐姐。在一次共同出海经商的过程中,二位姐姐为了夺取妹妹的财产,将妹妹丢入海中。三妹被海浪冲到岸上时,发现一条青蛇咬着一条白蛇的尾巴,三妹把青蛇打死救了白蛇。为了感谢救命之恩,白蛇施法把两个姐姐变成黑狗,将船中的财产全部归于三妹,还把嘱咐三妹每天都要狠狠地抽打黑狗三百鞭子。《哈里发哈伦·拉希德和懒汉》讲的是出海远航的船员为克斯辽尼带回来一只魔猴,魔猴企图通过克斯辽尼的帮助掠夺一位美丽的姑娘,克斯辽尼帮魔猴实现了目的后被抛在荒山野外。这时,他看见一褐一白两条蟒蛇在搏斗,他打死了褐蛇,白蛇得救。白蛇为了感恩,另派一条白蛇揭穿魔猴的诡计并帮助克斯辽尼报仇。《阿补顿拉·法兹里和两个哥哥》讲的是法兹里三兄弟在父亲死后继承一笔遗产,两个兄长不久便把家产挥霍一空,由弟弟法茲力接济,后来三人出海经商,法兹里看见一条黑色巨蛇在追赶一条白蛇,法兹里打死黑蛇。后来他们来到一座城池,法兹里爱上了国王的女儿并且把她带回了船上,两位兄长为抢夺女郎和财产,把法兹里扔到海里,法兹里被白蛇救起,白蛇替法兹里报仇,把两个兄长变成狗,并嘱咐法兹里每天鞭打它们。很明显,此故事与《第一个巴格达女人的故事》类同,此是彼,或彼是此的翻版,只是三姐妹换成了三兄弟。

《一千零一夜》中关于“救蛇报恩”的故事都带有浓厚的伊斯兰宗教色彩,普遍表现出对伊斯兰教的虔诚信仰,对真主安拉的顺从与崇拜,或者说整个《一千零一夜》的世界简直就是安拉支配下的世界,包括人物的生活曲折、悲欢离合等,都有真主在背后冥冥中的俯察和安排。在《第一个巴格达女郎的故事》的故事中,主人公脱离险境后首先感谢安拉在落水的时她让身边飘着一块木板,因而获救。在《哈里发哈伦·拉希德和懒汉》的故事中,艾布·默罕默德会因为无法诵念安拉之名而心绪不宁,即使遭遇危险也要对安拉虔诚,念出“万物非主,唯有安拉,穆罕默德是安拉的使者”。其次,“救蛇报恩”故事中反映出浓厚的伊斯兰教义的精神,渗透着伊斯兰的道德准则,例如“行善”“宽恕”。“行善”包括善待他人,善待动物,因此在“救蛇报恩”故事中的三位主人公无一不在履行着这样的道德准则,对于眼前需要的到帮助的动物,哪怕是蛇,也伸出自己的援助之手。巴格达女郎被海浪冲到岛上,昏迷之际用石头砸死大蟒蛇,救了被追杀的小白蛇。克斯辽尼被魔猴丢到荒野中,对于自己处境尚一无所知,看到生命垂危的白蛇下意识间便帮助它脱离险境,这是处处“行善”的表现。“宽恕”精神在教义中是有限的“宽恕”,不同于基督教与佛家绝对的宽恕,而是屡教不改之人一定会受到惩罚。例如,阿补顿拉的两个邪恶的哥哥为了私欲谋杀弟弟阿补顿拉,阿补顿拉获救后请求哈里发宽恕他们。但是两位哥哥恶行不改,哈里发不再饶恕他们,将他们处死示众。在三个故事中,做坏事陷害好人的人都得到了惩罚,例如变成狗每日被鞭打。虽然伊斯兰教教义规定要人仁慈对待动物,但狗在伊斯兰教中与一般动物不同,穆罕默德因为逊尼派的传统认为狗不干净而不喜欢狗,所以大部分穆斯林并不以狗作为宠物,只是用于看守农田、门房或者狩猎工作,人被惩罚变成狗而不是其他的动物,也可以看作是穆斯林自身喜好的一种体现。

《一千零一夜》成书的过程正值阿拉伯城市经济和海外贸易已空前繁荣时期,此时以商人为主体的中产阶级和广大市民阶层兴起,市井文化十分繁荣。正是因为这样特殊的现象,如此长篇巨制的一部作品,几乎没有对农村进行描写,而是取材于阿拉伯城市生活,反映生活在城市中的市民阶层要求与情趣。在《阿补顿拉·法兹里和两个哥哥》中,富商法兹里死后,留给三个儿子巨额遗产,两位兄长经商蚀本后,不得不依靠其弟阿补顿拉的救助。在共同出海的航行中,两位哥哥嫉妒阿补顿拉的意外财宝和美丽妻子,竟将他推入海中。阿补拉顿被神人救起,两位哥哥也受到了惩罚。抛去神话色彩,故事的基调其实是商人们(即使是亲兄弟)为争夺财产而展开的你死我活斗争。虽然商人市民崇尚享乐、获取,但是也不乏许多正面的精神。例如,描写古代阿拉伯市民同情善良、诚实的弱者,鞭挞贪婪、背信弃义的邪恶行为,颂扬行走在经商旅途中的人们的勇敢、智慧、慷慨仗义、知恩图报等高尚品德,《一千零一夜》中许多故事的思想情趣是积极健康的。这种精神元素同样体现在“救蛇报恩”的故事中,逃难的受伤的处于弱势的蛇被人拯救,凶恶施暴的蛇被打死,谋财害命的坏人被惩罚等都是“同情弱小”、“鞭挞邪恶”、“慷慨仗义”的精神实践。蛇获救后反过来对险境中的人施与援手、赠予人财宝也正是“知恩图报”的体现。

三.相似故事情节模式及其成因

《窦氏蛇》中“救蛇报恩”的故事情节模式可以概括为“人生蛇”(施恩)——“蛇祭母”(报恩)。窦奉的妻子施恩于蛇,赋予蛇生命,窦奉送蛇离去,蛇并没有因为生来是异于人的动物而被伤害,多年后,窦奉的妻子亡故,蛇回来祭母报恩。《隋侯珠》的“救蛇报恩”故事模式为“人救蛇”(施恩)——“蛇送宝”(报恩)。隋候在蛇的生死一线间救了蛇一命,之后,蛇口衔明珠以报之。《隋侯珠》与《窦氏蛇》中“救蛇报恩”的故事,不管是“生蛇——祭母”还是“救蛇——献宝”,皆属于“人施恩——蛇报恩”的模式,虽然施恩的形式不同,报恩的形式也多样,不过大体不出“施恩—报恩”的故事情节框架。《一千零一夜》中的三个关于“救蛇报恩”的故事,发展情节模式皆为“人救蛇于危难”(施恩)——“蛇救人于危难”(报恩),三个故事中,虽然角色身份不同,但是故事情节类同,皆为蛇在与自己的同类的斗争中生命危险,人在此时帮助弱蛇打死以强凌弱的邪恶同类。后来,施恩的人处于危险之时,曾经被施恩的蛇回来报恩,从险境中解救人,同属于“施恩——报恩”的故事模式。

尽管《搜神记》与《一千零一夜》中的五个“救蛇报恩”的故事在细节方面形式多样,但它们在情节上都遵循着“人施恩——蛇报恩”的同一故事情节模式。“救蛇报恩”母题就属于“动物报恩”母题之一,“动物报恩”是民间故事中常见的主题。有许多学者做过专门的整理,“动物报恩”型故事中出现的动物往往都是生活中比较常见的,是与人类关系密切的动物,报恩的动物可以更换,因地而异,而且带着鲜明的地域特征。“动物报恩”型故事的动物可以是兔、狗、蛇、猫、狐狸等等,不管动物怎么变换,故事情节结构大致没有变。此类型故事情节模式:动物遇险——人救动物——动物报答人。施恩—报恩,施恩的情节多种多样,报恩的形式也多种多样。关于中阿故事在情节结构上的彼此类似的解释,英国民俗学家柯克士所著《民俗学浅说》一书结尾对各国故事所以存在“异常的惊人的相似”这一现象给予解说道:是否一个国家从别的国家借了它的故事来呢?是否一切的故事皆从一个中心而传播之于四方呢?它们是否从各个民族的共同祖先那里流传下来呢?是否相契合的观念乃各自独立的生出来的呢?这些问题乃为烦扰民俗学研究者的问题。没有一个理论,独自站著而能做出正确的解释,但每个理论却能各自适用于某种特殊的情形。[3]从民俗学家柯克士的解释出发去探求中阿“救蛇报恩”故事模式相似缘由,我们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一)故事母胎同源,共同吸收了印度故事。《一千零一夜》从故事的流传到定型成书经历了八个世纪,吸收了两河流域、古埃及、印度——佛教、希伯来——犹太教、古希腊——罗马、基督教等元素,融汇了东方各民族文化。据英国人汉密尔顿·阿·基步所著《阿拉伯简史》介绍:“山鲁佐德和敦亚佐德的基本故事可以追溯到印度”。《一千零一夜》中有关动物的寓言故事多半来源于印度,可能与印度教——佛教关于投胎轮回转世的信仰有关。[4]而自东汉时期印度佛教传入中国,随即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大盛,大量佛经被译成汉文,佛经中包含的古印度故事也随之传入中国,进入中国的民间故事体系。《一千零一夜》与《搜神记》的“救蛇报恩”故事模样之相似,可能共同源于印度,脱胎于同一母体所致。

(二)中阿故事双向交流,相互吸收。7世纪初穆罕默德在阿拉伯创立伊斯兰教后统一半岛并向外扩张,到8世纪中叶,形成跨越亚、欧、非的阿拉伯帝国,成为与中国的唐朝并峙的大帝国。从穆圣时代开始,中阿两国就有广泛的交往。《一千零一夜》是阿拉伯的民间故事集,书中的故事从8、9世纪开始流传,到16世纪才定型,数百年间随着中阿政治、经济、文化的广泛交流,不可避免中国的一些故事和风土人情传到阿拉伯,被收入故事集中,《一千零一夜》中的大量故事自然也通过各种渠道传播到中国,为中国人民接受喜爱。《一千零一夜》中有不少以中国为背景的故事,《懒汉穆罕默德和哈伦·拉希德》中穆罕默德用五个金币做资本,到中国做生意,发财而归的故事。《一千零一夜》中不少故事是唐代时传入并影响到中国的故事的创作,例如,唐代《板桥三娘子》的故事部分吸收演化《一千零一夜》的《白第鲁·巴西睦太子和赵赫兰公主的故事》,而《搜神记》虽是晋人干宝创作,但是后来散佚只存于各种典籍中,由明代胡应麟进行整编成书。因此,《搜神记》与《一千零一夜》中“救蛇报恩”民间故事的情节相似,也可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结果。

(三)“蛇”的原始文化观。尽管各民族对待蛇的意涵随着文化的积淀有所发展于不同,但是也有同样呈现出它的共同之处。蛇在原始文化中具有特殊的象征性,这由它特殊的生物性所决定。蛇一次能够产育多条小蛇,常被象征物产丰饶,是人类对动物界的生殖崇拜之一。蛇在成长中不断蜕皮,被人类视为重生和疗治的象征。蛇具有攻击性甚至部分蛇具有致命性,早期人类对于蛇的认知甚少,怀有恐惧心理。由于蛇这一生物的特殊性,上古先民对蛇的观感,人们在原野、沙漠、洪水泛滥时总是能看到蛇,出于对蛇的恐惧和神秘感,便对它加以崇拜,不少部落把蛇当作图腾,后来人们把它当作有魔力和法力的生物,甚至当作权威的象征,设想它能知恩报恩,帮助人们解脱苦难,人们看到它可怕的一面,相信它无所不能。中国的《搜神记》与阿拉伯民间故事集《一千零一夜》中“救蛇报恩”的故事模式类同,也有可能是文化思维模式的类同的原因所致。

综上,中阿不同民族对“救蛇报恩”文学母题的处理带有各自的民族特点,《搜神记》吸收了儒家传统“仁”“孝”等伦理道德思想,又对佛教思想进行改造和利用,《一千零一夜》则表现出浓厚的伊斯兰宗教色彩以及质朴的阿拉伯市民精神。不同思想意涵以相同的故事情节模式在不同民族中出现,归因于故事可能始于同一印度故事的母胎、两种民族文化的双向交流以及相同的人类文化思维模式。探究中阿“救蛇报恩”文学母题反映出来的问题,一方面可以关照早期人类社会生活和不同民族民众思想,另一方面也可以为不同民族文化的交流贡献力量,具有重要的意义。

参考文献

[1]干宝著,马银琴,周广荣注译.搜神记[M].北京:中华书局,2009

[2]鲁迅著.中国小说史略[M].长沙:湖南大学出版社,2014

[3]刘守华.比较故事学论考[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3

[4]仲跻昆.阿拉伯文学通史[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0

[5]黎跃进.多重对话:比较文学专题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

[6]仲跻昆,郅溥浩等译.天方夜谭[M].桂林:漓江出版社,2006.

[7]刘守华.比较故事学论考[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3.

[8]郅溥浩.神话与现实——《一千零一夜》论[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7.

(作者单位:广西师范大学)

猜你喜欢
搜神记
《搜神记》中女性形象的异同
《搜神记》介词“以”字语义功能分析
《搜神记》与《搜神后记》
试论《搜神记》中的女鬼形象
由对立走向友善—《搜神记》与《聊斋志异》《阅微草堂笔记》中人怪关系
《搜神记》:志怪小说之鼻祖
域外幻术的传入与《搜神记》
魄依形而立,魂无形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