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锻炼能促进志愿活动参与吗?
——基于道德资本视角的倾向值匹配检验

2023-09-07 01:23
湖北社会科学 2023年8期
关键词:体育锻炼志愿资本

张 忠

一、问题的提出

当前,我国已从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迈向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新发展阶段。随着人们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其对健康的生活方式日益重视、精神文化需求日益增长,体育锻炼不仅成为人们增进身心健康的重要方式,也成为人们参与社会生活、实现自我价值的重要路径之一。伴随着大众体育活动的蓬勃发展,研究者对体育锻炼的功能与价值的认识也日益深入。大量的研究揭示了体育锻炼对个体身心健康的重要影响,同时体育锻炼的社会效应也日益受到关注。特别是近十几年来伴随着社会资本这一概念在体育研究领域的盛行,关于体育锻炼社会资本效应的研究成果层出不穷。不过,社会资本从其产生起就是一个极具争议性的概念。尤其是在西方学术界,这一概念的广泛运用引起了诸多学者的关注与批判。关于社会资本这一概念的争议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是对社会资本概念的界定差异较大。不同学者对其概念内涵的界定不一致,从而引起理解与运用上的争议。尤其是帕特南将信任、互惠、宽容等公民美德视为社会资本的观点引发了尖锐的批评,诸如“同义重复”与“循环论证”,[1](p142-143)“难以区别‘社会资本的来源(和)从中得到的收益’”,[2](p253)“把它们当做类似于人力资本的东西(即,把它们授予个人而非社会关系)”,[3](p368)等等。例如,就信任而言,它被认为是公共参与的“副产品”,但它本身又与公共参与一同被视为社会资本,这就导致难以区分它是社会资本的来源还是其收益。再如,将城市善治与否、经济发展优劣归结为是否存在“公民美德”,即“如果你的村镇是‘公民的’,那么就会做有公民精神的事情,如果不是‘公民的’,就不会做这种事情”,[1](p142)从而导致循环论证。关于“互惠与信任”等公民美德,研究者认为“可能更应该恰当地被看作一种文化资本”,[3](p375)而不是社会资本。

二是社会资本的善恶二重性问题。一方面研究者认为社会资本作为一种资源,在个人层面能为个人的成功创造条件;在社会层面能促进社会的融合和有效运转、降低社会治理的成本。但不少研究者也指出,社会资本在社会建设方面并不都是积极性的,如群体对内的封闭性和对外群体成员的排斥、裙带关系对社会公平与正义的破坏、非法的社会组织及其网络对社会的危害等。还有研究者指出“社会资本也是造成社会不平等的条件”,因为“某些个人或团体拥有的社会资本密度过大,必然会带来社会关系的不平等,进而造成竞争不平等”。[4](p38)

正是伴随对社会资本(包括人力资本)的一系列批判,迫切需要有一种超越性的概念,而“这似乎正是道德资本将会起到的作用”。[5](p41)首先,道德资本概念的提出,使人们有一个新的概念框架对公民美德、道德资源、制度伦理等在社会生活、经济生产中的增益效应进行全面研究,且可避开社会资本内涵混乱的争议;其次,道德资本克服了社会资本的“善恶二重性”,因为“美德永远不能被用于从事错误之事”,[5](p46)同时还能对其他资本,如人力资本、社会资本的功能发挥价值引领的作用。自道德资本这一概念提出后,经由学者们的共同努力与艰辛探索,这一概念正从经济伦理学领域向管理学、行为学、社会学、教育学等各个学科领域渗透,并为社会建设提供新的理论依据。2019 年10 月由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新时代公民道德建设实施纲要》分析了当前道德领域存在的各种失范现象,并指出“加强公民道德建设、提高全社会道德水平”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战略任务”。[6](p3)因此,如何提升一个社会的道德资本存量已成为不同学科研究者共同面对的课题。在当前我国全力推进全民健身战略的时代语境下,体育学研究领域研究者必须直面的一个问题是,体育锻炼对道德资本的建构是否会起到一定的推动作用?亦即体育锻炼是否会产生道德资本效应?如果有,如何能提供有力的证明?针对以上问题,考虑道德资本构成要素的复杂性,本研究拟选择最能体现道德资本特质的志愿活动参与作为研究议题。正如Ratnapala 指出:“道德作为资本的价值取决于道德行为的声誉,因为人们不能阅读他人的心灵,而是通过观察来预测他人的行为。”[7](p213-233)志愿活动参与不仅体现了参与者的道德觉悟和精神境界,更是一种可见的道德主体实践,且最能体现道德资本的回报效应,即在促进个人、组织和社会健康发展方面的增益效应。基于以上分析,本文的研究问题是:体育锻炼能促进志愿活动参与吗?

对这一问题的回答与探讨具有一定的理论与现实意义。如前所述,当前对体育锻炼的社会功能的研究大多是基于社会资本的理论视角,探讨的是体育锻炼对社会信任、社会参与、人际交往等的影响效应,且大多数实证研究采用的是回归模型分析,探讨的是变量间的相关关系,鲜有因果关系的探讨,研究结论的可靠性难以得到保证。此外,已有研究对全国性的调查数据运用不多,样本的权威性与代表性不够,研究结论缺乏普遍性。基于此,本研究在以下几个方面均有突破:首先,探讨体育锻炼对志愿活动参与的促进效应,有利于突破当前研究的社会资本视角,进一步加深对体育锻炼的多元功能与综合价值的认识,且能为我国道德资本的建构提供参考路径;其次,本研究主要采用2020 年最新发布的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2017 数据,以保证研究样本的时效性、权威性与代表性;最后,为克服样本的选择性偏差,本研究采用倾向值匹配法探讨体育锻炼与志愿活动参与的因果关系,以保证估计结果的稳健性。

二、文献回顾与研究假设

(一)体育锻炼、志愿活动、道德资本的概念与测量

1.体育锻炼

体育锻炼也称“身体锻炼”,“是以发展身体、增进健康、增强体质、调节精神和丰富文化生活为目的的身体活动”。[8](p308)对体育锻炼的研究必然涉及个体的体育参与问题。卢元镇将体育参与划分为直接参与与间接参与两种,前者指“人们亲自参与各种体育活动”,又可分为“经常性参与”和“偶尔参与”两种形式;后者指“非实质性参与”,如观看体育比赛、收看体育节目等。[9](p50)本研究所指的体育锻炼是“直接”和“经常性”意义上的体育参与,即不将“非实质性”和“偶尔”的体育参与视为体育锻炼。

关于体育锻炼的测量,目前有单维度测量与多维度测量两种主要形式。单维度测量大多从参与体育锻炼的频率来进行测量,通常将体育锻炼分为从不参与以及低频率、中频率和高频率的参与几类;也有一些研究是依据体育锻炼的项目类型、参与形式或强度进行测量。多维度测量大多依据或参考《体育活动等级量表》[10](p5-6)从体育锻炼的频率、时间和强度几个方面进行综合测量,并依据相关公式计算出体育活动量。

2.志愿活动

志愿活动又称为志愿服务或志愿工作。根据国际劳工组织的界定,志愿工作是指“一些人自愿无偿从事的活动或工作,以促进一项事业或帮助家庭或直系亲属以外的人”,其主要特征为:“涉及活动(能为接受者带来具有潜在经济价值的东西)”;“无偿性”;“非强制的或非义务的”;“包括非正式志愿服务或正式志愿服务”等。[11](p12-13)联合国志愿人员组织(UNV)的报告认为,“自由意志、非金钱动机和对他人的利益这三个标准可以用于任何行动以评估它是否为志愿服务”;志愿服务既包括“正式组织范围内的”,也包括“正式组织环境之外的”。[12](p4)这些权威组织对志愿工作或志愿服务的概念内涵与特征的界定均得到了广泛认同。

对志愿活动参与的测量,目前主要有两类。一类是从总体上进行测量,题器通常是“过去一年,您是否参与过志愿服务?”回答“参与过”的样本为志愿者,回答“没有参与过”的样本为非志愿者。[13](p127-137)另一类是根据志愿活动参与的类型进行划分,如社区志愿参与、社团志愿参与、社会志愿参与,并在此基础上计算总体志愿参与。[14](p88-96)

3.道德资本

自道德资本这一概念提出后,其内涵尚未有统一的界定。国外道德资本研究的领军人物西松认为,“道德资本可以被定义为卓越优秀的品格,或者拥有并实行特定的社会背景下认为适合人类的各种美德。”[5](p41)王小锡认为,“道德资本从内涵上指投入经济运行过程,以传统习俗、内心信念、社会舆论为主要手段,能够有助于带来剩余价值或创造新价值,从而实现经济物品保值的一切伦理价值符号;从外延上是指一切有明文规定的各种道德行为规范体系和制度条例,又包括一切无明文规定的价值观念、道德精神、民风民俗等。”[15](p131-137)管春英提出,道德资本是“个人或人格化的集体拥有良好的道德品质或道德资源而具有增益个人发展或集体行动的一种‘生产的能力或者力量’”。[16](p66-71)樊宏法则阐释了道德资本化的概念,认为道德资本化“意指道德作为一种可转换、可增值的非物质性劳动积累,依照其在经济社会运行中所产生的不同形式的价值增值,应获得各种物质性的或非物质性的奖赏或收益”。[17](p135-140)综上,尽管不同学科的研究者对道德资本概念内涵的界定存在差异,但基本认同道德资本作为一种非物质性的劳动积累有助于在个人发展、经济生产和社会运行中获得一定的物质性或非物质性的回报。

在道德资本的构成要素上,西松特别强调了诚信的重要地位,如其所言,“道德资本的含义亦可表述为‘诚信’,一种让人联想到值得他人依靠或者信赖的人格上的健全性和稳定性的品质”。[5](p41)彼得·司汤帕认为,作为现代化精神的必要前提,道德资本主要包括六种道德纽带:信任,忠诚,互惠,团结,尊重和正义。[18](p40-44)Sztaudynger 主张,道德资本是每个人都可以获取的个体资源,包括正义、善举、谦虚、诚实、坦率、可信、信守诺言、与他人关系中的互惠以及对自己责任的意识等。[19](p65-75)Ratnapala在探讨道德资本与商业的关系时,认为道德资本以正义、仁爱和节制的形式存在。[7](p213-233)从以上学者的界定来看,道德资本的要素几乎涵盖了人类的一切美德。

道德资本与一般道德的重要区别之一在于它的行动性,即道德要转换为道德资本,凸显其对个体、组织和社会发展的增益效应,必须通过实践主体的行动才能显示出来。而志愿活动参与作为一种受到社会广泛关注的“善举”,既彰显了参与者的奉献、友善、仁爱、利他的道德品性,又能获得社会的广泛赞誉,使参与主体(个人、群体与组织)得到多方面的回报,如个体在声誉方面的回报,在知识经验、专业技能等方面的积累;组织(如企业)在形象、声誉方面的提升等。同时,还有利于整个社会良好道德风尚的形成,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提高社会的凝聚力,促进社会的“善治”。概而言之,志愿活动参与是道德资本最为突出的表现形式。因此,道德资本衡量的重要指标之一就是对社会成员志愿活动或志愿服务参与情况的测量。

(二)体育锻炼与道德资本

由于道德资本是20 世纪末21 世纪初出现的一个新概念,当前大多研究主要从理论方面探讨道德资本的概念内涵,澄清其与人力资本、社会资本之间的关系,分析其存在形态、形成条件以及在经济和社会发展中的功能与意义,少量的经验研究也主要局限在经济学与管理学领域。在体育学领域,一些研究探讨了体育锻炼与互惠、利他、社区参与、志愿服务等亲社会行为之间的关系。如,Tonts 对澳大利亚北部小麦带农村地区体育参与的研究发现,体育运动为社会互动与参与提供了场所,能为不同种族、年龄、阶级和地位的群体之间发挥重要的桥梁作用,高水平的体育参与有助于强化在体育俱乐部和协会中经常发现的互惠和利他主义以及围绕当地俱乐部建立起来的强烈的忠诚感和社区认同感。[20](137-149)Perks 对从一份具有代表性的加拿大样本中收集到的数据分析表明,青少年参与体育运动与成年后参与社区活动呈正相关(尽管这一预测效应较小),且青少年体育参与对成年后社区参与的影响持续一生。[21](p378-401)Schüttoff等人采用倾向值匹配法对1111 名德国青少年的研究发现,经常性的体育参与会对青少年的志愿服务、帮助朋友和公民参与等产生积极的影响。[22](p683-698)Zhou 和Kaplanidou采用定性研究方法对跑步活动的积极参与者的社会资本进行了研究,研究结果表明:联结性资本可由所有参与者开发,而连接性资本则因赛事类型和参与程度的不同而不同,并且这些社会资本还在参与者中产生四种积极结果:支持性态度和行为、对他人的积极影响、亲社会行为和增加日常社交。[23](p491-503)

从已有的一些研究可以看出,积极的体育运动参与和互惠、助人、利他、社区参与、志愿服务等亲社会行为相关。根据本文的界定,诸如助人、利他、互惠等恰恰是道德资本的构成要素,而志愿活动参与正是道德资本的集中表现形式。因此,本研究认为,参与体育锻炼有助于参与者道德资本的培育。基于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设:

与不参加体育锻炼相比,参加体育锻炼能显著促进个体的志愿活动参与。

三、研究设计

(一)研究数据

本研究采用的数据是CGSS(中国综合社会调查)项目组于2020 年10 月最新发布的CGSS2017 年的家户调查数据,其有效样本为12582 份,包含783个变量。CGSS2017 问卷包含三大模块,分别为A核心模块、C 社会网络和网络社会模块、D 家庭问卷模块。由于本研究的被解释变量为志愿活动参与,是通过问卷“C 社会网络和网络社会模块”中的问题C53 参与“慈善组织或宗教组织的志愿活动”的频繁程度来测量的,而该题的回答者为4219 人,剔除“无法选择”的11 人,总计4208 人。所以本研究最终纳入分析的有效样本量为4208个。

(二)变量及测量

1.自变量

本研究中的自变量是“是否参加体育锻炼”。CGSS2017 问卷中测量参与体育锻炼的题目是“过去一年,您是否经常在空闲时间从事以下活动?”其中一项是“参加体育活动”,选项分为五级:“每天”“一周数次”“一月数次”“一年数次或更少”“从不”,原始编码为1~5。本研究认为“一年数次或更少”不属于有规律性的体育锻炼,几乎可视为“不参加”。综上,本研究将“每天”“一周数次”“一月数次”合并为“参加体育锻炼”,编码为“1”,将“一年数次或更少”“从不”合并为“不参加”,编码为“0”。

2.因变量

本研究中的因变量是“志愿活动参与”。CGSS2017 问卷中测量志愿活动参与的题器仅有一项,因此本研究以该问题作为测量的依据。该问题是“在过去12 个月里,您参加下列团体组织活动的频繁程度是”,其中一项是“慈善组织或宗教组织的志愿活动”,选项包括“一周1 次或更多”“一个月1到3次”“去年参加了几次”“去年参加了1次”“从未参加”,原始编码为1、2、3、4、5,本研究将其编码为5、4、3、2、1,作为定序变量处理。

3.控制变量

由于本研究采用倾向值匹配方法来进行研究,因此设置控制变量时既要考虑哪些变量对志愿活动有影响,还要考虑哪些变量对体育锻炼参与有影响。综合这两个方面,并参考国内外同类研究的经验,本研究主要将以下变量作为控制变量:

(1)社会人口变量,主要包括性别(0=女;1=男)、年龄(0=18~44 岁,为青年人;1=45~59 岁,为中年人;2=60岁及以上,为老年人)、婚姻状况(0=非婚;1=在婚)、受教育程度(0=初中及以下;1=高中、中专和中技;2=大学及以上)、政治面貌(0=非中共党员;1=中共党员)、民族(0=非汉族;1=汉族)、宗教信仰(0=无;1=有)、工作状况(0=无工作;1=有工作)。

(2)社会经济地位变量,主要包括个人社会经济地位(0=下层;1=中下层;2=中层;3=中上层/上层)、家庭经济状况(0=低于平均水平;1=平均水平;2=高于平均水平)。

(3)社会结构变量,主要包括:户籍(0=非农业户口;1=农业户口)、地区(0=中西部地区;1=东部地区)。

(4)其他变量,主要包括情绪健康、身体健康、邻居交往、朋友交往。其中,情绪健康的测题为“在过去的四周中,您感到心情抑郁或沮丧的频繁程度是”,选项有“总是”“经常”“有时”“很少”“从不”,原始编码为1、2、3、4、5,分数越高表示情绪越健康;身体健康的测题为“您觉得您目前的身体健康状况是”,选项包括“很不健康”“比较不健康”“一般”“比较健康”“很健康”,原始编码1、2、3、4、5,分数越高表示身体越健康。邻居交往与朋友交往的测题分别为“请问您与邻居进行社交娱乐活动的频繁程度是”和“请问您与其他朋友进行社交娱乐活动的频繁程度是”,选项包括“几乎每天”“一周1 到2 次”“一个月几次”“大约一个月1 次”“一年几次”“一年1 次或更少”“从来不”,原始编码为1、2、3、4、5、6、7,本研究将其重新编码为7、6、5、4、3、2、1,分数越高表示交往越频繁(见表1)。

表1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三)研究方法

本研究的重点是考察参加体育锻炼与不参加体育锻炼之间在志愿活动参与上是否存在显著性差异,以及这种差异是否“真正”由体育锻炼导致的。亦即,考察的是体育锻炼对志愿活动参与的“净”效应。

在社会科学研究领域,如果数据是观测数据,那么利用传统的回归分析模型进行因果推论时就会存在以下问题:首先,难以解决样本的非随机分配问题。就本研究而言,参加体育锻炼与不参加体育锻炼这两个群体的划分并不是由随机分配决定的,而是入户调查时由被调查者自愿选择的结果,因此无法避免内生性偏差的问题。其次,在传统的回归分析模型中,即使加入了一些控制变量,“但这些控制变量在实验组和控制组之间并不平衡”。[24](p47)在这样的情况下,就无法用回归结果进行因果性的推论。

正是因为传统的回归分析存在以上一些问题,因此本文主要采用倾向值匹配的方法来探索体育锻炼与志愿活动参与之间的因果关系。所谓倾向值“是指个体进入处理变量特定水平的概率”;[24](p94)所谓匹配是指“把倾向值作为一个指标来把实验组和控制组的人进行配对”。[24](p96)采用倾向值匹配,本研究将“体育锻炼”视为实验处理,将“参加体育锻炼”和“不参加体育锻炼”视为处理组和控制组。然后将影响处理变量体育锻炼的混淆变量放入二元Logit 模型预测出倾向值,根据预测出的倾向值对处理组与控制组中的个体进行配对,以尽量排除样本的选择性偏差,得到体育锻炼对处理组的平均处理效应(Average Treatment Effect on the Treated,ATT),从而进一步验证本文提出的研究假设。

四、结果与分析

(一)预测倾向值:Logit模型

根据倾向值匹配的相关步骤,首先要采用Logit回归模型来预测体育锻炼的倾向值得分,即计算参与体育锻炼是如何受到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个人社会经济地位等一系列变量影响的。由表2 的二元Logistic 回归分析的结果可知,受教育程度、政治面貌、工作状况、家庭经济状况、户籍、地区、情绪健康、身体健康、朋友交往等均是影响是否参加体育锻炼的重要因素。具体而言,高中、大学及以上学历者参加体育锻炼的概率高于初中及以下学历者;党员参加体育锻炼的概率高于非党员;有工作者参加体育锻炼的低于无工作者;家庭经济状况处于平均水平或高于平均水平者参加体育锻炼的概率高于低于平均水平者;农业户籍者参加体育锻炼的概率低于非农业户籍者;东部地区者参与体育锻炼的概率高于中西部地区者;身体健康、情绪健康、朋友交往对参加体育锻炼均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表2 预测倾向值的Logistic回归分析结果

以上二元Logistic回归分析的结果表明,是否参加体育锻炼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这些因素混淆了参加体育锻炼与不参加体育锻炼在志愿活动参与方面的差异,因此可以认为是否参加体育锻炼的选择性偏差是存在的。而如果以志愿活动参与为因变量,采用传统的OLS 或Ordinal Logistic 模型进行回归分析,则难以较好地解决样本的选择性偏差问题。

(二)体育锻炼对志愿活动参与的影响:PSM 模型估计

1.平衡性检验和共同支撑检验

为了科学有效地验证体育锻炼对志愿活动参与是否存在显著性的影响,本研究依次采用了最近邻匹配(K=1)、半径匹配(0.01)、核匹配和局部线性回归匹配等方法进行倾向值匹配分析。根据要求,在运用PSM 模型进行检验之前,需要进行平衡性检验和共同支撑检验。

首先由表3 可知,匹配前,有17 个变量之间存在显著性差异。使用最近邻匹配、局部线性回归匹配后,除了性别、在婚两个变量呈现出显著性之外,其他变量均实现了志愿活动参与在参加体育锻炼与不参加体育锻炼之间的平衡。而使用半径匹配、核匹配后,17个匹配前存在显著性差异的变量均通过了平衡性检验。由此可见,四种匹配法几乎在所有变量上实现了参加体育锻炼和不参加体育锻炼两组样本之间的平衡,亦即平衡性检验基本通过。

表3 倾向值匹配前后的平衡性检验

其次,由图1 可知,参加体育锻炼组(处理组)和不参加体育锻炼组(控制组)的共同支持区间比较大,大多数的观测值都处于这一区间。由表4 可知,在总样本的4164个观测值中,共有17个不在共同取值范围内,其中控制组为13个,处理组为4个;其余4147 个均在共同取值范围内,其中控制组为2397 个,处理组为1750 个。由此可见,绝大多数观测值均在共同取值范围内,在进行倾向值匹配时仅有少量样本损失。

图1 倾向得分的共同取值范围

表4 共同支持域区间

2.倾向值匹配后的ATT值分析

表5 主要呈现了进行倾向值匹配后计算出的处理组的平均处理效应ATT。它反映了处理组在接受处理后所产生的反应,在本研究中即指参加体育锻炼对志愿活动参与的平均影响。表5 的数据显示,使用最近邻匹配、半径匹配、核匹配、局部线性回归匹配这四种方法估算出的ATT 值分别为0.153、0.182、0.185、0.184,均在0.1%的水平上显著。这表明四种匹配方法都已验证,在控制了样本的选择性偏差后体育锻炼对志愿活动参与具有显著的正向效应,即参加体育锻炼能显著促进志愿活动参与。由此,本文的主要研究假设得到了验证。

表5 全样本各匹配法的ATT值汇报

鉴于城乡差异,还需要将全样本分解为农村样本和城市样本,以进一步考察全样本所获得的结论是否也适用于农村和城市样本。由表6 可知,四种倾向值匹配方法的估算结果显示,无论是农村样本,还是城市样本,参加体育锻炼均能显著地促进志愿活动参与。这一结论与全样本完全一致,表明全样本的研究结论具有稳健性与可靠性。

表6 农村样本、城市样本各匹配法的ATT值汇报

五、分析与讨论

基于道德资本的研究视角,本研究探讨了体育锻炼对志愿活动参与的促进效应。以往类似主题的研究大多采用回归模型探讨变量之间的相关关系,本研究则采用多种倾向值匹配法,探讨了体育锻炼与志愿活动之间的因果关系,研究发现:参加体育锻炼者与不参加体育锻炼者在教育程度、政治面貌、工作状况、家庭经济状况、户籍等多个方面存在显著性差异;在匹配了混淆变量后,参加体育锻炼对志愿活动参与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农村样本和城市样本的分析结果与总样本一致。那么,体育锻炼为什么能促进志愿活动参与呢?本文认为可以从以下三个层面进行分析。

首先,参加体育锻炼促进了人们对社群生活的关注,涵育了公共精神。帕特南在《独自打保龄:美国社区的衰落与复兴》一书中分析20 世纪后三分之一时期里美国社区生活走向衰落的原因时,探讨了看电视和公民参与的关系,指出“正是那些最明显地依赖电视娱乐的美国人更倾向于从公共和社会生活中离去——他们和朋友相处时间较少,参加社区组织较少,参加公共事务也较少”。[25](p287)而在当今互联网时代,网络已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上网已占据了人们大量的时间。据统计,“截至2022 年12 月,我国网民的人均每周上网时长为26.7 个小时”。[26]网络占据了人们的大量时间,减少了人们之间的交往频率,降低了人们对社群生活的关注热情。而参加体育锻炼是将人们从网络空间拉回到现实世界并能促进人们开展现实交往的一种重要驱动力,也是促进人们关注社区、融入社会的一种重要形式。Perks 的研究已经发现,青少年参加体育运动会提升他们对社区生活的参与,且这种影响持续一生。[21](p378-401)Tonts的研究也表明,参与体育运动能激发人们的社区认同感。[20](p137-149)雷鸣的研究表明,体育锻炼频率越高,社会参与程度越高。[27](p23-30)Hoye 等人的研究发现,参与体育社区组织是社会联系的预测因素,而参与非体育社区组织则不是。[28](p3-21)这些都表明参与体育运动会激发人们对社群生活的关注。体育活动的一个重要特征是它的连接性。即它能将个体与个体、个体与社区、个体与社会连接起来。长期参与体育锻炼能将人们从对自我的关注引向对他人、社区共同体与社群生活的关注,激发对他人利益和社会利益、公共事务的关注热情。这一过程实质上是对人们追求和谐共生的社群生活的内在伦理品性的一种形塑,是在潜移默化中对人们公共精神的涵育。

有研究认为,“公共精神和志愿精神虽是属于不同实践领域的精神内涵,但价值内核具有内在契合性,公共精神的‘责任’内核与志愿精神的‘奉献、友爱、互助、进步’特征在内涵上相统一,且前者强化了后者的德性意涵。”[14](p88-96)这表明参与体育锻炼所涵育的公共精神更容易转化为志愿精神,或者说这种公共精神更能成为激发人们志愿活动参与的动力源泉,从而使得体育锻炼参与者更有可能为社会提供“志愿服务”这样一种公共产品。从这一层意义上来讲,体育锻炼就具备了培育道德资本的功能,因为这种“体育锻炼——公共精神——志愿参与”的路径假设表明,作为参加体育锻炼所形塑的公共精神不仅是一种维护社会福祉的公共伦理,而且它对参与者志愿活动的激励作用已使这种公共伦理成为能带来回报效应的道德资本。当然,本文这种理论层面的分析尚需要今后实证研究的进一步验证。

其次,参加体育锻炼形塑人们包容、互惠、同情、利他等精神品质,并通过道德迁移促进志愿参与。参与体育锻炼有多种形式,按照体育锻炼的组织方式,可分为个体锻炼与群体锻炼。与个体锻炼相比,无论是参与集体性运动项目,还是参与草根体育社团、社区体育组织等开展的体育活动,都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增强人际互动,加深人们之间的相互理解,促进人们之间的互惠行为,提升人们的利他主义精神。不少研究已经验证了参与体育锻炼对各种亲社会行为的影响。

当前随着我国城镇化进程的快速推进,传统社会那种以血缘关系和地缘关系维系的“熟人社会”形态早已被打破,新型的城市社区以其成员的高异质性特点变成了一个“半熟人社会”乃至“陌生人社会”。居民与居民之间较少的交往使得社会性寂寞成为众多城市居民内心深处最深刻的情感体验。参与体育锻炼则打破了人与人之间的疏离,使人们能跨越性别、年龄、学历、职业、阶层、信仰等的差异,成为志同道合的运动伙伴,如某个运动项目的成员、体育社团成员或体育俱乐部成员。这一过程实际上增加了人与人之间的包容以及由此基础上产生的友爱,进而提升了一个社区乃至更大交往空间范围内人们之间的凝聚力。

由体育锻炼所促成的成员之间有规律的交往过程,其实也是人们长期分享健康知识、交流学习经验、切磋运动技能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人们将深刻地体会到互惠的重要性,意识到自利与利他是一种和谐的统一,在自利中展现利他,在利他中实现自利。周结友和陈瑜的研究认为,社区体育组织成员的“互动具有‘自利’过程中实现‘利他’的动力机制,是一种互惠行为”。[29](p28-34)

不仅如此,长期的互动与交往还加深了成员之间的相互了解,且这种了解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触及到个人更深层面的东西,如生存形态、人生际遇等。而对群体中弱势成员或人生境况较差者的关注又能激发人们的同情心,如同亚当·斯密所言,“当我们看到他人的不幸,或当我们深刻怀想他人的不幸时,我们所感觉到的那种情绪”即为“怜悯或同情”。[30](p2)而这种同情又是激发人们向善的道德内驱力,进一步催生人们的利他行为。根据“道德迁移”[31](p40-45)理论,这种包容、互惠、同情、利他等道德品质无疑又会迁移到更广阔的社会情境中,并成为志愿活动参与等道德实践的伦理根基。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认为,由参加体育锻炼所形塑的道德品质为人们的志愿活动参与夯实了道德基础,提供了道德迁移的可能。

最后,参加体育锻炼更容易受到志愿精神的反哺,催生志愿参与的道德动机。当前在全世界志愿活动领域,影响最大、最能弘扬志愿服务精神的,“容纳志愿服务人数最多,内容最为丰富的一个领域”,[32](p1-9)就是群众体育。近二三十年来,全民健身志愿服务在我国发展迅速,并受到党和政府的积极倡导与大力支持。自1993 年国家体育总局颁布《社会体育指导员技术等级制度》以来,我国已培养了一支庞大的社会体育指导员队伍,成为体育志愿服务的骨干力量。2010 年成立的第一个全国性全民健身志愿服务组织——“中国社会体育指导员协会”,标志着我国全民健身志愿服务组织化发展进入了新阶段。[33](p8-17)此外,随着越来越多的大学生和社会不同阶层人士的加入,体育志愿服务者的队伍日益壮大。参加体育锻炼者无疑是体育志愿服务的优先受益者,也是受志愿精神反哺和辐射的首要群体。

当前,城市社区体育志愿服务已成为我国志愿服务开展的一种重要形式。夏树花等关于我国城市社区体育志愿服务现状的研究发现,“日常性健身、运动会(比赛)和展示宣传推广活动是社区体育志愿服务开展的主要服务类型”。[34](p175-181)由此可见,日常参与体育锻炼的社区居民更容易接触到社区体育志愿服务。该项研究的另外一个重要发现是,“经过访谈得知大多数的健身指导等长期的社区体育服务是在长期的健身习惯中产生的,在一定程度上,长期的志愿服务与锻炼时间成正相关,长期的社区体育志愿服务融于其长期的锻炼习惯中”。[34](p175-181)尽管作者并没有就两者之间的关系作进一步的深入分析,但我们认为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可能在于,长期参与体育锻炼者更容易接触到各种体育志愿服务,包括健身指导、知识讲座、体适能检测、运动器械的维护与保养等,受到的服务与帮助越多,就更容易受到这种“奉献、友爱、互助、进步”的志愿服务精神的濡染,也更可能产生回报他人与社会的志愿活动参与动机,因而参与志愿活动的可能性也就越高。关成华等人关于“哪些人更有可能成为志愿者”的实证研究发现,“‘接触过志愿服务’及‘家中有志愿者’两个因素均对居民的参与概率产生稳定的积极影响,表明志愿服务有着显著的正外部性”。[13](p127-137)这在一定程度上验证了本文以上的分析。

综上,体育锻炼对志愿活动参与的促进效应表明体育锻炼具有道德资本建构的功能,如何解释这其中的内在机制,本研究尝试性地从理论层面进行了阐释,后续还需要一系列经验研究的验证。当然,受CGSS2017调查问卷中题项设置的限制,本研究只是探讨了体育锻炼对志愿活动参与的某一方面的影响,尚不能完全反映志愿活动参与的全貌。今后,还需要开展专项问卷调查研究,以期更全面、深入地了解体育锻炼对志愿活动参与的影响效应与作用机制。同时,在此基础上拓展研究思路,进一步揭示体育锻炼如何“通过与政治、经济、科技、文化、教育等社会实践活动发生直接或间接的关系促进社会的发展和文明的进步”。[35](p162-168)

六、结论与建议

基于2020 年最新发布的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2017 的大型经验数据,采用最近邻匹配、半径匹配、核匹配和局部线性回归匹配等倾向值匹配方法,探讨体育锻炼影响志愿活动参与的因果效应,本研究得出如下结论:体育锻炼能显著促进志愿活动参与。本文的实证研究在一定程度上验证了体育锻炼的道德资本效应,故提出以下建议:

一是,全面推进全民健身公共服务体系建设,为更多人参与体育运动创造条件。全民健身,重在“全民”,只有构建高水平、全覆盖的全民健身公共服务体系才能为更多人参与体育锻炼创造良好的外部条件。在本研究中,就参与体育锻炼的概率而言,农业户籍者低于非农业户籍者,中西部地区者低于东部地区者,家庭经济状况低于平均水平者要低于平均水平和高于平均水平者。因此,构建高水平全民健身公共服务体系必须统筹城乡、区域均衡发展,“加大全民健身公共服务资源向基础薄弱区域和群众身边倾斜力度”,“完善农村全民健身公共服务网络”,[36]同时还要关注弱势群体,进一步优化全民健身资源布局,激发健身热情,满足人民群众提升身心健康水平的需要。二是,各企事业单位、各级各类社区、社团、社会组织等建立开展体育运动的长效机制,为单位职工、小区居民、社团成员等参与体育运动提供场地、设施、组织、资金、专业服务等保障。体育锻炼要发挥既能满足人们的身心健康需要,又能促进人们价值观念的积极转变,提升整个社会的道德资本存量的多重功能,必须建立在人们长期参与的基础上。唯有通过长效机制的建立,才能为更多人有规律地参与体育锻炼创造条件,才能真正夯实全民健身参与的群众基础,才能真正发挥全民健身在促进健康社会建设中的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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