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世界的广彩瓷

李明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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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是岭南文化起源的中心，是海上丝绸之路的发源地之一，是近现代革命的策源之地，更是现代市政改革的先行之地。它地处山海之间，大陆文明和海洋文明在这里交融，凝聚成独具岭南特色的历史文化。从数千年前石器打凿声中闪现的文明曙光，到秦汉以来2000 多年生生不息的东方港口；宋明以来的人文荟萃、近代民主革命历史上书写过的辉煌，共同铸就了广州开放包容、敢为人先的城市精神。清代的广州，曾孕育出中西交融的艺术品——广彩瓷。一抹异彩融汇中西文化，让我们一同进入广彩瓷的缤纷世界，领略广州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的独特魅力吧！

广州博物馆副馆长 朱晓秋

在广州“生活”的“河南彩”

我，是一件美丽精巧的广州织金彩瓷，你就叫我广彩瓷吧。广州珠江河畔是我的故乡，我和伙伴们曾见证过一段辉煌的中外文化交流和贸易史。接下来，就让我给你讲一下我们的故事吧。

在广州，本地人会亲切地称呼我为“河南彩”。你可能会说，咦，你不是生活在广州吗？此“河南”非彼“河南”，指的是广彩瓷的生产基地。最开始，约在清代的雍正、乾隆年间，工匠们在广州著名的对外贸易商业区附近制作广彩瓷。后来，广彩瓷作坊向外转移，搬迁到珠江南岸人烟比较稀少的地方。广州本地人习惯把珠江南岸叫作“河南”，所以我也就有了“河南彩”这么一个别称。

广彩瓷的诞生，和广州当时对外贸易的重要地位以及广州人灵活的商业头脑有着密切的关系。长期以来，欧洲各国君主和贵族阶层都将中国瓷器视若珍宝。江西景德镇作为中国的“瓷都”，驰名中外，景德镇的瓷器成了许多外国人争相订购的中国商品，这让经常与欧洲客户接触的广东商人看到了巨大的商机。

为了更好满足订购商的需求，赚取更多的利润，广州商人开始从景德镇购买素白瓷坯，运到广州后再请当地的工匠给瓷坯进行二次加工上色。这样既降低了运输过程中完整瓷器破损所产生的成本，也可以现场问外国客户：“你想要什么样的纹饰呀？”现问现制作，加上广州人对外国人更了解，产品也就更符合外国客户的需求啦！这些广州商人为了提高产品的质量，还专门邀请景德镇的彩绘匠人到广州来收徒，传授景德镇瓷器彩绘的精髓。这样的生产经营模式，让广彩瓷的制作工艺日益精湛，到了清代道光、光绪年间，我和伙伴们逐渐形成了独有的风格：绚彩华丽、构图丰满、繁而不乱。

披上彩色的“新衣”

曾经的我，通体洁白无瑕，从景德镇来到广州，在“神秘”颜料的加持下，我拥有了一身多彩的“新装”。广州博物馆中陈列着一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彩色粉块，那就是我们身上用的颜料哟！当然啦，从粉块到颜料，还需要工匠进行研磨和调和。因为不同色彩使用的位置不同，颜料的黏稠度也就有所不同。有些粉块磨碎后需要用水调和，有些则需要用老乳香油、嫩乳香油、樟脑油、松节油、桃胶、牛胶等油性或黏性物质来调和，这样才能获得黏稠度不同的颜料。

颜料准备就绪，接下来工匠们就要好好装扮我啦！熟练的彩绘匠人会根据我的形状和身材， 以及客户的订单要求确定图稿。首先，他们会直接在薄纸上用浓墨描画一番，再将喷了水的薄纸贴在我的身上。匠人们只需用手掌轻拍几下，那些原本被画在薄纸上的图案就悄悄地“转移”到了我洁白的瓷胎上。

接下来，彩绘匠人们会用到国画中白描的十八般手法，将我身上那些已有的线条继续描绘、加深，再用软毛羊毫笔将已经研磨、调和好的颜料用不同的手法填涂到图案内。就这样，一幅色彩斑斓的图画在我身上缓缓呈现。

最后，匠人们会在这幅用色浓烈、鲜亮的图画上点缀上金彩，这可是画面的点睛之笔哟！有了它，我的外表才显得绚丽无比、贵气异常。和考试检查环节一样，在完成彩绘后，匠人们也会对我进行全面检查，必要的时候还要进行补色和描线，确保我完美无缺，此后才将我送入瓷窑中再一次接受烈火的考验。

在景德镇，我扛住了1200℃高温的烧造，表面拥有了一层防水防划的透明釉色。这第二次入窑呢，烧造温度只需要900℃就行，对我来说是“小意思”啦。历经千辛万苦，我脱胎换骨，有了“万众瞩目”的样貌，我对自己现在的样子满意极了！

“私人定制”中美丽的误会

数百年来，我和我的伙伴们从广州分批登船，去往世界各地。我们的船向南来到马来西亚，过马六甲海峡，继续向荷兰、英国、法国、丹麦、瑞典等国家行驶。

清代乾隆时期，政府在广州专门指定了“中介机构”——十三行，负责对外贸易。许多欧洲的贸易公司纷纷按照西方人的审美向十三行订购广彩瓷，他们对瓷器的形状、大小、图案、颜色等都有明确规定。令人惊讶的是，不论他们提出多高的要求，手艺高超的广彩匠人都能尽善尽美地将需求呈现在瓷器上。

这幅画表现的就是当时广州十三行附近各国商船云集的繁荣景象。

我的好朋友——清乾隆蓝彩描金花口盘就诞生于这一时期，它是某个西方贵族定制的，盘子的中心绘制着这个家族的标志，这类高级“私人定制”的瓷器叫作“纹章瓷”。你可能注意到了，这件盘子上纹章的周围，有一圈圈像是云雾一样的晕染，颇有中国水墨画的风采。可是，据专家研究推测，这些像水墨似的痕迹并不是家族标志的组成部分。原本的图样货单有可能在长途旅行中受了潮，水彩的墨迹因此晕染开了，标志的周边这才出现了一圈圈云朵一样的墨迹。然而，不知情的广彩匠人使出浑身解数，忠实地将墨迹绘制到了瓷器上，连浓淡、轮廓也都被如实描摹。

原来，这竟是一个美丽的誤会呀！但误会的背后可以看出广彩匠人的手艺之高，这一定也是我们广彩瓷能广受欧洲人追捧的重要原因！如今，这位朋友被收藏在广州博物馆中，为我们讲述着那段广彩瓷从广州走向世界的难忘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