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王治河的建设性后现代生态文明思想

2023-06-07 23:51达莉雅·济科维奇刘举
鄱阳湖学刊 2023年1期
关键词:生态文明

达莉雅·济科维奇 刘举

[摘 要]面对工业文明引发的生态危机,建设性后现代主义不仅对现代社会进行了批判,而且提出了一系列具体可行的解决方案。文章分析了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的起源及其在世界范围内特别是在中国的影响,并关注该领域的领军学者王治河博士。王治河的建设性后现代生态文明思想研究主要涉及过程哲学、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第二次启蒙等基础理论,还包括对现代社会的GDP崇拜、可持续城市化、后现代乡村文明、后现代经济的反思,以及对教育观(有机教育、通人教育)、发展观(厚道发展)、有机语言学等领域的探索,体现出跨学科与实践性的特色。他不仅长期致力于建设性后现代主义思想的研究和传播,不遗余力地推动过程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和中华文化的深度融合,从而在思想和学术研究上推进中国实现生态转折,成为中西文化会通桥梁的架设者,而且高度注重后现代主义思想的实践应用,成为后现代生态文明观的身体力行者。

[关键词]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第二次启蒙;生态文明;有机教育;生态社区

面对工业文明引发的生态危机,建设性后现代主义不仅对现代社会进行了批判,而且提出了一系列具体可行的解决方案。后现代主义认为,第一次启蒙深受理性主义的影响,过度高扬自我,忽视了他者和生命的内在关联。建设性后现代主义反对物化和机械论思维,强调每一个生命都是有价值的,致力于追求生命的深层意义,具有关爱他者的怜悯之心。与解构性后现代主义相比,建设性后现代主义不仅关注生态文明建设,而且致力于人与自然的共同福祉,反对各种霸权,尊重一切生命和弱势群体。为了走出現代化困境,建设性后现代主义不仅提出了思维理念的变革,呼唤“第二次启蒙”,还提倡不同文明之间的平等对话,大力推动生态文明建设和生态文明教育,而不仅仅是停留在语言分析上。因此,建设性后现代主义具有强烈的现实针对性和可操作性。建设性后现代主义强调人类要反思自己的思维方式、发展模式、生产方式、消费方式和生活方式,呼吁每个人都要积极行动起来,担负起自身责任,为此还发起了“算我一个——投身生态自救运动”。建设性后现代主义从有机过程思维角度把生态文明当作一个伟大变革和系统工程来研究,真正有效地把过程哲学应用到行动和实践中,这是其鲜明特色。

王治河早年就读于北京大学哲学系,师承著名哲学家朱德生教授;博士毕业于美国克莱蒙研究生大学(Claremont Graduate University),师承美国著名建设性后现代思想家格里芬(David Ray Griffin)教授和柯布(John B. Cobb, Jr.)博士。①他曾任哈尔滨工业大学建设性后现代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导师,现任美国中美后现代发展研究院执行院长,长期致力于建设性后现代主义思想理论的传播与实践,是不折不扣的中国建设性后现代主义哲学的领军人物。王治河认为,在怀特海过程哲学中,建设性关系的本质在于提出了文化对话的必要性和可能性,建设性关系可以在对话过程中建立起来。这样的对话对于中国传统来说尤其重要,因为它涉及内部的文化联系。中国文化是建立在多元与和谐的基础上的,王治河将这种中国式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称为“中国和谐主义”,从而在文化的孤立性和普遍性之间提供了一条中间道路。②王治河将这一概念与建设性后现代主义进行比较,描述了东西方文化对话的新契机以及谋求和谐发展的共同愿景。对此,王治河发表了许多关于怀特海过程哲学及其对中国哲学的启迪的论述,其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生态文明思想研究主要涉及过程哲学、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第二次启蒙等基础理论,还包括对现代社会GDP、可持续城市化、后现代乡村文明、后现代经济的反思,以及对教育观(有机教育、通人教育)、发展观(厚道发展)、有机语言学等领域的探索,体现出跨学科与实践性特色。他不仅致力于建设性后现代主义思想的研究和传播,不遗余力地推动过程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和中华文化的深度融合,从而在思想和学术研究上推进中国实现生态转折,成为中西文化会通桥梁的架设者,而且注重后现代主义思想的实践应用,成为后现代生态文明观的身体力行者,为解决现代性危机提供了可行性方案。

一、建设性后现代主义哲学思想

(一)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的起源

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的理论基础主要源于英国哲学家和逻辑学家阿尔弗雷德·诺斯·怀特海(Alfred North Whitehead)的过程哲学。虽然他并没有直接使用“后现代”一词,但其著作已经暗示了现代科学的危机,唤醒人们寻求另一种超越机械论世界观的可替代方案。这种世界观把现代理解为理性主义的时代,它使现实世界不断物化和碎片化。在怀特海看来,世界的整体性消失了,或者说被人为地肢解了,事物的联系性这一有机特质被摒弃了。与解构意义上的后现代主义不同,怀特海过程哲学的价值不在于对现代性的批判,而在于对其加以超越和建构。因此,怀特海保持乐观主义态度,从整体性上理解现实世界的内在联系,把物化的、碎片化的实体看成是有机体。怀特海的主要哲学学说包括这样一个事实,即世界是由相互深度依存的过程和现象组成的(这是他对自然的众所周知的理解),而不是孤立的物质或事物。怀特海曾与伯特兰·罗素(Bertrand Russell)合作撰写了3卷本《数学原理》。后来,这项工作在怀特海形而上学的创新即过程哲学的创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怀特海和罗素有不同的认知取向,怀特海主要反对罗素基于逻辑原子论假设的学说。如果将怀特海的认知理解为一个过程,那么罗素的认知则可被视为碎片化的解释。怀特海可谓首创了后来被称为后现代主义潮流的知识分子。在怀特海的众多追随者中,最突出的当属美国学者小约翰·柯布和大卫·格里芬。

柯布认为,怀特海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考察不是漫无目的的描述,而是渗透着过程思维和整体思维。在怀特海自然主义和整体主义的基础上,柯布继承了怀特海关于“自然”概念的解读,认为自然不仅仅是零部件的机械集合,人类的意识也不仅仅是对自然的刻板反映。根据柯布的解释,自然是建立在主观性和目的性基础上的,人类关于世界的主观经验会告诉我们关于自然界的非机械属性。柯布等建设性后现代主义者认为,对自然的理解和世界知识的新形而上学,其中涉及的一个主要概念就是“事件”,而对“事件”的理解更确切地说是对过程和关系的理解,进而从现实世界的基本表现通向其内在的普遍因果联系。在这个意义上,自然或社会现象总是充满着各种特殊性,这些特殊性虽有差异但又是平等的。与此同时,这些不断变化着的世界现象又是普遍联系的,不同的个体在关系系统中构成了各种各样的因果关系。过程哲学关于特殊现象和个体因果关系之普遍联系的观点提供了一种从特定的因果关系中理解世界的视角,这也成为人们解释世界的可靠的必要思维程序。

怀特海倡导的过程哲学在中国学术界得到广泛传播并影响深远,成为大多数中国学者确立建设性后现代思维的理论基础。怀特海和柯布的过程哲学对中国思想家关于传统的解释特别关注,因为关系中的变化一直是中国传统话语对现实世界的基本表达,也因为当代中国的社会转型及变革如此普遍而剧烈,故而受到当前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界的青睐。作为过程哲学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柯布在向东方传播建设性后现代主义方面发挥了主导作用。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的主要目标是帮助中国和美国乃至世界实现后现代转向亦即生态转向,建设生态文明。为实现这一目标,柯布与王治河携手于2004年成立了中美后现代发展研究院。①

(二)“第二次启蒙”与哲学的过程转向

对“第一次启蒙”的理解通常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从哲学史的角度来看,它是一场17、18世纪欧洲知识分子捍卫理性和思想自由的运动。今天我们谈论的与中国哲学有关的第一次启蒙运动,指的是1919年兴起的五四新文化运动,它促进了科学与民主思想在现代中国的发展。彼时,中国知识分子和欧洲启蒙运动思想家都认为,科学可以解决几乎所有的社会问题。尽管欧洲和中国的启蒙运动存在差异,但它们之间也存在历史和文化的关联,都伴随着近代科学、理性、技术、工业生产及一般经济活动而得以兴起。启蒙运动思想家从个人价值优先、人的道德自主、社会契约、自由经济活动、民主竞争等角度提出自己的想法,这些都是极其重要的概念遗产。第一次启蒙运动是人类历史上的一次巨大進步,它将人类从专制主义即专政和蒙昧中解救出来,并且在唤醒个体自由和尊严等意识方面具有不可估量的作用,因此在诸多领域为人类留下了丰富而宝贵的思想遗产,其历史成就无法估量,值得我们永远珍惜。启蒙运动在西方现代化进程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塑造了道德自主的现代人。

另一方面,第一次启蒙的弊端也是非常明显的,即:它导致现代人多以自我为中心,极端者成为利己主义者,只对自己的福祉感兴趣,从不考虑他人的利益。第一次启蒙运动还导致人们对自然的态度完全是工具性的、消费性的、剥削性的。特别是现代人机械世界观被不断强化,这种世界观不仅集中在机械唯物主义之中,而且通常散见于第一次启蒙运动的所有学说之中,因为现代化盛行的机械装置表征了科学知识工具理性肆虐的顶峰。在历史上,人类把自然看成是实现其目标的外部资源,这种态度在欧洲可以追溯到文艺复兴时期,那时所有的文化和心理过程都从神学世界观逐渐向人类中心主义过渡,因而也暗示了自然是人类征服、操纵、统治和剥削的对象。王治河认为,当思想以文化和精神价值的形态开展抽象运作时,其弱点之一就是缺乏道德维度。在此情形下,理性将自己与价值观分开,成为直接压制情绪等非理性要素的工具,最终既当裁判又踢球,走向了独裁者的位置。绝对化、合理化的世界观的另一个特征是其种族隔离取向。社会、政治、经济、技术等不同类型的思想的优越性表现出现代工业社会的决定性特质。理性的这一属性与前文提到的现代主义的个人主义特征精确地联系在一起。在启蒙话语中,个人主义接受了合理的利己主义的名称,却掩盖了其负面属性。但人们仍然感觉到理性控制着自身的行为,迫使人们遵循理性的经济思维即只关心利益是否增加。

正是第一次启蒙运动的上述弱点导致了现代化的破坏性后果。第二次启蒙在寻找最大限度地减少上述后果的理论和方法中兴起,它批判性地考察和反思了第一次启蒙的经验。如果说第一次启蒙运动可以被确切地称为“现代主义”,因为它与现代化有关,那么第二次启蒙应该以同样的理由被称为“后现代主义”,因为它与后现代主义有关。正如前文所提到的,第二次启蒙是对第一次启蒙的修正,是将其结果引入到后物质主义价值的新系统中展开分析。因此,我们必须清楚地认识到,后现代主义不是对现代化的完全否定,而是在新的、后物质主义原则体系基础上消除某些固有的自负、绝对化和统一性。第二次启蒙和第一次启蒙是相互关联的,因为第二次启蒙恰恰是对第一次启蒙的反思与超越,从而建立起后现代主义价值体系的思想基础。

在《第二次启蒙》一书中,王治河和樊美筠总结了第一次启蒙七个方面的局限。①在此基础上,经过多年的反思,他们认为可以用以下十个相互关联的观点来更好地描述第一次启蒙运动的局限性:(1)对自然的帝国主义态度;(2)对他者的种族主义立场;(3)对传统的虚无主义姿态;(4)对乡村和农人的鄙视态度;(5)对科学的盲目尊崇;(6)对理性的过分迷信;(7)对自由的单向度阐释;(8)对民主的均质化理解;(9)对争斗的高度迷恋;(10)对资本的极度崇拜。②我们可以看到,这些观点在许多领域都存在相互影响。例如,我们的医疗系统将我们的身体视为机器;我们的教育系统基本上将学生视为学习机器、考试机器;我们的社区已经变得相互隔离。更悲惨的是,现在整个星球都受到气候破坏和生态破坏的威胁。用大卫·格里芬的话说,如果我们放任生态危机进一步发展,人类文明将在肆无忌惮的发展中走向尽头。

为了克服第一次启蒙的所有缺陷,有必要在对其反思的基础上进行第二次启蒙,这也是时代的紧迫要求。王治河认为,这个过程需要一种新的学习教育方式,需要经济发展的新思路、政治领导的新方法、新的管理理念以及新的、更复杂的思维方式。如果说第一次启蒙是西方文化的独奏,那么第二次启蒙就是中外思想家的合奏,是具有鲜明中国元素的启蒙。由于中国元素的深入介入,第二次启蒙中“启蒙”一词具有禅宗的“顿悟”“觉悟”和儒家的“猛醒”“觉醒”之意。面对危机四伏的生态危机,人类是时候从“有今天没明天”的杀鸡取卵式发展观、消费观以及“以毒药解渴”的生命观中苏醒过来了。

针对上述第一次启蒙的十个缺陷,王治河认为第二次启蒙的理论工作可以从以下十个方向推进后现代化进程:(1)从人类中心主义到生态意识;(2)从欧洲中心主义或中国中心主义到互补并茂意识;(3)从同质化到多样化和多元主义;(4)从单向度的自由观到有责任的深度自由;(5)从现代民主到基于道德和责任的后现代民主;(6)从霸道的现代科学到厚道的后现代科学;(7)从纯粹理性到审美智慧;(8)从崇拜竞争到合作共生;(9)从学科崇拜到跨学科研究;(10)从资本霸权到共情主义。第二次启蒙运动并不是先验地拒绝第一次启蒙运动的任何理论假设,而是充分考察其合法性的局限性问题。事实证明,第一次启蒙运动的理论成就深受其所处时代历史经验的制约。

过程哲学中的“关系”概念很重要。“现实”是用“关系”来表征的,关系是一个事物构成要素间的内在联系。因此,有中国学者提出,怀特海的世界观应该用过程和关系公式来表达。虽然过程哲学最高的终极概念是“创生”,但“摄入”(prehension)概念被认为是怀特海独创的“革命性概念”。通过“摄入”概念,怀特海不仅展示了宇宙固有的创造性本质及创造性进步的过程,而且很好地诠释了一切事物是如何相互联系的。正如怀特海所认为的那样,我们与其说是存在的,不如说是共存的。

同样需要关注的是,向建设性后现代主义范式的过渡不仅是理论问题,甚至也不仅是社会经济矛盾问题,而是由前所未有的经济快速增长引起的问题。毫不夸张地说,现代社会人类的生存状态显然受到了严重的质疑。 因此,建设性后现代主义所接受的过程哲学,其主要内容恰恰是怀特海所开启的“自然”这一基本概念,其他相关概念也多基于此而演绎出来。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的主要理论家认为,中国系统和严重的环境危机是由三个因素引起的:一是利益集团的影响,也即资本主义引发的有害后果;二是对广泛增长和发展(所谓“增长成瘾”)的崇拜;①三是人类中心主义的世界观。这些结论当然也适用于俄罗斯及其他存在类似问题的国家。

二、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生态文明教育理念

教育模式的变革是建设生态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以王治河为代表的中国建设性后现代主义思想家对教育领域给予了很多关注,试图通过教育革新构建后现代主义人格。建设性后现代主义将中国的生态文明教育视为中国传统教育理念和西方通识教育最佳资源的创造性融合。正如王治河所指出的,中国把生态文明建设提高到了国家战略的高度,为普及生态文明教育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因此,普及生态文明教育的希望在中国。

经典的西方专业教育服务于工业文明的需求,随着工业文明的衰落和生态文明的兴起,其教育原则也需要改变。后现代教育注重培养学生理解、改造事物以及将知识与生活联系起来的能力。中国古代的教育体系曾经非常发达,步入近代社会后封建科举制成为历史,新式教育开始发展。作为工业化的产物,现代教育在挑战封建制度并推进人类社会更加务实和进步的过程中发挥了革命性作用,也为广大民众接受高等教育提供了机会。然而,尽管现代教育取得了巨大成就,我们也不应忽视其负面影响,具体如下:(1)理性的人;(2)狭隘的专业人员;(3)碎片化的思维;(4)作為资源的人类。②

现代教育造就了一大批缺少独立精神的“理性人”,这一现象在当前中国的大学中非常普遍,因为中国的许多教育制度只是对西方教育制度的机械模仿。建设性后现代主义认为,现代西方高等教育是一种以寻求就业为目的的专业教育,教育只是手段。随着现代工业文明的衰落和信息化时代的到来,特别是随着生态文明的兴起,这种狭隘的职业教育正在慢慢走向终结。作为最早反思西方现代教育的先驱之一,过程哲学家怀特海肯定适当的专业划分是必要的,但在他看来,过度的专业化特别是坚持科学知识和人文知识的对立,是人类社会的主要悲剧,将对社会的未来发展造成严重危害。从思维方式来看,现代教育对专业教育的追求显然与主导工业文明的碎片化思维相关。所谓“碎片化思维”,是指在思考问题时事物总是被切割成离散的部分。建设性后现代主义推进了有机思维,把狭隘的碎片化思维视为机械思维的变体。

与拯救生态危机的情况相似,建设性后现代主义提出了一种系统化的实际解决方案,即“后现代通人教育”。所谓“后现代通人教育”,就是通过学习和生活,培养学生理解、联系事物并与事物建立亲密关系的能力。这里的“通”包括与自然通、与社会通、与实践通和与他人通。与以机械思维为基础的专业教育不同,有机思维更加重视事物之间的内在关系,因而也为即将兴起的生态文明提供了理论支撑。以响应生态文明号召而诞生的后现代博雅教育,不仅提供了批判性审视现代职业教育的新视角,也代表了未来教育发展的新方向。在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的教育观中,所有这些特征都被统一融合在“通人”教育中。作为理想人格的 “通人”也是中国古代通人教育的培养目标。从根本上说,中国教育是一种德育,学生把追求“和平与和谐”作为其伟大抱负。在教育过程中,人们不仅用知识丰富和提升自我,更重要的是将知识转化为生命力量。所以,中国传统的“通人”教育注重情感和人格培养,强调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和谐性、对他者的责任感,因而也是最贴近自然本质的、有人情味的生命教育。

生态文明作为继工业文明之后的一种新的文明形态,呼唤着新的思维方式、新的价值观、新的幸福观、新的发展模式、新的生产方式和新的生活方式。当然,它也需要新的教育理念和新的教育模式。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政府将生态文明提升到国家战略高度,为普及生态文明教育提供了广阔的发展空间。

如果没有与其他文化文明的对话和交流,中华文明就不可能实现创新发展。只有通过不同文明之间的交流、互鉴、敬仰和学习,我们才能培养人类的共同价值观,以有效应对共同的全球挑战。 因此,作为中西文化的融合,第二次启蒙是值得我们盼望和努力推广的。王治河深信,建设性后现代主义思想将会在科学①、经济②、城市③、政治、社会、教育④和语言学⑤等许多领域得到推广、实践和发展,因为它注重建立基于“我们”而不是“他们”之间的联系。

三、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生态社区建设实践

如前所述,建设性后现代主义不仅适用于哲学、社会学、政治学、教育学等领域的理论研究,而且同样适用于实践需要。例如,在中国,建设性后现代主义把生产和土地利用等关键领域的生态文明建设看成一个过程,不仅帮助人们认识到国家和整个地球自然资源的有限性,认识到生活方式的异质性和多样性,而且试图推进有机的生产和生活方式。从长远来看,它有利于促进生态文明建设的兴起与繁荣,目前已经在创建生态农场和发展生态旅游等实践领域得到广泛应用。在社会领域,要建设生态文明,就必须改变现代化过程中形成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拒绝非系统性思维,并以此作为基本社会价值理念,转向有创造性和价值导向的活动。

建设性后现代主义和过程哲学在实践中用一种整体方法去调和生态文明建设过程中可能存在的各种矛盾关系。现代科学在研究方法和世界观方面已被严重物化,其中很多概念也多是理性主义的。例如,现代经济学的主要前提是“经济人”假設,即把个人看成是追求自利的理性个体,所有的市场交易理论都是在这个前提下建立起来的。因此,主流经济学对土地的理解也是从“人类中心主义”的角度出发的。事实上,人与土地之间的相互依存已经远远超出了主体与客体对立的二分法。土地除了具有物质产出功能之外,还能满足人类的精神需要,因而具有精神内涵。建设性后现代主义正是将人类的经济问题放在人类社会与自然的关系中来理解的。

建设性后现代生态观是基于对“关系”的新的理解。现代性受到机械世界观的影响,对关系的理解是笼统和机械的。人在现代社会中是一种孤独的存在,即所谓“原子个人主义”。建设性后现代主义认为,关系的内在性是首要的,而现代性则将关系建立在外部性基础之上。王治河指明了二者相互分离的主要维度。首先是它的内在关系。世界不仅仅是一个场景,自然界的所有事物都是相联的,自然的基本单位是富有情感的、自主的和创造性的。怀特海所认为的“普遍存在感”意味着作为万物的一员,每个人都存在于一个有效的现实世界中,这实际上是中国“天人合一”观念的另类表达。其次,人是身处社会和环境中的关系性存在。现代性以“理性经济人”为前提,把寻求自身利益、纯粹的理性看成是行事的基础。然而,人类也是政治和社会的存在,所以文化、心态、宗教等也决定了他们的意志和行动。小约翰·柯布博士认为,人类有更广泛的性质,这是由他们与其身体的内在关系特别是与他人的关系构建起来的, 离开这些社会关系,人类根本就不存在;人类在社区中成长,正是在社区中他们获得了真正的个性和本质。①“共同体中的人”与“理性经济人”的本质区别在于,社区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内部关系,而后一种模式中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外部关系。西方的集体主义通过阶层等级决定人在社会中的作用,而在中国则表现为传统的伦理共同体,其共同特点是集体主义的不平等。在集体主义差异模式下,外力使人们保持联系和稳定。无论这种集体在历史过程中如何演化,它都因对个体性的低估而失去生命力。建设性后现代主义需要对现代社区中存在的经济关系、政治关系和社会关系进行后现代晋级。所以,健康的关系存在于健康的社区中,其最根本的前提是社区成员从属于社区并“参与治理”,社区所有成员所作的决定对社区的发展方向都有一定的影响;参与程度越高,社区就越健康。虽然社会上的人也是相互竞争的个体,但共生和共同繁荣的理念使捐躯和捐献成为个体发展的内在需要。

王治河认为,后现代主义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那就是使生态社区的建设体现内部联系和共存原则。工业化的负面影响需要认真修复,每个人都应以平等的包容性参与和合作。因此,后现代社区不是物化的,而是相互联系的和有机的。作为工业文明产物的“理性经济人”,将逐渐被作为生态文明范式创造的“内在关系人”概念所取代。社区是人类文明活的细胞,生态社区的繁荣意味着生态文明的繁荣。生态村、生态农业综合体、城市可持续宜居社区、老年人生态公寓等不同形式的生态社区,正在从单一的实验转变为有组织的政府举措。目前,国内外对生态社区建设的理论支持多来自于生态系统理论、生态控制论或循环经济理论,但无论这些理论和思想的初衷是什么,它们往往在生态社区实践者手中成为线性思维下的标准化工业文明产品。②

王治河总结了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的生态观,认为它得益于怀特海过程哲学对生态世界观的构建和解释的创造性应用。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的生态观强调尊重他人,欣赏多样性,承认一切事物都具有其独特的内在价值;与此同时,每件事物对其他人和生态系统都有不同的工具价值,也需要促进创造力的提升和美的价值体现。建设性后现代主义拒绝复制,渴望创造。为了实现共同的福祉,建设性后现代主义者将在丰富多彩、灵活的世界中创造出更高层次的融合,他们将生态社区建设过程视为建立后现代文明的重要途径,并提出了非常实用的建议。

生态社区建设的目的是发展一套新的优质社区生活模式,使之不受社会和经济压力的驱使,不盲目追求社会期望;它带领社区成员走向美好生活的想象和愿景,本着相互尊重、相互帮助的精神,建立一个团结的整体;通过生活的多样性表现出无限的活力和创造力,从而解决当前世界面临的社会、环境和经济危机。生态社区建设的本质在于建立联系,它是在工业化的危机出现之后重建生活环境,应该得到新的组织创新和治理创新的支持。在王治河等人看来,建设生态社区的主要步骤包括:(1)激发生态智慧和社区成员的精神满足;(2)激发社区成员的个人创造力;(3)让所有社区成员参与重要活动;(4)公平对待每个人并互助;(5)注重社区健康,以实现社区更大的健康发展。

毫无疑问,我们也要看到生态社区建设的困难。一方面,从内因的角度来看,自由和纪律对于任何一个社会或社区来说都是一对自然的矛盾,纪律产生集中,自由产生分散。在庞大的中央集权体制下,社会组织形成了受金字塔等级制度支配的自上而下的结构。层次链越长,执行命令的过程就越长,因而会导致敏捷性的丧失。另一方面,纯粹的自由往往会导致动乱或混乱,这使得许多个人难以在组织中有效地实现有利于社区的多个目标。然而建设性后现代主义以整体的方式包含和超越了集中和分散的弊端,它对生态文明实践中可能出现的矛盾和紧张关系的认识是折衷而全面的,因此与中国传统的中庸思想形成了共鸣。

王治河对中国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的研究、发展和应用,可为包括俄罗斯在内的其他国家建设生态文明提供有益借鉴。事实上,目前中国和俄罗斯面临的困难和挑战在很大程度上是相似的。俄罗斯在北部、中欧、乌拉尔、西伯利亚和远东等多个地区面临严重的生态问题,这些威胁直接由消费文明的扩张、对地球资源的浪费态度、工业发展和污染问题等导致,已经引起了联邦、地区和地方当局以及学者和公共活动人士的关注。为了重新思考未来的发展,需要一种更系统的方法。从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的角度出发,王治河提出了一种可持续的、普遍的方法,即通过逐步将人类生活的各个领域转向生态化来建设生态文明和社区。①王治河的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生态文明思想,对俄罗斯知识界和科学界的研究人员都具有巨大的启迪,值得俄罗斯学者认真研究。

责任编辑:胡颖峰

特邀编辑:詹敬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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