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下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重构:产业逻辑、理论框架与案例检验*

2024-01-29 05:34王生斌王保山
宏观质量研究 2023年6期
关键词:产权企业家资本

王生斌 王保山

一、引言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必须把着力点放在实体经济高质量发展上。”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来看,“民族要复兴,乡村必振兴”。(1)2020年12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农村工作会议上强调指出:“民族要复兴,乡村必振兴”。参见:https://www.gov.cn/xinwen/2022-03/31/content_5682705.htm?token=f6ba96ef-48eb-406e-958b-6efe3309d975。产业振兴可以充分发挥实体经济的物质技术支撑效能,已成为乡村全面振兴的引擎与根基(杨军,2023)。进一步地讲,乡村产业振兴即是以高质量发展的产业为载体,承接外来资本和农村农业资源,为实现农业科学发展、农村经济稳定增长、农民共同富裕以及“三农”现代化提供市场基础、物质基础、技术基础、平台基础和人才基础(钟晓华,2023)。因此,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是深入推进乡村振兴的本质要求,也是提升“三农”发展水平的首要任务(李周等,2021)。近年来,我国乡村普遍兴起了一股乡村旅游、休闲度假等文旅产业的建设热潮(雷明和王钰晴,2022)。特别是,有些地区即便从事农业也更愿意从事经济效益较高的经果林等产业,而非粮食生产(董怡琳等,2023;郭晓鸣和温国强,2023)。然而,非粮化产业过度开发的思路,一方面加剧了如何将稀缺的乡村产业资本在粮食产业和非粮产业之间进行均衡配置的难题,这会威胁到国家粮食安全战略的有效实施(高鸣和赵雪,2023);另一方面,扎堆的同质化项目已造成市场恶性竞争,部分项目由于没有足够的消费群体而面临亏损(李眉洁和王兴骥,2022)。由此来看,乡村产业现状与高质量发展要求之间的张力不断加大(邓悦和肖杨,2022)。现实中出现的问题,急需理论界给予进一步地关注、解释和指导。

实际上,理论界对我国乡村产业如何发展的问题已进行了大量富有成效的研究,概括起来,可划分为三个学派的观点。其中,“重粮学派”的观点认为,粮食安全问题不仅要保证“饭碗应该主要装中国粮”,还要保证粮源必须“自主可控”(姜长云,2023);要以最严格的行政规制手段确保18亿亩耕地红线不被破坏;从总量安全、质量提升、结构优化、生态可持续、供给多元化等多方面夯实粮食安全根基,为建设农业强国奠定坚实基础(高鸣和赵雪,2023)。“特色学派”的观点认为,乡村产业发展要基于自身区位优势,挖掘自然禀赋和历史文化特色,处理好乡村产业资源与文化资源、生态资源之间的关系,打造乡村特色产业体系(王星,2023);区域公用品牌可以产生广泛的市场效应,成为乡村特色产业的有效路径(吴润清等,2022);在村级尺度上,通过编制实用性村庄规划,以保障乡村特色产业空间资源的供给(鲍海君等,2022)。“融合学派”的观点认为,农业企业负责产业投资与项目开发,通过整合和利用农业农村资源,在特色农副产品加工制造企业的基础上,构建“一、二、三”产业融合体系,推动乡村产业与县域产业、城市产业协调发展(雷明和王钰晴,2023);通过有为政府打造区域公用品牌,可为三产融合发展规避一定的市场风险(罗连发等,2022);从社会资本角度来看,三产融合在本质上属于“资本下乡”的范畴(贾春帅和陆继霞,2022)。但是,三个学派的观点,无法对乡村产业现实困境的破解提供合理解释:“重粮学派”强调粮食重要,而对农村如何吸引种粮资本,以规模化、科学化和现代化方式降低种粮成本,从而真正让农民增收的问题没有提供完整的解释;“特色学派”重视产业的特色化,却对实践后只诞生了大量同质化、文旅化项目的产业现状,缺乏解释力;“融合学派”欲为打造三产融合产业体系提供指导框架,但对谁有意愿、有实力且有能力推进该体系付诸实践,未给出合理解释。本文在既有研究的基础上,借鉴产业发展理论和关系产权理论等经济社会学前沿思想,尝试以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为突破口,探究“下乡工商资本”“乡村产业资源和关系”与“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三者间耦合互动的联结机制;进而厘清工商企业家社会资本转向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产业逻辑;最终为解决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问题——“既要工商资本下乡,又要发展特色产业,还要避免同质化,更要保护粮食安全”,提供了一个新的理论解释框架。

为此,本文余下部分的安排如下:第一,对相关研究成果进行梳理和综述,为本文立题提供理论依据;第二,辨析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对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的功能作用;第三,阐释工商企业家社会资本转向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产业逻辑;第四,论证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重构的内容与路径,提出一个新的理论框架;第五,通过典型个案检验该框架的实践效果,得出相关结论与启示。

二、文献综述

本文的主旨是,基于乡村产业发展现状,考察工商资本如何转向乡村产业资本并以何种产业逻辑与驱动机制为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提供可靠保障。因此,下文将围绕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的影响因素与核心动力,以及工商资本下乡的作用、不良反应与困境纾解等方面,对既有文献进行梳理分析,以便为本文的创新空间、理论价值与实践意义提供依据。

(一)对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影响因素与核心动力的探索

在西方国家城乡发展进程中,工业与农业在土地、产权、契约、制度、交易等方面并无较大差异(罗浩轩,2021)。西方主流经济学的观点认为,乡村产业与城市产业的发展要素、影响因素和动力源泉,并无二致(张维迎,2022)。因此,对于农业与工业发展中涉及的企业家、企业家精神和企业家社会资本等概念,西方主流经济学并未明确界分而是采用统一的理论解释框架(王文龙,2022)。有鉴于此,选择从企业家社会资本角度考察乡村产业发展的影响因素、动力与路径时,西方理论只能作为借鉴和参考,不能照搬(陈云松,2020)。

在国内理论界,对乡村产业发展影响因素的研究成果颇丰。学界较一致的观点认为,产业要素的投入数量与利用效率是乡村经济增长、乡村产业振兴的重要影响因素(刘同山和韩国莹,2021)。其中,①在综合因素方面,有学者研究发现,政府因素、区域因素、创新因素、品牌因素和目标因素等对乡村产业发展产生综合效应,产业投资主体应多渠道、多途径带动农民增收创业,以有效推动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王瑞峰,2022)。②在金融因素方面,刘赛红和孙媛(2022)则认为,金融资本在乡村是稀缺的,又是产业高质量发展不可或缺的,因而需要创新农村金融服务方式和抵押担保方式,为产业投资提供更多的直接资本。③在绿色与环保因素方面,杨丹等(2020)提出,在“双碳”目标的压力下,绿色创新、环境规制对乡村产业项目的建设与运营均起到显著的影响效应。④在产业政策方面,唐荣和黄抒田(2021)认为,产业政策的本质目标是通过政策引导实现要素优化配置,进而推动乡村产业发展和价值链升级,故产业政策是影响乡村产业发展的重要因素。⑤在城镇化与技术投入方面,田野等(2022)提出,提高城镇化率和农业技术投入水平,有助于乡村特色产品品牌建设、产业组织运行与产业市场绩效等方面提质增效。⑥在数字化经济方面,在信息化时代,数据是农村经济发展的关键生产要素和农业现代化建设的基础性资源,因此,农业数字化转型逐渐成为乡村产业振兴的助推器(宋洋,2019)。

学界在对乡村产业发展的影响因素进行探讨时,意在挖掘出促进产业发展的驱动机制,以利于乡村产业的高质量发展更具可靠性和可持续性。通过梳理乡村产业发展核心动力的既有研究成果,大致可以概括为三个方面:一是,数字化赋能乡村产业发展。数字经济的蓬勃发展已形成一种“数字赋能”模式,通过城乡技术、资源、市场流通等途径推动乡村资源优化配置,加强城乡市场有效对接、促进乡村产业资源融合,进而推动乡村产业发展(戚聿东等,2020)。新阶段,数字经济以数字化、智能化为生产力,驱动乡村产业迭代、转型与升级,不断推进城乡三产融合和一体化发展(陈晓东和杨晓霞,2021)。在未来,数字经济将成为引领乡村产业结构升级的新动能,产业数字化逐渐成为乡村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方式(戚聿东等,2020)。二是,乡村普惠金融赋能乡村产业发展。马亚明和周璐(2022)认为,乡村普惠金融能促进农民创业和投资主体创新产业;数字普惠金融的使用深度和数字化程度能对乡村产业发展产生正向促进作用。普惠金融对乡村产业发展的作用路径是:金融资源集聚产生的溢出效应,带动当地及周边地区的金融服务创新;金融发展产生范围经济、规模经济和正外部性等动力效应,从而促进乡村产业发展(刘赛红和孙媛,2022)。三是,“三权分置”改革赋能乡村产业发展。农地“三权分置”改革,已成为推进乡村振兴战略的新抓手(魏程琳,2021)。一方面,为乡村产业发展提供土地要素。依据新一轮三权分置改革方案,探索退出土地统筹利用政策、盘活农村闲置宅基地和闲置耕地,可为乡村产业发展提供稀缺的土地资源(杨璐璐和王航航,2022)。另一方面,盘活土地产权,可为乡村产业发展提供激励动力。据此,在明确农地的保障属性和财产属性的基础上,探索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土地经营权抵押担保与融资、入股产业化经营以及土地承包权有偿退出等方面的立法,可为农民以投资者身份加盟集体经济组织提供法律依据(周静,2023)。

由上可见,学界对乡村产业发展影响因素的探讨,大多是基于“静态”的视角考察分析相关非人的因素,而忽略了农村经济的真正主体——“有目的的行动的人”——农民的利益、能力、条件、信心和预期。这一活生生的基层社会弱势群体是乡村产业发展的重要依托,其利益又是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的根本目的——提供共同富裕的物质基础。显然,忽视这一群体而言其他,产业发展必然会失去根基和灵魂。而学界对乡村产业发展核心动力的探索,也同样忽视了农村经济增长过程中统领一切市场力量的主角——农业企业家。张维迎于1989年就基于对乡镇企业悄然崛起现象的细致考察后指出,经济增长的“国王”是企业家精神,并认为“农业企业家”是中国企业家群体的两条成长路径之一(张维迎和盛斌,2014)。因此,作为市场经济的真正主角与核心动力源泉,农业企业家在改革开放初期如此重要,相应地,在市场经济趋于成熟的今天更应该高度重视农业企业家的引领、统摄与带动作用。

(二)对工商资本下乡的作用、不良反应与纾困策略的研究

在我国“三农”发展过程中,尤其是在十九大提出乡村振兴战略之后,乡村就从未放弃对工商资本下乡的诉求与期盼(刘同山和韩国莹,2021)。一方面,农业产业化、规模化和集约化经营需要工商资本的大量投入,用以改造生产工具与装置、改进工艺与技术、创新生产方式与经营模式;另一方面,农业产业化更需要携带工商资本的企业家——对市场进行判断、对产业进行选择、对一系列的生产合约进行安排。亦即,农民迫切希望能有企业家的一双“有形的手”——代替斯密那只“看不见的手”(2)现代经济学之父亚当·斯密(Adam Smith)在《国富论》(1776年) 中形象地指出,自由市场经济中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指挥每一个经济人的分工与合作。当然,斯密的分工合作理论是建立在产权私有基础上的,这也是市场经济成熟的标志。在我国广大农村,市场意识普遍不强和市场经济条件尚不成熟的情况下,农民想像不到斯密那只“看不见的手”的市场价值和交换意义。在这种情况下,农民只相信“眼见为实”,所以农民能想到和希望得到的,就是能有一个“能人”来引路、帮助他们发家致富。换句话说,农民只相信农业企业家的一双“有形的手”。,引导他们从事现代化农业生产经营活动,其边际生产效率远远大于农民自己选择的传统农业生产活动,从而破解通往小康和共同富裕前进道路上的迷茫、无知、无力和无助等重重困境。但是,工商资本下乡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而是出现了许多不良反应:①黄建伟和陈东强(2022)通过实证研究发现,“逐利”的工商资本下乡参与农地流转,虽然能促进农户产生转出农地的倾向,但是工商资本租赁农地的潜在风险最终还是落在农户身上。②从农民收支状况、社会支持效应、农村居住环境等方面考察工商资本下乡对农民福利的影响,发现工商资本下乡的规模效应和协同效应难以同步提升(白雪和黄景,2021;涂圣伟,2022)。③工商资本下乡本来是引导城市工商企业反哺农业,但是在实践过程中工商资本经常“倒吸”乡村资源和各种政府补贴,这一“精英俘获”现象造成老百姓对某些工商资本下乡行为产生恐惧心理(韩锡广和孙书光,2021)。④工商资本对农业生产领域进行规模化与机械化改造时,大多是工商企业家出于追忆乡愁、回报父老乡亲和体验田园美好生活等意愿,并非真正地判断市场、选择产品和投资产业,致使乡村文化旅游题材的中小型项目遍地开花(黄宗智,2020)。⑤即便是工商企业家基于自身的城市工商业基础提出了三产融合的发展构想,但由于“入乡随俗”“水土不服”等原因驱使其在实施过程中通常采取“走一步、看一步”的策略,这会造成产业经济经历一个较长的缓冲期、阵痛期和转型期,由此带来的知识溢出效应和收入增长效应并不理想(李家祥,2016)。

针对上述工商资本下乡的不良反应及其困境,学界给予了及时关注和研究,并提出相应纾困策略。其主要观点有:①工商资本下乡,要在农村经济现有条件下找到新的要素并创造性地对各种资源进行整合,从而精心培育出乡村产业的核心竞争力(陈海鹏等,2023);②政府要出台政策,改变城乡二元结构,促进城乡资源“双向流动”和“平等交换”,以畅通要素循环(耿鹏鹏和罗必良,2023);③政界和实务界要联手,建立健全工商资本的规范化管理机制等公共政策,引导工商资本依法依规下乡(张萌,2023);④农业投资管理部门,要综合利用补贴、税收优惠以及贴息等手段,使优惠政策聚焦于“三农”经营主体,以吸引金融资本并促进其与产业资本进行深度融合(王乔等,2023)。

综上可见,学界对工商资本下乡的必要性与重要性已达成共识。但是,对于其产生的不良反应以及纾困策略的研究,大多忽略了“人”的因素,尤其是“带头人”的功能与作用。工商资本下乡是一连串的事情,如:①产业的判断与选择以及乡村特色产业体系的构建,需要带头人——农业企业家——发挥其警觉与机敏的市场意识;②农村土地关系、农民利益关系等关系资源的梳理与整合,需要带头人牵头协调各个利益主体,明晰产权后达成相关契约;③产业效益与核心竞争力,需要工商企业家凭借其积累的产业经验知识、管理经验知识进行“量体裁衣”式地和“接地气”地打造。进一步地讲,如果没有带头人去协调众多的人际关系,这一切好的效果都不会发生,相反,呈现的皆是上述种种不良与困境。总之,不基于人——农民、农户、小农和带头人——的自然因素,以及人与人、资本与人、产业与人之间的关系进行考量,再多的策略建议对于事实的改观,均无济于事。

有鉴于此,本文选择从兼顾“产业发展”“关系”与“产权”的综合视角,在厘清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对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的功能作用的基础上,深挖工商企业家社会资本转向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产业逻辑。进而,建构起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理论框架,以解决“产业组织—工商企业—小农—乡村精英”各方利益和谐统一的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难题。

三、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对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的功能作用

新形势下,高质量发展乡村产业是深入推进乡村振兴战略的重要任务(张建伟等,2022)。农业企业家是乡村产业的推动者、实施者,那么,农业企业家的社会资本能否为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提供强有力的支撑,这需要对相关概念及其之间的关系进行溯源与辨析后,给予明确回答。

(一)传统理论概念中的工商企业家社会资本

社会资本早先是由社会学家格兰诺维特、布尔迪厄等人从新经济社会学中提出并发展的概念——社会资本是一种镶嵌在社会结构之中并且可以通过“有目的的人的行动”来获得的资源,人们将其投资于社会关系中并希望在市场上获得一定的回报(Brunie,2009)。科尔曼在前人思想观点的基础上进行突破,侧重于解释个体参与对集体组织的意义,并演化成新的社会资本理论(Sue 等,2015)。Coleman(1988)的社会资本理论认为,社会资本是指个人在一种组织结构中所处的位置的价值;于组织而言,社会资本是指组织成员之间互相支持的行为和准则的积累,这些行为规则激发并约束行动者采取行动,行动结果以资本产权形式呈现在社会结构资源之中。

对于中国管理情境下的工商企业家而言,大多数商业交易似乎都是在以人际互惠为基础的关系网络中协商解决的(Boisot和Child,1996;林南,2005)。这种特殊的关系网络是传统工商企业家得以创业、生存与发展的重要因素(纪莺莺,2012)。有学者指出,中国60%的企业家偏向于通过社会方式解决争端(边燕杰,2010)。换言之,工商企业家为企业总共带来三种类型的资本:物质资本、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Burt,1992)。而工商企业家社会资本的研究对象主要包括组织制度、组织文化、人际关系和共有信息等,主要涉及上层建筑和生产关系等方面(常桂祥和陈东霞,2021)。与其他形式的资本相比,工商企业家社会资本有两个显著特征:一是它是隐性的,是一种无形的、渗透性的、难以转移的资本(张诚,2021);二是它对于每一个受益者来说,无需付出什么成本,是一种公共品(张文宏,2021)。由此来看,诸如国家的法律体系、道德水准、民主制度、先进文化和民族凝聚力,以及区域特色的民风、习俗、信仰、传统文化遗产、产业聚集特征、招商引资环境、新型政商关系等都属于社会资本的范畴(张诚,2021)。总而言之,社会资本对于工商企业家来说非常重要,不考虑企业家的社会资本就无法解释企业家对企业的贡献,也不能解释企业家在企业里的各种行为(刘林,2015)。

(二)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需要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提供支撑

在产业经济学的语境中,“产业就是市场”(Penrose,1959)。亦即,产业市场,既是企业之间竞争、合作的表现形式,也反映着特定产业上下游之间、产业组织与其他社会活动主体之间的关系(Gerard,2015)。依据产业发展理论,产业发展主要是为产业的诞生、成长、扩张等各个阶段提供必要的条件和环境,采取得力的措施予以保障,以提升产业竞争能力和综合效益(Lucas,2001)。同时,在现代经济增长理论中,人力、土地、技术和资本是经济学家最关注的生产要素,相应地,在产业经济增长中这四要素的贡献率最大(董昀,2012)。据此理解,发展乡村产业的重要支撑是:高效率整合与提供乡村特色产业体系所需的“人力—土地—技术—资本”四种要素资源,以及高效率协同这四要素之间的关系并促成和谐的产业发展环境(汪恭礼和崔宝玉,2022)。进一步地考察这些生产要素的来源,可以发现这些要素背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除人力、土地两种要素可以直观地连接到农民身上外,技术的背后其实是产业发展所需的关键人才——掌握某种专业知识和重要信息的人;物质资本的背后,究其根源,也是人——农业企业家通过经验判断或知识判断——选择了某种乡村产业进行投资。

综上所述,既然乡村产业发展的核心要素都是由人组成或由人提供的,那么,承载人与人之间关系的链接网络——“社会资本”就不能在乡村产业发展过程中缺席(陈云松,2020)。因为,社会资本影响和干预着“人力—土地—技术—资本”的组合功能与综合效用,也左右着产业经济的整体效能与发展前景。基于此,必须将社会资本引入到“人力—土地—技术—资本”关系架构中,形成拓展了的“人力—土地—技术—资本—关系”五维要素分析框架。由此,下文将围绕这个“五维联动”框架,对工商企业家社会资本转向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产业逻辑进行分析。

四、工商企业家社会资本转向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产业逻辑

在本文第二部分文献综述中,列举了工商资本下乡产生的种种不良反应及其带来的困境。究其本质原因,是携带资本的工商企业家没能适时转换成农业企业家角色,尤其是没有从工商企业家社会资本转向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而要想成功实现这一角色转换与功能转向,需遵循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规律——产业驱动逻辑——以“关系产权合约制度”激发和盘活乡村产业关系;以“农业产业结构特征”统摄和整合乡村产业资源。具体陈述如下:

(一)工商企业家社会资本的构建与应用

对“工商企业家”而言,西方学者Brunie(2009)较早地认识到工商企业家社会资本的作用与功能,他认为工商企业家进行变革和发展需要获得与工商企业有关的关键资源(政治支持、公共设施、金融投资、咨询服务等)。也就是说,工商企业家社会资本占有量的多少直接影响了工商企业家对产业结构、产业制度、产业关联与产业投资等产业发展领域的判断与决策(尹剑峰,2018)。进一步地,通过考察工商企业家推动产业发展的完整过程,可以检验上述理论的精髓与要义。比如:①产业项目筹划阶段:在产业落地之前的招商引资阶段,工商企业家只跟政府打交道,新产业项目大多数会落户于政府提前规划好的产业园、产业聚集区;项目使用政府提供的手续齐全的成熟土地;依据招商引资政策,参考项目类别、投资强度和财税贡献等数据,项目还可享受一定的工商、财税和金融等优惠政策。这一阶段,主要是依靠工商企业家的政治资本发挥作用,构建和谐的政商关系。②产业项目建设阶段:项目实施过程中,工商企业家的主要任务有两项:一是依据项目投资额,与银行打交道申请一定的金融资本,确保项目投资进度;二是依据项目固定资产专用性质,对投资内容进行管控,主要是与上游供货商、设计单位以及投资咨询机构打交道。这一阶段,主要是依靠工商企业家的物质资本和金融资本发挥作用,构建产业链关系和银企合作关系。③产业项目运营阶段:在产业项目的经营与管理过程中,工商企业家通常会采用“委托—代理”合约引进职业经理人对产业项目进行管理。这一阶段,主要是依靠工商企业家的组织资本发挥作用,构建企业文化与团队协作关系。概括起来,上述三个阶段主要考量工商企业家的政治资本、物质资本、金融资本和组织资本,并以政治资本为主。但是,在工商资本下乡后,工商企业家可否复制和移植其过往积累的社会资本应用于乡村产业发展过程中呢?下文对此进行探讨。

(二)乡村产业发展对工商企业家社会资本转向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内在需求

农业企业家的社会资本从何而来,这是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元问题”(陈云松,2020)。黄宗智(2020)指出中国广大农村地区的社会关系稳定、农耕文明时间久远、传统文化习俗资源丰富,具有较高的社会资本结合度。因此,有学者认为,农业企业家可以利用来自亲朋好友、供应商、销售商、知识界、金融机构、政府部门以及乡村集体经济组织的关系、信息与资源,在此基础上构建乡村产业发展资本与自身社会资本(王海峰和易柳,2023)。也有学者强调,新乡贤、城归精英、返乡创业企业家等群体,既在乡镇企业时期聚集了一定的乡村社会资本,又在城镇发展过程中积累了大量与资金、技术和经验相关的城镇社会资本,这些人返乡是城市反哺乡村的体现(李卓等,2021)。同时,携带城乡两方面社会资本的企业家,必然是乡村振兴可以依赖的重要人力资源——为乡村振兴注入源头活水,可以让乡村产业发展更好地立足于乡村社会(王海峰和易柳,2023)。此外,阮荣平等(2017)认为“强带富能力、强带富意愿”型农业企业家具有带富需要的人力资本、社会资本和心理资本,客观上能够充分地嫁接乡村社会资本,并通过“涓滴效应”释放出来,从而拉动乡村产业快速发展。

由此可见,学界的普遍观点认为,农业企业家主要是由工商企业家返乡而“华丽转身”的,前者的社会资本也是后者携带的或“转身”后产生的。但是,对于这个转身及其诞生新的社会资本的过程,既有研究缺少关注和解释。要科学回答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从何而来的问题,必须从乡村产业发展的内在规律出发,考察工商企业家转身及其社会资本转向的具体实践过程。

1.从关系产权合约制度角度看,工商企业家需要激发和盘活乡村产业关系

①乡村产业项目筹备阶段。乡村虽然自然资源丰富、社会关系稳定、传统文化习俗积淀深厚,但是,这些现成的资源不足以构成生产要素并为产业经济提供支撑。工商企业家在参与城市工业化过程中,政府专门提供的招商产业目录、产品清单、市场空间与发展机会等可资借鉴和参考的信息,乡村无法提供。工商企业家需要接触的不只是政府,他要面对众多的个体、家庭和集体。这一阶段,工商企业家社会资本中的政治资本必须要往关系资本转向,即依据产业关系、产权关系以及合约制度等规则,与农民、农户、种粮大户和乡村精英等接洽、商谈,促成各方联结为分工合作、利益协同的互动关系。②乡村产业项目建设阶段。工商企业家不能再像运作城市产业项目那样——循途守辙地依据园区的产业规划与行业规制、企业自身的资产专用属性进行建设。工商企业家必须要落实好两项关键任务:一是物质资本须往土地资本转向,依据“三权分置”改革方案激发和盘活土地关系,以解决产业发展与农民利益断裂问题;二是金融资本的核心要务要从银行综合授信往农村普惠金融转向,乡村产业项目不再是工商企业的内部事务,而应该是包括各个小农在内的集体事务。新的运作理念,可以借助普惠金融工具和产业项目平台将小农手中微量的有形资产、无形资产捆绑到集体经济组织上,以解决农民的产业发展信心与投资预期问题。③乡村产业项目运营阶段。在这一阶段,工商企业家采取“委托—代理”的职业经理人操作模式固然可行,但有一个知识资本因素不容忽视。这就是乡村精英、村干部、家族长老等人群掌握的乡村传统文化与新时代信息等知识资本。毕竟,在工商企业家返乡之前这些人才是农民最值得信赖的人——彼此的信任是长时间积淀的结果,无法轻易被替代。所以,工商企业家的组织资本、管理资本须往知识资本转向,依据产业关系、产权关系和合约制度激发和盘活乡村精英关系,以解决乡村产业知识、产业信息的汇聚与融合问题。

2.从农业产业结构特征角度看,农业企业家需要统摄和整合乡村产业资源

依据产业结构和产业关联理论,乡村产业结构应该包括:产业的发展结构,在产业链、物流链、价值链和创新链中处于何种链接点上;产品的市场结构,如产品的市场份额、营销半径、特色定位与拓展空间等如何判断与选择。产业组织的关联关系包括:新产业与基层政府制定的“一村一品”“一乡一特色”“一县一业”等支柱产业或主导产业规划方案之间的关系;各相关产业组织之间的分工与合作关系如何有机衔接等。据此,工商企业家需要真正地转换成农业企业家身份,并着力构建乡村产业发展所需的社会资本,以利于高效率、高效能地统摄和整合乡村产业资源。如:①乡村产业发展方向的确立阶段:这一阶段,农业企业家既不能在选择产业种类和确立产业方向时裹挟感恩、怀旧、乡愁等情感因素,意气用事;也不能像运作城市产业项目那样,等待政府提供优选项,从中择其一。农业企业家正确的做法是:基于乡村产业要素条件、产业结构特征,有效利用乡村传统文化、知识信息资源和自然禀赋资源;依据自身的警觉与机敏意识,对产业发展方向进行判断与决策。②乡村产业项目的建设与扩张阶段:在农户安身立命的土地要素被整合到产业项目中以后,让农户获得产业项目的参与感、体验感并分享产业实施过程的部分收益,可成为消解农户“恐惧”情绪和提振其发展信心的重要举措。这一阶段,农业企业家需要盘活乡村劳动力资源、农耕文化资源和社会关系资源等,以确保产业项目低成本和高效率地建设。③乡村产业的成熟阶段:相比城市产业稳定的需求渠道和先进的销售网络,乡村产业成熟之后需要农业企业家倾注更多的精力关注市场动态变化、适时调整产品结构,以发掘更大的潜在市场。此外,还应该高度重视的是,农产品不同于普通工业品,客户对前者的保鲜性、有机性、特色性和地域性等标准要求很高,这需要农业企业家整合物流、行业、科技和农业适用经验等稀缺资源,以利于维护和扩大农产品区域公用品牌的市场价值与影响力。在上述特性方面,客户对后者的要求并不高,且城市工商业可嫁接的公共品资源相对较丰富。

关于工商企业家社会资本、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应用特征与具体要求,笔者进行了列表对比,以便于更直观地辨识前者向后者转向的产业逻辑,并理解这一转向的必要性与可行性,具体参见表1。

表1 工商企业家社会资本与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应用特征比较

五、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下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重构的理论框架

前文已基本厘清了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功能作用,并探寻到工商企业家社会资本转向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产业逻辑。至此,跳出原有的“应然”思维和禁锢观念,重新审视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内涵与外延,并对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进行重构,已迫在眉睫。下文基于“关系产权合约”的视角,先从理论含义切入,再尝试在理论框架上进行突破。

(一)理论含义:产权视角下的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

1.产权合约界定与产业发展过程

在新制度经济学中,学界对产权定义的主流观点是,经济活动中相关主体享有财产权利的简称(方福前,2020)。关于这个定义,德姆塞茨、阿尔钦给予了不同的理解:前者认为,产权包括一个人或其他人受益、受损的权利(盛洪,2003);后者认为,产权是由社会强制实施的选择一种经济物品使用的权利(盛洪,2003)。后来,菲吕博腾和配杰威齐在前人的基础上共同演进了一个新的产权理论,该理论认为:产权不是指人与物之间的关系,而是指由物的存在及其被使用所引发的使用者之间相互认可的行为关系(方福前,2020)。新产权理论为分析产业结构与产业行为提供了一个基本框架,同时,也为考察产业组织内部的制度安排、组织效率以及经济成本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视角(陈锡文等,2018)。透过产权视角管窥,一方面,可以廓清产业组织外部哪些关系、资源需要被整合融合,进而构建起稳健的产业结构,以提升产业的核心竞争力(董昀,2012);另一方面,在产业组织内部,通过产权的合约设计与制度安排,能理顺产业组织高效运营的体制机制(郜亮亮,2023)。总之,基于关系产权合约的视角,可以探寻到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的内在动力与运行机制。

依此观之,乡村产业发展的过程,其实就是一个判断产权关系、界定产权归属、约定产权交换规则、设计产权激励制度的过程(陈锡文等,2018)。因此,科学合理的产权制度安排,对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进一步地,探寻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建构问题,必须围绕农业企业家在发展乡村产业过程中对“有什么产权关系、缺什么产权关系、为了谁的产权利益”等问题的选择判断与决策行为进行考察,方能获得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重构的产业逻辑与产权路径。

2.“复合产权说”与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内涵外延

产权是一种权利束,是可分解的(周雪光,2005)。通过产权的分解把各项权能界定给不同的经济主体,使同一资源能够满足不同主体的需要,由此形成权能分配及其产生的各经济主体之间的关系称为产权结构(卢现祥和朱巧玲,2007)。所谓复合产权,是同一类主体按照某种规则,将各自所有的资源和共同所有的资源集中到一起所形成的特殊产权(张小军,2007)。这一概念包含两个层面的意思:第一,个人产权的复合,由处于同业市场且境况近似的个人产权复合而成,如土地经营权、土地使用权、收益分配权、剩余索取权等;第二,个人产权与集体产权的复合,由个人产权和集体产权集合而成,如土地集体所有权、公共关系、产业环境等复合产权形态所体现的个人分配份额与集体名义下的“声誉”与“权益”。总而言之,“复合产权说”更有助于阐明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产权性质。

进一步地,可以依据“复合产权说”发掘出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内涵、外延。如前所述,乡村产业发展是一连串产权关系的“集合”,产权需要细分和界定,方能形成具体的合约(陈云松,2020)。在厘清“个体”“集体”“乡村社会”的关联关系后,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内涵就自然地呈现出来:①自身的资源、资本与关系等私人产权有哪些;②能从工商企业移植到乡村产业发展中的生产要素产权有哪些;③乡村产业发展领域不可或缺的农耕文化等生产要素有哪些;④乡村精英携带的特殊知识产权有哪些。

如果再对产权关系进一步地分解,则能清晰地刻画出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外延:①从实物资本产权关系角度来看,工商资本下乡后,物质资本以何种产权形式发挥作用,以实现产业效益最大化;②从土地产权关系角度来看,农户手中的土地资本,采取何种产权方式吸收到合作经济组织中,以实现产业规模化与集约化经营;③从其他产权关系角度来看,乡村匮乏的管理、技术、信息和专利等生产要素,如何以管理技术产权的方式进行统摄和整合,以支撑起具有市场竞争力的产业经济。总之,工商资本作为外部力量介入乡村产业发展所面临的种种“空间悬浮”状态——家庭承包的自给性与市场的逐利性、熟人社会秩序与现代企业管理制度、村民自治优势与实物资本主导秩序之间的多重矛盾所造成的困境(王伟杰,2021),农业企业家必须以关系产权合约为路径拓展上述三个方面的社会资本外延,方能破解这一困境。

综上所述,在对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内涵、外延获得完整的理解后,其理论含义可以概括为: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有其内在的产权结构与产业逻辑,且具有可分解性与建构性等特征,因而对其重塑是可行的;其重构路径为,以农业企业家的个人社会资本为先导,以下乡工商企业的文化、技术、管理和制度等知识产权嵌入为手段,桥接与融合乡村产业资源与产业关系等产权;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重构,可为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不断拓展产业资本容量和优化生产性空间。至此,以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为目标,并以工商企业家社会资本为重构基础与转向依托的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就清晰地呈现出来了,其内涵与外延的详细结构,如图1所示。

图注: ①、②、③、④为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内涵;⑤、⑥、⑦、⑧为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外延。⑨为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提升与发展方向;为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的方向;为工商企业家社会资本基础及其转型方向。图1 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下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基本结构

(二)理论框架: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关系产权与合约安排

基于前述关系产权合约视角下“人力—土地—技术—资本—关系”的五维联动分析框架,复合产权合约应由人力关系产权、土地关系产权、管理技术关系产权、工商资本关系产权和社会关系产权五个关键产权合约组成,并与农业企业家的私人社会资本进行融合,形塑了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基本结构。该框架以“关系产权”为媒介对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结构进行规整,有效地链接了人力、土地、管理技术、工商资本等产业发展要素,促成了五要素与产业组织之间内在关系的协同性和集体目标的一致性。基于此,从合约治理的长期有效性(土地等物质资本关系产权)、基础牢固性(人力资本关系产权)和治理机制决定性(社会资本关系产权)三个方面进行分析,可以对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重构提出一个新的理论解释框架。

1.物质资本产权合约为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结构提供长期保障

在乡村产业发展领域,土地是最重要的物质资本。土地关系产权是农户介入乡村基层合作经济组织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郜亮亮,2023)。在乡村产业经济组织中,土地就是农户资格的标签,象征着只要是当地村民愿意加入产业组织——共商共议产业组织的“章程”,随之便享有该产业组织的基本权利。而在农业企业家发起设立的产业组织中,土地产权不仅仅起到标签作用和象征意义。更重要的是,土地产权可以作价入股,价格是对经营权流转的市场标价,农户的身份就多出一个更具法律意义的角色——股东,这意味着农民可以行使股东的权利与义务。确立农民法定性的参与身份,对于建构乡村产业组织治理体系极具“和谐”意义,甚至是不可或缺的。

现实中,很多农业企业家在乡村发起设立乡村产业组织过程中,没有体现出农民的股东身份。而仅仅通过宣传发展新产业、生产新产品带来收入与利润的利益诱导方式,吸引农户加入产业组织,实际上掩盖了农户土地关系产权价值的存在性。尽管农户的土地外显为闲置状态,一旦别人的类似土地产生了额外收益,这些一时被屏蔽的冲突就会爆发出来。与其诱导一时的积极性,不如科学合理地设计土地关系产权作价入股,并在村委会的见证下由农户与农业企业家分别签订合约,以保证“农户—集体—产业”长远合作的契约信用与制度基础。因此,明晰土地关系产权,在“五维联动”分析框架中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土地产权的长期性问题解决好了,农户安稳住了,产业发展的可持续性才能得以保障。

2.人力资本产权合约为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结构提供稳定基础

在乡村社会关系语境中,有知识、关系网多、能力强大等赋予褒奖意义的言辞,多用在城归精英、经济能人、新乡贤或专业人士等人(以下统称为“乡村精英”)身上,普通老百姓谈不上“有真本事”。所以,人力资本产权多指那些生活在农村的“非农”人士享有的特殊产权(周雪光,2005)。乡村精英的人力资本产权是长期积累的结果,非一日之功夫,与其自身的能力禀赋、学历学识、专业特长、性格特征及谙熟人情世故有很大关联。人力资本产权的形成需要付出成本和代价,至少存在着机会成本——乡村精英凭其才智到城市发展的机会很多,而今守望着农村放弃的则是在城市可能取得的收入。人力资本的积累是一个过程,需要点滴积累和久久为功。比如,农户有需求时,乡村精英主动去帮忙并承担相应费用。在农村,人与人的关系有复杂的一面,也有简单的一面。就“简单”而言,乡村精英能进入农户家庭做客、享受座上宾待遇,这既是对乡村精英的尊重与崇拜,也是双方建立了相互信任关系的自然表现。在这种情况下,农户的各种复杂问题,乡村精英处理起来会比较简单。论其“复杂”,一方面是指在面对村口的陌生人特别是“有意图”的外来人时,农户的内心充满了胆怯和恐惧;另一方面是指面对善意的帮助与扶持,往往也会在第一时间被农户拒绝。此时,农户都会请教其信赖的乡村精英帮忙出谋划策。

进一步地讲,任何社会群体的存在都有其道理和根源,乡村精英同样如此。在乡村社会治理中,乡村精英发挥了黏合剂、减震带与催化剂的作用(李卓等,2021)。笔者在多年的调查中发现,精英的作用具有排他性,否认和不接受这一作用,乡村许多复杂的事情就不能解决或必须付出高昂的代价。理解和接受乡村精英的人力资本,并将其整合融入到乡村产业发展中来,不仅成了农业企业家撬动农户土地关系产权的重要支点,更是农业企业家整合乡村产业资源和产业关系的关键纽带。具体而言,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①在人力资源方面:乡村精英本人及其带领的技术工、熟练工、职业农民、种粮大户等,均为乡村产业不可或缺的人力资源,可以就地取材为产业发展服务。②在技术力量方面:乡村精英和拥有丰富农业生产经验的农民,是农业企业家实施农业产业化、规模化与集约化经营的身边“智囊”,智囊团成员的经验知识具有隐性、默会和不可传递性,因而不可替代。亦即,舍去经验知识,不仅难以从其他渠道弥补,有时还会造成一定的经济损失。③在产业关系方面:产业关系虽然是无形的,但作用非常明显。处理乡村产业关系产权不能草率、不能流于形式、不能短视化引诱,而应该通过合约方式明确界定各方的责任、权利和义务。在前文所述的乡村产业发展要素“五维联动”分析框架中,“关系”要素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一方面,乡村精英的关系,即是乡村精英的人力资本,其本身具有产业利用价值。另一方面,在乡村,关系是一个稳定的网络——一连串的相互依赖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借力于乡村精英,农业企业家可以高效率地盘活乡村产业要素与产业关系。因此,有效整合乡村这张“不可拆卸”的关系网,可为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结构提供稳定性基础。

3.社会资本产权合约为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结构提供法治机制

社会资本产权,在乡村产业经济中主要是指除物质资本、人力资本外所投入社会资本的产权(张小军,2007)。一方面,在产业资金投入之前,农业企业家需将产业组织的发展目标、资本额度、产权范围、股东构成、专业技术、产品设计、产业关系与产业结构等发展要素进行规划和界定;另一方面,在物质资本投入完成之后,农业企业家需将经营模式、管理流程、工艺技术、绩效评价、市场营销与品牌价值等管理要素进行设计和安排。这两方面的产业行为与制度安排,只有通过法治化的手段,才能真正地构建起符合市场经济规则的治理结构和治理机制。从这个角度来看,社会资本产权是一个富含多重权利与义务的综合体,不是单凭物质资本实力就能保证乡村产业的持续健康发展。原因之一,农业产业领域有其特殊的属性与要求,如:生物的生命特征、季节性要求,土地整理特殊性,种苗培植与施肥技术的独特性,机械作业与手工操作的有机结合等,这些特殊性决定了产业发展目标一旦确定,过去种粮的土地、相应的技术和经营模式全部需要调整。对单个农户而言,这就相当于一场农业革命,需要付出巨大的成本。农业企业家在物质资本投入之前,必须让农户产生足够的信任、信心和未来预期,方能顺利推进这场革命。原因之二,农业企业家要对乡村产业本身负责,资本投入不是目的,达到预期的产业规模、产业效益才是目的。要实现预期目标,农业企业家必须对未来各种不确定性进行判断、选择与决策。比如,在实践界,有些农业企业家将产品设计、产业关系、产业结构这些决定产业成败的关键性任务放在项目建成投产之后。这一“本末倒置”的工作思路,造成新产业陷入“一步错、步步错”的尴尬境地。换句话讲,农业企业家在行使物质资本产权赋予的权利时,如果忽视了社会资本产权合约背后的“义务性”规程,必然酿成结果的被动、带来的损失惨重。

由上可见,社会资本产权是决定性的。因此,只要发生了投资行为,就必须考虑接续发生的“一连串的关系” “一系列的管理” “全链条的价值提升”等活动(李家祥,2016)。这些活动是社会资本产权合约的本质要义和关键构件——合理界定各个关系边界、有效整合全产业链条的资源要素。具体来讲,在整个“五维联动”的关系产权合约分析框架中,必须细化各个责任主体的权利清单、责任清单和负面清单,以有效发挥各方的优势、功能与作用。依此路径,乡村产业经济组织方可构建起符合现代化与法治化运行条件的体制机制。也只有如此,重构符合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需求的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才具有可行性、有效性和可靠性。

综上所述,本文基于关系产权理论和产业发展理论的综合视角,通过对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内涵、外延的揭示,完整地理解了这一概念的理论含义。进而,针对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内嵌的关系产权与合约安排,提出了一个新的理论解释框架。至此,已清晰地呈现出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重构的内在逻辑、基本框架与操作路径,如图2所示。

图2 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下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重构的理论解释框架

六、案例检验: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重构对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的影响效果

蓝天集团信阳茶油公司(以下简称“茶油公司”)是河南蓝天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蓝天集团”)的重要产业公司之一。截至2022年,蓝天集团经历父子两代企业家的传承,成功走过了36年的创业发展历程,集团资产规模已超过150亿元,企业员工有3000多人,实现利税近3亿元。2002年,蓝天集团创始人李万枝在老家光山投资万亩生态茶园,总投资达2.5亿元。2016年,李新华继任集团董事长10周年时,继续在光山投资建设生态油茶园,租用农村荒地、退耕田地约5万余亩,涉及农户5000多户,项目于2016年开工建设,2017年建成投产,总投资超过3亿元。

本文选取茶油公司作为典型个案对前述理论框架进行检验与分析,主要基于以下四个方面的考虑:

一是,考察乡村产业发展对工商资本的信赖性。该个案地处大别山腹地,当地农民多以外出打工为主,农村基本上以老人和孩子留守为主;家庭农场、专业大户极少,土地碎片化严重。乡村产业发展必须依靠外来资本,特别期待从本地走出去的城归精英携工商资本返乡——通过规整小农的土地并实施技术创新以实现农业集约化与规模化经营。

二是,考察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对乡村产业发展的功能与作用。该案例中,李新华作为“民企二代”企业家,是新时代工商界的成功人士,其代际传承的“三农”实践经历和弥足珍贵的产业发展经验,为本文考察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对乡村产业发展的功能作用提供了有益启示。

三是,考察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重构的产业逻辑。工商资本下乡面临诸多困境,如土地关系处于政策两难的境地;乡村关系缺乏利益机制的引导造成纠纷不断;资本下乡落入“空间悬浮”状态等。本文针对这些困境,分析了工商企业家社会资本转向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必要性及其产业逻辑的重要区别。通过本案例呈现的经验事实,以验证本文理论分析的科学性与合理性。

四是,考察本文提出的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重构理论框架的实践价值。乡村振兴战略正在往深层次推进,产业振兴是根本,急需大量像李新华这样年富力强的企业家携工商资本下乡。但是,如何激发与提振工商企业家对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的信心,是新发展阶段的重要命题。本文提出的新的理论框架,旨在破解这一难题。通过对该案例从成功滑入失败的完整叙事,以验证这一理论框架的实践价值。

(一)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重构的雏形:乡村产业资源的整合与土地关系产权合约的缘起

项目选址范围内山地多、农田少,水资源并不丰富,平均每个人可种植面积不到2斗田(3)在河南南部、湖北北部等大别山地区,有一斗田的说法,通常以封建社会农作物(小麦)的收成作为衡量依据,大概收获一斗小麦的田地面积称为一斗田,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石。一斗田约为半亩,即330平方米。。靠耕种田地,收入微薄,很难养家糊口。所以,当地的劳动力基本上都外出打工,就连妇女也心甘情愿地选择打工,因而造成部分田地被撂荒。

李新华凭其敏锐的市场洞察力,发现了一个潜在的商机:将 “闲置”土地利用起来种植油茶树。油茶树的种植,无需像种粮那样需要反复播种、耕耘、收割等作业程序,可以一次性种植、永久性收益,这样能弥补农村劳动力的不足。李新华利用其在当地的社会关系,很快与三个乡镇达成了新项目开发协议,协议的主要内容有:①约定各个乡镇以不超过“圆心”10千米为范围,整理、开发出可种植油茶树的土地亩数;②农户自己种植和打理,茶油公司免费提供种苗、肥料和技术指导;③收成的茶油必须卖给茶油公司,质量要符合统一标准与要求。由此可见,李新华虽然出于产业发展目的决定工商资本下乡,但更多意义上是带着“感情”帮扶当地农户实现脱贫致富。

李新华较快速的产业决策及其社会资本的适时撬动,使得蓝天集团很快与三个乡镇的相关村委达成了具体实施协议。该实施协议的主要目的是,茶油公司依托村委设立“农民专业合作社”并提供项目启动经费,以激发各个村委的参与积极性。合作社由村委联合农户发起,茶油公司以经费投入、项目实有资本投入等形式入股,占总股份的51%,委托村委代持股;村委则以各农户土地数量合计入股,占比49%;村委负责人出任合作社理事长,村委班子负责日常经营与管理。村委对各个农户闲置土地面积进行丈量,按照当时最低流转价格测算出相应土地“价值”,以此土地价值作为股本金入股合作社,农户成为合作社社员。村委与农户间约定土地关系产权的合约内容,主要有三项:①农户土地所有权归集体,农户只有承包权和经营权,且约定在合同经营期内只能种植油茶树;②合同经营期内土地的产出必须统一销售给茶油公司,合作社以农户盈利为前提,计提一定的管理费,然后按照交易额返还利润给各农户;③合作社与茶油公司结算后的剩余利润以及管理费计提、国家补助等,作为合作社备用公积金用于未来发展。5万多亩的油茶用地以“内部土地产权”的合约方式得以安排,茶油公司、村委、农户三方皆比较满意。社会效应反映在如下三个方面:①茶油公司在发展产业的同时帮扶村民致富;②因乡镇领导高度重视该项目,如村委班子的“政绩”突出,还能获得政府的赞许和嘉奖;③村民只需在栽种过程中付出劳动,即可让闲置的土地产出效益。项目启动后,“三方利益”通过土地关系产权合约基本绑定。

(二)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重构的演进:乡村产业关系的融合与人力资本产权合约的诞生

在合约安排中,村委成员的个人利益并未明确。因此,所谓的三方利益链条并不牢固,比如,在项目启动和投产后,出现了以下威胁利益链条断裂的种种迹象:①村委成员付出的劳动在没有给予相应报酬时,其劳动积极性大打折扣;②村委成员对每个农户的经营状况、改良种植、提高质量、确保数量等方面缺乏过程监管,收成产品质量屡屡不过关,茶油公司拒收;③茶油公司采取降价手段收购油茶鲜果时,满足不了农户的价格预期,农户的种植信心受到打击,“脱社”想法蠢蠢欲动。针对这些情况,李新华巧妙地设计了一项收容人力资本的“关系产权合约”,以防止利益链条出现意外。

茶油公司以“工资表”的独特合约方式,吸纳了村委成员的人力资本。在茶油公司,各个合作社管理者分别领取不同待遇的工资,如合作社的理事长拿到了与茶油公司部门经理一样的待遇。茶油公司对管理者制订了考核与激励制度,即针对管理者的绩效进行考核并与工资挂钩。茶油公司看中和利用的是管理者的组织协调能力。如果换成公司经理跟当地村民打交道,沟通则无法进行。换言之,村庄内部的“话语体系”是排他性的、无可替代的。茶油公司所支付的管理者工资,是维护当地社会关系的最低成本。此外,李新华还不定期地与各个合作社负责人沟通,了解工作进展情况后通报给当地政府,这样可以实现“政企联动”,以不断地提振村干部的信心与工作积极性。由此,李新华作为农业企业家的社会资本得以拓展与重构——与村委、农户的关系资本合约简单有效,各方人力资本有机融合,这有力地保障了茶油产业的高效发展。

(三)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重构的缺憾:乡村产业根基的动摇与社会资本产权合约的断裂

项目实施中,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重构存在不完整、不彻底的缺憾:茶油公司负责全部的项目投资,其他各方均未拿出任何现金资本或实物资本。具体来讲,农户并未与茶油公司发生直接合约关系;农户与合作社之间,除了土地合约外,无现金或实物投入合作社入股;村委成员也与其他村民一样属于合作社的普通社员。概而言之,在“茶油公司—村委—农户”这个合作框架中,资本链条根本没有打通,利益联结机制不够紧密。一旦进入项目成熟期,正式对外销售大量产品、树立茶油公司品牌时,如果遭遇市场异常、产品滞销等困境,茶油公司现金流能否保持正常?各个关系产权合约能否得到有效履行?

答案是否定的。但是,在项目建设和投产初期,茶油公司为何能高效率、超常规地进行产业投资与规模扩张呢?究其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是,蓝天集团实力雄厚,为茶油公司提供了充足的资金供给;凭借李新华个人的威望、信誉和知名度,只要他执掌蓝天集团,合作社管理者的工资就有保障。二是,李新华本人故乡情结深厚,其与当地政府之间关系融洽,使得上述土地资本、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等产权合约得以有效执行;项目实实在在地进展,换来当地政府的高度信任与大力支持,一级抓一级,即便到村委这一级,人的积极性依然高涨。因此,只要合作社正常运营,农户和管理者的产业发展信心就会被持续性地激发。然而,天不遂人愿,2020年年初新冠肺炎疫情暴发,茶油公司受疫情影响出现资金困难。李新华出于长远考虑,将茶油公司70%的股权卖给了当地政府投资公司。政府性平台接手后,叫停了所有合作社管理者的工资,作废了乡村精英人力资本产权合约等一系列制度安排,社会资本产权合约随之断裂。这造成合作社治理体系的“坍塌”,一连串的负效应陆续呈现:①合作社管理者积极性骤降;②产品质量参差不齐,甚至以次充好;③茶油公司原材料受影响后,茶油出品质量无法保证;④茶油公司的生产成本剧增,叠加当地市场同类产品的无序竞争等多重因素最终导致茶油公司的运营成本与市场价格倒挂,产品供大于求,生意萧条、亏损严重。

七、结论与启示

概括起来,本文所做出的理论贡献、获得的研究结论,提出的启示与建议等,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理论边际贡献

1.丰富和拓展了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理论体系

本文详细考察了工商企业家和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具体特征与应用要求,通过比较分析与理论研究,提出了工商企业家社会资本向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转向的产业逻辑。在此基础上,厘定了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内涵、外延,并搭建了一个完整的理论解释框架。这为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理论体系的丰富与拓展,做出了一定贡献。

2.丰富和拓展了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要素体系

有别于传统认知,本文指出了乡村产业发展所需的“人力—土地—技术—资本—关系”五维要素联动机制。这一拓展后的分析框架,解释了本文一开始提出的众多同质化文旅项目扰乱乡村产业市场,以及文中提到的工商资本下乡后出现“空间悬浮”“水土不服”等现象的问题根源。从这个意义上讲,本文具有一定的理论创新价值。

(二)研究结论

1.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是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保障

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是由一连串关系构成的,以关系产权合约为媒介协调和规整这些关系,使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得以拓展和重构。因此,在工商资本下乡过程中,工商企业家须转换身份并往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转向,方能有效激发和盘活乡村关系、统摄和整合乡村资源,这样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的可行性与可靠性才有保障。

2.产权合约安排决定乡村产业组织现代化与法治化治理水平

本文基于茶油公司的案例分析发现,关系产权合约在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重构中起着关键作用。产权没有细分或是关系产权界定不明晰抑或是产权合约不完善,都会造成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某些缺陷,由此带来产业经济组织的治理效果不佳,甚至威胁到整个产业体系的稳定性。

3.产权合约安排是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构成要件与结构基础

由此,重构路径是:①安排长期性物质资本产权合约,使农户对产业发展产生信心,为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结构提供长期保障;②达成高效、低成本的人力资本产权合约,提升关系治理、利益协同与目标整合的效力,为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结构提供稳定基础;③落实各方社会资本产权合约,促使相关权益人有效行使资本的合法权利,为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结构提供法治化治理机制。据此路径落实,有望守住“既要工商资本下乡,又要发展特色产业,还要避免同质化,更要保护粮食安全”这一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的底线。

(三)启示与建议

1.启示

①乡村精英人力资本的有效吸纳,可以填补乡村产业组织管理体制上的漏洞,离开它,会带来乡村产业组织运行机制上的多重掣肘因素;②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的有效重构,可以将土地、社会关系和物质资本等产权转换为乡村产业组织现代化与法治化治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否则,任何一项产权合约的缺失,都会威胁到乡村产业发展的质量、效益与可持续性。

2.建议

①在产业组织管理上,应重视农业企业家与工商企业家的社会资本在产业逻辑上的异同,重构农业企业家社会资本,须以关系产权合约为抓手,对乡村产业资源、产业关系进行有效统摄与整合;②在产业关系治理上,明确“有目的的行动的人”——农户、农民和乡村精英——在参与乡村产业发展过程中的权利与义务,可为推动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提供动力源泉和稳固的组织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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