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中四川方言英译的“三维转换”

2023-08-07 01:24凌巧
今古文创 2023年26期
关键词:生态翻译学

凌巧

【摘要】乡土色彩是颜歌小说的藝术特色之一,赋予了其作品极强的生命力。本文从生态翻译学视角,探讨韩斌(Nicky Harman)在《我们家》中四川方言英译的“三维转换”。韩斌在翻译过程中观照到了原语和译入语不同的文化生态环境,从语言—文化—交际三个维度进行了较为恰当的适应选择与转换,保留了“整合适应选择度”最高的翻译,能够为巴蜀文化的海外传播提供一定的借鉴。

【关键词】《我们家》;四川方言;三维转换;生态翻译学

【中图分类号】H1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26-0111-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6.036

基金项目:四川省民办教育协会2022年研究课题一般项目《新文科背景下民办高校翻译专业人才跨境电商产品翻译能力培养研究》成果(项目编号:MBXH22YB84);四川外国语大学成都学院第一批“外语数字教材研究”项目一般项目《应用型高校英语学习者分级平行语料库的创建与应用》成果(项目编号:SZJCYJXM202205)。

一、引言

乡土文学具有极强的地域性,“几乎在所有我们讨论过的作品中,最初吸引读者共鸣的不外是民族主义的主题,但是构成其长久吸引力的却是它们的乡土色彩。”(葛浩文,2014:40)四川方言具有独特的语言文化内涵,用词大胆泼辣,如何从语言—文化—交际三个维度对四川方言进行适应选择与转换,对于巴蜀文学对外传播,具有重要意义。

学界目前对四川方言的英译研究较少,现有研究视角主要集中在功能对等、莫里斯符号学、翻译目的论、接受美学、跨文化交际等;研究方法上主要采用多译文对比、语料库、翻译策略与技巧分析;研究内容主要是日常川话方言、川剧、小说。本文试图从生态翻译学视角,探讨《我们家》中四川方言英译的“三维转换”,以期丰富四川方言翻译研究角度,为巴蜀文学的海外传播提供一定借鉴。

二、《我们家》及其译本

2012年80后川籍作家颜歌在《收获》杂志发表了长篇小说《段逸兴一家》,2013年5月由长江文艺出版社以《我们家》为名出版。

小说以段逸兴—— “我”,一个精神病人的视角,描述了爸爸——平乐镇豆瓣厂厂长薛胜强筹备奶奶八十岁寿宴的经过。《我们家》全由四川方言创作,是颜歌“平乐镇”三部曲第二部,为她赢得了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新人奖(2013)、四川文学奖(2015)、茅盾文学新人奖(2016)。杨庆祥曾评论这本小说:“有一种‘神圣的日常生活,这种日常生活因为其‘风俗画般的存在而获得了独特的文化意义,在一定程度上,由方言、小吃所组成的日常生活在颜歌的小说中构成了一种宗教化的存在。”(杨莉等,2013:10)方言的运用是颜歌作品中不可忽视的艺术特色,其三维适应选择与转换也是谈及其翻译不可不讨论的部分。

《我们家》目前已被译为英、法、德等多国语言,其中英文版The Chilli Bean Paste Clan 2018年由翻译家韩斌(Nicky Harman)翻译出版,并获PEN Translation Award英国笔会翻译作品奖。提到小说中四川方言的翻译,韩斌说:“一是理解方言,二是用英语再现方言……颜歌的英语非常好,所以她检查了《我们家》的译文并解释了一些内容。”(李佳悦,2021:87)可以说,The Chilli Bean Paste Clan既适应了原文的文化生态环境,获得了作者的认同,同时也适应了译文的生态环境,赢得了读者的接受。译本在语言维、文化维、交际维这三个维度进行了恰当的转换,保留了“整合适应选择度”最高的翻译,是四川方言翻译研究的有益蓝本。

三、生态翻译学与三维转换

生态翻译学(Eco-translatology)以清华大学胡庚申教授提出的“翻译适应选择论”为理论基础,主张从生态学(Ecology)视角进行翻译学(Tranlatology)研究(胡庚申,2008:11)。该理论将翻译生态、文本生态和翻译群落三者作为研究对象,着眼于三者之间的关系。生态翻译学将翻译定义为“译者适应翻译生态环境的选择活动”,将译者视为翻译活动的中心,译者通过“译者责任”来统筹“三生”之间的关系,“三生”之间互联互动、相互依存,和谐平衡。译者在翻译过程中需要观照整个“翻译生态环境”即观照语言、文化、社会以及作者、读者、委托者等互联互动的整体(胡庚申,2011:7)。同时该理论对翻译过程、翻译原则、翻译方法和译评标准做了具体的阐述,将“三维转换”作为翻译适应选择论的翻译方法,以期达到“整合适应选择度”最高的翻译(胡庚申,2006:50)。

四、《我们家》中方言英译的“三维转换”

四川省主要有三大汉语方言,即四川官话方言、客家方言和湘方言。段逸兴一家所处的“平乐镇”原型是作者的家乡——四川省成都市郫都区郫筒镇。文中诸角色使用的主要是以“成都话”为代表的四川官话方言。四川官话方言保留了许多上古、中古时期的蜀语以及古巴语特有的词句,词汇独特,句型新奇。颜歌在《我们家》中所使用的“川味方言和怪话的运用则在听觉上冲击着读者的耳膜,二者合力使整部作品浸润在一股柴火味儿的人间烟火气息之中”(陈佳冀等,2018:80)。

生态翻译学视角下,“三维转换”的翻译方法即是在“多维度适应与适应性选择”的原则之下,相对地集中于语言维、文化维和交际维的适应性选择转换(胡庚申,2011:8)。如何对川话方言进行多维度适应选择与转换,既保留四川话麻辣鲜香的语言文化特色又达到较好的交际效果,是四川方言翻译的一大难点。下文就译者对四川方言英译的“三维转换”进行论述。

1.语言维的选择与适应

作为适应选择论的翻译方法,语言维关注翻译的文本语言表达,即语言形式的适应选择与转换。因此在翻译过程中,要充分关注译入语文化的语言生态环境,在翻译时不能机械地套用,译本需要适应译入语的用语习惯和表达规范。

例1:

原文:“你们两个老龟儿子!哪百年的事了!找不到事说了啊?”爸爸抓起桌上的半包软中华就朝钟师忠头上打,他笑嘻嘻地抬起手接了个正着,抖出了一支烟来就点燃了。

译文:‘You two old farts! That was a lifetime ago! Can't you think of anything else to talk about? Dad grabbed a half-empty pack of cigarettes from the table and threw it at Zhongs head; Zhong gaily caught the pack, shook a cigarette out of it and lit it.

这是酒后与老友聊天时,谈及爸爸年少时的糗事,爸爸做出的回应。这一段描写有着浓厚的方言特色,活灵活现地展示了一个极接地气的豆瓣厂厂长的形象。从语气上来说,表现出了爸爸与老友的玩笑口吻及亲昵的关系。

“龟儿子”作为典型四川方言詈词,有“乱伦者生出的儿子,杂种”之意。在日常语境中,除上述意思外,“龟儿子”还可作为一种语气助词,展示出较为粗俗的语气,无实际含义。“fart”意为:“an irritating or foolish person.” “old farts”作为俚俗称呼语,可理解为“老家伙、老东西”。因此,在韩译中,将“龟儿子”译作“old farts”符合“龟儿子”一词在原文语境中较粗俗的玩笑语气。

而在小说中另一处谈及“龟儿子”一词,译者根据原文表意,做了不同的翻译。

例2:

原文:“要逑你管!”说得好像一直是你在管一样!龟儿子卖屁儿的段知明,从小到大都这么不要脸!”爸爸在心里骂着,还有更多难听的话。

译文:Who the hell asked you to get involved? The way you talk, you sound like you've been looking after her all along! You douchebag, Duan Zhiming, you've always been a son-of-a-bitch and you haven't changed! Dad thought. And those were just the repeatable bits.

例2是爸爸对大伯的怒极咒骂之语。此处的“龟儿子”是字面意思,在四川方言中,作生气咒骂之用,与例1的玩笑话不同。韩斌译作“son-of-a-bitch”既符合原文字面“乱伦,杂种”之意,又与原文咒骂语气等同。这是译者适应原语语气和语义,对译文进行了语言维的“适应性选择”。译语读者能够较充分地感受到说话人的情感态度。

2.文化维的选择与适应

译语文化接受状态会以不同的程度作用于翻譯过程,介入译者的思维判断和语言选择(胡庚申,2006:51)。由于地域历史等因素,原语文化和译语文化的内容和性质往往存在着较大的差异。译者在进行翻译的适应和选择时,不仅需要对语言本身进行转换,还要对语言背后的文化涵义和文化特色进行传递,避免从译语文化观点出发导致对原文的错误理解。

例3:

原文:奶奶说:“你还是不要跟陈安琴离婚了,影响不好,人家都给你跪到了,你就算了嘛,退后一步自然宽,不然你这婚一离,其他人要怎么看我们一家人,我又怎么跟亲家公亲家母交代啊。”

译文:Gran had said: ‘Don't you go divorcing Anqin, there's too much at stake. She did wrong, but now she's got down on her knees and grovelled to you, just let it go. The pair of you should stop bickering and just muddle along together.

例3是爸爸准备和妈妈离婚,奶奶对爸爸进行的劝解。在四川传统文化生态环境中,婚姻是缔结两姓之好,不仅关系结婚双方,更关系两方家庭。“离婚”被视为影响名誉、不甚体面的事。因此在奶奶的劝导中,提到了“影响”“其他人”“亲家公亲家母”等因素。在西方文化生态环境中,婚姻与双方有关,父母家族影响较小。因此译文读者难以理解将上述因素作为劝解理由。韩斌在翻译时做了文化维的适应性选择,进行了省译,将翻译重心集中在“she”和“you”,同时采用“muddle along”(混日子)一词也很好地对应了“你就算了嘛,退后一步自然宽”在四川方言语境中的“得过且过、将就”之意。

3.交际维的选择与适应

“翻译过程中交际意图的适应性选择转换,顾名思义,是说译者除语言信息的转换和文化内涵的转递之外,把选择转换的侧重点放在交际层面上,关注原文中的交际意图是否在译文中得以体现”(胡庚申,2006:51)。换而言之,交际维的选择与适应即译者在翻译活动中,需要重视原文“功能”的传递,达成语用功能层面的交际意图。

例4:

原文:在爸爸的手机里,钟馨郁的名字老是变来变去的。有几个月她叫钟忠,后来又叫了半个月钟军,最近爸爸倒是返璞归真了,干脆把她存成了老钟。有一回,爸爸正在家里吃饭,电话放在饭桌上,忽然响了,爸爸倒还没马上反应过来,妈妈就瞄了一眼。“老钟的电话。”妈妈说。

“哦。”爸爸拿起电话,接进来,说,“老钟啊,正在屋头吃饭呢,打麻将啊?”

译文:In Dad's cell phone, Jasmine Zhong had gone under a variety of guises, all-masculine. A few months ago, she'd been listed as Zhong Zhong, then for a couple of weeks, it changed to Zhong Jun; recently Dad had decided to keep life simple, and he listed her as just Zhong. Once, Dad had been at home eating dinner with his phone beside him on the table and it rang. Dad didn't pick it up straightaway and Mum leaned over and took a look. ‘Its your friend Zhong, she said.

‘Oh,said Dad.‘Hey, bro,he said into the phone. ‘I'm at home having dinner. A game of mahjong, eh?

钟馨郁是爸爸的情人,爸爸把她的名字从“钟忠”“钟军”变到“老钟”,活脱脱地描绘了爸爸怕被老婆发现,想出的“好”办法,让人忍俊不禁。原文的交际意图是“掩饰身份,欺骗老婆”,因此使用了中文文化语境中很男性化的人名。如仅从语言维进行考量,将三个名字做音译处理,无法让译文读者体会到姓名背后的交际意图,因此译者采用“a variety of guises”翻译原文中的“变来变去”,同时增译了“all-masculine”,进行了交际维的适应性选择,让译文读者能够理解原文的交际意图。结合下一句,爸爸接起电话时的称呼“老钟啊”,译者并未进行机械对应,同样译作上文中出现的“Zhong”,而是译作了“Hey, bro”,进一步向读者暴露了原文“掩饰”的交际意图,让读者身临其境地感受原文的魅力所在。

五、结语

乡土文化以其独特的地域文化色彩散发着持久的吸引力。方言土语既是颜歌作品中割舍不掉的吸引力所在,也是跨文化传播的翻译难点。为了多维度地适应汉英不同的语言、文化生态环境,译者观照到了语言—文化—交际等多维度要素,采用不同翻译策略,最大限度地保留原文乡土特色的同时,照顾到了读者的接受度。

综上所述,本文分析了译者在《我们家》中四川方言翻译过程中,观照翻译生态环境,以“译者为中心”使用三维转换的翻译方法做出的“适应性选择”与“选择性适应”,提出在整个翻译过程中,译者不仅要从语言层面适应译入语文化的表达习惯,从文化层面理解并传递原文文化内涵,还需要恰当地对原文的交际意图进行传递,希望对巴蜀文学翻译提供一些可借鉴之处,助力巴蜀文学作品的海外传播。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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