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省称多县白龙沟布日垌人物岩画田野调查与研究

2024-01-24 05:45苟爱萍
内蒙古艺术学院学报 2023年4期
关键词:龙沟人形长约

陈 晨 苟爱萍

(1.2. 西安美术学院 陕西 西安 710065)

近年来,青海省称多县的尕朵、拉布、称文等乡镇和地区,先后发现了较多的古岩画群,成为田野考古和专业岩画研究人员探索当地早期文化史迹的重要研究对象。①2022 年7 月,青海省称多县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与西安美术学院的老师和研究生,共同组成了一支古岩画联合考察队,奔赴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的称多县,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古岩画田野调查工作,在本次调查期间,又发现较多的新岩画。

青海省称多县的布日峒岩画群,图像丰富,尤其是人物岩画,数量众多,图式也异常丰富。但由于年代久远,图像较为模糊,增加了辨识难度。2023 年3 月,笔者完成了白龙沟布日峒人物岩画图像资料的绘制与整理工作,发现青海省称多县白龙沟布日峒人物岩画的图像资料,相较于其他题材的岩画而言,更能反映青藏高原东部地区早期民众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内容,这些人物图像岩画资料,为解读该地区人与自然关系等方面的深入研究,提供了重要的新资料和新路径。

一、白龙沟名称及人物岩画遗存概况

白龙沟位于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称多县称文镇下辖的白龙村,“称多”,在藏语中有“万人聚集”之意。据史诗记载,公元1265 年,著名的元朝皇族帝师八思巴,曾在此地讲经说法,其时,由当地四面八方闻讯而来听经的僧人、俗众多达万人,于是“称多”之名由此而来。②白龙沟,当地民众解释为:“白龙沟”中的“白”,是“典范”“完美”之意;另有一种说法,解释“白”为藏语中的“贝玛”,与“莲花”谐音,故而“白龙沟”大致的语义当为“典范之地”或“美丽的莲花沟”之谓。而后者的诠释,很有可能来源于白龙沟特殊的地理位置,白龙沟所在位置白龙村,四面环山而抱,峰峦起伏连绵,且层次错落有致,白龙村位于白龙沟的中心位置,与四周环绕的山峰自然和谐相处,一同构成了一朵形似“莲花”的自然形态。据考古材料显示,距今约3000 年前,包括称多地区在内的青海南部高原地区,就已经形成了稳定的牧业文化。今天的白龙村所辖的空格、布日、科哇和东郭四个社,总人口为720人,③以藏族民众为主,经济文化模式,是以畜牧业为主,兼做小块农业种植,其宗教信仰,为藏传佛教。

白龙沟布日垌岩画群,位于白龙沟内一座小山的缓坡之上,距称多县的县城约13 公里,该地的平均海拔为4850 米左右,地理坐标为东经96°58′02″,北纬33°23′50″。白龙沟的布日垌岩画群与科哇岩画群相邻,布日垌岩画群位于科哇岩画群的东北方,两处岩画点的中心直线距离,为1.14 公里(见图1,图片内容:白龙沟布日垌岩画群与白龙沟科哇岩画群地理位置示意图。图片制作:陈晨),辖地分属白龙村的布日社和科哇社,从两处岩画的题材内容和形式风格上看,二者当为同一岩画系统,两处岩画遗存分别分散在环村的两座小山之上(见图2,拍摄时间2022 年7 月12日下午16:01。拍摄地点:布日峒岩画群所在山体。拍摄内容:青海省称多县白龙沟布日峒岩画点的自然地貌。拍摄内容:布日峒岩画群所在山体。拍摄:陈晨)。

图2

目前,在青海省称多县的白龙沟,通过田野考古所发现的人物岩画最多,且均为单体岩石(见图3,拍摄时间:2022 年7 月15 日下午14:08。拍摄地点:青海省称多县白龙沟布日峒岩画点。拍摄内容:布日峒岩画群的人物岩画单体石块遗存。拍摄者:索南·松保),多散落分布于河谷缓坡、山脚、山腰以及山顶较为平缓之处,石块的体积大小不等,颜色以青灰色、浅褐色为主,岩石部分陷于山体之中,突出于地面的高度不一,岩石的各个面均有岩画遗存,两处岩画群中岩画遗存大都位于山体的东南方向。

图3

就岩面图像而言,因岩面裸露,风化较为严重,遍布其上的图像,经风雨侵蚀,刻痕模糊较难辨认,部分图像被泥土掩盖,刻痕较为清晰,这无疑增加了依据刻痕判断早晚的复杂性。

在青海省称多县所发现的人物岩画的分布区域,为“一镇两乡”,即称文镇、拉布乡、尕朵乡,13 处岩画地点均有人物图像的分布,人物个体图像数量共计106 个,其中白龙沟布日峒人物岩画的数量最多,共计56 个人物个体图像,占称多县人物岩画总数的52.83%(见图4,图表内容:称多县人物岩画分布情况表及布日垌人物岩画占比。图表制作:陈晨)。

图4

二、白龙沟布日垌人物岩画图像整理

笔者根据2022 年7 月至8 月期间于青海省称多县开展岩画实地考察时所拍摄的照片,进行了线描图绘,绘制内容包括可辨认的人物形象及与其关联性较强的场景、动物及符号等图像。

根据岩画分布和岩面情况,笔者对白龙沟布日垌岩画群中的人物岩画绘制组图,采取了从地名、岩画点到岩石,再到单个图像的层级编号,例如:编号图BB1(图BB1,图像内容:白龙沟布日垌人物岩画编号BB1 线描图。绘图:陈晨),就代表白龙沟布日垌岩画群的第一个有人物图像的岩石。

如果一个岩石面上有数量大于1的人物图像,则序列编号为BB1-1、BB1-2、BB1-3……以此类推,之后的表述文字,是对岩画个体人物形象进行的具体描述。

白龙沟布日垌人物岩画共计32 个岩面(见下面的图集,图BB2 ~图BB32,图像内容:青海省称多县白龙沟布日垌人物岩画线描组图,共计32张线描图。绘图:陈晨)及56 个个体人物图像。

接下来的文字,是对人物岩画组图BB1 ~组图BB32 所进行的具体描述。

图BB1 所在的岩石,长约85cm,宽约63cm,高出地面约51cm,在这块岩石上,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共计8 个,制作技法,均为敲凿法刻制。人物形象BB1-1,头戴尖角帽,双臂张开,小臂下垂,呈站立状态;人物形象BB1-2;双臂张开,小臂下垂,两腿间有生殖器,呈站立状态;人物形象BB1-3,头戴尖角帽,双臂张开,小臂下垂,两腿间有生殖器,呈向后倾倒的状态;人物形象BB1-4,双臂张开,小臂下垂,呈站立状态。人物形象BB1-5 骑一四脚动物,双臂张开,左小臂下垂,右小臂上举,呈坐骑状态;人物形象BB1-6,头戴尖角帽,双臂张开,小臂下垂,两腿间有生殖器,呈站立状态;人物形象BB1-7,双臂张开,小臂下垂,两腿间有生殖器,双腿岔开,双脚外张,呈站立状态;人物形象BB1-8,骑一形制不明的动物,双臂张开,小臂下垂,呈坐骑状态。

图BB2 所在的岩石,长约90cm,宽约42cm,高出地面约35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共有1个,采用敲凿法刻制。人物形象BB2,双臂张开,左臂上举,右手举弓箭,双腿张开,呈向右蹲步射猎状态。

图BB3 所在的岩石,长约45cm,宽约40cm,高出地面约45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只有1 个,制作技法也是采用敲凿法刻制。人物形象BB3,其双臂自然下垂,双腿张开,膝盖弯曲,两腿间有较长的兽尾,也可能是生殖器,呈蹲踞状态。

图BB4 所在的岩石,长约135cm,宽约60cm,高出地面约45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也是只有1 个,制作技法也是采用敲凿法刻制。人物形象BB4,其双臂张开,小臂下垂,双腿张开,膝盖弯曲,双脚外张,两腿间有生殖器,呈蹲踞状态。

图BB5 所在的岩石,长约110cm,宽约45cm,高出地面约65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为1人,采用敲凿法刻制。人物形象BB5,双臂张开,左手上举,右手下垂,双腿张开,呈向左跨步状态。

图BB6 所在的岩石,长约72cm,宽约46cm,高出地面约20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为1人,采用敲凿法刻制。人物形象BB6,其双臂张开,左小臂平举,右小臂上举,双腿张开,膝盖弯曲,两腿间有生殖器,呈蹲踞状态。

图BB7 所在的岩石,长约195cm,宽约50cm,高出地面约45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为1人,采用敲凿法刻制。人物形象BB7,头戴类似羽冠的帽子,双臂张开,左小臂上举,右小臂上举,双腿张开,两腿间有生殖器,呈舞蹈状态。

图BB8 所在的岩石,长约105cm,宽约80cm,高出地面约82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为1人,也是采用敲凿法刻制。人物形象BB8,其双臂张开,左小臂上举,左手执较长的器物,右手下垂,双腿张开,两腿间有生殖器,呈站立状态。

图BB9 所在的岩石,长约120cm,宽约115cm,高出地面约28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为1 人,采用敲凿法刻制。人物形象BB9,头戴尖角帽,双臂张开,小臂上举,左手执较短的器物,双腿张开,右膝盖弯曲,面向右呈弓步站立状态。

图BB10 所在的岩石,长约95cm,宽约45cm,高出地面约42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为1人,采用敲凿法刻制。人物形象BB10,双臂张开,左手执物,双腿张开,呈舞蹈状态。

图BB11 所在的岩石,长约104cm,宽约50cm,高出地面约20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为1 人,采用敲凿法刻制。人物形象BB11,其双臂张开,左手触碰头部,右臂上举,双腿张开,膝盖弯曲,呈蹲踞状态。

图BB12 所在的岩石,长约97cm,宽约85cm,高出地面约20.5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为1人,采用敲凿法刻制。人物形象BB12,肩膀扛物,双腿张开,两腿间有生殖器,呈站立状态。

图BB13 所在的岩石,长约135cm,宽约60cm,高出地面约45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为1 人,采用敲凿法刻制。人物形象BB13,骑一形制属性不明的动物,整体面向左,呈坐骑状态。

图BB14 所在的岩石,长约70cm,宽约45cm,高出地面约68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为1人,采用敲凿法刻制。人物形象BB14,骑一形制属性不明的动物,整体面向右,身体前倾,呈坐骑状态。

图BB15 所在的岩石,长约120cm,宽约25cm,高出地面约50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为1 人,采用敲凿法刻制。人物形象BB15,骑一长角或长耳动物,整体面向右,身体前倾,呈手执缰绳的坐骑状态。

图BB16 所在的岩石,长约80cm,宽约65cm,高出地面约50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为1人,采用敲凿法刻制。人物形象BB16,其双臂张开,骑四脚动物,根据造型形制判断,可辨认为马,图像中凿刻的人,整体面向右,侧坐于马背之上,手执缰绳,呈手执缰绳的坐骑状态。

图BB17 所在的岩石,长约105cm,宽约52cm,高出地面约25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为1 人,采用敲凿法刻制。人物形象BB17,其头上有两角,双臂张开,骑一长耳动物,根据其造型形制判断,亦可辨认为马,图像中的人物,一手在前扶胯下坐骑动物的脊背,另一手在后面支撑,整体面向右,呈手执缰绳的坐骑状态。

图BB18 所在的岩石,长约72cm,宽约50cm,高出地面约34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为1人,采用敲凿法刻制。人物形象BB18,其头上有两角,站立于一长角动物的脊背上,该图像中的人物,双臂张开,双手抓住两只长角,整体面向右,身体后仰,呈坐骑状态。

图BB19 所在的岩石,长约100cm,宽约60cm,高出地面约36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为2 人,采用敲凿法刻制。该图像中的人物形象BB19-1,骑一长耳四脚的动物,根据造型形制判断,该动物可辨认为马,骑在马背上的人,整体面向右,微微身体前倾,呈坐骑状态;人物形象BB19-2,也是骑一四脚动物,整体面向左,上半身直立,呈坐骑状态。

图BB20 所在的岩石,长约80cm,宽约60cm,高出地面约45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为1人,采用敲凿法刻制。人物形象BB20,展示为尖嘴长脖,双臂张开,类似于鸟类的双翅的模样,双腿张开,中间有生殖器,呈鸟形展翅站立状态,又似鸟类飞翔。

图BB21 所在的岩石,长约80cm,宽约75cm,高出地面约45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为1人,采用敲凿法刻制。人物形象BB21,其双臂张开,类似于鸟类双翅,双翅较宽,双腿张开,中间有生殖器,呈鸟形展翅站立状态,又似鸟类飞翔。

图BB22 所在的岩石,长约95cm,宽约65cm,高出地面约24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为1人,采用敲凿法刻制。人物形象BB22,其双臂张开,类似于鸟类双翅,双腿并拢类似鸟尾,呈鸟形展翅飞翔状态。

图BB23 所在的岩石,长约135cm,宽约133cm,高出地面约55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共有2 人,采用敲凿法刻制。人物形象BB23-1,造型为双臂张开,类似于鸟类双翅,右小臂上举,双腿并拢类似鸟尾,呈鸟形展翅飞翔状态;人物形象BB23-2,其造型为双臂张开,类似于鸟类双翅,双腿张开,呈鸟形展翅站立状态,又似鸟类飞翔。

图BB24 所在的岩石,长约60cm,宽约45cm,高出地面约12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共有2人,均采用敲凿法刻制。人物形象BB24-1 和人物形象BB24-2 的造型形态一样,皆尖嘴长脖,双臂张开,类似于鸟类双翅,双腿张开,类似鸟尾,呈鸟形展翅飞翔的状态。

图BB25 所在的岩石,长约58cm,宽约43cm,高出地面约20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共有2人,均采用敲凿法刻制。其中人物形象BB25-1,造型形象为双臂张开,小臂下垂,右手执物,双腿张开,呈站立状态;人物形象BB25-2,其造型为头戴帽子,双臂张开,小臂下垂,双腿张开,身体微微后仰,呈站立状态。

图BB26 所在的岩石,长约110cm,宽约85cm,高出地面约35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共有2 人,均采用敲凿法刻制。人物形象BB26-1,头戴尖角帽,双臂张开,小臂上举,左右手各执不同法器,双腿张开,中间有生殖器,呈站立状态;人物形象BB26-2 的造型形象为头戴尖角帽,双臂张开,小臂下垂,左手扶类似于鹿的动物,双腿张开,呈站立状态。

图BB27 所在的岩石,长约50cm,宽约25cm,高出地面约52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共有2人,同样采用敲凿法刻制。其中人物形象BB27-1的造型,为双臂张开,一手执长刀,双腿张开,面向右呈弓步战斗状态;人物形象BB27-2 的造型形象,为头长双角,背长刺翅,双臂张开,双腿张开,一腿膝盖弯曲,身体微微前倾,面向右呈行走状态。

图BB28 所在的岩石,长约100cm,宽约85cm,高出地面约62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共有2 人,均采用敲凿法刻制。其中人物形象BB28-1 的造型,为双手执长矛,双腿张开,面向右呈战斗状态;而人物形象BB28-2 的造型,为双手执长矛,双腿张开,微微后仰,面向左呈战斗状态。

图BB29 所在的岩石,长约140cm,宽约80cm,高出地面约60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也有2 个,均采用敲凿法刻制。其中人物形象BB29-1 的造型,为骑一四脚动物,整体面向左,呈坐骑状态;而人物形象BB29-2 的造型,则为双臂张开,右小臂下垂,双腿张开,呈向左行走状态。

图BB30 所在的岩石,长约55cm,宽约35cm,高出地面约32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共有2个,均采用敲凿法刻制。其中人物形象BB30-1 的造型,为双臂张开,膝盖弯曲,小腿后抬,双脚相碰,双腿形成倒心形,呈跳跃状态;而人物形象BB29-2的造型,则为头部为圆圈,身体为长方形,双臂、双腿为直线,双臂张开,小臂下垂,呈站立状态。

图BB31 所在的岩石,长约145cm,宽约90cm,高出地面约50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共有4 个,皆采用敲凿法刻制。其中人物形象BB31-1 的造型,为双臂张开,骑一四脚动物,整体面向左,呈坐骑状态;人物形象BB31-2 的造型,为头戴尖角帽,双臂张开,右小臂下垂,双腿张开,呈向左行走状态;人物形象BB31-3 的人物造型为一连体双人形象,两个人物的形象,均为头戴尖角帽,双臂张开,左边的人物双腿张开,右手与右边人物的左手相连,双人呈站立状态。

图BB32 所在的岩石,长约100cm,宽约80cm,高出地面约65cm,可清晰识别的人形图像共有5 个,均采用敲凿法刻制。其中,人物形象BB32-1,骑一四脚动物,整体面向右,身体前倾,呈坐骑状态;人物形象BB32-2,头长双角,双臂张开,头戴尖角帽,双臂张开,左手触碰一动物,双腿张开,呈站立状态;人物形象BB32-3,也是双臂张开,双腿张开,呈站立状态;人物形象BB32-4,其头长双角,双臂张开,双手执圆圈状的器物,双腿张开,中间有生殖器,呈蹲踞状态;人物形象BB32-5,双臂张开,双腿张开,中间有生殖器,呈蹲踞状态。

三、布日峒人物岩画中的图场分析

青海称多县的人物岩画中,更多的是反映该地诸多原住民人群生活中的狩猎、放牧等生计活动,还有表现浓厚宗教氛围的宗教生活的场景,如骑马、狩猎、播种、放牧、宗教祭祀,甚至战斗场景等场面,都以岩画的形式被记录在岩石之上,时代已经远去,只留下石头用图画的形式讲述历史的记忆。

(一)生计生活中的狩猎与畜牧场景

青海省的称多县,自古以来在该地生存、繁衍、生息的原住民群体,大都从事畜牧经济,据《称多县志》记载:称多地区古代时为西羌之辖地;魏晋南北朝时期,又为吐谷浑等部所占据;隋朝前后期,纳入多弥国之辖境,但直接占据黄河上源地区的,则是多弥(女国)与苏毗(藏种地方政权);唐朝时为吐蕃辖地,号孙波;宋朝为黎州属下的囊谦小邦驻牧之地;元朝时属“朵甘”(青藏高原东部的军事管辖区名,其辖境约等于今甘孜藏族自治州西北部及西藏自治区昌都地区东部地),隶吐蕃等路宣慰使司节制;明朝固始汗将全部人马迁至青海,其统领辖境,亦覆盖称多地区,该地统领囊谦王所属的部落,成为青海和硕特所辖势力范围之一;清初和硕特蒙古固始汗又控制了青海玉树地区,管辖地域亦覆盖称多地区;清雍正元年(1723 年),驻牧于青海玉树的二十五部落,始属青海,由青海办事大臣直接管辖,为囊谦千户领地;民国时期,该地属国民党在玉树设立的青海省第一行政督察专员公署下辖的三县之一;1951 年,称多县人民政府成立。④称多县地处青藏高原,由于特殊的自然生态条件,很早就产生了草原畜牧业经济,这也是称多地区的岩画中,为什么会出现大量狩猎、放牧、迁徙等有关游牧文化中各种动物图案造型的重要原因。

在青海省称多县白龙沟布日峒岩画点的人物岩画中,狩猎的场景主要是由狩猎者和猎物构成,作为狩猎者的人物,会伴随其狩猎的工具出现,最为典型的便是弓箭(见图BB2,图像内容:白龙沟布日垌人物岩画编号BB2 线描图,绘图:陈晨),作为猎物的各类野生动物均为哺乳类,包括了野牦牛、野山羊、野驴、野鹿、野兔等。

图BB1

称多人物岩画中的放牧场景,主要是由放牧者和被驯养的牦牛、马、羊、鹿等牲畜组成(见图BB31,图像内容:白龙沟布日垌人物岩画编号BB31线描图,绘图:陈晨),编号为BB31 的岩面图像中,就刻画了骑马放牧与步行放牧的场景。编号为BB31-1 的人物形象,当为骑者或放牧者;编号为BB31-2 人物形象,当为步行放牧,两者周围,均伴随有动物的出现。

图BB31

(二)宗教生活中的巫术与舞蹈场景

青海省的称多地区,其宗教氛围浓厚,由于早期高原先民们的生产力和科技水平较为低下,面对恶劣的自然环境,繁衍生息在该地的原住民们,无法把握未知的事物,同时,他们也无法把握自身的生存和繁衍,于是,自然而然的,他们便将希望寄托于信仰中的“神”。当先民面对自然界的威力与压迫而感到无能为力之时,人们就幻想着在自然界的某些物体后面,是否藏有超自然能力的神鬼,在有意与他们为难。于是,人们便相信在他们自己人中间,会有一种特别的“技术人才”,有特别的能力,用一种特别的方式,去命令藏在物体后面的各种鬼神,照着他们的意志去做,这些“技术人才”就叫做巫觋。青海省称多地区人物岩画中的巫术、舞蹈场景等,大多都是以巫师为中心的仪式题材的造型形象,它们体现的,正是人类早期的生殖崇拜、动物崇拜、天体崇拜或原始宗教信仰的形象化显现。

苯教,是曾经在青藏高原地区广为流行的原始宗教,之后佛教的传入,也逐渐在青藏高原地区扎下根来,并日益深入人心,但无论是原始的苯教还是藏传佛教,专属于“神”的宗教仪式活动,依旧在延续,并未中断,成为青藏高地区民间信仰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因此,表现巫师的岩画,归根结蒂,当来源于对宗教的信仰和对“神”的崇拜心理。著名岩画研究学者张亚莎教授,在其《玉树白龙沟岩画与苯教文化关系研究》一文中,将青海省称多县称文镇白龙沟的巫师岩画,与西藏阿里、藏北那曲地区的巫师岩画进行对比后指出:白龙沟岩画巫师的身份与出现的场合,都有明确的地位差别,群众性的较大祭祀场合出现的巫师,以“神鸟穹”形象为主,以动物角或羽毛作为装饰的巫师,则多与动物构成组合关系,这表明不同的祭祀目的,决定会出现不同等级与身份的巫师。⑤“穹神”,是古代苯教中的“神鸟穹”形象,其外表是一个大腹、带角的人形物,足上有爪,背上有翅,嘴具尖啄,如人手的手上,握有蛇。⑥

巫舞在祭祀的仪式中最为常见,舞蹈岩画中的图像,可以被看作是一种带有肢体律动特点的“祈祷者”形象,寓意着某种崇拜和信仰,舞者巫师出现的形式,有单人独舞、双人对舞、多人齐舞等(见图5,图像内容:白龙沟布日垌舞蹈场景分类表,绘图、制表:陈晨),在祈神时会持有道具,如持鼓、击铃、握杖等,一些巫师还会装扮成动物的形象。

图5

不过,对于称多地区舞蹈人物的岩画研究,需要一个参照对比的诠释系统,才能将其清晰地判定是否为舞者巫师,从而再现一个尽力接近历史与现实、神与人、神话与世俗世界融汇为一体的历史文化景观。

(三)冲突中的战争与演武场景

地处青海高原的称多县,其地势高拔,就自然环境而言,可谓条件极为恶劣,使得该地的民众受土地资源承载力的束缚,其经济生活,极不稳定。历史上,这一地区的人们,为生存而争夺资源的战争极为频繁。在闻名世界的著名史诗《格萨尔王传》中,就描写了青藏高原地区连绵不断的战争。无论格萨尔王发动的正义战争,抑或是邪恶势力挑起的非正义战争,都较为生动、真实地反映了历史上在部落社会中各个部落间博弈关系,特别是为争夺以自然资源和人口资源而持续不断地冲突。

战争中的武士形象,最常见的是两两相对,或骑马对峙,或徒步而立,或执盾举刀,或执弩以对,或双方手持长矛作对刺状,或双方徒手呈角力态,如白龙沟布日垌人物岩画中,就有手持长矛正在打斗的武士形象(见图BB28,图像内容:白龙沟布日垌人物岩画编号BB28线描图,绘图:陈晨)、头戴盔甲手拿短刀的武士形象(见图BB9,图像内容:白龙沟布日垌人物岩画编号BB9 线描图,绘图:陈晨)以及手执长刀处于战斗状态的武士形象(见图BB27,图像内容:白龙沟布日垌人物岩画编号BB27线描图,绘图:陈晨)。

青海省称多县人物岩画题材里的战争场景中,武士的出现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是来源于人类对于武力、英雄的崇拜,在包括英雄史诗在内的当地各部落民众的集体记忆中,他们的祖先或山神,均是作战骁勇、无畏杀伐的决断者。

图BB28

结 语

本文以“人”为主体,对青海省称多县白龙沟布日峒的岩画,进行人物图像专题研究,这些图像能最直观地反映青海通天河流域的早期人群,其生计方式和宗教信仰,是青藏高原古代人群对自身与环境的关系及自身力量的思维方式和认知水平,为此,这一研究对于青藏高原古代人群历史文化方面的探微,具有图像文献的重要价值。青海省称多县境内人物岩画的数量较多,而白龙沟布日峒的人物岩画的数量,占称多县人物岩画总数的52.83%,是称多县所有岩画点中人物岩画最具代表性的岩画群,其人物岩画有其特色的造型和意义解读。

青海省称多县白龙沟布日峒岩画点的人物岩画,是该地早期先民们的日常生活与民俗信仰的直观显现。其人物岩画的绘制手法,多为敲凿法;其造型风格,以“剪影式”居多。就其场景展示而言,大致可以分为生产生活、宗教信仰及战争冲突三种类型,还可细分为放牧、狩猎、巫术、舞蹈、战斗等题材。在青海省称多县白龙沟人物岩画的个体形象中,狩猎形象所占比例,约为4%;放牧形象所占比例,约占20%;巫师形象所占比例,约占30%;武士形象所占比例,约为9%;其他难以确定身份的形象占比,约为37%……由此可见,在白龙沟布日垌岩画点的人物岩画创作素材,其主要来源,为青海藏区当地先民们对于宗教的精神信仰,而生活场景次之,最后才是战争场景的展现。

从整体上看来,青藏高原岩画中与生活相关的图景,常常通过动物岩画展现出来,放牧、狩猎岩画场景中动物的数量,也远远大于人物造型形象的数量,白龙沟布日垌的人物岩画,相较于其他岩画点而言,以“人”为主体的图景展现,数量显著增多。

白龙沟布日垌的人物岩画创作,以巫师岩画最具特点,主要分为两种类型:一部分岩画里的巫师形象,是以动物角状物为头饰、呈舞蹈状的巫师形象,当与青藏高原地区古老的牦牛崇拜有关;另一部分岩画中的巫师形象,与“穹神”崇拜有关,可归入隶属于苯教文化系统的民俗传统文化中。在苯教文化影响下,青藏高原上的先民们,在岩石上凿刻出能帮他们与“神”交流的中介人物——巫师。有些岩画中的巫师形象,与“神鸟穹”(吐蕃国王作为千劫万佛之本的普贤,为了教化众生,在空乐智之法界,变幻成为一只神鸟穹,普度众生,创造和平盛世)的形象相似。在古代象雄王国的苯教文化中,象雄人认为自己就是“神鸟穹”的后裔。在藏族佛教思想中,藏族人对“神鸟穹”的信仰,也是神圣而崇高的,“穹”形巫师的形象,实际上就是在宗教思想的影响下,称多地区的先民们对于鸟这一动物崇拜“神化”的产物。白龙沟布日垌岩画点的巫师形象的岩画,年代相对较早,且图像简约,样式和造型相对来说,尚未形成具有显著规律或特点的风格。

在3000 多年以前,青海地区的先民们,已经完成了对野牦牛的驯化,实现了由狩猎文明向游牧文明的转变。不论猎人或牧人,为了自身繁衍生息的目的,在草原或更遥远的草原之间不断辗转迁徙,在打猎或放牧过程中,他们面对较短路途、较小范围时,会选择步行狩猎或放牧,面对辽阔的草原和海拔较高的山崖时,常选择坐骑牛、马等被驯服的动物,来实现自己的常规的生产、生活活动。所以,在狩猎和放牧的岩画场景中,人物形象,既有步行者,也有骑乘者。白龙沟布日峒岩画点的人物岩画,以图像的形式呈现出来的以“人”为主体的活动场景,深刻反映了青藏高原的称多地区早期人类以打猎、游牧为主的经济形式与生存方式,折射出称多地区不断发展的苯教信仰和佛教文化的博弈与互动,而先民们刻制在岩石上的岩画包括他们刻制岩画的地点,也有可能成为他们用以进行巫术、祭祀活动的神圣之地。

在青海岩画的专题研究中,尽管已有较多的成果展现,但是,以人物岩画为专题的研究还尚未涉及。此外,其他省份关于人物岩画图像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针对人形符号的象征语言来进行分析和解读,例如:不少学者对广西花山蹲踞式人形岩画的分析解读。本文中对于人物岩画的分析和解读,则囊括了青海省称多县境内的各种岩画人物形象,既包括蹲踞式人物造型,也包括了青藏高原的苯教巫师造型,还包括康巴地区典型的武士形象的造型,是在梳理了田野调查一手资料的基础上,进行的人物岩画的专题研究。随着青海境内的岩画不断地被发现,青海省内各地区的岩画研究,在人物岩画、动物岩画、塔岩画及车辆岩画等领域,依旧有待后来者的拓展研究加以补充,尤其是人物岩画图像资料的分类、分析和针对性研究,亟需得到重视与加强。

注 释:

①可参阅《江源区通天河流域发现大批古岩画 最早距今约2000 年》(载《文物鉴定与鉴赏》2018 年第9 期,第43页)一文之详述;

②可参阅称多县地方志编篡委员会 编《称多县志》(西宁:青海人民出版社2017 年版)一书之详述;

③可参阅更求金巴 著《称多山水文化》(兰州:甘肃民族出版社2016 年版)一书之详述;

④可参阅称多县地方志编篡委员会 编《称多县志》(西宁:青海人民出版社2017 年版)一书之详述;

⑤可参阅张亚莎,邹沁园 著《玉树白龙沟岩画与苯教文化关系研究》(载《中国藏学》2020 年第2 期,第75 ~83页)一文之详述;

⑥可参阅叶草吉 著《浅析藏族神鸟穹崇拜》(载《学理论》2011 年第32 期,第177 ~178页)一文之详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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