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变局下大国关系的变化与发展趋势*

2024-01-03 15:40罗会钧单小倩
关键词:伙伴关系大国世界

罗会钧,单小倩

(中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3)

当今世界正发生深刻而复杂的变化。习近平总书记2017年12月在接见回国参加年度驻外使节工作会议的全体使节时指出,“放眼世界,我们面对的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新世纪以来一大批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快速发展,世界多极化加速发展,国际格局日趋均衡,国际潮流大势不可逆转”。[1]421之后,习近平总书记在多个重要场合一再提到大变局。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当前世界之变、时代之变、历史之变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展开,人类社会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大变局下大国关系发生了一系列重要变化,成为大变局中的重要变量。众所周知,由于大国的实力及其影响力,大国关系无疑是整个国际关系的核心和关键,基本上决定着国际关系和国际局势的发展走向。研究大变局下大国关系的变化及其发展趋势、把握大国关系的新特点,对于正确认识新形势下的国际关系和国际局势、推动构建新型大国关系和人类命运共同体,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一、世界主要力量趋向多极均衡

20世纪六七十年代开始,国际格局出现向多极化方向发展的趋势,美国总统尼克松曾公开承认世界上出现了五大力量中心,即美国、苏联、西欧、中国和日本。苏联解体冷战结束后,虽然美国成为唯一超级大国,但与此同时群雄并起,美国“一超”地位的相对优势不断被削弱。尤其是进入新世纪以来,以中国、印度等为代表的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群体性崛起,世界格局多极化趋势更加明显。而美西方国家在遭遇“9·11”事件、金融危机和新冠疫情等的打击之后,问题丛生、困难重重,相对实力不断下降,国际力量出现“东升西降”“南起北落”的态势,国际力量对比更趋均衡。

大变局下世界力量的多极均衡化趋势已得到国际社会广泛的关注和认可。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指出,世界正处于大发展大变革大调整时期,世界多极化深入发展,国际力量对比更趋平衡。我国学者吴正龙认为,美国失去“一超”地位只是时间问题,大国关系均衡化是大势所趋。[2]日本东京大学名誉教授三谷太一郎认为,冷战后的世界日趋多极化,如果从霸权国家消失这一点来看,现在的世界或许正处于一种G0集团(零国集团)的状态。[3]西班牙学者哈维尔·巴伦苏埃拉指出:“21世纪不会是美国作为单极世界唯一强国的无可争议的美国世纪。这样的格局也只有不到12年的寿命,21世纪已经是多极化的世界。”[4]俄联邦议会上院信息政策委员会主席阿列克谢·普什科夫认为,唯有美国一极的单极时代只是一个短暂片段,它在伊拉克被埋葬,而新冠疫情为“单极世界”走向终结的进程画下了终点。[5]英国学者巴里·布赞认为,“西方世界的霸权大致从19世纪二三十年代延续到 21 世纪初期,目前正在走向终结。世界也正在从一个以西方国家为中心的全球化走向一个权力更为分散的‘无中心的全球化’( decentered globalism) 。”[6]

世界力量之所以出现多极均衡化趋势,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首先,当今世界虽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但和平与发展的时代主题没有变,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时代潮流没有变,越来越多的国家和地区致力于发展本国的经济和提高综合国力,成为国际格局中不可忽视的力量,使世界格局日趋多极化,金砖国家、二十国集团的出现就是例证。其次,在国际关系民主化的推动下,绝大多数国家不愿意接受单极世界的统治,主张世界多极化,认为多极化有利于各种国际力量之间的相互制衡,有利于遏制超级大国的单边主义和霸权图谋,从而有利于维护世界和平与稳定。党的十六大报告指出,“世界多极化和经济全球化趋势的发展,给世界的和平与发展带来了机遇和有利条件”,“我们主张维护世界的多样性,提倡国际关系民主化和发展模式的多样化。”最后,随着经济全球化和区域经济集团化深入发展,各国和各地区相互联系与依存度在不断加深,由此带来的国际合作与交往也越来越紧密,世界已变成了一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运共同体,这对超级大国单方面推动建立单极世界的企图也起到了很大的牵制作用。

二、伙伴关系成为大国关系发展的主流趋势

大国关系在历史上曾以军事政治性的结盟和势力范围的划分为基本形态,以强权政治和霸权主义为主要内容。[7]冷战结束尤其是进入新世纪以来,大国关系发生了与以往根本不同的新变化,开始扬弃历史上的集团政治和结盟政治,为寻求共同利益,大国之间在相互信任、平等互利基础上,在经济、政治、科技、文化等领域加强合作,建立伙伴关系。大国关系之所走向伙伴化,这是因为冷战结束后,随着世界经济全球化以及一体化的发展,各国之间的经济相互联系、相互依存不断加深,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因此越来越多的国家认识到必须抛弃冷战思维,摆脱以集团和结盟形成相互敌视和对抗的观念,树立新思维、新观念来处理国家之间的关系,经贸合作与交流在大国关系中的作用日益突出,经济外交越来越成为大国外交的首要内容。

冷战刚结束,北约最先推出“和平伙伴关系计划”,与非北约国建立伙伴关系。之后,各国(或国际组织)之间相继建立伙伴关系,形形色色的伙伴关系犹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进入新世纪,大国间伙伴关系进一步发展,目前主要大国之间大多数建立了不同类型不同程度的伙伴关系。

中国是伙伴关系的积极推动与构建者。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我们完善外交总体布局,积极建设覆盖全球的伙伴关系网络,推动构建新型国际关系”。 截至2022年10月,中国已同181个国家建立外交关系,同113个国家和地区组织建立不同形式的伙伴关系。[8]中国高度重视发展同其他大国的伙伴关系。党的十九大报告强调,“中国积极发展全球伙伴关系,扩大同各国的利益交汇点,推进大国协调和合作,构建总体稳定、均衡发展的大国关系框架”。中国“伙伴关系”是相互尊重、求同存异、合作共赢的关系。中国与俄罗斯建立的伙伴关系堪称大国伙伴关系的典范。1994年9月,中俄双方签署联系声明,宣布两国决心建立“面向21世纪的建设性伙伴关系”。1996年4月,双方宣布决心发展信任的、面向21世纪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2013年3月,两国元首共同签署联合声明,把中俄关系从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上升到“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 2019年6月,习近平主席访俄时与普京总统共同宣布将两国关系再提升为“新时代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 2023年3月,习近平主席访问俄罗斯,中俄共同发表《中华人民共和国和俄罗斯联邦关于深化新时代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使两国伙伴关系进一步深化,中俄关系已经成为互信程度最高、协作水平最高、战略价值最高的一对大国关系。除中俄伙伴关系外,中美双方曾于1997年发表联合声明,表示两国共同致力于建立“建设性战略伙伴关系”。2001年两国元首在上海达成共识,中美共同努力发展“建设性合作关系”。2011年1月胡锦涛主席访美时,两国领导人同意中美共同建设相互尊重、互利共赢的中美合作伙伴关系。之后,中方希望与美方一道,建立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新型大国关系。1998年中国与日本曾经提出建立“致力于和平与发展的友好合作伙伴关系”。2003年6月,中国与印度签署《中印关系原则和全面合作宣言》,确认发展长期建设性合作伙伴关系;2005年4月双方签署联合声明,确定中印建立面向和平与繁荣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1997年中国与东盟宣布建立“睦邻互信伙伴关系”;2003年10月,中国作为区域外大国率先加入《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并与东盟建立“面向和平与繁荣的战略伙伴关系”;2021年11月,中国和东盟由“战略伙伴关系”升级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1998年4月中国与欧盟发表联合声明,就建立面向21世纪长期稳定的建设性伙伴关系达成共识;2014年3月习近平主席访问欧盟期间,双方发表了《关于深化互利共赢的中欧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将中欧关系提升到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中方始终视欧盟为全面战略伙伴,愿意与欧方一道不断深化中欧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与此同时,中国还分别与英国、法国、意大利等西欧大国建立了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与德国建立了全方位战略伙伴关系。

大国伙伴关系是大国之间的新型关系,不同于以往的同盟关系和集团关系,它不以军事合作为基础,而是着重于政治、经济、军事、安全、贸易、环保、科技等众多领域共同合作的需要;不针对第三国,不妨碍同第三国发展关系,而是推动整个大国关系的发展;坚持不结盟、不搞对抗,而是以平等互利的对话解决存在的分歧与争端。大国关系伙伴化必然对世界政治、经济和文化产生重大而积极的影响,不仅有助于大国关系的健康发展,“还将促进世界的形势稳定、经济发展和走向多极化格局的进程”[9],“推动了文化上的交流与合作,有利于人类文明进步”[10]。

三、亚太地区日趋成为大国地缘政治的中枢

自近代大航海时代开始,西方长期居于世界经济与政治舞台的中心。进入新世纪以来,亚太地区逐渐取代大西洋地区成为世界政治关注的重点区域,并成为大国地缘政治角逐的重要区域。其主要原因,首先是由于亚太地区地位和作用的上升。近年来广大发展中国家和新兴市场国家发展迅速,国际力量对比发生了巨大变化,世界首次面临力量中心从西方国家向非西方国家转移,从大西洋两岸向亚太地区转移,“东升西降”成为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的一个重大变化。亚太地区因其广袤的陆地和海洋、丰富的资源、众多的人口和重要的地理位置,历来是地缘政治家们关注的对象。目前亚洲“拥有全世界67%的人口和三分之一的经济总量,是众多文明、民族的汇聚交融之地”[11]353,这里有包括中国、印度等在内的许多发展中国家和新兴市场国家。亚洲的发展引起了国际社会的高度关注。目前亚洲已经成为世界最大的工厂,其经济总量稳居各大洲之首。据亚洲发展银行预测,到2050亚洲经济总量将会达到全球的52%。[12]随着经济实力的增强,亚洲的影响力也在扩大。正如习近平主席在亚信峰会上所说:“亚洲在世界战略全局中的地位不断上升,在世界多极化、国际关系民主化进程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在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2018届年会上表示:“现在,亚洲发现自己身处全球经济活动的中心。它已经成为世界主要的增长引擎。实际上,我们正在经历许多人所称的‘亚洲世纪’。”[13]新加坡学者马凯硕认为,人类历史已经发生转折,因为西方起主导作用的时代正走向终结,新冠疫情大流行实际上标志着亚洲世纪的开始。[14]美国国际问题学者帕拉格·康纳指出:“21世纪是亚洲的世纪。19世纪的欧洲化和20世纪的美国化至今仍对这个世界产生着影响。但是在进入21世纪后,世界开启了亚洲化进程。”[15]其次,亚太地区历史遗留问题和现实问题较多,国家之间关系复杂,矛盾很多,这为域内和域外大国插手亚太事务、进行大国博弈提供了机会。当前,朝核问题和朝鲜半岛局势、中日关系及两国钓鱼岛之争、日俄南千岛群岛争端、南海争端、台湾问题、中印边境争端、印巴冲突、巴以冲突以及阿富汗局势等问题仍然困扰亚洲,不仅影响亚太地区的和平、发展与安全,而且为世界大国在亚太地区展开博弈提供了机会。再次,亚太地区大国众多,有中、美、俄、日、印等大国,这些大国战略意图和战略目标各不相同,甚至针锋相对,加上区域外其他大国对亚太事务的卷入增多,从而使亚太大国关系显得异常复杂。美国地缘战略理论家布热津斯基指出,亚洲的东亚地区地缘政治的特点是大国关系处于亚稳定状态,这种状态容易受到不和谐的力量冲击而造成的破坏性连锁反应的损害,从而使该地区呈现出越来越大的政治不确定性。[16]203

大变局下大国在亚太地区展开了更为激烈的地缘政治角逐。一是由于中国的崛起导致亚洲力量格局的变化,日本、印度等亚洲大国担心中国的强大威胁到它们在本地区的战略地位与安全利益,因而对中国的戒备心理在加强,并引发中日、中印关系的紧张。具体表现为:日本在钓鱼岛问题上的强硬态度以及在台湾问题上干涉中国内政,使中日关系难以转圜;印度对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持怀疑和抵制态度,在中印边境一再挑起冲突,推行东向政策,拉近与东盟和日本的关系,介入南海事务,全面参与东亚事务。因此,中日印已成为亚洲地缘政治博弈最为关键的三个亚洲大国。二是在南海问题上的大国博弈加剧。中国对南海诸岛及其附近海域拥有无可争辩的主权,但南海问题迄今没有得到解决,南海海域形成“六国七方”介入和军事存在的态势。中国一直反对将南海问题国际化,但近年来南海区域外的大国插手南海争端在变本加厉。美国无疑是域外势力插手南海争端的旗手,美国大谈维护南海航行自由的重要性,宣称美国在南海有“国家利益”,加强在南海海域的军事行动,公然偏袒与中国在南海问题上有争端的东南亚国家,甚至支持菲律宾单方面将南海争端提交国际法庭仲裁。除美国外,日本、澳大利亚、印度、英国、法国等大国也在不同程度上以不同的方式介入了南海争端。三是大国在朝核问题上持续展开博弈,致使朝核问题难以解决和朝鲜半岛局势长期紧张。朝鲜半岛处于东北亚的地理中心,且介于中、俄、日三个大国之间,地缘战略地位极为重要,是大国在东北亚地缘政治角逐的中心舞台。自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的朝核问题一直牵动着国际社会的神经,虽然国际社会几乎一致反对朝鲜的拥核政策,但由于朝核问题的复杂性,朝核危机一再发生,朝核问题迄今得不到解决。一方面,美朝之间长期相互敌视和互不信任是朝核问题难以解决的主要原因;另一方面,曾参与“六方会谈”的各大国虽然都要求朝鲜弃核,但在关于解决问题的具体途径和手段上存在争议,并围绕朝核问题和半岛局势展开博弈,力争使自己处于更有利的战略地位和获取更多的战略利益。四是美国将战略重心转向亚太加剧了大国在亚太地区的角逐。中国的迅速崛起引起了美国等西方国家的担忧,以防范中国为主要目的奥巴马政府宣布“重返亚洲”,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将美国战略重心转向亚太地区,并在军事、外交以及经济等方面展开了一系列实际行动。特朗普政府在“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基础上提出“印太战略”,凸显印度在美国亚太战略中的作用。拜登政府上台后积极推动以美日印澳四国为核心的“印太战略”。在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和“印太战略”的过程中,美国积极拉拢日本、印度、澳大利亚等亚太大国参与其中,并与日本、澳大利亚和印度的印度战略取得协调,其具体行动包括开展联合军事演习、举行“2+2”会晤、举办美日印澳四方对话等。与此同时,英法德等欧洲大国也相继出台印太战略,法国2019年发表了关于该地区的政策报告,德国2020年通过了在该地区的指导方针,英国2021年宣布向印太“倾斜”。而历来重视地缘政治和地缘利益的俄罗斯,因欧洲地缘战略空间面临着西方国家不断挤压,积极开展面向亚太地区的东向战略,提升其在亚太地区的地位与作用。亚太地区俨然成了大国竞技的大舞台。

四、中美之间的竞争与合作成为大国博弈的主轴

百年大变局中的力量之变,最突出的变量是中国因素。1980年中国的经济总量世界占比不到2%,2020年中国GDP首次突破100万亿元大关,占世界经济总量超过16%。自2010年开始中国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并不断缩小与世界最大经济体美国的经济差距。同时,中国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已连续多年居世界第一,如今已超过30%。鉴于中美两国是当今世界两个最大经济体,又分别是世界最大发展中国家和最大发达国家,均为联合国安理会的常任理事国和拥有核武器的大国,同时分属不同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国际舆论普遍认为中美关系是当今世界最为重要也最具挑战性的大国双边关系。美国前助理国防部长查斯·弗里曼认为,国际关系中没有比中美关系更重要的了,中美如何处理它们之间的关系将决定21世纪是风平浪静还是动荡不断,决定美国、中国及全球经济是充满活力还是日渐式微。[17]美国前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曾指出: “美中关系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双边关系。全球经济稳定和全球安全非常依赖于美中之间有一个健康、友好、合作和相互妥协的关系。”[18]

历史上,最重要的两个大国之间的互动不仅是大国博弈的中心,而且对整个国际关系和国际局势产生重大影响。冷战时期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曾对当时美苏关系的重要性做过这样的描述:“国际紧张局势就像一棵卷心菜。如果你把菜叶一片一片地剥去,就会看到菜心。而国际紧张局势的核心就是苏美关系。”[19]虽然冷战已经过去,但今天中美关系的重要性不亚于美苏关系,无论中美怎样互动都将对世界和平与发展产生无可替代的影响。当今时代,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时代潮流不可阻挡,中美合作以及两国关系的健康发展不仅有利于中美双方,也有利于亚太地区乃至整个世界的和平与发展。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美两国合作好了,就可以做世界稳定的压舱石、世界和平的助推器。”克林顿在任美国总统期间指出:“与中国合作有益于美国,有益于中国,有益于亚洲,也有益于世界。”[20]327美国学者约瑟夫·奈认为中美之间存在共同的利益基础,不管双方的立场如何充满竞争,中美在贸易、金融稳定、能源安全、气候变化和流行性疾病等问题上的合作都将惠及两国。亚洲其他国家也将受益。[21]自中美关系正常化以来,经贸合作不断深入、成绩巨大,人文交流领域不断扩大,政治互信也曾取得不小进展,两国都从交流、合作与互信中获得了巨大利益,世界也因此而受益。正如时任美国国家安全顾问苏珊· 赖斯所说:“当中国与美国合作时,整个世界会更加安全,两国人民更加富足。我们的成功不一定是零和游戏。我们可以缩小分歧,扩大合作。”[22]

然而自从中美建交以来,两国关系发展并非一帆风顺,特别是冷战结束以来美国对华政策的两面性和摇摆性凸显,从而导致中美关系一波三折,甚至数次陷入低谷,呈现曲折、复杂和不稳定局面。冷战结束以来,美国国内就对华政策一直处于辩论之中,主要有“遏制论”、“合作论”和“非敌非友论”三种意见。大变局下,随着中国国力的不断上升和美国实力的相对下降,以“中国威胁论”为认知前提的“遏制论”日益占据上风。遏制论者执迷于“修昔底德陷阱”,认为中国的崛起必然会挑战美国的霸主地位并与美国发生冲突,从而对美国的核心利益构成重大威胁,因而主张对中国采取遏制政策。美国学者约翰·米尔斯海默以其“进攻性现实主义”理论预测中国在东北亚的崛起将是美国在21世纪面对的最危险的局面,认为随着中国的崛起,中美之间激烈的安全竞争将不可避免,因而反对接触而主张及早遏制中国,也就是“先发制人的遏制”。[23]29美国前驻华大使芮效俭认为,从奥巴马政府时期开始,中国逐渐成长为一个大国并对美国的地位发起挑战。随着各领域的竞争越来越激烈,中美关系呈现出竞争大于合作的特征。[24]学者安刚等认为,在奥巴马执政时期,中国作为新兴大国对守成大国美国的“权势冲击”已经开始引发美国政界、学界的忧思,并深刻影响了美国对华战略观、安全观和外交政策的发展演变。[25]奥巴马政府在对外战略上高调“重返”亚太,在亚太地区实施“再平衡”战略,其遏制中国的意图显而易见。特朗普政府加强了对中国的遏制,推出《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国防战略报告》《核态势审议报告》等安全政策文件为中美关系确定了新的定位和基调,即视中国为主要挑战,美国对华政策转为全面竞争甚至敌对。在此期间,发起对华贸易战,在新冠疫情问题上展开对华舆论战,在南海问题上制造紧张局势,在涉台、涉港事务方面不断挑战中国的主权利益,不择手段打压华为、中兴等我国的高新技术企业。同时,特朗普政府在奥巴马政府“亚太再平衡”战略基础上提出了“印太战略”,加强了对中国的遏制。因此,一时间“中美新冷战”成为国际舆论的热门话题。继任总统拜登认为中国是美国最大竞争对手,基本延续了特朗普的强硬对华政策。为遏制中国,拜登政府一方面企图离间中俄关系,另一方面拉拢欧盟、印度、日本和韩国等,收缩对华包围圈。因此,中美间的竞争与对抗不仅恶化了两国关系,也加剧了包括中美在内的大国间的博弈,并成为当今大国博弈的主轴。

为了中国的和平发展、为了中美关系的健康发展,同时也为了世界的和平与发展,中国提出了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的倡议。新型大国关系是以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合作伙伴关系为核心特征的大国关系,是崛起国和既成大国之间处理冲突和矛盾的新方式。早在2012年2月习近平访美期间同美国总统奥巴马的会见中就提到“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的概念,之后不久被赋予了两国“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核心内涵。党的十八大报告提出要推动建立长期稳定健康发展的新型大国关系,意味着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已上升为中国外交工作的一项重大战略。虽然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面临严峻挑战,但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要对中美建设新型大国关系抱有信心,与此同时,双方“需要在加强对话、增加互信、发展合作、管控分歧的过程中,不断推进新型大国关系建设”。

五、全球治理成为大国关系中的重要议题

大变局时代,随着国际形势的深刻变化,全球性问题日益增多,全球治理日益成为国际社会关注的话题。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当前,世界多极化、经济全球化、文化多样化、社会信息化深入发展,人类社会充满希望。同时,国际形势的不稳定性不确定性更加突出,人类面临的全球性挑战更加严峻,需要世界各国齐心协力、共同应对。”生态破坏、气候变暖、金融危机、南北差距、能源粮食短缺、国际冲突、非法移民、流行病毒、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以及网络安全威胁等一系列全球性问题,严重影响人类的生存安全,因此,“加强全球治理、推动全球治理体系变革是大势所趋”。[26]448

自20世纪90年代初提出全球治理概念以来,人类在全球治理实践方面进行了一系列尝试与努力,但迄今为止成效不大,造成全球治理赤字现象。究其原因,是全球治理存在诸如治理主体在一些全球性重大问题上缺乏共识、治理规制和治理体系不完善、治理客体复杂等制约因素。主权国家依然是全球治理的最重要主体,而大国无疑是全球治理国家主体的核心力量,同时全球治理已成为当今大国关系的重要议题。学者贾庆国认为:“大国关系与全球治理的关系非常密切,尽管现在全球治理需要所有国家参与和共同努力,是全球性问题,但大国以其巨大的影响力决定了全球治理的水平和成效。”[27]当今大国关系,无论是双边关系还是多边关系,其主要的议题,一方面同其他所有国家间关系一样,涉及的是如何共同相处以及各自的国家利益维护问题;另一方面还越来越多地涉及全球治理议题,如全球发展问题、国际和平与安全、南北关系、气候问题与环境问题、太空及海洋治理、能源和粮食问题、网络安全、公共卫生以及移民与难民问题等。因为全球性问题关系到所有国家和全人类的安全,任何大国都难以独善其身,应对全球性问题的挑战,也是大国自身利益的需要。当今一些重要的国际组织和国际会议(论坛),如联合国、世界银行、世界贸易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七国集团首脑会议、二十国集团首脑峰会、亚太经合组织领导人非正式会议、达沃斯论坛、博鳌亚洲论坛、金砖国家峰会以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等,都是全球治理的重要多边合作平台,而大国在其中扮演全球治理的重要角色,发挥了核心作用。

大变局时代,国际力量对比的深刻变化推动全球治理体系的变革,随着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市场国家实现群体性崛起,过去以美西方大国掌握全球治理主导权和话语权的全球治理体系滞后于与之相对应的国际秩序。因此以新兴大国为主的发展中国家要求改革既有国际秩序中的不公正与不合理之处,推动全球治理体系的深度变革,使全球治理体系越来越向着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发展。当前,大国在几乎所有全球治理议题上既有合作又有分歧,而且在不同的全球治理议题上各大国的态度以及参与度也是有很大差异的。比如中美两国在气候治理问题上,都认识到气候治理的必要性和紧迫性,并在气候治理方面采取了行动,但总的说来,中国在气候治理方面的态度和行动都非常积极,而美国则显得比较消极。2001年小布什宣布退出《京都议定书》,2017年特朗普宣布退出《巴黎协定》,拜登政府虽然重返《巴黎协定》,但其能否履行其气候治理的承诺存在疑问。而中国坚持“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原则”,积极开展全球气候治理,在历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上与有关各方紧密合作,推动相关气候协议达成,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中国是《京都议定书》和《巴黎协定》的签约国,并积极履行其承诺。中国作为发展中大国,不仅主动节能减排、降低碳排放,坚持走生态优先、绿色低碳的发展道路,同时还积极帮助其他国家加强清洁能源的基础设施建设,呼吁更多国家走可持续发展道路。

中国是经济全球化和全球治理的积极参与者和推动者,中国强调全球治理体系要坚持多边主义道路,维护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国际体系。中国积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主张全球治理应该秉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则,以顺应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历史趋势。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已“成为促进大国关系良性发展、推动全球化发展和全球治理变革不可或缺的价值理念”[28]。

六、结语

大变局下大国关系发生了深刻而复杂的变化。除上述变化外,大国关系的发展变化还有以下几点值得关注:一是大国之间地缘经济之争日趋激烈。随着经济全球化的深入发展,各大国更加重视经济外交,特别是围绕着战略资源、能源产地和能源通道的竞争加剧,大国间的竞争和争夺越来越具有经济属性。二是以议题为驱动的大国关系的各种组合方兴未艾。在气候变化、反恐、核武器控制、网络安全、人权等各类不同议题上,大国之间或形成合作伙伴,或成为战略对手,形成大国关系的各种组合。三是网络空间与现实空间融合,对传统国家政治生态的影响力和挑战愈来愈大,网络空间正在成为大国博弈的重要领域和重要工具。[29]大变局下,大国关系的发展变化主要包含以下积极因素:多极均衡化趋势有利于制约单极霸权,促进国际关系的民主化;大国关系伙伴化推动大国间合作共赢,不走结盟与对抗之路,有利于大国关系乃至整个国际关系的健康发展;大国对全球治理的日益关注,对推动全球治理体系变革和全球治理水平提升具有重要意义。但也要看到大国关系的发展变化存在的消极因素,其中特别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仍以冷战思维看待中国的崛起,将中国视为“战略竞争对手”,以零和博弈的方式制定和实施对华战略,这与中国所倡导的“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新型大国关系背道而驰。当前,中国以高度自信走向世界舞台的中央,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同步交织、相互激荡,为推进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事业、为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为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国必须正确认识和把握世界大势和时代潮流,积极应对大国关系的发展变化,准确把握大国关系的发展趋势,走中国特色的大国外交之路,推动构建新型大国关系,使大国关系朝着积极健康稳定的方向发展。为此,中国应继续积极呼吁相关国家摒弃“零和思维”,坚持平等对话,深化互利合作,尊重彼此利益关切,妥善处理相互矛盾,构建政治上互信、经济上互利、社会上互助、文化上互鉴、战略上互补的大国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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