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获得与劳动力市场表现性别差距的关联性

2024-01-04 01:34朱海华张鸿铭
人口与社会 2023年6期
关键词:工资收入差距劳动力

朱海华,张鸿铭

1.四川大学 国际关系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4;2.四川大学 经济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5

一、问题的提出

男女平等是我国的基本国策。我国以法律形式赋予了女性与男性平等的受教育权利和就业权利,二者均是促进男女平等的重要途径。世界经济论坛发布的《2022年全球性别差距报告》显示,近年来我国女性的受教育程度快速提升,教育获得性别差距指数达到了0.935,但性别差距指数仍较低,仅为0.678,在全球排名107位,其中经济参与和机会指数只有0.727[1]。教育是人力资本积累的重要方式,支持女性接受更高程度的教育从而实现更高质量就业是促进就业性别平等的重要内容。近年来不少研究发现,随着出生队列的推移,男性和女性之间的受教育程度差异在不断缩小甚至趋于消失[2-3]。国家统计局2021年发布的《中国妇女发展纲要(2011—2020年)》终期统计监测报告显示,我国各类高等教育中女生占比均超过男生。另一方面,既有研究发现,就业性别歧视是我国劳动力市场表现性别差距持续存在的重要原因。由此产生的两个问题是:为什么女性接受高等教育的比例逐渐超过男性?随着女性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女性在劳动力市场的表现与男性的差距是否缩小了?对这两个问题的回答有助于理解女性的教育获得与劳动力市场表现性别差距的内在关联性,对在教育领域与就业领域协同推动性别平等有重要意义。

本文将从以下三个方面展开研究:(1)对我国各个年代的教育获得性别差距进行衡量,并比较城乡教育获得性别差距的变化情况,分析女性的教育获得及其激励变化情况。(2)采用多种指标衡量我国劳动力市场表现性别差距及其变化特征,更全面、准确地反映女性的就业质量。(3)采用统计方法,从工资收入、就业难度、就业稳定性、就业身份和职业声望等角度,分析不同层次的教育对劳动力市场表现性别差距的影响。本文的创新之处在于:第一,基于中国的情境检验了教育获得对女性劳动力市场表现的影响。大部分研究都主张将提高女性受教育程度作为提高劳动力市场表现或降低劳动力市场性别歧视的重要方式,但目前还鲜有研究基于近年来中国的数据对此进行检验。第二,提出了教育影响女性劳动力市场表现的非线性特征,即大专及以上教育才能显著提升女性的就业待遇。这有助于理解就业学历门槛对不同性别劳动者教育获得的影响,丰富了教育获得性别差异的相关研究。

二、文献评述与研究假设

就业性别歧视一般指在就业的各个方面(工作入职、工资待遇、职场晋升、工作权益保障等)基于性别的偏好、区分或排挤,意味着雇主的工资支付结构偏好男性,在给定劳动技能(通常以受教育程度等人力资本指标来衡量)的条件下,支付给男性的工资高于女性。现有研究主要从工资待遇的角度分析劳动力市场的就业性别歧视。比如,谢嗣胜和姚先国研究发现劳动力市场上45.6%的工资报酬差异可归结于性别歧视[6]。赵显洲认为性别歧视在工资分布的各个阶层均存在[7]。罗楚亮等发现行业内的性别歧视是工资性别差距的主要解释因素[8]。另一方面,教育收益率是衡量就业性别歧视程度和个体教育产出的重要指标。学者们发现女性在劳动力市场中的教育收益率(因接受教育而使个人收入增加的程度)显著高于男性,采用不同数据来源、方法和样本的大量研究都支持这一观点[9-11],而且这一差距还有不断扩大的趋势[12-13]。那么,为什么在劳动力市场普遍存在女性就业性别歧视的情况下,女性的教育收益率却高于男性呢?

既有文献对就业性别歧视与女性教育收益率高并存的现象进行了较多讨论,形成了以下解释:与男性相比,不同受教育程度的女性工资差异更大,因此女性多接受一年教育所增加的收入就会高于男性。对女性工资差异大的解释又可分为两种观点:第一种观点侧重于从工作特征的角度进行解释,认为受教育程度低的人主要从事体力活动,生理上的差异导致受教育程度低的女性工资绝对值普遍低于男性,而受教育程度高的人多从事脑力活动,工资的性别差异小,这使女性的教育投资回报率更高[14-15]。上述观点可以部分解释教育收益率的性别差异,但没有深入分析教育获得影响工资性别差异的机制。第二种观点侧重于从教育获得与就业性别歧视关系的角度进行解释。比如,黄志岭和姚先国提出,女性的受教育程度提高后,不仅可以与男性一样提高工资,还可以降低女性在劳动力市场受到的歧视程度[13]。该文还提出了女性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可降低就业性别歧视程度的三个原因:一是高学历女性更有能力抵制歧视和寻找高收入职业;二是高学历女性更可能与高素质群体一起工作,工作环境更平等;三是高学历女性向雇主提供了关于工作能力、工作意愿和工作稳定性等方面的积极信号,有助于雇主降低对高学历女性的性别歧视。另外,刘泽云发现职工的教育水平与其面临的工资性别歧视程度呈反向关系,受教育程度低的职工受到的工资性别歧视程度更高[16]。高法文和高兴民也认为女性受教育程度越高,其受到的就业歧视越小[12]。

上述观点有助于理解女性的教育获得对劳动力市场表现性别差距的影响,但对教育获得与劳动力市场表现性别差距之间的关联性缺乏深入分析。如果教育获得可降低就业性别歧视程度而缩小女性与男性的劳动力市场回报差距并提高教育收益率,这将激励女性追求更高层次的教育。为此,本文提出假设1:由于女性的教育收益率高于男性,女性有更强的教育投资激励。这可能使得女性受教育程度与男性的差距逐渐缩小,城镇地区的女性受教育程度甚至超过男性。

另一方面,随着女性受教育程度的快速提高,劳动力市场表现的性别差距能在多大程度上得到改善也有待考察。既有研究在分析劳动力市场表现的性别差距时,大多数采用的是基于某一时点的数据,难以反映女性整体受教育程度提高后劳动力市场表现性别差距的变化情况。为此,本文提出假设2:长期来看,女性接受更高程度教育弥补了性别歧视造成的就业劣势,在工资收入、就业难度、就业稳定性、就业身份和职业声望等方面与男性的差距逐渐缩小。

最后,现有研究对教育获得提高女性劳动力市场表现的作用机制缺乏探讨。一般认为,劳动力市场可划分为正规部门与非正规部门。正规部门主要由政府机构、教育机构、大企业等就业单位组成,其特点是工资水平高、工作稳定、就业环境好,劳动者基于固定报酬被招募到一个持久的、正规的岗位工作。非正规部门主要由中小企业组成,其特点是工资低、福利差、就业不稳定,劳动者主要以临时工、自雇佣或者家庭帮工的形式存在,不享受社会保险和其它非工资待遇,也不受最低工资和劳动合同法保护[17-18]。由于劳动力市场中存在着雇主与雇员的信息不对称,正规部门就业单位难以在短期内对求职者的实际工作能力进行判断,只能根据求职者的教育背景等容易识别的个人特征进行筛选,对求职者的教育层次、毕业院校、第一学历等提出限制性要求,形成学历背景歧视[19]。在现实中,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和国有企业等正规部门就业单位普遍设立了较高的就业学历门槛,通常只有接受过大学教育(大专及以上)的劳动者才能满足其要求[20]。随着我国高等教育规模的持续扩张,受教育程度高的求职者数量快速增长,就业学历门槛也随之提高。对女性而言,只有达到就业学历门槛、进入正规部门就业,才能更好地规避自身劣势,受到最低工资、劳动合同法等劳动保障制度的保护,缩小与男性的工资收入差距。这意味着各教育层次对降低就业性别歧视的作用可能是不一致的,大学教育可能对改善女性就业劣势有很强的临界意义。由此,本文提出假设3:受就业学历门槛的影响,教育获得对降低就业性别歧视程度的作用是非线性的,接受专科及以上教育对提高女性的劳动力市场表现有更显著的作用。

三、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

本文使用的数据来源于两个方面:一是中国人民大学的“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hinese General Social Survey,简称为CGSS)数据,刻画劳动者受教育程度和工资收入的性别差距。CGSS始于2003年,是我国最早的全国性、综合性、连续性的学术调查项目,采用多阶段分层概率抽样的方法,对全国范围的受访者进行入户调查,具有较好的全国代表性。目前CGSS开展了11期调查,已公布了截至2021年度的最新数据。本文将2003—2021年的调查数据作为研究样本。该项调查详细询问了受访者性别、年龄、户口等人口属性特征,并记录了受访者最高受教育程度和在特定年份的劳动(职业)收入。二是2006—2019年的《中国劳动统计年鉴》数据,从就业难度、就业稳定性、就业身份和职业声望等方面刻画劳动力市场表现的性别差距。该年鉴按照受教育程度、性别两个维度,对劳动者的待业时间、待业原因、就业身份、职业类别等信息进行了统计,据此可估计受教育程度对男性与女性劳动力市场表现的影响差异。

(二)指标构成

1.教育获得

基于2003—2021年的CGSS数据,通过对受访者的受教育程度进行赋值得到教育获得分值,根据2006—2019年《中国劳动统计年鉴》对受教育程度的分类,将未上过学(没有受过任何教育或者仅接受过私塾和扫盲班的教育)、小学、初中、高中(包括职业高中、普通高中、中专及技校)、大学专科、大学本科、研究生及以上样本分别赋值为1、2、3、4、5、6、7,代表7个教育获得层次。为比较教育获得的城乡差异与动态变化特征,根据受访者的户口身份和出生年份进行分组描述。共有70 067个观测值。其中,1994年及之前出生的样本组观测值均在613个以上,1995—1999年的样本组观测值在180~949个之间。

2.劳动力市场表现的性别差距

(1)工资收入:《中国劳动统计年鉴》未根据受教育程度和性别分组统计劳动者收入,本文基于2003—2021年CGSS数据中16~60岁劳动者的工资收入,分析工资收入性别差距的动态变化特征。其中2003年和2005年的CGSS数据中没有工资收入数据,采用全年总收入代替。为控制极端值影响,对收入数据进行双向1%截尾处理。工资收入性别差距可分为绝对差距和相对差距。其中绝对差距为:男性收入-女性收入;相对差距为:(男性收入-女性收入)÷女性收入×100%。各样本组的观测值在847~3 923个之间。本文主要比较同一时期的性别收入差距,故未对不同年份的收入进行贴现处理。

(2)就业难度:采用城镇失业人员中男性与女性的待业时长(未工作时间)的比值来衡量。待业时长包括初次寻找工作和再就业过程中的未工作时间。为进行量化比较,将1个月未工作赋值为1,2~3个月未工作赋值为2,4~6个月未工作赋值为4,7~12个月未工作赋值为7,13~24个月未工作赋值为13,25个月及以上未工作赋值为25,并根据各时段待就业人数的比重加权计算得到分值。

(3)工作稳定性:采用失业人员未工作原因(个人原因和单位原因)中,男性被单位辞退的比例与女性被单位辞退的比例的比值来衡量。

(4)就业身份:采用获得正式职工身份(雇员或者雇主)的男性比例与女性比例的比值来衡量。非正式职工身份指自营劳动者或家庭帮工。

(5)职业声望:采用男性与女性的职业声望评分的比值来衡量。李春玲的研究提供了7大类、81个职业的声望基准分值[21],据此可基于各类职业声望的分值及各类职业人员构成比例,加权计算不同性别和受教育程度群体的职业声望分值。

3.教育获得影响劳动力市场表现的性别差距

根据前文分析,受教育程度对男性与女性劳动力市场表现的影响可能存在明显差异:受教育程度高的女性,能在更大程度上提升劳动力市场表现,从而缩小与男性的差距。Minser提出的人力资本理论认为,可采用线性函数描述劳动者工资收入对数值与其受教育水平、工作经验和工作经验平方项的关系。既有研究也主要基于这一工资收入方程估计及比较受教育程度对不同群体工资收入的影响[22-23]。根据这一思路,为比较不同教育层次对劳动力市场表现的影响,本文构造以下教育获得影响劳动力市场表现性别差距的衡量指数:

上述指标的特点是以同一性别劳动者的劳动力市场表现平均值为参照。这主要有以下两个方面的考虑:一是男性与女性在身体素质、职业偏好等方面有较大区别,二者之间的劳动力市场表现可能存在差异,以同一性别群体的表现均值作为参照更为准确。若直接比较同一受教育层次的劳动力市场表现的性别差异,即计算Pm,t-Pf,t,可能会忽视性别特征固有的劳动力市场表现差距。比如受教育层次低的群体就业对身体素质要求更高,男性在身体素质方面更占优势,性别差距相对就较大,从而高估教育获得对改善女性劳动力市场表现的影响。二是教育获得对劳动力市场表现的影响可能是非线性的,以表现均值作为参照更有利于理解教育获得的影响。既有研究通常将受教育程度与性别的交互项作为对教育回报率性别差异的估计参数[24],这需要假设教育获得对工资收入的影响是线性的。但实际上由于受就业学历门槛影响,教育获得对劳动力市场表现的影响可能具有非线性特征。若直接比较不同受教育程度劳动者的劳动力市场表现增益,即计算(Pm,t-Pm,t-1)/Pm,t-1×100%,可能会低估高教育层次对劳动力市场表现的影响。

四、结果与分析

(一)教育获得性别差距的变化态势

本文基于2003—2021年CGSS数据,分出生队列和城乡分析教育获得的性别差距,结果如表1所示。

表1 不同出生年代被访者的教育获得性别差距

整体来看,我国男性受教育程度高于女性,城镇居民受教育程度高于农村居民。从不同出生年代教育获得的性别差距来看,随着出生队列推移,我国教育获得的性别差距逐渐缩小,1985年以后出生的居民已不存在显著的教育获得性别差距,1995—1999年的样本组已经出现了女性受教育程度超过男性的趋势。另一方面,城乡的教育获得性别差距呈现出不一样的特征。1990年及以后出生的被访者中,城镇地区的女性受教育程度已显著高于男性,1995—1999年的样本组差值达到最大。这与《2022年全球性别差距报告》发现我国接受高等教育的女性比例大于男性是一致的。而农村地区的女性受教育程度依然低于男性,尽管这一差值在统计上不显著。综合来看,在受教育机会基本实现男女平等的城镇,女性的受教育程度高于男性。这不仅是教育扩张、生育率下降等的结果[25-26],更可能是由于劳动力市场客观存在的就业性别歧视使得女性具有更强的教育投资激励,假设1得到了证实。农村居民尚未出现女性受教育程度高于男性的现象,可能是由于农村依然存在男女受教育机会不均等,减弱了就业性别歧视导致的农村女性更高教育投资激励的效果。

(二)劳动力市场表现性别差距的变动态势

根据2003—2021年CGSS数据,本文统计了2002—2020年适龄(16~60岁)劳动者工资收入性别差距的变化情况,如表2所示。

表2 劳动者工资收入性别差距的变动趋势(2002—2020年)

整体而言,劳动者收入呈现快速上升的趋势,工资收入的性别绝对差距同步上升。到2020年时,女性的年收入、小时收入分别比男性低19 711元和5.57元。从相对差距来看,2010年男性的年收入、小时收入分别比女性高50.8%和37.3%,二者差距达到了峰值。此后,年收入相对差距逐渐下降,小时收入相对差距的下降幅度更大。这意味着在2010之后,随着更多1985年及以后出生的高学历女性步入工作岗位,小时收入的性别相对差距快速下降。但年收入的性别相对差距下降幅度比小时收入小,可能是由于这一时期男性与女性的工作时长或劳动参与率差距扩大,在一定程度上减弱了女性小时工资上升对年收入相对差距的影响。整体而言,女性的受教育程度提高后,尽管工资收入的性别绝对差距仍在扩大,但在相对差距层面呈现出明显的下降趋势,这在小时工资层面体现得更为明显。值得注意的是,工作时长或劳动参与率的性别差距可能会成为年收入性别差距得以维持甚至扩大的重要原因,这有待进一步证实。假设2得到了部分证实。

采用就业难度、就业稳定性、就业身份和职业声望等指标,可以更全面、准确地反映女性在劳动力市场中的表现及其变化情况,如表3所示。

表3 劳动者就业质量性别差距的变动趋势(2006—2019年)

从就业难度看,男性的待业时长比女性短。这表明女性需要花费更长的时间找工作,而且这一问题并没有因为女性的整体受教育程度提高而得到明显改善。这可能是因于女性的就业门槛比男性高,更难找到工作。也可能是由于随着社会对子女教育的重视程度提高,高学历女性愿意将更多时间用在家庭教育上,从而减弱了教育获得对女性就业的积极作用。从就业稳定性来看,男性被单位辞退的可能性更高,而且这种趋势越来越明显。到2019年,男性被单位辞退的比例比女性高49.5%,表明女性受教育程度的提高有助于她们的工作稳定。从就业身份来看,男性获得正式职工身份的比例高于女性,但呈现下降趋势,到2016年后二者的差距维持在2.3%以内,表明教育获得有助于女性找到正式工作。从职业声望来看,男性职业声望略高于女性,但差距呈缩小趋势,到2019年只高1.3%左右,说明教育获得有助于女性从事社会声望更高的职业。综合来看,我国女性的劳动力市场地位低于男性,劳动力市场仍然存在就业性别歧视。但随着女性受教育程度的提高,近年来女性在工资收入、就业稳定性、就业身份和职业声望等方面的处境得到了明显改善。上述分析支持了假设2。

(三)教育获得降低劳动力市场表现性别差距的异质性作用

基于CGSS2021的数据,对接受不同层次教育的男性与女性劳动者全年收入和小时收入进行比较,结果如表4所示。

表4 受教育程度对劳动者工资收入性别差距的影响(2020年)

整体而言,受教育程度越高,收入也越高。各教育层次的女性收入均显著低于男性,随着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工资收入性别差距的绝对值也逐渐提升。另外,对所有劳动者而言,接受专科及以上的教育才能获得显著高于平均值的收入。这可能是由于我国义务教育已经普及,以及正规单位普遍将就业学历门槛设置为接受专科及以上教育,高中及以下学历对提高收入的作用较小。更重要的是,获得高层次教育对提高男性与女性收入的作用程度有较大差异。与男性相比,女性的收入受教育层次的影响更显著。比如,与男性劳动者相比,接受小学及以下教育的女性劳动者全年收入和小时收入比平均值更低,表明从组内(同一性别)比较而言,低教育层次的女性相比男性处于更严重的收入劣势。接受本科及以上教育的男性与女性劳动者全年收入比平均值分别高81.1%、85.2%,二者的差值(Δβt)为负(-4.1),相应地,接受本科及以上教育对男性劳动者小时收入的正向影响也低于对女性的正向影响。由此可知,本科及以上教育对女性劳动者工资收入的影响更大,对降低收入性别差距的意义更突出。

根据2019年《中国劳动统计年鉴》的相关数据,表5呈现了不同层次的教育获得对就业难度、就业稳定性、就业身份和职业声望等可衡量的就业质量指标的影响。

表5 受教育程度对劳动者就业难度、就业身份、就业稳定性及职业声望性别差距的影响

无论男性还是女性,接受高层次教育均有利于提高就业质量。受教育程度达到专科及以上的劳动者才能获得高于平均值的就业质量。相比男性而言,女性的就业质量受学历的影响更突出。接受专科及以上教育的女性劳动者,相比只接受高中及以下教育的女性劳动者有更明显的就业优势。这表现为待业时长更短,更有可能获得正式职工身份,更不可能被单位辞退,职业声望也更高。从组内均值比较来看,高学历女性劳动者在就业身份、职业声望等方面的优势达到甚至已经超过同等学历男性的水平。从教育层次对就业质量性别差距的影响来看,在大部分情况下,接受专科及以上教育对改善女性就业质量的作用均大于男性。可能因为受教育程度低的女性在劳动力市场的地位更低,受到的就业性别歧视程度更重,如果女性没有接受专科及以上教育,就难以达到正规部门的就业学历门槛,只能进入非正规部门就业,工作待遇较低。反之,接受了大学教育的女性更可能进入正规部门就业,工作待遇较高。这与韩雷和侯新望发现女性的教育回报并非线性的观点是一致的[27]。假设3得到了验证。

五、结论与讨论

我国劳动力市场普遍存在就业性别歧视现象,女性收入平均水平低于男性,但女性的教育收益率却高于男性。厘清教育获得和劳动力市场表现性别差距的关系,对提高我国教育和劳动力市场资源配置效率有重要意义。本文认为教育获得可降低女性在劳动力市场就业性别歧视程度,进一步提出教育获得与劳动力市场表现性别差距的三个研究假设,并采用宏微观统计数据进行实证检验。研究发现,劳动力市场对低学历女性的就业歧视使女性比男性有更强的教育获得激励。这主要表现为1990年及以后出生的城镇女性平均受教育程度已超过了男性,农村女性的平均受教育程度也接近男性。从劳动力市场表现性别差距的变动趋势来看,随着我国女性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女性在工资收入、就业稳定性、就业身份和职业声望等方面的处境得到了显著改善。大学教育对提高女性就业待遇具有重要意义,接受专科及以上教育的女性劳动者比只接受高中及以下教育的女性劳动者有非常明显的就业优势,可以获得平均水平以上的工资收入,找工作的时长更短,更可能找到更为稳定的工作,较少被单位辞退,职业声望也更高。

上述分析表明,劳动力市场的就业性别歧视与教育获得是密切相关的。一方面,女性受教育程度的提高有助于提高女性人力资本质量,降低女性的就业劣势和就业市场歧视程度。换言之,教育领域的性别平等有助于推进劳动力市场的性别平等。但是,女性被就业性别歧视和就业学历门槛所强化的教育获得激励,将进一步加剧学历竞争,可能导致“学历贬值”。女性劳动者受教育程度明显超过其工作所需技能的“过度教育”也会降低教育资源配置效率。因此,保障女性就业权利,其意义不仅在于促进社会性别平等,还应促进教育资源在不同性别群体中的合理分配,降低女性的低效教育投资。另一方面,鉴于就业性别歧视主要集中在受教育程度较低的群体,有必要强化对低学历女性的技能培训,并大力发展家政服务等有助于提高低学历女性收入的行业。最后,国家应积极倡导降低非必要的就业学历门槛,行政事业等单位在进行招聘时尽量减少对应聘者教育层次、学校档次等的限制,减少就业岗位错配对教育资源错配的传导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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