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杨 涛
当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以高质量发展全面推进中国式现代化是应变局、育新机、开新局的重要举措,也是一项涉及经济社会各方面的系统工程。其中,金融作为现代经济的“血液”,直接关乎经济社会发展的“健康度”。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强调的:“金融是国家重要的核心竞争力,金融安全是国家安全的重要组成部分,金融制度是经济社会发展中重要的基础性制度,必须紧紧围绕实体经济、防控金融风险、深化金融改革等三项任务开展工作。”鉴于此,我们需要深入探讨推动金融高质量发展的有效路径,从而更好地服务于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
从经济视角看,高质量发展强调的是增长的稳定、持续、均衡、公平等;从产业视角看,则包括产业部类完备、产业结构优化、产业链韧性较强、产业运行效率与效益较好等;从企业视角看,则是企业管理运营水平、核心竞争力、产品价值等表现良好。
对于金融高质量发展而言,应该基于多重视角进行分析。一方面,需剖析金融的内涵。狭义地讲,在《新帕尔格雷夫经济学大辞典》里,“金融”一词被定义为:“资本市场的运营,资本资产的供给与定价。”广义地讲,《中国金融百科全书》中“金融”一词被注释为:“货币流通和信用活动以及与之相关的经济活动的总称。”其内容包括金融机构、金融工具以及金融市场等一切与货币信用相关的经济活动。另一方面,对于高质量发展的含义,如果从供给侧看,是“产品与服务符合高标准的程度”;从需求侧看,则是服务对象的价值获取或主观感受,即带给客户的“获得感”能否持续提升。
由此可见,金融高质量发展可以被分解为若干方面:金融部门自身的改革深化、金融对经济活动的积极作用彰显、金融需求侧的客户满意度提升、基于金融特殊性的管理与政策完善、作为发展“土壤”的生态与基础设施优化等。
金融助力企业部门的健康发展,是保障国民经济高效运行的基础环节,因为企业通过技术创新和竞争来提高生产效率和质量,能够增强一国综合经济实力。例如,我国目前已经构建了规模大、体系全、竞争力较强的产业体系,但仍然需要进一步提升产业链供应链的韧性,包括应对外部冲击的能力、协同性与敏捷性等。对此,从供应链金融到产业链金融的创新探索,就能在很大程度上改善金融资源的匹配与风控模式,成为产业链优化的“润滑剂”。再如,改革开放以来民营经济对稳定增长的价值日益突出,甚至成为缓解就业压力的重要主体,也是强化经济内生动力的主要力量。因此,改善和强化对民营企业的金融支持,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尤其需要保障对其金融服务的持续、稳定、及时、适度,防止大起大落。
金融必须服务好居民部门的需求,亦即强调金融发展“以人民为中心”。一则,伴随居民生活水平的改善,金融需求也变得更多元化,消费、投资理财、创业创新、家庭保障等诸多方面,都需要配以更加安全便捷的金融服务。二则,经济增长的成果最终都要落到分配层面,在实现共同富裕的战略目标之下,缓解居民收入、财富、消费等方面的不平衡问题,也离不开金融的作用。对此,金融部门既要减少可能的负面影响,如不完美信贷市场可能使得资源缺乏的居民无法获得改善自身发展的资金,也要主动创新各类个人金融服务模式,真正以客户为中心、促进居民福利提升。
金融部门相对拥有较高门槛与专业性,应该主动帮助客户培育“有效需求”。例如,民营企业的人才储备、管理和经营能力弱,难以主动发掘、培育和提出自身的金融需求,这就需要金融业提供融资之外的“增值服务”。再如,只有帮助居民不断提升金融素养,培育投资者风险识别意识与财富管理能力,才能实现“以人为本”并提供更多平等的金融机会。
提升金融部门自身运行效率,是实现金融高质量发展的基础。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金融业发展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银行业保险业实现新的跨越式发展,资本市场正发生深刻的结构性变化,基本形成了完整多样的金融机构体系、多层次金融市场体系和对外开放新格局。同时,客观来看,我国金融业的“全要素生产率”仍有待提升,还需不断改善行业投入产出效率、改进服务效率与质量、拓展服务能力和边界等。尤其是在经济面临下行压力、国内外挑战因素众多的背景下,更需要提高运营绩效的稳定性与可持续性,强化服务实体经济的基础能力。
体现出金融服务的效益与价值,是金融高质量发展的应有结果。一方面,金融应该助力于经济社会发展的重大战略目标。例如,普惠金融在狭义上是指针对特定的群体提供特殊的金融支持,在广义上则指面向所有的金融服务主体,努力弥补原有金融服务的短板。绿色金融是实现“双碳目标”的重要助力,而转型金融则旨在引导高碳行业等“非绿”部门或活动“转绿”或平稳退出。科技金融则是推动科技创新和自立自强,全面提升国家综合竞争力的关键。另一方面,金融部门存在价值的最终体现,是促进经济增长、充分就业、物价稳定、社会进步等诸多目标,这也是衡量金融高质量发展的“硬尺度”。
衡量一国金融发展的质量和运行绩效,还应该按照国际标准看其是否处于全球“前列”,并且核心竞争力是否逐渐增强。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发布的《全球金融竞争力报告2022》,将“全球金融竞争力”界定为:一个经济体的金融体系相较于其他经济体而言,在全球范围内更有效地配置金融资源和管理风险并以此促进经济增长与社会发展的能力。我国该指标在2022年居于全球第8位,仍然存在较大发展空间。
习近平总书记在2019年2月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三次集体学习时提出“要深化金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增强金融服务实体经济能力”。究其根本,就是指以改革和优化金融机构和金融产品供给结构为核心,推动金融业向高质量发展转变的一系列改革举措。首先,从金融机构的角度看,我国银行业机构的综合实力不断增强,但仍然存在发展的“马太效应”和结构性矛盾,如少数银行存在突出的经营风险和困难,中小银行仍需寻找差异化发展道路,政策性银行改革仍在探索之中;证券业和保险业也面临转型和提升的难题,其他非银行金融机构也需直面更复杂的经济周期、行业周期挑战。由此,整个金融机构体系还需持续优化结构、提升质量,增加金融服务的“有效供给”。
其次,从金融产品的角度看,我国金融业已经形成了极其丰富的产品体系。例如,银行业机构的负债业务、资产业务、中间业务都获得突飞猛进的发展,综合性、普惠性的特色产品创新逐渐涌现。又如资本市场上的资管产品发展迅速、金融衍生品品种不断增加、匹配长期投资与价值投资的产品数量更多、混合型产品适应了投资者多元化偏好等。当然,与企业和居民部门快速演变的需求相比,金融产品供给结构仍需持续优化,尤其是在当前经济不确定性突出的阶段,更需平衡好产品服务效益与安全的“跷跷板”。
最后,金融体系的功能结构配置也需完善。我们知道,一国金融体系的功能包括支付清算、融通资金和股权细化功能,为在时空上实现经济资源转移提供渠道、进行风险管理以及解决激励问题等。综合来看,我国金融业的资金和资源配置类功能发展较快,支付清算和风险管理类职能还需强化,同时其他一些辅助功能还有所不足。如:提供价格信号,帮助协调不同经济部门的非集中化决策;解决在金融交易双方拥有不对称信息及委托代理行为中的激励问题等。
伴随数字化时代的来临,新技术对金融业的冲击愈演愈烈,而金融科技为金融高质量发展提供了“新动能”。以银行业为例,据统计,2022年中国银行业机构离柜交易达4506.44亿笔,同比增长103.1%,交易额共计2375.89亿元,行业平均电子渠道分流率为96.99%;2022年,共计有超2600家商业银行网点终止营业,2023年上半年约有1200家。
推动金融业数字化转型,一方面要处理好供给与需求的关系。从需求侧来看,数字产业化、产业数字化、数实融合等都带来全新的金融需求,这构成了金融业数字化转型的核心驱动力,需要金融产品与服务变得更加智能、便捷、高效、精准。从供给侧来看,金融业本身就是特殊的信息处理行业,当信息技术发生重大演变与迭代时,金融的要素、功能、组织方式、业务类型都必然发生深刻变化。
另一方面,要处理好生存与发展的关系。伴随经济周期、社会结构、新技术日新月异的多重挑战,即便是美国等发达经济体,也有众多金融机构“黯然”退出市场。面对前所未有的生存压力,拥抱数字化与新技术显然是一个重要选项,起码可以缓解金融脱媒(金融非中介化)和外部冲击,从而维持金融机构的基本服务功能。在保障生存的基础上,还要考虑发展问题,这需要金融机构全面提升自身综合能力,更需抓住经济增长的“脉络”而拓展业务蓝海。对此,只有充分利用金融科技手段,才更有可能找到新增长点与新赛道,不断提升服务效率、降低成本、拓展服务范围和能力。
需要注意的是,新技术与数据要素是助力金融业数字化转型的两大支撑。一方面,人工智能、区块链等新技术在金融业的应用逐渐深入,却也面临技术应用“百花齐放”但关键核心技术创新不足的问题。另一方面,随着财政部正式发布《企业数据资源相关会计处理暂行规定》,亟待进一步发挥好数据价值,使其实现从数据要素到数据资产的升级,最终“权责匹配”地进入金融创新活动中。
不断完善金融监管体系,提升防范风险的能力,是金融业高质量发展的前提。2022年12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讲话时强调“有效防范化解重大经济金融风险”。不同历史阶段的金融风险防范重点也有所差异。2023年,监管部门尤其关注统筹协调金融支持地方债务风险化解工作,丰富防范化解债务风险的工具和手段,强化风险监测、评估和防控机制,推动重点地区风险处置。事实上,金融业需要更好地、更高效地管理风险,而不是消灭风险,因为风险天然就是金融活动最重要的资源之一,这也考验着监管水平和艺术。当前新一轮监管体系改革正在进行中,如何加强金融消费者保护、提升金融业发展的稳健性、在宏观审慎与微观审慎层面把控好风险,都是保障金融高质量发展的重中之重。
努力增强金融体系的“弹性”和“韧性”。所谓具有弹性的金融体系,是指其发挥应有功能、有效防范风险、化解危机及快速修复的能力。增强金融体系的弹性,既能够适应实体经济部门在不同发展阶段的金融需求特点,又能在不利环境下仍然维持基本的资金与资源配置功能,找到稳定的客户来源,并为金融业获得盈利提供保障。增强金融体系韧性,则表明在日益复杂的外部冲击影响下,金融体系依然能够持续运作下去,不会出现较大的流动性风险、市场风险和信用风险,并且在极端风险影响之后仍有足够的恢复能力。应该说,这样才能持续塑造良好的金融“体质”并增强金融系统“免疫力”。
积极促进金融体系提升“开放性”,才能在全球竞争的“大风大浪”中增强金融高质量发展的“底气”。近年来,我国积极推动金融市场双向开放,初步形成涵盖股票、债券、衍生品及外汇市场的多渠道、多层次开放格局。例如,2023年以来,粤港澳大湾区“跨境理财通”业务试点得以完善,内地与香港利率“互换通”上线。再如,金融国际合作向纵深推进,尤其是积极参与设计并签署加入国际清算银行人民币流动性安排,推进落实金砖国家应急储备安排的本币出资等。可以说,坚持推进金融业高水平对外开放,是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也是金融业自身发展的迫切需要。
金融基础设施是承载现代金融体系健康运行的重要基础。从狭义上讲,主要指支付系统、中央证券存管、证券结算系统、中央对手方和交易数据库等支付清算基础设施;从广义上讲,则还包括货币体系、信用体系、技术基础设施、金融标准化等诸多领域。2020年人民银行等六部门发布《统筹监管金融基础设施工作方案》,明确了我国金融基础设施统筹监管范围包括金融资产登记托管系统、清算结算系统、交易设施、交易报告库、重要支付系统、基础征信系统等六类设施及其运营机构。正如经济发展离不开高铁、机场等基础设施,金融高质量发展也依赖于金融基础设施的支撑。虽然近年来我国以移动支付为代表的基础设施建设令全球瞩目,但与经济发展和国际化的迫切需求相比,仍有许多“短板”和不足。
完善的金融生态是保障金融健康发展的“土壤”。金融生态是指在一定时间和空间范围内,金融市场、金融机构等金融生态主体,在与外部制度环境之间相互作用的过程中,通过分工合作所形成的具有一定结构特征、执行一定功能作用的动态平衡体系。好的金融生态就是通过合理的激励相容机制安排,促使不同层次的金融参与主体合作共赢、协同创新,实现金融体系的良性成长。健康金融生态一方面包括各类“正式规则”,如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依法将各类金融活动全部纳入监管,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风险底线”,这就需要金融法律环境、治理环境的持续完善。另一方面,还有各类“非正式规则”。例如,针对金融活动参与各方在金融交易当中应遵循的道德准则与行为规范,我们需要构建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金融伦理体系,也需要打造健康向上、共享共赢、风清气正的金融文化氛围。
经济学家约瑟夫·熊彼特曾在1911年出版的《经济发展理论》中指出,金融中介提供的储蓄调动、项目评估、风险管理、管理者监督和交易便利化服务对技术创新和经济发展至关重要。在学界围绕金融发展与经济增长的关系探讨中,前者对后者的积极作用逐渐形成共识。同时,金融与经济之间也并非简单的线性关系,金融结构、功能、治理、稳定性等因素的变化,使得各国金融发展的轨迹产生诸多差异,由此也使金融与经济之间形成了更为复杂的关系。总之,只要充分依托本土特色并借鉴海外经验,把握好金融改革与发展的目标、原则、重点与保障,在党对金融工作的集中统一领导下,我国金融业真正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前景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