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世、扩展、融合:少数民族电影的对外叙事策略

2024-03-29 07:40叶慧燕
新闻传播 2024年4期
关键词:少数民族媒介民族

叶慧燕

(湖北文理学院 襄阳 441000)

不同于文字,作为“铁盒子大使”的电影,以更直观、更低解码难度的优势,降低对外传播障碍,成为推进少数民族文化对外传播的有力媒介。少数民族题材的电影不仅具有“电影”的特性,还由于自身特有的少数民族精神气质与民族文化内涵,在维系民族共同体、传播民族形象上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从建国开始便得到党和国家的重视。尤其从1949年到1966年的“十七年”间,被称为少数民族电影的黄金时期。

但是,现有少数民族电影的发展不同于早期辉煌的“十七年”,正遭遇着困局,与我国电影产业蓬勃发展的整体趋势格格不入。尤其在对外传播中,存在过多“涂层”运用下整体性缺失、闭环传播中流动性不足、单一媒介下形象扁平等困境。本文基于跨媒介叙事视角,从故事文本的共世、叙事内容的扩展以及叙事媒介的融合三个方面,对少数民族电影的对外叙事策略提供有益的参考与借鉴。

一、少数民族电影对外传播中的价值体现

少数民族电影将大量传统民族文化元素融入其中,渲染当地特色的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在对外传播中,该题材电影利于增强民族文化认同与自信,对内起着聚合效果,还基于对真实情境与故事的再现,以影像方式创新呈现,成为国外受众了解多民族一体化中国的文明窗口。这不仅是中国国内增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升内在文化认同的重要方式,也在对外上,成为国际了解中国文明与形象的“中国样本”。

(一)内在聚合:提升“文化认同”

少数民族电影具有激活与强化“文化认同”的双重效用。一方面,少数民族电影将少数民族精神、意识等相对抽象的所指,通过视觉化的影像进行符号化的能指叙事,在增强少数民族故事立体化同时,也促进所指指义更为明晰,激活民族文化认同。另一方面,少数民族电影根植于少数民族土壤、凝聚着民族记忆、延续着民族血脉。它是中华民族跨越历史长河、绵延至今的文化氛围与精神内容的视觉化展现,延续了族群记忆,利于强化“文化认同”。

影片《海的尽头是草原》将民族互助的宏大叙事转化为以家庭为单位的微观叙事。影片主要围绕着两个家庭进行故事讲述。杜思珩汉族生父因为保密事业难以照顾家庭,蒙古族养父常年驻守边疆,两个母亲为家庭付出了许多……影片将新中国成立初期普通人民对国家的贡献,与民族历史、民族情感紧密缝合,拂去历史尘烟,激活并进一步强化族群文化认同。

(二)媒介镜像:提供“中国样本”

中国56个民族之间交错互动,形成了“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但是,每个民族由于地理环境、人文因素等不同,产生各自独特的语言、风俗习惯、宗教信仰等。少数民族电影在突出本民族“奇特性”以吸引更多目光时,往往采用“原生态”呈现方式,将民族风俗、歌舞、神话传说等作为民族精神形象化的体现。影片也因此如同一个民族历史的活标本,以多元立体化的方式,展现东方神韵之时,成为研究中国文明发展的“中国样本”。

电影《草原上的人们》善用内蒙古特色的自然景观。一望无际的草原,放眼望去,天地浑然一体;肥硕的牛羊调皮地隐匿在开满灿烂野花的草丛之中;一个个带有蒙古族特色的银色蒙古包,装点着辽阔草原;清澈的湖水慈母般哺育着草原上的生灵。和谐美好,如同与世隔绝般的景观,借用电影方式进行视觉化原生态展现。成为国际友人领略蒙古族风采,认识中国文明的样本。

二、少数民族电影对外传播中的叙事困境

C.霍斯金斯和R.米卢斯在《美国主导电视节目国际市场的原因》(1988)一文中提出文化折扣现象,指因文化语境差异,一地的文化产品在进入国际文化市场时,不被其原生地区以外地区的受众所认同和理解,而导致其价值被消减。少数民族电影对外传播中,由于带有“奇特性”的少数民族精神、文化烙印,不仅易出现跨文化传播中的“文化折扣”现象,在进入国际文化市场时,不被当地人所理解,此外,还存在过多“涂层”运用下的整体性缺失、闭环传播中流动性不足、单一媒介下形象扁平等困境。

(一)内核弱化:涂层滥用下整体性缺失

涂层这一概念由原先常见于城市建筑中,泛化运用至社会生活之中。“涂层有其效用和价值,会遮掩问题、提升形象,满足人的某种实用和心理需要,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为人们制造了一种完善、仿真的幻想”[1]。各民族在“涂层化”策略下过于追求民族元素的外化形式,追求“陌生化”与“反常化”,激发用户的好奇心,这种流于形式的泛化应用,易使少数民族影像浅薄化和虚幻化。

宁敬武的《滚拉拉的枪》,讲述了一个苗族男孩滚拉拉的寻父及长大成人的过程,曾多次在柏林放映。影片串连了苗族劳动、对歌等生活方方面面,将苗族的民族风俗通过影像进行可视化呈现。但是从整体上来看,影片在少数民族文化的仪式行为表达中,更多是对苗族的民族服饰、民族风俗等大量符号的堆砌展演。过于追逐民族“陌生化”的涂层运用,忽视了仪式情境中文化的指示功能,更缺乏对中华民族共同体这一整体精神气韵、文化内核的呈现,造成“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整体性缺失[2]。

(二)对话缺乏:闭环传播中流动性不足

米哈伊尓·巴赫金曾借用音乐术语“复调”(又称多声部),提出了复调理论,强调不应只局限于作者的声音,而应给予作品中每一个个体充分的话语权。文本的意义在对话中产生,对话是复调的核心[3]。《索道医生》的全部对白采用同期声傈僳语,运用古老原生态的民歌曲调,将阔时节、上刀山、下火海、结婚等民俗巧妙融入影片叙事之中。虽然这一定程度上保留了少数民族“原生态”的呈现,但过多以自我经验为参照系进行闭环讲述,缺乏对话的封闭化传播,导致内容制作难以摆脱以往惯性,整体呈现上更趋向于固化,进一步造成西方对中华民族的认知的误解与固化。

传播不应该是一元的,应跳出意识哲学中主客体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给予“他者”言说的机会与场所,增强内容的流动性。在对外传播中,带有中国特质的少数民族电影,除了对自己民族内容情感进行自我关照外,也应当积极进行对话,从“自塑”和“他塑”两个维度,推进影像内容的流动。

(三)形象扁平:单一媒介下丰富性不强

中国媒体娱乐产业相对漫威公司打造的大IP而言开发较晚,虽然少数民族电影也曾通过与电视剧、游戏等多种媒介形式进行结合,构建出更多元化的故事世界。但早期由于融合理念缺失、经验不足等因素,少数民族电影对外传播中更多偏向于物理上简单相加,处于融合初级阶段,尚未实现更深层次的化学上交融。

三、少数民族电影对外传播中的叙事策略

亨利·詹金斯首次提出跨媒介叙事理论,即:“一个跨媒介故事横跨多种媒介平台展现出来,其中的每一个新文本对整个故事世界做出了独特而有价值的贡献”。詹金斯强调跨媒介叙事三大特点,即由叙事唤起的同一故事世界、多元主体对话与参与、媒介之间的联动与融合[4]。少数民族电影对外传播中,通过跨媒介叙事,不仅能将各民族的特色进行展示,还能通过共世达成增强一体化、利用多元主体对话交流与媒体之间的联觉效应,强化人们对少数民族电影外在表征与内在精神的认知与感受。

(一)剥开“文化洋葱”,实现故事文本共世

施畅认为跨媒介叙事的本质属性为“共世性”,即基于诸种媒介的若干故事均发生在同一个世界之内,或者说指向同一个世界的若干故事散见于诸种媒介。少数民族电影带有自身独有的奇特性,但对外传播中也不应仅停留在表层“猎奇”式的符号表达,应该深入价值观内核,进行同一世界的呈现[5]。正如吉尔特·霍夫斯泰德等在《文化与组织:心理软件的力量》中提出,任何一种文化都有递进层次,像洋葱一样,从外到内分别是符号、偶像、仪式和价值观。少数民族电影在对外传播中,应该警惕过多“涂层”运用,仅对各自民俗风貌、地理特征等符号进行浅层化展示。相反,应当剥开“文化洋葱”,改变以往散点状、不成体系的展演,以跨媒介的方式,基于同一个“故事世界”,整合各民族所内涵的价值观,从而呈现出更深层次、一体化的中华民族价值共识[6]。

美国漫威影业正是基于故事文本共世,自电影《钢铁侠》上映以来,已超20部以超级英雄为中心的影像,形成了庞大的漫威电影宇宙。不同系列的作品中,每个主角各有特点,但各个独立的支线之间又相互联系,建构出恢弘故事世界,从整体上展现出美国所宣扬的英雄主义。少数民族电影对外叙事中,同样可以在内容生产上,根据电影、电视剧、视频短片等不同的媒介,建构出既独立又紧密联系的故事世界,展现中华民族一体的精神内核。

(二)充分对话互动,推进叙事内容扩展

跨媒介叙事不是传播主体单向化的内容建构,而是依托用户参与进行协同叙事。对具有可传播性和可挖掘性的民族内容,让用户广泛参与内容生产、传播与流通各个环节,可增强少数民族电影内容流动性。在具体参与方式中,传播者可以采用自上而下邀请的方式激活用户参与热情,也可通过潜在引导,自下而上吸引用户主动参与内容生产全过程,打破以往闭环叙事下的模式化传播。两种参与方式,都将成为故事世界建构的重要路径。

例如美国一部众筹纪录片《浮生一日》就是通过自上而下的邀请方式,激活来自世界各地的网民利用自己设备拍摄日常生活,最后协作生产出含有190多个国家相关素材的纪录片,延伸了原有内容边界。再比如,史蒂文·斯皮尔伯格根据恩斯特·克莱恩的小说《头号玩家》改编后执导的同名电影《头号玩家》,2018年在中国大陆上映。影片原作在中国粉丝较少,通过跨媒介叙事,将原先文字文本转向影像,进行对外传播,获得了较好传播效果。根据猫眼专业版提供的数据,该影片在中国大陆已获13.96亿票房。影片在进入中国市场前,其营销团队对中国受众进行了前期调研,并根据影片中的游戏、科幻符号,主动发起邀请,开展“寻找彩蛋”“迷影梗”等线上活动,推进符号的深度挖掘,增强影片故事世界的整体流动性[7]。少数民族电影对外传播中,也应该打破固态化的创作模式,通过跨媒介叙事,邀请或激活用户协同式参与,增强内容流动性。

四、多元媒介融合,发挥媒介联觉效应

詹金斯曾提出,“跨媒介叙事最理想形式,就是每一种媒介出色地各司其职,各尽其责……任何一个产品都是进入作为整体的产品系列的一个切入点。”[8]文字、动漫、电影、游戏等不同叙事媒介,基于自身特点存在不同的叙事属性与表现形式。以口语、文字为代表偏向时间的媒介,侧重在时间上存续的叙事对象;以摄影、绘画为代表的偏向空间的媒介侧重空间上并列的叙事对象;以电影、歌剧为代表的时空媒介侧重多重感官维度的叙事对象[9]。通过融合媒介叙事,丰富叙事表达,能赋予少数民族故事多层次的审美感知与情感体验。

在媒介融合叙事中,人物的跨媒介塑造就是其中重要组成部分。漫威公司出品的电影《复仇者联盟》成功上映后,“黑寡妇”形象也陆续出现在漫画《奥创纪元》、游戏《未来之战》中,通过多重增补发挥媒介协同效应,对“黑寡妇”进行新的人物建构,人物形象更为立体[10]。少数民族电影对外传播中,除了跨媒介人物塑造,还可借用新媒体,如短视频、直播进行宣传,以游戏动漫方式赋予电影内容更多元形式,让少数民族电影在媒介交互融合中绽放更多元魅力。

结语

民族影像作为西方了解和认识中国的重要窗口,在对外传播中仍然存在着“内容割裂”“流动性不足”“形象单一”等困境,这与我国大国形象不相匹配。强调多个媒介文本独立运作,各司其职的同时,又注重同一故事世界建构的跨媒介叙事模式,或许在少数民族电影对外传播中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通过整合不同媒介的优势,利用整体性叙事激活观众对同一故事世界下的认知,这就如同多棱镜,既展现少数民族电影的异彩纷呈,又追求多声道的价值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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