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翻译视角下霍克思《楚辞》英译本的内副文本研究

2023-06-25 00:49吴斐季恩琼唐娄飞
今古文创 2023年22期
关键词:楚辞

吴斐 季恩琼 唐娄飞

【摘要】《楚辞》是屈原创作的一种新诗体,是文学史上第一部浪漫主义诗歌总集。《楚辞》语言风格距今久远,外译十分困难,“深度翻译”观为此提供了新视角。本文将描述霍译《楚辞》内副文本中“深度翻译”的具体表征,探究霍克思选择“深度翻译”策略的缘由,并认为这是由霍克思翻译理念促成的,如“文本目的”追求、求真务实翻译精神、多种翻译技巧融合等,以期为中国文化走出去背景下湖湘典籍的外译提供参考。

【关键词】《楚辞》;霍克思译本;内副文本;深度翻译观

【中图分类号】H1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标号】2096-8264(2023)22-0107-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2.033

基金项目:2021年度湖南省语言文字应用研究专项课题“湖湘优秀文化典籍海外深度译介传播研究”(XYJ2021GB12)阶段性成果。

《楚辞》是我国第一部浪漫主义诗歌和骚体类文章总集。全书以屈原作品为主,其余各篇也是承袭屈赋的形式。其运用楚地的文学样式、方言声韵和风土物称等,具有浓厚的地方色彩,故名《楚辞》。楚辞的翻译始于1879年帕尔克译的《离骚》,译文粗糙笨拙。其后,翟理思在其译著《中国文学瑰宝》的“诗歌卷”里译介了《卜居》《渔父》和《山鬼》。1895年,理雅各推出新译本,但他却过分拘泥于原文,并未考虑到译文的可读性。现存口碑最好的是1985年霍克思的全译本。

然而,《楚辞》外译研究呈现零星片面特征,缺乏全面系统的论述,过于追求韵律,而忽略翻译过程中的架构,而且译文对中国传统文化特色和文中意境体现不足。“深度翻译”理论传入中国后,被应用于大量中国传统典籍的英译实践中,且收获颇丰。此外,译作的副文本往往对译作表达目的语境有着重要作用,因此研究副文本可以另辟蹊径,探究译者如何在实践中使用“深度翻译”策略。本文将着眼于霍克思《楚辞》副文本,探究霍克思对“深度翻译”的应用及其所追求的翻译理念。

一、“深度翻译”观及其在《楚辞》英译中的运用

美国哲学家Appiah于1993年提出了“深度翻译”理论,指的是译本中添加注释、评注等来传达文字深藏的意义以及译者所要表达的意图[1]。在涉及文化差异尤其是中西巨大文化差异时,“深度翻译”能提供在原文中无显现但有其意的注释或者评注,这对目标语受众者跨越文化障碍具有重要意义,可以帮助读者很好理解原作及其文化背景。

当今世界,国家发展越来越重视软实力,任何文化在向世界传播时,都要做到让目标受众读懂、接受,同时还要尽可能保持原有文化特色,避免外译过程因跨文化导致的文化魅力减少。《楚辞》走向世界过程中,也应最大程度保留原有的中国文化特色与魅力。“深度翻译”可做到这种最大保留。

1993年,Appiah发表关于“深度翻译”内容的论文在西方翻译界引起很大影响。英国翻译理论家赫曼斯(The Hermans)是最先开始研究“深度翻译”的,他认为跨文化的完全翻譯是不可能实现的[2]。“深度翻译”某种程度上突出的是译者主体性地位,保持了翻译的客观性。文化的跨越,尤其是不同国家间的文化术语的翻译,这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复杂的事情,文本意义的多重性和复杂性十分重要,因此副文本的解释和补充十分有意义,能最大限度还原源文化的内涵。

“深度翻译”理论传入中国后,翻译界对此颇为重视。“深度翻译”主要用于文学领域翻译,因为科技、政治或者经济类翻译并没有太多的情感关注,而且这类翻译绝大多数术语是通用的,使用广泛性不如文学领域。

《楚辞》最早的英译出现在1879年,发表于《中国评论杂志》,作者是英国驻华公使庄延龄(Edward Parker)。但是该译作只是追求辞藻上的韵律,过于注重韵诗形式,没有任何的注释等解释说明,这对于不了解中国文化的读者来说无疑造成了巨大的理解障碍,不仅如此,该译作也丝毫没有展示中国的文化魅力。霍克思评论该译作“与其说是翻译,倒不如说是英语释译”[3]。

1985年,霍克思对其之前翻译的《楚辞》译本进行了完善,并发表出版。此次完善译文部分几乎没有改动,而在注释和背景介绍方面进行了大篇幅的增补和修改。此次出版也说明西方译者对《楚辞》的接受度大幅提升,《楚辞》译本中采用的副文本方式翻译也得到普遍认同。

加拿大汉学家杜百胜(W.A.C.H.Dobson)对霍克思的《楚辞》译本推崇至极,他直言“霍克斯这种翻译开了一种很好的开局”[4],并将这种带有副文本形式的《楚辞》译本当作研究中国文化中的珍贵资料,这也体现了他对“深度翻译”的高度认同。但翻译界对其研究都只是停于表面,重于形式,很少有对副文本进行深入研究,自然也就不能窥探出霍克思在采用这种形式中所追求的翻译理念和准则。

二、霍译《楚辞》内副文本中“深度翻译”特征

副文本是“深度翻译”最显著的特征,在正文本和读者之间起着沟通媒介的协调作用,用于展示正式译本无法表述或者要深度解释的文本内容。法国专家热奈特(Gérard Genette)将副文本分为内副文本和外副文本两类。内副文本(peritext), 包括作者姓名、书名(标题)、次标题、出版信息(如出版社、版次、出版时间等)、前言、后记、致谢甚至扉页上的献词等;另一类为外副文本(epitext), 包括外在于整书成品的、由作者针对该书进行的访谈,或由作者本人提供的日记等等[5]。热奈特认为,不存在而且永远不会存在没有副文本的文本。因为副文本对读者理解译作,理解译本中的文化并产生共鸣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6]。

霍克思1985年修订《楚辞》英译本时,将所做的脚注和尾注从页脚移到了每篇译文之后,这对读者阅读来说,无疑是有益的,保证了阅读的连贯性。霍克思的副文本包括自序、拼写注手法、脚注和尾注兼用、辅助插图阐释、名称表标示、表例年代勾勒和地理概貌插图等形式,对跨越文化障碍具有重要意义。

(一)拼写注手法

霍克思在译本中提供了拼写注手法。对于国外读者来说,拼音是十分陌生的,因此对拼音进行诠释是必要的,霍克思对拼音和英文的转换颇费功夫,为了找到英语中和拼音相应的近似音,他从读者的阅读和理解角度出发,找到两者发音的相似之处。例如:c=ts,q=ch,x=sh等。此外,霍克思还系统地介绍了汉语拼音系统及拼音规则,这种注释形式可以有效跨越翻译中语言文化差异的障碍。

(二)脚注和尾注兼用

脚注和尾注是指为了解释或者辅助正文而进行的一般性解释。这可以使得译文更加完整,毕竟全面的解释出现在正文中会显得臃肿。在1985年的修订本中,霍克思将所做的脚注和尾注从页脚移到了每篇译文之后,这使得注释不再局限于正文空间,有足够的空间对原文进行补充和说明。例如,中国文化中的天干地支对于西方读者来说难以理解,霍克思就较为系统地介绍了古代中国人一周十天的计日习惯及其对应的名字: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此十天干和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组成的十二地支相互配合,共组成六十对,形成六十甲子。

(三) 辅助插图阐释

在《天问》一章中,仅有文字形式的注释还是不能帮助读者理解中国文化中的“天圆地方”,为此霍克思做了插图。见图1所示。

为了帮助理解“天圆地方”,图中将地球画得方正且相对平坦,天空则为圆形笼罩在大地上方。文字和注释的结合,对读者理解中国古人“天圆地方”的思想提供了更为具体的想象。这种以视觉形式的补充也很好地避免了源文化不可译的内容。

(四)名称表标示

在译文的最后,霍克思还给出了20几页的人物名称表,对文中出现的人物所生活的时代背景、社会地位及主要事迹进行了补充解释。

例如比干这个人物,霍克思指出他是纣王的叔叔,是国民心中的智慧化身,又介绍了其生平事迹和后来的遭遇。这种注释兼具故事性和解释性,激发读者兴趣的同时也对译作起到了解释的作用。名称表不像看起来那样简单,对每个人物关系的解释要求作者对译作故事相当熟悉,否则复杂的人物关系就不能捋清。

(五)表例年代勾勒

除了人物交代,霍克思还给出了楚辞中所涉及的年代发展表,这个年代表形成了一条时间轴,将译作中重要的历史事件串联起来,如夏商周的朝代更替、孔子出生的事件。这种年代表可以给读者带来沉浸式体验,也表达了中华文化的源远流长和厚重的历史底蕴。

(六)地理概貌插图

在译本的最后,霍克思还详细给出了屈原时代的疆域领土图,以及不同时代的疆域图。这种地图和标识能详细展示中国疆域的领土变化,提升了读者对屈原时代的文化及地理环境的理解。如此丰富的副文本信息及资料,对还原中国文化起到了很好的推广作用,降低读者的阅读障碍,也大大提升了异域文化在读者中的接受度。

三、“深度翻译”观下霍克思翻译理念解读

霍克思不自觉地使用了深度翻译策略,离不开他深厚的翻译功底和多元化的翻译理念,霍克思译本所呈现出的深度翻译表征,与以下翻译理念息息相关,正是出于对“文本目的”追求,求真务实翻译精神、多种翻译方法融合等,才促成他能随心所欲地把深度翻译策略融入译本之中。

(一)“文本目的”的追求

翻译目的论认为翻译具有目的、连贯和忠实的原则。不同的民族在历史变迁中形成了不同的文化及信仰,有时不同的文化间差距过大,很难在某些事物及看法上形成统一或者接近的标准,因此绝对客观中性在翻译实践中往往无法做到。但人类不同民族之间总能有共性存在,这就使得民族间的交流成为可能。也正是由于绝对标准无法达到,因此译者总是追求全力展现源文化的背后风格,实现翻译的“文本目的”,这种全力追求也是翻译的魅力所在。霍克思副文本中,对其翻译的“文本目的”进行了清晰的界定:当译文读者对文本内容感到困惑时,可以在做出判断之前进行查阅,亦可通过其译本欣赏《楚辞》的思想内容及其文体风格。

这也体现在以读者为中心的理念。霍克思曾翻译了多部中国经典文学,在译本的前言或后记中,他都会明确提及自己所预设的目标读者。因为每一种翻译都指向一定的受众,只有明确了译文所针对的读者,译者才能做出最合适的翻译策略采用最合适的翻译技巧。如果试图找到一种放之四海皆准的翻译策略,使得一种译本征服所有读者,那往往会适得其反。

(二)求真务实的翻译精神

《楚辞》作为中国文学的经典,带有强烈的传统文化色彩,因此《楚辞》的翻译也承担着传播中国文化的责任[7]。为了最大程度保留中国文化韵味,霍克思采用了前面所述的几种方法,即“脚尾注兼用”“地图辅助”以及“辅助插图阐释”。再如“名称表”,霍克思对文中人物做了详细研究,罗列出人物事迹、生平经历、人物关系、主要贡献以及后世评价,这能让读者更加容易接受译本,能走进人物内心世界去感受当时的人物情感。甚至,为了最大限度保留源文化,霍克思还提出,“在遇到不易理解或难以找到贴切英文对译时,译者可在译文中保留汉语表达,回避荒谬的误译”。

求真务实的翻译精神,也使得他重视翻译与研究结合。《楚辞》成书年代距今久远,理解起来并非易事。而且保留至今的相关文献很少,因此理解原文加以解读难免会引起争议和分歧,所以国内对霍克思的《楚辞》译本褒贬不一。但即便如此,霍克思的《楚辞》译本仍然难以被超越,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霍克思在翻译过程中保持着对楚辞的研究。对《楚辞》原文及当时的社会历史背景也做了深入探索,这在译本中都形成了详细的文字阐释。这也是译文能忠实再现原作的重要保障。

(三)多种翻译技巧的融合

在翻译实践中,需要跨越语言和文化差异双重障碍,这里面还会涉及不同的翻译技巧。直译和意译是翻译的两种基本技能。

直译和意译的优缺点在翻译界一直是焦点问题,直译和意译是翻译的两种基本技能,前者采用字面意思对照的形式,优势在于能夠直接体现意义,但有时会给读者带来困难,尤其是语言和文化差异比较大的两种文本,不适合直译。意译顾名思义,就是根据大意来翻译,进一步而言,是根据两种文化共同的背景知识来进行阐释,其具有歧义少、便于理解的优势。缺点在于有时候会造成文化元素的流失。中国文化经典典籍大都是文言文,里面的古汉语或者名词往往难以直接翻译,生硬的翻译会破坏源文化的原汁原味。在处理众多文化色彩鲜明的专有名词或术语时,借用音译往往会有更好的效果,加以注释能最大限度保留源文化的滋味,音译也是直译和意译的有效补充。而且,霍克思巧妙运用了“拼写注”的方式,以副文本形式详细讲述拼音体系与英语发音的差异,这能有效避免“文化误读”的发生。而且这种形式能最大程度保留典籍文字的辞藻魅力。

四、结语

副文本研究为当前翻译研究带来了新的视角,作为“深度翻译”的主要表征形式,能够原汁原味保留原文文化内涵,尤其对典籍文化文本的翻译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本研究在细致描述霍译《楚辞》内副文本中“深度翻译”特征的基础上,提炼和总结了霍克思英译《楚辞》深度翻译背后的多元翻译理念:再现原作的“文本目的”,翻译文化的求真意识,明确的读者服务诉求,研究与翻译相互融合以及直译、意译、音译三法并举。以上是霍克思能熟练地把深度翻译策略融入进译本之中的缘由,也揭示出霍克思典籍英译思想与实践,更为中国优秀典籍“走出去”提供了有益的借鉴和参考。

参考文献:

[1]Appiah,K.A.Thick Translation[A].In Lawrence Venuti(ed.).Translation Studies Reader[C].London: Routledge,2000.

[2]Baker,Mona.In Other Words:A Coursebook on Translation[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0.

[3]Huang;Hoon;Hiong;KaurText-close thick translations in two English versions of Laozi[J].Asian Philosophy,2019,(3):231-247.

[4]张婷,姚靖.霍译《楚辞》之“深度翻译”描述研究[J].中国外语,2020,17(02):90-96.

[5]谭素琴.深度翻译视角下汤若杰《寻乌调查》英译本的内副文本研究[J].中国翻译,2022,43(03):125-130.

[6]Tian,L.,Zhang,M.F.Reconstructing Cultural Identity via Paratexts:A Case Study on Lionel GilesTranslation of The Art of War[J].Perspectives,2018,26(4):593-611.

[7]王宏,林宗豪.《楚辞》英译研究在中国三十年(1988—2017)[J].外国语文研究,2018,4(02):54-65.

作者簡介:

吴斐,湖南工程学院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副院长,博士,湘潭市高级人才,主要从事民族文化译介传播研究。

季恩琼,吉首大学在读翻译硕士研究生。

唐娄飞,湖南工程学院商务英语2018级本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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