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时刻板放时纵,随心所欲不逾矩

2024-01-03 00:52蒋良善
创作评谭 2023年6期
关键词:青花景德镇剪纸

邬书远,号瑞州艺翁,祖籍江西高安。1951年出生于景德镇,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中华文化促进会艺术陶瓷文化中心常务理事、中华陶瓷大师联盟常务理事、景德镇新八友书画社名誉社长。2002年10月被江西省文联、江西省民协首批授予江西省民间工艺美术大师称号。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景德镇市(青花绘制)传承人、景德镇市社联特聘研究员。联合国教科文国际民间艺术组织授予“民间工艺美术家”称号。受家庭熏陶,从小开始学习美术,在绘画、剪纸、书法、陶艺上均有建树。1989年10月起开始从事民间艺术与陶瓷艺术应用研究实践。主要作品陶瓷釉上彩挂盘《呼啸山林》,座盘《瓷娃闹春》,瓷片釉上彩藏书票《中国传统制瓷工艺》,釉下釉里红《山里人》系列,釉上彩座盘《阿福》《笛声》《双鸡》《共享》,点染刻画《瓷苑》《选瓷女工》《祖国颂》等,先后获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山花奖”、省特别奖和金、银奖,入选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赴西欧、瑞典等五国举办的“中国民间美术展”。作品被中国民主建国会等收藏。

蒋良善(以下简称蒋):邬老师好!您是景德镇地区最早将洗练的剪纸、刺绣、蜡染、木雕、玉雕等民间艺术风格运用于陶瓷艺术上的,被业内称为“应用工艺第一人”。请问您是如何做到的?

邬书远(以下简称邬):这话说起来是有点长的。剪纸也好,刺绣也好,包括蜡染、木雕、玉雕等,这些都是属于民间工艺,长期以来都是被认为不能登大雅之堂的。但我始终认为这些民间艺术是广大劳动人民为满足自身精神生活需求而创造出来的。相对于专业美术来说,它受众面更广,更能直接反映草根阶层的信仰和追求,把它应用到日用瓷上,可谓相得益彰。

蒋:那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种尝试的呢?

邬:最早的尝试并不是在陶瓷上进行的,而是将剪纸艺术由民间装饰转为应用方向发展开始的,那还是在我担任景德镇市百货纺织品总公司景德广告公司经理的时候。当时,在大幅商品广告设计制作上,为了别具一格,我有意识地在所设计的商品广告中插入民间艺术的图案作背景和衬景。大家看过之后觉得这种设计既突出主题,又构思巧妙,花而不俗,美观大方,通俗易懂,在一众广告模式中显得很新颖,引人注目。后来,我更有意识地将剪纸这一民间艺术向生活应用方面发展,让民间艺术回归到寻常百姓家,融入百姓生活,而不仅仅是个摆饰。1992年,在武汉举办的“全国应用剪纸展”上,我利用这种理念创作的参展作品中就有台桌布、沙发套、藏书票等,当然也有陶瓷。这几件作品都获得了中国民间艺术应用展览优秀奖二等奖。

蒋:您刚刚提到1992年武汉“全国应用剪纸展”上您的几件获奖作品中有陶瓷。

邬:是的,这是我将应用剪纸与陶瓷相结合的开始,之前我只是把应用剪纸用到了纸质、布质材料上。把剪纸和陶瓷相结合的想法,最初不是源于我自己。那是1988年一次民协交流会上,时任中国文联执行副主席的著名作家冯骥才以及云南剪纸艺术家沐正戈、黑龍江剪纸艺术家傅作仁,看到我的剪纸作品,同时又了解到我来自景德镇时,都不约而同地向我提出一个建议:能否将剪纸艺术运用到陶瓷艺术中,把两种艺术相互融合?这一提议给了我非常大的启发,拓展了我的艺术创作思路。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虽然说艺术是相通的,但是剪纸和陶瓷艺术在材质、手法等方面毕竟是完全不同的。剪纸艺术画面构图要满,每个局部都要粘连,讲究匀称,力度均匀,要有指纹感;陶瓷绘画则讲究用笔刚劲流畅,线条要有力度感。两者技法和风格是不同的。那时的我虽然在景德镇生活了近四十年,但还没有真正涉足过陶瓷艺术。剪纸和陶瓷在景德镇是两种独立的艺术,将它们融合到一起,之前确实没有人尝试过。专家们的提议让我开始重新调整自己的艺术创作方向。也就是从那以后,我一边不断提高自己的剪纸艺术水平,一边开始向陶瓷艺术创作领域发展,逐步探索将民间装饰融入青花装饰艺术创作的通道。

1989年至1991年期间,我的应用剪纸艺术水平有了进一步提高。1990年第十一届亚运会在北京召开,全国剪纸协会向亚运会主委会捐赠了六千套剪纸藏书票,其中就有我设计的一件六张金鱼套票、一件十二张传统制瓷工艺套票。这两件套票深受国际友人的欢迎,最高卖到了一百美金一套。这次的成功,让我增强了将剪纸艺术与陶瓷艺术融合的信心。我从挂盘创作开始进行尝试,将剪纸和刻花艺术运用到青花陶瓷艺术中,创作了挂盘《呼啸山林》《喜花坛》,座盘《瓷娃闹春》等,获得了初步的成功。在这个基础上,我把自己创作的经验体会写成论文,分别是《影青刻花与剪纸艺术初探》《浅论民间剪纸与民间青花》《民间艺术应用于陶瓷的价值》《要确立一种现代民间剪纸》。这四篇文章发表后分别获省民协、市科协不同奖项。

蒋:看您的作品,大多数图案有着民俗装饰和花鸟山水、人物等传统元素,风格上除了剪纸外,还有刺绣、蜡染、雕刻等,富有浓厚的民间气息,有着很深刻的民间文化艺术底蕴。这不仅需要具备很高的多方面的艺术素养,更要有一种根植于民间艺术的情怀,请问您是如何做到的?这是否跟您的家学渊源有关呢?

邬:我走上陶瓷工艺美术之路,虽然看起来很晚,但冥冥中应该是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被安排好了的。基因这东西很奇怪,它强大到不仅仅遗传物质属性的外貌,精神层面的东西遗传起来也无法抗拒,如果再加上氛围,往往会左右一个人的爱好甚至一生所要走的路。如果说我有天赋的话,那么这个天赋来自我的祖父,但我没见过他,我未出生他老人家就已经仙逝了。如果说对我影响最大的人,则是我的伯父。但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因为他不是我们邬家人。

蒋:这话怎么理解呢?

邬:先说说我祖父吧。我的祖父叫邬济泉,是地地道道的高安人,迫于生计,十五岁那年只身来到景德镇谋生,成为我们邬家的第一代“景漂”。到了景德镇,自然是要跟陶瓷打交道的,我祖父开始学习釉下青花绘瓷技艺。他的师傅来头不小,是清代末年御窑厂的一位画师。五年的学艺期间,祖父除了学习釉下青花绘制,还学会了拉坯、利坯、倒浆等全套制瓷工序。祖父的聪明加上好学,使他一出师便在业界初露锋芒。他的青花釉下彩人物、花鸟及龙凤纹饰装饰,在业界赢得了很好的口碑。“裕松堂”堂号就是他老人家这时候创立起来的,但并没有真正经营过。1930年,他就进入“严庆华”瓷厂绘瓷,五年后被“饶华丰”瓷厂延聘为首席画师。他设计的龙凤装饰青花釉里红碗,成为市场的抢手货。受祖父的影响,我的叔祖邬金明也跻身于景德镇瓷业大军,他设计的荷叶大碗直到今天还在流行。

蒋:果然是家学渊源,那您父亲是第二代“裕松堂”堂主吗?

邬:按常理应该是这样,但实际上不是。父亲虽然从事陶瓷生产,但他做的是注浆和拉坯工作,反倒是母亲做的是青花绘制,但她肯定不是与我祖父一脉相承的。从“裕松堂”堂号创立来说,我祖父是第一代堂主,但从实际经营来说,是从我开始的。祖父的作品留下来的不多,即使市面上还有,也无法辨别出来哪件是真正出自他手。因为民国时期的景德镇,陶瓷作品并不流行署名,画师们也从来不会想到要为后人留下自己的作品。1947年,祖父过早离世,遗留下来的几件作品在“文革”时被我父亲忍痛亲手砸掉。那时我年纪小,并不懂得很多,但如今想起祖父那几件绘有青花人物、花鸟和龙凤纹饰的作品,依然心痛不已。万幸的是家里还留下了祖父的三本线装画册,那是他早年绘瓷时采用的资料,内容大多是明清时期的人物和山水画。

蒋:那是这三本画册开启了您的艺术之路?

邬:是,更主要的是我前面说到的神奇的遗传基因。因为父母在建国瓷厂工作的缘故,我从小便在建国瓷厂车间玩耍,耳濡目染,长期浸淫,祖父的艺术基因便得以在我身上显现。我没事便和另一位小伙伴在墙板上、壁上随意涂鸦。当时建国瓷厂厂长、书记看到了,不仅没有责骂我们,还开玩笑说让我们长大了都到厂里面来画。得到大人的鼓励,作为一个小孩子来说,那就是一种强大的动力,于是,祖父留下来的那三本画册成了我最早的启蒙老师,我开始照着学习描摹。我真正的启蒙老师是建国瓷厂的涂钟碧先生。那年我八岁,涂先生见我喜欢画画,就教我学习青花线条素描,画穿枝莲、牡丹等各种传统纹饰图案。为了鼓励我,他还送给我一套画画工具,这更激发了我对传统绘画的热爱。我在学习绘画艺术的道路上,遇到过好多良师。后来我参加工作,没能进入瓷厂,却是选择了与艺术没有什么关系的商业系统。因为那时候陶瓷艺术并不能带给人巨大的经济价值,而且又很辛苦。但就是这样,我还是没能绕开艺术;相反,在这里,我接触了更多的美术门类。先是跟随江少兰先生为百货公司画广告宣传画,后来又跟随何叔水、胡光震两位先生一起,学习了油画、水粉画。因为商品橱窗布置需要剪纸、宫灯、花灯,于是胡光震先生成了我的剪纸启蒙老师,我从最简单的图案学起,用了十一年时间积累。这段学习经历,不仅为我的剪纸艺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而且在后来我把剪纸艺术与陶瓷艺术相融合时用到的半刀泥技法,也是凭借学习剪纸时打下的基础。

而对于我从艺理论上有着最大帮助的,就是我的伯父汪鹤林。他和我父亲是少年时期的结义兄弟,后来参加革命与我父亲失去了联系。1964年,伯父来景德镇市陶研所参加会议,通过市公安局找到了我的父亲。这时候伯父已经是中央工艺美院的教师,他最擅长陶瓷花鸟装饰。当他得知我喜欢民间工艺美术后,给予了我长期的指导,教给了我很多陶瓷装饰的绘画技巧,使我的技艺得到了实质性的提升,为我日后转而从事陶瓷创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蒋:这可真是“转益多师是我师”。难怪有人说您是“通家”。

邬:“通家”是不敢当的。搞艺术创作确实需要多方面的积累与修养,由博而通,由通而精。我的老师远远不止这些,也不止于个人,还有团体以及很多平臺。1979年,景德镇市美协恢复成立,我便成了第一批会员。1988年,我和另外一位剪纸爱好者发起成立“景德镇剪纸协会”,之后又在市民间文艺工作者协会任职。这让我有了更多与外界交流学习的机会,进一步拓宽了我的艺术视野。通过参加各种理论研讨、展览和采风活动,接触到许多民间艺术家,学习到全国各地不同的剪纸技法以及其他民间装饰艺术,如云南的蜡染、玉雕,苏州的刺绣,东阳的木雕,佛山、乐清、浦江细腻的南方剪纸,苏州和威海的现代剪纸,上海里弄的特色剪纸,瑞昌的剪纸,赣南的客家剪纸和赣北的民间剪纸,山东黑陶雕刻……这些学习经历和积累可以说为我后来首创青花民俗装饰提供了极其重要且源源不断的养分,触发了我一次又一次的创作灵感。

武汉的那次获奖,给予的不仅是对我大胆创新尝试的肯定,更让我看到了传统民俗装饰的前景,坚定了今后的艺术道路。从那以后,我根据坯胎和自己设计的器型,运用釉下雕刻、青花分水、釉下五彩、半刀泥影青、青花斗彩和综合装饰等手法进行陶瓷艺术的创作,将民族传统的剪纸、刺绣、蜡染、木雕、玉雕等装饰融进青花分水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民族风韵装饰瓷艺,业内人称之为“应用民艺”。

蒋:您的代表作品像青花民俗装饰《山里人》系列,青花民俗装饰镶器《十二生肖》,青花民俗装饰瓶《渔娃》《凤戏牡丹》等获得了国内外多项大奖包括中国民间文艺最高奖“山花奖”,而且还走向了世界。我想问一个可能是比较大的问题。中国工艺美术大师、景德镇陶瓷学院教授李菊生先生说:“长期以来,现当代艺术陶瓷,已经被日用瓷所湮没,艺术性已经给掩盖了。”对这个问题,您怎么看?

邬:日用瓷和艺术性之间并没有必然的冲突。中国号称诗的国度,自古以来,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一直就是生活在艺术中的,不说原始时期半坡文化遗址的人面纹饰、鱼纹饰器皿,就是现在去那些保存比较完整的传统村落里看看,那些门楼,那些柱础,那些窗口,甚至猫狗进出的门洞,无一不装饰着精美的花纹,你能说那不是艺术吗?回到陶瓷也一样,那些寻常百姓家的日用瓷上,不也装饰着各种各样的花纹吗?虽然这些纹饰看起来有些刻板,少些变化,但是线条和构图其实是很讲究的。即便是白胎瓷,也要给人一种纯净、无瑕之感不是?当然,李教授的话不无道理,他所指出的是陶瓷界存在的一种安于现状、不思进取,拉低大众审美标准甚至扭曲审美观的现象。这其实是目前包括景德镇陶瓷艺术在内的艺术界共同面临的一种困境,涉及继承与创新的问题。欲望、浮躁,要么一成不变,靠着景德镇这块金字招牌吃老本,要么抛弃传统,进行毫无根据的所谓创新,这两种现象无论哪一种,肯定是不正常的。继承与创新是陶瓷艺术发展的两个驱动器,缺一不可。继承是当然,发展是必然。

蒋:能结合您自己的创作实践来具体谈谈吗?

邬:可以,我就以青花瓷装饰艺术为例吧。继承和创新,是许多事物包括艺术自身运动变化和发展过程中不断自我否定、自我完善的内在运动表现形式。前者是后者的基础,后者是前者的发展,二者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不可分割或者是渐进式的,没有明显的分界线,而且是相对的。传统与现代、新与旧都是相对的,都是对应于一定的时间、地点和条件而言的。同一作品在昨天它是“新”,在今天它就是“旧”的。在今天,它是“新”,到明天它又属于“旧”。这里还涉及一个审美时长和频繁度问题。当人们很少接触或第一次欣赏时,会觉得它是“新”,哪怕它出现的年代可能已经很遥远。反过来也是一样,一件作品哪怕它诞生时间并不是很长,或者很多作品总是重复同一种风格,由于经常见到,就会让人产生审美疲劳,生出“旧”的感觉。如青花瓷装饰艺术的传统和现代,前者有反映新内容的,比如我的《山里人》系列;后者也有反映传统内容的,如我的《十二生肖》系列。这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蒋:那如何理解传统呢?

邬:传统就是历史的凝聚而传承下来的程式化、规范化的现实,这一点戏曲表现得最为突出。其实,陶瓷美术等也是一样,青花瓷装饰艺术传统体现在什么地方呢?青花瓷是我国陶瓷装饰中发明较早的方法之一,有着悠久、灿烂的历史。它经历了无数代人的持续努力,传承、加工和再创造,才不断趋于完善。我们可以拿一件元青花和现代的青花装饰作品做比较,可能会发现它们在构图、风格等方面差别比较明显。但是,当我们按照时间顺序,把自元代以来的历代作品放在一起,就会发现它们在民族性、地方性等方面有着明显的连续性、漸进性,从中就会看出哪些地方是传承,哪些地方是创新。

蒋:那回到关于“现当代艺术陶瓷已经被日用瓷所湮没,艺术性已经给掩盖”这个话题,您觉得民间美术的艺术性体现在什么地方呢?

邬:民间美术的图案效果和装饰趣味极具民族性。从内容上看,它们固然有来自对生活的忠实记录;但从创作手法上看,它们都不是一成不变地按照生活的本来面目再现的,而是有着精巧的艺术构思,有着丰富的想象,艺术手法夸张到了一定的高度,如果是神话题材那就更是如此了。许多专业人士创作的作品,也是从民间传统美术中汲取了精华的。民间美术在艺术上也是不断向前发展的。史籍记载:宋代剪纸用于工艺装饰的一个重要创造,是吉州窑出品的瓷器,有茶盏和花瓶等。主要是在茶盏的里面,黑褐色中有一丝丝的细纹,衬着一副(或一组)茶黄色的剪纸图案。图案的题材很多,有凤凰、梅花、枇杷和古语文字等,造型都很洗练、活泼生动。它是在施釉过程中贴上剪纸,入窑烧成。这些图案已经开始雅化,出现在士大夫阶层。

蒋:那您在青花瓷装饰艺术上进行的创新,秉承的是怎样一种原则呢?

邬:青花瓷装饰艺术的创新,是以一种浓厚的民族色彩来表现但与现代生活相适应并且具有时代精神的新青花形式,是推陈出新的创新,不是对传统的割裂。通过向传统学习,向民间学习,把各个阶段的青花瓷装饰艺术和蕴藏在民间艺术中固有的特色风貌、艺术语言和表现手法加以择取和保留,并有机地运用到青花装饰创新实践中来,根据内容的需要和现代工艺的表现手法,对旧有艺术形式进行加工、改造和创新。当然,强调对于传统的纵向学习、研究和继承的时候,还要对诸如金石、书法、砖刻、木雕和油画、版画等其他姐妹艺术的横向博采和借鉴。

我自己就是这样实践的。我把自己先后创作的八十余件陶瓷作品,统称为青花民俗装饰艺术。镶器《十二生肖》上部和基脚部为影青刻花纹饰,瓶身巧妙地将极富中国剪纸艺术和年属特点的传统《十二生肖》青花,活灵活现地展现出来。半刀泥手法和吹釉手法运用,使生肖更形象突出,充满灵气和趣味。宝珠瓶《渔娃》表现的是传统“连年有余”纹饰图案和民间剪纸童男童女莲花下抱着刚捕上大鱼的生动情景,开面三处突出主题,采用勾线和分水技法,色料五色衬托主画面。构图要求精确对称,布局细腻、强调突破传统,具有现代装饰风格韵味。我通过这些作品的创作,使青花瓷这一装饰艺术形式和日益丰富而有时代活力的内容,由不相融到和谐统一,不断推动青花瓷装饰艺术的运动、变化和发展。

蒋:这应该就是您独创的古法创新的青花分水民俗装饰手法,也就是人们所评说的“中年变法”。那在您看来,民间美术和青花瓷装饰艺术之间有什么内在的联系吗?

邬:民间美术和青花瓷装饰艺术的特点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我曾经做过总结:民间情调,乡土风味。健康纯朴,雅拙天真。平面构图,夸张变形。图案效果,装饰韵味。黑白处理,疏密相宜。玲珑剔透,明快清新。生活情趣,民族精神。尊重传统,推陈出新。

蒋:听您的陈述,可以深深感受到您对民间艺术情有独钟。

邬:我愿意闻草根的味道,这是艺术创作的原动力。草根的才是民间的,民间的才是民族的,民族的就是世界的。我愿意把自己放在自然面前,放在民间之中。只有这样,我内心才感到妥帖、宁静、超然。

蒋:您在创作中还是注意兼收并蓄的。那作为民族传统艺术的青花装饰,您觉得在创新过程中,可不可以吸收外来艺术的某些东西呢?会不会担心它“变味”?

邬:我或者说我们的创新,首先是以继承本民族的传统为基础,这有利于民族文化的弘扬,但并不排斥对外来文化艺术的学习、借鉴和吸收。一个自信的民族,从来不会惧怕开门迎客,更不会惧怕走出国门。中华民族自古就有对外交流的传统。明代青花瓷器的发展进入空前未有的高峰,景德镇被称为“江南雄镇”。郑和下西洋,陶瓷工艺品、日用工艺品等,远销世界各国。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进入新世纪,人们对外来文化的接触、交流和借鉴,更加频繁。景德镇实际上已经成为一个陶瓷艺术的国际大都市。景德镇历届国际陶瓷博览会都吸引了世界各国的陶瓷艺术家,他们都带来了本国、本民族、本地区风格的陶瓷艺术品、日用工艺品等,在瓷博会期间进行广泛交流学习。我们肯定是要与世界接轨、与世界对话的。而对话的最重要的载体就是陶瓷艺术。在对话中,我们也肯定会被其他国家的艺术精品所吸引,从而学习吸收。但是,这个学习吸收是有条件的,就如鲁迅先生说的一样,先拿来,再挑选,再为我所用。这里“为我所用”是有原则的。如果我们只知“拿来”,不善“消化”,甚至以“洋”代“中”,那就会演变为“丢失自我”的悲剧。我们学习的目的是为了使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总之,我们对于传统要敏而好学,对于出新要勇于探索,对外来文化要善于融化,对青花装饰艺术要勤于开拓。

蒋:都说艺术创作是需要保留自己个性的,您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呢?

邬:艺术没有个性就会失去价值,艺术中的创新其实就是追求艺术个性解放的过程。只有注重创作中的个性解放,才可能有艺术上的百花齐放。诚然,青花装饰艺术是无数先人集体智慧和实践的结晶,是我国陶瓷史上极为珍贵的民族文化遗产,是成熟的艺术手段。青花艺术大师王步先生的青花写意作品,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更多地吸收了中国写意画的构图、笔法特点,同时融入他自己对青花绘瓷操作的纯熟技巧和理解,充分发挥了这种工艺的特长,用淋漓酣畅的料色,使画面表现得极为生动韵致。创新就要发展个性,个性的发展就是要打破千幅一律和百人一面的统一化、规范化、一般化表现。只有个性解放,方能出现满园春色、百花争艳的局面;只有提倡艺术风格的多样化,才能带来青花装饰艺术创作空前繁荣发展的春天。

蒋:作为前辈,您对当下景德镇中生代陶瓷艺术创作者有什么期望吗?

邬:从事创新活动的作者多数是有作为的中生代,是景德镇陶瓷文化事业发展的希望。对于他们的创新和创意,我们要给予充分的肯定和扶持,要对他们创作成果予以恰如其分的鼓励。奋力图新的创作确是很难很难的,因而他们受挫跌跤在所难免。中生代还得有点开拓探索和牺牲精神,只要他们的立足点是对的,不是以其他绘画手段代替陶瓷艺术语言,那么对于他们作品中的某些不成熟的部分,不要过多地指责,而要满怀热情地给予正面启迪与指导,使新青花的装饰艺术作品由“不像”到“很像”,日臻成熟起来。

蒋:您对青花装饰艺术应用前景怎么看?怎么样才能使它的应用范围得到开拓呢?

邬: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应用范围和功能的扩大,我们借鉴民间艺术姐妹、兄弟艺术应用到陶瓷艺术中;反过来说,关于青花应用范围的开拓、创新设计,也同样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展。其实古人用兽皮、桐叶、缣帛、金箔和植物纤维叶片应用装饰图案,给后人以启示,为后来的装饰艺术奠定了基础。我最早把民间剪纸、刺绣、铜镜等用到陶瓷装饰艺术中,是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应用于贺卡、彩灯、橱窗广告。90年代初,则应用于陶瓷釉上装饰;到了新世纪,将青花瓷装饰艺术运用到所有可以应用的角落,给人以全新的感受,别有情趣。从整个大的方面来说,青花瓷装饰艺术可以说是无处不在,大展风采,如青花瓷纹饰装饰艺术就曾应用于(瓷)乐器、服装、舞台、舞蹈、礼仪服和文艺、体育大型表演、北京奥运会、上海世博园等,还有户外雕塑、灯柱、建筑、地面砖、卫生洁具、灯具、装潢等等,带给人们以健康、纯真、清新和优美的艺术享受。在内容上,我们也要不断开拓,与时俱进,唱响时代旋律,唱响中华民族气魄。

蒋:创新需要传承,传承需要传统。当下许多民间传统文化都面临着后继无人、濒于失传的状况,景德镇作为历史文化名城,也面临同样的问题。作为一个民间艺术家,特别是身在景德镇的民间艺术家,您对此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邬:关于景德镇目前的民间民俗文化現状,我作为曾经的民协主席,还是了解一些的。不仅仅是陶瓷工艺美术方面,其他的如民间文学艺术、民间音乐、民间戏曲、民间游艺以及一些风俗仪式等方面,都面临传承的困难问题。对这些民间文化艺术的挖掘、搜集、整理、抢救、保护工作,以及培养民间文艺队伍的后备力量,刻不容缓。要重视传统文化,加大建设民间文化艺术队伍的力度,充分发挥民间文化艺术队伍的作用,全面开展民间民俗文化普查,制订保护与抢救的措施与方法,使我市濒于失传的民间民俗文化重新焕发绚丽的光彩,充分利用好瓷都特有的文化资源和魅力,让世界更深地了解瓷都,让瓷都更快地走向世界。

(作者单位:邬书远,现居江西景德镇;蒋良善,江西乐平市文化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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