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耀尹
《东南大学校歌》受到东南大学众多教师、学子以及社会人群的喜爱,具有较为普遍的艺术魅力,已经成为充满意义与意蕴的表演艺术作品。本文试借助康德鉴赏判断的四个契机,分析《东南大学校歌》中的纯粹美与依存美,从而对康德鉴赏判断的四个契机做出评议,以探究康德鉴赏判断理论在当今的适用性。
依存美与纯粹美是康德在鉴赏判断的第三个契机(关系)中提出的:“有两种不同的美:自由美,或只是依附的美。前者不以任何有关对象应当是什么的概念为前提;后者则以这样一个概念及按照这个概念的对象完善性为前提,前一种美的类型称之为这物那物事物(独立存在的)美;后一种则作为依附于一个概念的(有条件的美)而被赋予那些从属于一个特殊目的的概念之下的客体。”就康德的理论而言,《东南大学校歌》是依存美的对象,有其完善性,即对象的表象的实存方面的美的概念,符合其存在的内在目的,由此《东南大学校歌》令人产生愉悦也就并非单纯与歌曲的形式有关,还与歌曲的实存相联系。同时,《东南大学校歌》由音乐旋律与歌词组成,其中无标题的音乐带给人无意识的愉悦,却又无法让听众感受到其中的内容与实存,从而引起听众的朦胧而广阔的情感,与鉴赏判断中第三契机的“无目的的合目的性”相对应,也由此体现出纯粹的美。《东南大学校歌》的乐曲与歌词,本身体现出厚重的文化气息,蕴含了对东南大学厚重历史的骄傲与对学风文化的传承,对现实生活中的人而言,他们不会单纯注意到《东南大学校歌》的表象的形式,反而会与其背后的文化底蕴、内涵等概念相联系,同时也受到其目的的约束,即以艺术的形式诠释了“止于至善”的校训,既与校风、校训一道体现了东南大学的精神面貌,又表达了“东大”人的追求。
“人们在这里一般应该注意,如上面所已提醒的,即是判断力的先验的美学中必须只谈到纯粹的审美诸判断,因此不应从那些自然界的优美及崇高的诸对象里吸取例证,而这些都是以目的概念为前提。”根据康德提出的反思判断力的先验原则,可以看出其鉴赏判断的四个契机仅适用于纯粹美的领域,即对纯粹美的鉴赏判断才是纯粹的鉴赏判断。同时,值得强调的是,进行康德鉴赏判断的出发点是纯然的人,即剖离了立场与欲求之后的人,也由此才能体会到纯粹美。因此,康德鉴赏判断的四个契机只能应用于分析《东南大学校歌》的音乐的领域。《东南大学校歌》的歌词可以用更丰富的理论分析。
从康德的鉴赏判断第一个契机,即“鉴赏是通过不带任何利害的愉悦和不悦而对一个现象或一个表象方式做评判的能力。一个这样愉悦的对象就叫作美”,可以看出纯粹的美引起人的无利害的愉悦,即由《东南大学校歌》的音乐引起的审美判断的主体的愉悦与歌曲的内涵与实存无关,可以摆脱任何利害,也可以称其产生了自由的愉悦,因此也与知识判断、道德判断相区别与对立。而以上所说的《东南大学校歌》的整体及歌词产生的愉悦,则是歌曲的内涵与实存与理性概念,即学风、校风等抽象概念相联系而形成,与利害相结合,趋向于对“善”“道德”产生的愉悦。
依据康德的鉴赏判断的第二个契机,即“凡是那没有概念而普遍令人喜欢的东西就是美的”,可以看出纯粹美拥有无概念的普遍性,或者说主观的普遍性。就逻辑的量上而言,对《东南大学校歌》的音乐旋律的鉴赏判断都是从个人主体出发,但是对音乐的赞同与认可却是普遍的。几乎每个人都能从《东南大学校歌》的音乐中听出慷慨激昂的豪情壮志,但这同时也是无利害、无概念的。在未了解到《东南大学校歌》而听到其音乐之际,听众只能从其中体会到不具指向性的节奏与旋律的流动,产生慷慨激昂的情绪,但是这种主体的内心状态与内心表象并没有与具体的利害、明确的概念相联系,对具有纯粹美的音乐的鉴赏产生的愉悦,也就排除了快适与理性知性概念,具有只针对形式的普遍性。因而可以说《东南大学校歌》的音乐的纯粹美是一种无概念(主观)的普遍。这种“普遍”同样是一种“审美理念”,具有不可实证性。而《东南大学校歌》这个整体则与普遍的理性概念相联系,即学子、师长、学校三者的伦理道德关系,从而达成对理想概念的愉悦。
由以上两个契机进行延伸,通过对《东南大学校歌》的音乐旋律的纯粹美中无利害的愉快及无概念的普遍的分析,可以看出《东南大学校歌》的音乐为听众带来的从利害关系中摆脱出来的自由而普遍的愉悦。同时主体由纯然的人转变为世俗中的人,无疑会对《东南大学校歌》音乐中的纯粹美进行主观解释与个人阐发,从而与理性概念,即知识与道德相联系。由此,这种纯粹的愉悦需要在纯粹的条件下才能维持,受到现实世界各种情况的干扰就会掺杂理性与道德因素,从而康德的鉴赏判断也不再适用于对其进行分析。
康德鉴赏判断的第三个契机是从关系上对美进行研究与分析,从而得出了美的“无目的的合目的性”。目的是一个概念的对象,可以分为两类,即主观的目的、快适与客观的目的,包括外在的有用性与内在的完善性。《东南大学校歌》的音乐在无命名状态时,其审美表现是无概念的,因此也是无目的的,但同时《东南大学校歌》的音乐从听众的角度看来则是令人愉悦的,即使没有明确的概念与内涵,也具有合目的性。这个契机也与上述的纯粹美与依存美相联系。纯粹美是上述的分析对象,而《东南大学校歌》整体与歌词体现出的依存美受到其目的的制约,即校歌的创作目的是弘扬学校的学风校风,加强学子、教师、学校之间的心理道德伦理联系,也因此存在内在的目的,即对完善性的要求,而这种完善性则与校歌的内容、内涵等实存方面的美的概念相联系。出于世俗的人的角度,面对《东南大学校歌》,不会单从其形式进行审美判断,而是会连同其内涵与意蕴进行解读,因此,在这个社会中存在更多的仍是依存美,纯粹美过于理想,或者说是康德出于先验原则的考虑而提出了纯粹美,在现实生活中难以出现对艺术作品进行纯粹审美判断,而是会涉及更复杂的联想与阐释。
康德鉴赏判断的第四个契机是从美的模态上进行研究,提出了“无概念的必然”。“美是那没有概念而被认作一个必然愉悦的对象的东西。”模态范畴主要包含可能性、或然性与必然性。其中“必然性”指理论理性上概念的必然、实践理性上的道德必然以及审美判断的示范性的必然性,即“一切人对于一个被看作某种无法指明的普遍规则之实例的判断(审美判断)加以赞同的必然性”。由上述分析可知,《东南大学校歌》的音乐的美正具有无概念的普遍的特质,同时“加以赞同”也由无利害的愉悦可以推出。因此,这种“示范性的必然性”重点强调的是“必然愉悦”,其拥有一条先验原则,即“自然形式的主观合目的性”。其中“主观合目的性”在于主体内心状态与内心表象,因此“自然形式的主观合目的性”主要体现于主体的心灵的诸种能力的状态,也就是知性与想象力之间的自由的游戏。《东南大学校歌》的音乐旋律为听众所接受,其内心会对其做出反应,从而与主体内在无意识的心理与逻辑表象联系起来,展开对音乐旋律的想象。这种内在的知性与知识的表象方式相连接,知识的客观性赋予了内心状态普遍的可传达性,由此可以说“知性与想象力之间的自由的游戏”成为人的普遍心理状态,最终形成了康德的“审美共同感”。
以上鉴赏判断的四个契机只适用于分析《东南大学校歌》的音乐的纯粹美,但康德并非没有解释与分析现实生活更复杂也更普遍的依存美,即《东南大学校歌》歌曲总体及歌词中体现出的美。关于依存美,康德认为其符合美的自然形式的合目的性这条先验原则,顾及到对象的完满性概念和对象的客观合目的性,完满性是对象的表象的实存方面的美的概念,由此依存美混杂了纯粹鉴赏判断与理想概念判断,从中不能得出纯粹鉴赏判断的法则,即上述的鉴赏判断的四个契机,“仅仅是鉴赏和理性的统一而已,即美和善的统一”。在《东南大学校歌》中,歌词与音乐组成的歌曲总体不仅给人带来单纯、直接的愉悦,而且听众通过主观内心对其中蕴含的理性概念的提取与判断,产生更加复杂的愉悦感。“东大”学子在听这首拥有慷慨激昂的音乐、极具文化意蕴的歌词的歌曲时,联想到自己与东南大学之间的种种联系,无疑会产生极强的对学校的自豪感与振奋感。
依存美作为纯粹美的延伸,正是康德在认识并深入思考生活中美的复杂性后提出的,同时康德也认为与表象的实存相割离的纯粹美并非是高级的,混杂了理性概念的依存美反而高于纯粹美,是对纯粹美的提升。依存美的内在的合目的性,即完满性也使其指向了美的理想。关于美的理想,康德提出了一个命题“美是理性的感性显现”,或者说“美是道德的象征、引子”。纯粹鉴赏判断与道德理性判断均被综合到了依存美中,从而使依存美以客观的合目的性趋向于道德这一最终目的,从而能真正实现美沟通真善的中介作用。《东南大学校歌》中的依存美在纯粹的审美愉悦中掺杂了学子、教师、学校之间的道德伦理关系,包括学校与师长对学子的殷切期盼“日新臻化境,四海领风骚”与学子师长对学校的骄傲自豪“百载文枢江左,东南辈出英豪”等,都与“善”相联系,同时其与理性、道德的联系越紧密,就越趋向于美的理想,听众由感受《东南大学校歌》的美学特征转向了体会其中蕴含的道德内涵与意蕴,从而使这首歌曲拥有了更广阔、更深邃的文化与社会价值。
总之,由纯粹美到依存美再到美的理想这条路径,是逐级往上、逐级提升的,最终与理性概念相趋近,由此美成为沟通真与善的桥梁,而康德的美学批判理论也与其他批判理论联系起来,构成主观批判的哲学体系。
康德鉴赏判断的四个契机的对象是纯粹美,指明了纯粹美从纯然的人的角度对某一带来普遍愉悦的事物做纯粹的鉴赏判断,其产生的愉悦不能掺杂任何一理性概念与感官快适。同时,通过纯粹美,康德也抽象出鉴赏判断的先验原则,从先验的角度,将美与真、善截然分开;为美开辟一个特殊的独立自主领域。这也是其提出纯粹美的必然目的,即将美与其他的理论道德判断相分离,由此建立一个明晰整体的主观判断的哲学体系。总之,可以说康德鉴赏判断具有纯粹性、先验性、哲学性,也由此不适用于具体实践,脱离了现实生活。
但康德其实也认识到现实情况的复杂性,从而提出了依存美的理论,即混杂了纯粹鉴赏判断与理性概念判断的主观审美鉴赏判断。依存美的复杂性与包容性使其可以分析现实生活中的现存的艺术创作、艺术实践、审美现象,如上述对《东南大学校歌》的分析。但是康德本人提出的鉴赏判断的四个契机只适用于纯粹美的领域,应用范围较小,依存美则并无明确具体的鉴赏判断理论,由于其复杂性也难以进行鉴赏判断。这也足以说明,康德鉴赏判断本身并不具有很大的实践适用性,因为出于构建人类学,回答“人是什么”这个问题的目的,康德重点阐释的对象是脱离实践的具有先验性的纯粹美,对更贴合现实实际的依存美的分析与叙述的内容则较少。因此,在上述应用康德鉴赏判断分析《东南大学校歌》的过程中,校歌内置的文化、社会、道德、伦理内涵都只涉及依存美的领域,只能将《东南大学校歌》的音乐旋律切割出来,对其纯粹美进行分析。
康德鉴赏判断的提出是在18 世纪的德国,其理论应用于当前的中国,必然会产生时代与地区的差异。康德的鉴赏判断会更注重于区分美学普遍的愉悦与其他的理想道德概念,提出了更多明确、清晰的美学概念。而中国自古以来就更注重艺术作品中的文化、历史、社会意蕴。其体现在《东南大学校歌》中,则是音乐旋律采用了古代《临江仙》的词调,大部分歌曲对仗工整,使用了较多古代文献中的字词,体现了极强的中华传统文化与历史底蕴。这也是中国艺术创作发展的一大趋势,即通过贴近与深挖传统文化以汲取创作灵感,进行文化与艺术再创造。因此,相比康德审美判断的纯粹性,中国近代及当代艺术体现了更复杂的文化内涵,更近于康德谈到的理性概念判断,由此单纯将康德纯粹鉴赏判断的四个契机应用于分析中国的当代艺术作品有失偏颇,还需要结合中国当代艺术创作的美学学说加以分析。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学说,康德的学说以其精微深邃的思想仍在今天的美学领域具有重大而深刻的意义,对全世界的学者的美学研究产生了重大影响,从中汲取思想源泉应用于当代的艺术学与美学,从而产生更适合中国当代艺术创作的美学学说,是中国学者应做的工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