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冤枉的英国邮政局长们

在英国被称为“邮政丑闻”的事件，涉及900多名邮政工作人员在1999—2015年因软件故障而被错误起诉和定罪。尽管英国政府宣布了为被定罪者开脱和赔偿的计划，但这是源于事发20多年后一部热播电视节目引发公愤。这一事实反映出英国拙劣的法治和公民自由保护状况。

英国独立电视台的四集电视剧《贝茨先生大战邮局》的情节，堪称一部反乌托邦小说。1999年，英國邮政引入了Horizon，一款由日本富士通公司开发的新型会计软件包。从一开始，邮政局长们就抱怨新系统错误地报告亏空。管理层没有修复漏洞，而是以欺诈和挪用公款的罪名起诉了数百名工作人员。许多人面临财务危机，其他人被判入狱，至少有四人自杀。

面对越来越多的媒体关注，英国邮政坚持认为Horizon是可靠的。今天，我们知道该公司早在2003年就知道该系统的缺陷，但直到2015年还在继续起诉邮政局长的财务不当行为。

直到1月1日《贝茨先生大战邮局》开始播出，政府才开始采取行动。1月10日，首相苏纳克宣布紧急立法，推翻了对980名邮政局长的定罪，并向他们提供7.5万至60万英镑的赔偿。

尽管英国政府为数百名被误判的邮政局长开脱的决定受到了应有的赞扬，但选择通过立法来做到这一点，引发了人们对司法自治的严重担忧。正如前司法大臣多米尼克·格里夫所指出的那样，这项立法似乎“超出了”高级法官的权限。

但政府的干预还突显出司法体系的薄弱。数百名受害者提出上诉，本已举步维艰的刑事案件审查委员会被大量案件压垮。到目前为止，只有93起判决被推翻。英国刑事司法系统内部资源的逐渐流失，加剧了这一问题。法官、工作人员和律师的严重短缺，导致全国各地法院的案件积压越来越多。鉴于当前不堪重负的状态，逐一审查英国邮政的定罪，将需要多年时间。

尽管英国邮政是一家国有企业，但它在运营上是独立的。因此，它既不受强有力的国家监督，也没有管理自己事务的真正自由。该公司董事会由独立董事和政府任命的官员组成，他们的职责是向大臣们保证公司的运营符合公众利益。

这种最低限度的政府监督，使英国邮政能够避开警察和公诉人而提起私人诉讼。1999—2012年，英国邮政以违反合同为名，成功起诉了735名本公司邮政局长，并向内部调查人员和律师事务所提供奖金，奖金与他们“追回”的金额挂钩。

检察官仍有义务在法庭上确定计算机生成的欺诈证据的可靠性，但这一要求实际上受到两个重大错误概念的破坏。首先，英国上诉系统的运作基于“法官和陪审团绝对正确，只有有罪的人才被定罪”的假设。在Horizon存在故障的情况下，该软件及其开发者在被证明有罪之前被视为无罪，而那些面临起诉的人则被视为有罪，除非他们能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第二个错误概念是，削减成本可以提高效率。像Horizon这样的自动化系统经常被吹嘘为具有成本效益，因为它们不需要食物、衣服、住房或娱乐，而且24小时不停工作，没有休息，也不会罢工。富士通有缺陷的软件，证明了这种看法的危险性。

英国只是西方民主国家转向一种“无罪不再被假定，而是必须得到证明”的法律体系的最新例子。邮政丑闻也说明了由于疏忽而导致威权统治的风险。不管我们喜欢与否，我们的自由取决于那些决心揭露司法不公的人们的奉献和警惕。没有他们，我们自吹自擂的民主制度总是达不到要求。

罗伯特·斯基德尔斯基是英国上议院议员、华威大学政治经济学荣誉教授。本文已获Project Syndicate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