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又新
——《铜镜已邈》创作谈 评论

2024-03-18 20:42
广西文学 2024年2期
关键词:潮剧叔公世事

鄞 珊

铜镜一文初稿完成于十五年前。在这样快节奏的年代,它有点不合时宜,就如压在箱底的细软,每隔一段时间,我会拿出来端详、打磨,时间在它这里很慢。

潮剧《荔镜记》,从历史深处迎向我,攘接了我的童年。主角陈三和五娘蹚过了多少流年?多少人的人生被他们的故事穿过?

未曾被城市一体化的粤东小镇,是我们生长的根。我每每自豪地说:我们是有根的。伫立于童年里的原生态故乡是我们的根;榕树、小溪是我们的根;潮曲、潮剧是我们的根,陈三、五娘也是……那些印在出生地上,在你未出生之前就存在的声音、香味和藤蔓,都是我们的根。

文章原名《铜镜荔枝》,即是戏曲中陈三和五娘定情的荔枝,敲开戏剧情节门扉的铜镜。这些青衣花旦的唱腔,印在我们灵魂里,如血液汩汩流动。

潮剧这个在国内并不被人熟知的小剧种,却是饮誉东南亚的地方剧种,它辉煌的时候,就如宋词璀璨。它与我们的祖先、与我们伴随,让我最终走向了它的内里。我一路写着潮剧,一路蹚着世事而行。听着潮剧,潮剧也随着我的见识而不断被打开。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只有等自己饱经风霜、历经世故,才能体悟戏曲的精妙。现实、世事,不断地灌进剧本,冲刷,让我一遍遍重新审视:故土、剧本、情节。世事有时如一个圆,我们走着走着,就走到它的对面——我们曾经“对立”的那一面,我们已经不觉立于那里。

小时候并不那么喜欢潮剧,那是别无选择的“灌输”,小播音替代了时钟,准时响准时结束,而潮剧是播音里唯一有趣的娱乐内容。我成长后的人生写作,从此却隔三岔五与之交错。想来根脉在大地底下,看不到的地方,它们在泥土里盘根错节,总有不期然的出土。而后来因着栏目“跨界”之需,与五娘的扮演者——著名潮剧表演艺术家姚璇秋先生约稿,让我唏嘘,颇有隔世恍惚之感。

恍惚的还有诸多若隐若现的古玩,比如瓷器、砚台和铜镜……叔公收藏瓷器,汝窑、钧窑,连同叔公铁青的脸色,在我仰望的眼光中,渐渐邈远。而经年渐长,却如电影镜头又突然拉近。某一天,一辈子单身的叔公脑子突然倒灌,把家里珍藏的凤尾瓶、观音尊、日月罐、梅瓶等东西,整了十几筐,全部投进奔腾的溪流中。那一刻,两岸围了密密麻麻的人群,每一件瓷器沉入水面,不仅激起溪面的水花,更引来两岸人们惊叫的声音……

这是我在写《铜镜已邈》的器物铺垫。虽然我以当下收藏家的展厅器物进入全文,可是我灵魂的底色,却在那一溪带水的家汇街上,在我们家两层木质的铺面里。那里安放着叔公、老嫲的魂灵,和青花的颜色、酸枝长椅里镶嵌的闪亮扇贝。

自然,还有潮剧的长音。这是滋生出铜镜一文的土壤。

爱情一直是戏曲和文学作品表现的题材,“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同一部作品,每个年龄段的解读完全不同,只有自己在人世的经历足了,才能读懂作者的真意。就像这部潮剧经典,陈三、五娘的爱情故事,轰轰烈烈的爱情,结局最终落进了世俗里——不是“俗套”,而是“世俗”。这样的爱情故事,现在几乎每天都在上演,现代的爱情故事更加波涛汹涌、跌宕起伏。人间感情的演绎,比潮剧更加精彩、险象环生。

爱情,究竟是什么?我不曾在文章里问,可是,我把它深藏在文章里叩问。这问题与我等一众俗人有关:俗世中,爱情最终流于亲情,流于道义和善良。

我们的根和期望中的爱情,就在一代代的传唱中,像那些沉溺于溪流中的瓷器一样,在溪水的冲刷中,当偶然被后人打捞起来,发现它,愈发显得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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