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子被姐夫“扫地出门”:有种爱曾路过人间

2023-07-06 03:03溏心
知音·下半月 2023年5期
关键词:小萍李军姐夫

溏心

相依为命的姐姐去世后,为照顾小外甥,张萍住进了姐姐家,却被姐夫赶出家门。张萍能理解姐夫的良苦用心么?

以下是张萍的自述。

闪躲:同一屋檐下的“尴尬”

2015年夏天,我顺利地拿到了大学毕业证。省城里有一家公司很看好我,但考虑一番后我拒绝了。

因为我决定回老家照顾外甥楠楠。楠楠是我姐张梅和姐夫李军的孩子,我姐出事时,他只有5岁。我永远忘不了我赶到医院时的那一幕。身高1.80米的姐夫抱头蜷缩在走廊,小声地呜咽着。我不敢相信姐姐就这样没了。他双眼红肿,一脸颓废地说:“对不起,小萍,是我害了她!”

那天,姐夫李军发了工资,约姐姐到商场给她买东西,姐姐在过马路时被车撞倒,120赶来时,姐姐已经没了呼吸。我的泪水奔涌,心痛得无法形容。

一家人都走不出来,最难哄的,要数小外甥楠楠了。他拉着我的手,仰起头奶声奶气地问我:“小姨,我妈妈呢?为什么都逛了两天了,妈妈还不回家。我想妈妈了,你快点给她打个电话,让她回来吧。”我忍住泪水一把抱住他。

处理完姐姐的后事,李军让我回去上学。

姐姐出事后,小外甥每晚都是哭着入睡的。李军整日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去工地,戒了多年的烟又抽上了,人消瘦得厉害。他白天忙工作,晚上陪孩子,几乎不给自己一点空闲时间。李军的妈妈状态也不好,夜里我经常听到她的咳嗽声。

我跟导师申请了在家写论文,帮忙照顾小外甥。李军的状态依旧差,有时候他看我情绪不对,等楠楠和大娘都睡着后,会提议整盘花生米,我俩喝点。在阳台上,一张木桌,开一盏小夜灯,我俩对坐而酌,你一句我一句,借着酒意宣泄着彼此对姐姐的思念。他最常说的就是:“我对不起你姐,她跟着我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我心头一酸,任泪水肆意流淌。我哭姐姐,也哭自己。

我出生于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市的一个小乡村。姐姐张梅比我大8岁,我出生时妈妈因大出血去世。我6岁那年,我爸也在一次出工途中遭遇意外离世。8岁,我被寄养在了姑姑家。我14岁那年,姐姐结婚了,她把我从姑姑家接回家,和姐夫李军一起供我读书,直到上大学。

姐夫给我满上了酒,举杯说:“小萍,喝了这杯酒,我们也要朝前看了。你放心,你姐走了,我肯定会替她照顾好你。”喝下酒,我又哭了一场。

姐夫极力反对我回县城找工作:“小萍,你是大学生,不该被我们拖累啊!”一句“拖累”,刺痛了我敏感的神经。我姐去世后,很快就有人给姐夫介绍对象。姐夫是电梯安装工,他带着一个小团队,为人仗义质朴,因为技术扎实,十分抢手。姐夫暂时不考虑感情,但再婚是早晚的事。这让我十分烦躁,如果他再婚了,新媳妇会对楠楠怎么样?如果他再有一个孩子,楠楠会不会受影响?

我不放心,我想替姐姐守住这个家。我在县城四处投简历。县城机会不多,我能找到的,都是销售类的工作。姐夫开导我,别瞧不起销售,这行学问大着咧,还用他们电梯公司的销售年入百万的故事激励我。我转变了心态,一周后就找到了工作。

拿到入职通知的当晚,我邀姐夫出来庆祝。像往常一样,我们都喝了点酒。一想到姐姐,我就忍不住流泪,姐夫小声安慰我。我想敬姐夫一杯,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姐夫赶紧扶住了我。我搂着他的脖子又哭又笑,鬼使神差地说:“姐夫,要不我们一起生活得了,我来做楠楠的妈妈……”

李军愣了一会,哭笑不得地说:“你喝多了,打住打住,开玩笑得有个度,不带这么搞人的。”我也慌了,假装是开了个玩笑,跟他回了家。

本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在李军妈妈的推动下,我的业余时间被各种相亲活动排满。我一再抗议,李军妈妈却劝我:“在咱们小地方,相亲要趁早。”我知道她是真心替我打算:“我明白了,谢谢大娘。”

在小县城,有人热心牵线,拒绝会面是非常得罪人的。李军一家是县城的土著,大娘托人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都是大学生,论条件都比李军强。她能说会道,总有让人拒绝不了的理由。我只有勉为其难去见面,事后再找理由推却。

我的业余时间都耗在了相亲上,李军也经常出差,我们俩几乎都碰不上面。我把每一次的相亲经过都在微信上留言给李军。他认真地给我分析利弊,然后留言:“加油!”

我感觉相亲就是李军的唆使,不然他不会对每个相亲对象如此熟悉。这件事很快在我的同事那里得到了证实。我很生气,明确知道自己对姐夫的感情,但他的态度让我沮丧。我打算接受公司销售部方经理的追求,试探一下姐夫的真实想法。

刚上班时,我对业务不熟悉,而方经理对我几乎倾囊相授,一来二去,他就向我表白了。但这个人圆滑油腻,根本不是我的菜。

李军知道我谈恋爱了,说那个人人品不咋的,劝我再考虑考虑。我反唇相讥:“姐夫,我不恋爱你着急,我恋爱了你又不同意?做人不能这样双标吧?”他一时语塞,只有一再叮嘱我不要晚回。

我故意和他唱反调,那段时间他也不出差了,只要我到了下班的点还没回家,他一准站在小区门口等我。我问他为什么把我看得这样严,他一副家长做派:“你姐把你托付给我,我就要尽责。”还说见过那个人送我回来,一看就一肚子花花肠子。

我仍装生气地说:“你不是早就想把我推出去吗?不正好如你意?”说罢,我就要走。

李军一把拉住我,他的手掌宽厚温热,我的“戏”再也演不下去,一头栽进他胸前,委屈、难过一起涌上来。李军轻拍着我的肩,没一会儿就推开了我。我抬头看向他的眼睛,他目光躲闪。

无奈:被好姐夫“扫地出门”

任凭我如何刺激,李军依旧装傻。我伤心不已,半真半假地和那个销售经理约起了会。没想到,那个销售经理原本已离婚,但和前妻一直藕断丝连,对方听說了我的存在,直接闹到了公司。

尽管我属于被骗一方,却还是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原本是想刺激李军,却成了别人嘴里的笑料,莫名其妙被小三,我又郁闷又生自己的气。

我没有回家,而是找了一家餐馆,一个人叫了酒,点了菜,一边喝一边哭,很快便喝得不省人事。第二天醒来,已是临近中午,我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李军在外边听见我醒了,进来递给我一碗醒酒汤说:“长本事了,还敢一个人喝醉。要不是人家饭馆打电话来,我们根本找不到你。我妈不放心你,陪了你一夜。刚刚她才去睡了。”我头痛欲裂,接过汤,假装吹汤,就是不敢抬头看他。“现在知道怕了?这可不像你。多大点事,值得你要死要活的。”被他一说,我竟又哭了起来,带着几分委屈。

“要不是你装傻,我会和他在一起吗?都怪你!”我一鼓作气,把这段时间憋在心里的话通通喊了出来。李军被我的坦率打败了,他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小萍,你是为了楠楠,想委曲求全。这对你不公平……”我望着这个踏实敦厚的男人,径直回答:“如果我说,我不是为了楠楠呢?”李军低头默不作声,良久后说道:“你别瞎想了。我初中毕业就上班了,你年轻漂亮又有才,咱俩不是一路人。”说完,李军看也没看我,就出了屋。醉酒事件后,我和李军都有些尴尬。

没过多久,楠楠幼儿园有亲子活动,为了不让楠楠失望,我决定和李军一起参加。其中有一个项目是跳马接力:爸爸弯下腰,让妈妈跳马过去,再让孩子跳马过去。一组五个家庭,我们组第一个完成,楠楠高兴地欢呼:“哇,我是第一名!”旁边一个小孩不服气地说:“李楠骗人,那不是他妈妈,是他小姨。”

李军连忙向大家解释:“对不起,这确实是楠楠小姨。他妈妈没法来,我们不想孩子失望,才这样安排的。如果你们觉得不公平,可以不发奖品给楠楠。但他凭实力得了第一,我希望老师能把奖状留给他。”说着,他的眼眶红了,周围的人也都没再说话。老师最后还是把奖状和奖品都发给了楠楠。

回来的路上,楠楠一上车便睡着了,我坐在车后排看着沉默开车的李军,发现他通过后视镜也在看我。四目相对,我似乎在他眼神里读出了某种渴望。从那天起,我和李军的关系微妙了许多。

我生日那天,李军早早下班回来忙活了一桌子饭菜。吃过饭,他当着大娘的面,从兜里掏出一个墨绿色的天鹅绒首饰盒子说:“不知道你们小姑娘喜欢什么,我让女同事帮你挑了一个生日礼物。”

我双手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淡紫色的绸缎上躺着一条珍珠项链,淡雅而高贵。我小心翼翼地捏出项链试戴,珠子叮咚响着撞在一起,就像是我此刻慌乱的心。我看着这串洁白如玉、颗颗饱满的珍珠项链说:“我不要。”李军奇怪地问:“怎么不要?你们小姑娘不是最喜欢这个吗?”“你送我项链算什么?”我脱口而出。“替你姐送的。”李军犹豫着说了一句。

我沉默了,也知道了他的顾虑。就在我百般纠结之时,李军摊牌了:“小萍,你以后是要嫁人的,再跟我们一起住不合适。我给你租了套房……”

我没再跟他争执。他要赶我走,难道不是怕自己动摇吗?没准他和我一样,在冷静思考我们的问题。我顺从地搬家了。搬家时李军来帮忙。他挥汗如雨地干活,却不肯多跟我说一句话。

工作之余,我捡起书本,开始复习备考公务员。除了周末,我平时几乎不回去了。偶尔我下了班去接楠楠,一起回大娘那里吃顿饭。听大娘提起李军,说他有胃疼的毛病,担心他在外边吃饭没着落,我特意多做一点养胃粥温着,等李军回来热给他吃。

李军特别忙,我很少见他。想他时,我借口楠楠的事给他打电话,他总是匆匆说两句便挂了,有时他连电话都不接。但我出租屋的米面油,每月月初都有人送货上门,连煤气罐都定时有人来更换。

2018年5月的一个星期三,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让我赶紧到市医院,李军工作的时候晕倒了,被同事送来医院,现在需要家属签字。

当我在医院看到李军时,他还在昏迷。我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他了,此时一见,他竟全身上下插满了管子,瘦得脱了相。我差点当场哭了出来。

醫生说他胃部有肿瘤,提醒我先去缴费。还说,“患者应该胃疼挺久了,家属不知道吗?”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般把我震慑当场。医生还说,他的情况很明显,不会误诊的。我迅速回去取银行卡,交了住院费,并给大娘发消息,假说他要出差。

医院下午就安排了胃镜手术,手术后,李军被推回病房。阳光照在他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我拿了一根棉签蘸上水,给他润了润嘴唇。

“我还没跟大娘说。”我没话找话。“哦,别说。”他顿了顿又道,“等我好了再说。”我说:“好。”没说出口的是:“那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

我白天回租的地方做饭,中午送饭,下午再回去做,晚上再送。每次看他吞咽困难,我都强忍着眼泪。同病房的病友调侃他,你这媳妇可真会疼人。见他张嘴想解释,我压低声音威胁:“你要想被人传小姨子和姐夫的闲话,就尽管澄清。”他果然闭嘴了。我跟公司请了假,终于能以“媳妇”的名义陪在他身边。医生对他的饮食要求很严格,他也吃不进什么,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

送别:有种爱曾路过人间

出病理那天,医生把我叫进办公室,结果很不好,李军被确诊为晚期胃癌。其实我有预感,李军和半年前差别太大了。以前不管在哪儿都能听见他爽朗的笑,现在他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以前他一顿饭都吃三碗大米,现在只用筷子夹一小口。每次叫他,他都是发好一会儿呆后才回过头来。按医生的意思,我们没必要在医院浪费时间了。

李军知道结果后,要求出院。我忍不住跑到医院后门狠狠哭了一通,又装作没事一样打包行李,办出院手续,送他回家。之后,我拍下他的病历,拿到省城几家大医院挂专家号,拿给权威医生看。专家的说法,跟之前医生说的没什么两样。我不死心,又在网上找了上海和北京的专家咨询,结果也是一样。咨询的信息越多,我积攒的失望越多。

老天何其不公,为什么要把我爱的人一个一个从我身边夺走?哭累了,我用仅存的理智来来回回地思考着一个问题:如果不能治疗了,在李军所剩不多的日子里,我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回来后,我简单跟大娘说了,大娘老泪纵横,颤巍巍地说:“我早说让他去医院,他咋就不听呢!小萍啊,他那个人一根筋,他是觉得对不起你姐,更对不起你啊!他怕耽误你,没办法,才撵你走的。自打你走了,他就闷闷不乐。你每次回来,我都想让你劝劝他,又不晓得咋开口。要是你没搬走,他指不定坏不了事。”屋里传来李军竭力的喊声:“妈!您说啥呢!”但他也默许了我回到家里照顾他。

我回来后,李军兴致好了很多,楠楠放学回来,他有精神时就陪孩子玩一会儿,没精神就半倚在床上看楠楠写作业。没多久,李军就不能下床行走了,每每走几步路,就皱着眉头捂着肚子靠着桌角蹲了下去。兴致好的时候,他就靠起来,坐在床边跟我们说笑。没精神时,又默默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我从网上给他买了把轮椅,想着晴天能推他去公园晒晒太阳。可是轮椅回来那天,他发了很大的脾气。他说:“你让我坐轮椅,不如现在就让我去死。”我心里一急,眼泪簌簌落下。“你要舍得我和楠楠,你现在就去死。”这是我第一次对姐夫这样说话。他沉默了很久,借着挠头在抹眼睛。

第二天一早,吃完饭我在厨房收拾,听见后边咯吱咯吱响,回头一看,是李军自己推着轮椅过来了。他指了指外边说:“我看今儿太阳挺好,想出去走走。”我很高兴,连忙答应。

那天的公园真热闹啊,门口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小孩子们蹦来跳去,湖里还有扑棱的野鸭子。李军一声不响,就坐在轮椅上任由我推着他走动。走过儿童乐园时,他突然说:“下次,领楠楠来这玩吧。”我愣了一下,依稀想起以前他和姐姐经常领楠楠来这里,顿时心中五味杂陈,“好,下次领楠楠一起来。”

天气好时,我就推着李军领着楠楠来逛公园,李军总是微笑地看着我和楠楠嬉戏。我不确定他是想起了姐姐,还是在他心里我可以替代姐姐。他不说,我自然也没有问过。

有一次和朋友聊天,她说她们那有个大夫,专治疑难杂症。听见这个消息,我像溺水的人拼命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想着马上就去。

那个大夫离我们这有七八百公里,我想自己先去看看,如果靠谱我再带李軍去。我前后倒了两趟火车,在第三天凌晨终于到了这个大夫的家门口。看着门口排队的那些人,我顿时精神大作。我也取了号排队,直到将近中午十一点才轮到我。

大夫听我说了情况,又看了我拿来的病历和片子后,说他可以试试。这话虽模棱两可,却一扫我三天来的疲惫。我激动道谢,买票回家。

一到家,我就激动地和李军说起了这个“神医”。李军听后笑了笑说:“谢谢你啊,小萍。”听见这句有气无力的话,我才惊觉,短短三天,他更瘦了。他接着说,“太远了,我不去了,我就想在家。”

我以为他是怕路上累,便说:“没关系,你去找大夫号号脉,就这一次,以后咱都不用去了,大夫说了,后面药给咱邮寄过来。”李军默不作声了,大娘也头一次没劝他。见他不肯,我也只好放弃。李军胃疼的次数多了起来,身体日益消瘦,眼眶也塌了下去。他常在窗边一坐一天。后来他开始吐血,常常吃着饭就吐了,饭菜吐了,再吐出来的便是血了。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我给他擦完脸正准备去倒水,他在我身后淡淡地说:“小萍,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要搬家了。”我诧异地看着他:“不辛苦,你早点好起来,我就不辛苦。”“对不起啊,小萍。”我再也忍不住,伏在他的床边失声痛哭。他看向楠楠说:“楠楠,爸爸要去找妈妈了,你千万听小姨的话啊。”

最后,李军看向我,紧紧握住了我的手,目光里似有千言万语,我凑上去哽咽着说:“你想跟我说什么?我听着呢!”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眼神却似乎越发坚定地盯着我,看了又看,又摇了摇头。我不死心,哭着追问:“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我听着呢!”他再也没有什么反应。仿佛那一摇头,已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不一会,他的手滑落了。

姐夫去世以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走不出来。阳台上仍摆着那张小木桌,我常常不由自主地取来一碟花生米,两个酒杯。坐下,满上,像姐夫曾经在家中那样,诉说一下心里话,只是无人在听了。

我把业余时间都用在学习上,拼命复习备考。2021年,我考上本地公务员,陆续有人给我介绍相亲对象,我也去见一见。如今,楠楠已经12岁了,经过他的同意,我给他选了一所条件较好也在我承受范围内的私立学校上学。大娘的身体也还算硬朗,我经常去给她送“补给”。

时间还在滚滚向前,我相信我终将过上姐姐和姐夫期望中的美好生活。

编辑/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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