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体环境下风险传播特质再探

2024-05-13 07:06王瞻
河北经贸大学学报·综合版 2024年1期
关键词:风险新媒体

王瞻

摘要:重溯人文与社会科学领域中的风险概念为新媒体环境下风险传播特质的探讨提供了路径。关系论视角下,风险区别于危险,是行为、责任与结果的统一体。在历时视域中,风险是诊断现代性的工具,社会发展阶段不同所面临的风险不同。在人类文化学领域中,风险作为一种集体构念是理解和处理危险的方法。新媒体环境下,传受关系的改变加剧了风险传播的不确定性,时空的压缩与重组带来了复杂的风险传播情景,而网络圈层的形成与扩张则增加了风险传播的多义性特质。

关键词:风险;风险传播;新媒体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1573(2024)01-0040-07

一、问题的提出

当前,我国的经济社会发展已进入“战略机遇和风险挑战并存、不确定难预料因素增多的时期,需要应对的风险和挑战、需要解决的矛盾和问题比以往更加错综复杂”[1]。站在服务于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角度,让风险和挑战之“危”能够迅速且有效地转换为社会治理之“机”,把握新媒体环境下风险传播的特质,为舆论引导工作提供可行范本的基础性研究具有现实意义。

近年来,关于社会风险的探讨和研究从自然科学和经济管理学等相关领域向人文与社会学科拓展。我国的风险传播(Risk Communication)研究起步于20世纪90年代末,经历了围绕西方社会学理论的介绍与探讨、与危机管理和公共关系等研究领域相结合、向新闻与传播学领域渗透等发展阶段[2]。目前,我国的风险传播研究形成了以公共传播范畴内的风险沟通为核心议题,呈现出理论体系探索、公共政策形成、突发事件应对、传统媒体与新媒体融合等多重研究向度。随着信息技术和网络媒体的迅猛发展,作为风险传播载体的媒介不断升级,产生了网络社会与风险社会的深度重合。以微博、微信、抖音及各大新闻客户端为载体的网络平台迅速壮大,让新媒体环境下的风险传播成为了新的研究趋势。学者们开始注意到互联网与数字化技术对于个体能动性的激发,使得现有的关于风险传播的认识已难以解释新媒体环境下的风险传播现象[3]。面对新媒体环境下传播结构的变革,如何批判地运用以西方社会为范本抽象而来的理论范式,做到从中国国情出发,推动符合中国社会实践经验的风险传播研究成为了刻不容缓的课题。基于此,笔者选择以风险概念的重溯为路径,批判地阐释人文与社会科学领域中风险概念的意涵,进而重新审视新媒体环境下风险传播的特质,为舆论引导工作提供有益借鉴。

二、风险概念的重溯

中华文明源远流长,中国文字博大精深。汉语中的“风险”一词蕴含着经济学与统计学中对风险概念的诠释。谚语云“天有不测风云”,“风”即“不确定性”,反映出风险概念中“可能性”的意义维度。《说文解字》中记载“险,阻碍也”,取义于“难以攀登的山崖”[4],“险”揭示了风险概念中“损害”的意义维度。

在现代经济学与统计学领域中,风险被视为一种概率,即“风险等于损害发生的大小与损害发生的可能性间的乘积”[5]53。日常生活中,常把风险与危险、危机、灾难等词汇混用。其实,风险在特定条件下,可能转化为危险、危机甚至是灾难,但并不意味着所有的风险均以消极的形式呈现。以交通事故为例,基于既往事故的数据统计,保险公司可以计算出特定交通事故发生的风险概率,并制定出投保和赔付标准。但是,对遭遇交通事故的个体与家庭而言,其所感知和承担的风险却不仅仅限于数字意义上的损害发生率。

通过理性计算来评估风险发生的可能性、预测损害的严重性,进而探讨如何规避、转化、克服风险的同时,也不能忽视个体和特定群体的风险感受,更不能忽略风险对于个人、群体乃至于社会的影响。在人文与社会科学领域中,将风险置于社会关系、现代性以及社会文化等概念体系之中展开探讨,既拓宽了风险的概念维度,也为把握风险传播的特质提供了理论基础。

(一)风险是一种关系建构

德国社会学家尼克拉斯·卢曼从系统论的视角出发,将行为主体间的关系纳入到了对风险概念的考量之中,构建起风险与危险的区别图式。卢曼指出,所谓危险是指“未来的危害可能性,是由他人的行为决定所造成的”,相较而言,风险意指“未来的危害可能性,是由行为主体的行为决定所造成的”[6]。面对同样的“不被期待的结果或危害”,如果“行为、责任与结果”在行为主体身上得到统一,该“结果”可被视为是风险。反之,“行为、责任、不被期待的结果或危害”不能统一时,个体所遭遇到的“危害”则被看作为危险。依然以交通事故为例。為谋求便利,驾驶员选择开车出行,因为操作失误,撞倒了依照交通规则横过马路的路人。由于司机选择驾驶机动车出行且操作失误发生了事故,司机需要为该事故负责。依照卢曼的概念划分原则,这场交通事故于肇事司机而言可被视为风险。但是,对于没有违反交通规则却遭遇了交通事故的路人而言,这场“不被期待的危害”是“不由自身行为决定”而左右的危险。

卢曼的风险定义与经济学、统计学领域中的风险定义并不违背。卢曼强调,损害事件的“可知晓性”是风险概念的使用前提[7]。换言之,“不可计算”或“不会计算到”的损害,则难以称之为风险。在系统论的理论视域下,卢曼将“能否知晓”作为联动风险与危险转换的纽带,这也为风险传播的特质探讨埋下了伏笔。

(二)风险是一种时代诊断

现代性是社会科学领域关注的焦点问题之一。德国社会学家乌尔里希·贝克于1986年提出的“风险社会”概念及其理论体系,推动了社会科学领域的风险研究走进了大众视野。贝克以德国为代表的西方社会的近现代化过程为蓝本,将历时性的视角融入到对风险概念的考察,试图寻找风险的现代性意涵。风险社会理论以马克思关于“财富的产出与分配”的经典论述为基础,将以“风险的产出与分配”为核心议题的现代化阶段定义为“风险社会”或“第二现代”。“与自然灾害等来自于社会外部的危险不同”,贝克把“近现代以后,由于人类活动而产生,并可归责于人类行为和决断的损害称之为风险”。[8]在贝克看来,危险是抑制困难甚至是不可克服的,而风险则与人以及社会的行为、抉择有着紧密的关联,存在着规避的可能性。

不难发现,围绕工业社会中风险与危险的概念区分,贝克与卢曼的判断并无二致。但在《风险社会》一书中却存在着诸多风险与危险的词汇混用。这源于贝克将现代化的历程划分为“传统社会”到“现代社会”的第一次现代化,以及由“工业社会”到“风险社会”的第二次现代化两个阶段,并认为随着社会发展阶段的改变,社会所面临的风险与挑战也不尽相同。首先,在前工业社会,天灾与瘟疫被视为“命运的诅咒”,人类虽然在追求工具的升级与改造,但仍不免将“损害”归咎于不可控的自然力量。与此同时,祈求“外力的介入”“命运的眷顾”成为了传统社会逾越灾难的主要方式。损害的发生不由社会和个人的行为所左右,社会与个人也不依据合理性来判断和克服可能发生的损害。因此,贝克认为在传统社会中不存在、也不需要现代意义上的风险概念。其次,风险是现代化的产物,随着工具理性的崛起,科学技术普遍地应用于社会生产生活中,科学技术在造福人类的同时,也蕴含了由人的参与和抉择所产生的诸如金融风险、环境污染等现代风险问题。最后,在风险社会中出现的风险问题与工业社会所产生的风险问题仍存在着较大不同。在后工业时代,科技的深入交叉融合、社会的多元发展,让“不被期待的结果或危害”难以溯源、无法归责,形成了“有组织的不负责”现象。所以,贝克将风险社会中出现的、庞大的系统性灾难定义为“文明的风险”,甚至讽刺地称之为“危险”[9]。

贝克关于风险概念的历时性考察,不仅局限于风险的语境变迁,也贯穿于其对承载风险的个体与共同体的关系探讨中。在前工业社会,个体嵌入于以血缘、地缘为纽带的共同体关系中,个体受到来自于家庭、邻里等传统共同体关系的束缚与限制,同时也接受着来自于互助与依赖关系的保护。工业革命以后,劳动力以个体为单位参与工业化生产,这也意味着个人逐渐从传统的共同体关系中抽离,被嵌入到以社缘为纽带的共同体结构中。与此同时,在工业社会中出现的阶级、阶层等共同体也代替家庭与邻里关系成为了个体克服风险的“避风港”。然而,由第一现代进入第二现代的过程中,个体在谋求多样化的生活方式与价值选择的同时,也促使位于个人与社会之间的共同体关系逐步示弱,导致共同体的风险减震功能锐减,因此在风险社会中个体成为了应对社会风险的基本单位。[10]

(三)风险是一种文化构念

在科技进步的助推下,工业社会以短暂的历史进程打破了人类常久维系的文化传统。风险作为现代性的标志之一,也成为了描绘现代社会样貌、诊断时代进程的重要指标。与贝克关于现代性与风险的论述不同,英国人类文化学家玛丽·道格拉斯对“科技是风险产生的源泉,是风险解决的必经之路”的观点提出了挑战。道格拉斯将风险定义为“一种集体构念,是共享信念和价值的产物”[11]。在道格拉斯看来,强调科学技术在风险产生和风险评估体系中的中立性,使得人们忽视了在文化与社会生活中,风险是一种理解和处理危险的重要方式。道格拉斯认为,现代社会中风险实际上并没有随着科学技术的提升而不断增加。风险的增多与加剧源于“风险感知”,即被察觉、被意识到的风险增多了、加剧了。

道格拉斯的判断来自于其对非洲原始部落的田野调查。在道格拉斯看来,现代文明中人类对风险的接受过程与原始部落中人类对污秽的认知模式并无本质差别。人类对于风险、污秽等经验世界的感知均以“集体分类图式”为基础,而集体分类图式具体可体现为集体的价值观念、社会秩序等。以原始部族对污秽的认知为例,道格拉斯认为“脏不是孤立的感知,而是来自于对既有秩序观念的打破”[12]。例如,蛋糕本身不会让人有不洁之感,但是蛋糕掉在衣服上会让人感觉不洁。这种不洁的认知源自于“秩序的错位”,即不能依照集体分类图式进行归类的“异常”。在此基础之上,道格拉斯还指出,原始部族通过特定仪式设置禁忌将秩序错位的“异常”予以框定,以明确和警示危险的边界,进而规避风险。在道格拉斯的风险文化理论体系中,现代社会中的“风险”与原始部族中的“污秽”属于同一范畴,同样产生于对既有社会规范与秩序的侵犯与打破,表达某一群体对危险的集体信念与价值[13]。由于文化、社会制度以及群体所共享的价值观不同,产生了迥异的风险认知。换言之,在不同的文化群体中存在着风险理解与认知上的差异。虽然道格拉斯的风险概念备受争议,但其对于文化和风险感知差异的论述为跨越圈层、文化以及国别的风险传播研究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参照。

三、新媒体环境下风险传播的特质

风险传播是传播学中重要的研究领域。受众的想象、媒体报道、政府与专家的信息披露等共同建构着风险[14]。贝克在风险社会理论提出之初,就强调了媒介在风险应对与风险克服中的重要意义。美国国家研究院于1989年率先为风险传播做出如下定义,“风险传播是指个体、群体以及机构之间,关于风险的信息以及意见的交换过程”[5]3。风险传播研究意在观察风险信息在专家学者、政府管理者、利益团体以及民众间的流动[15],進而透视由于风险信息流动所带来的诸如风险感知的改变、社会信赖的维系以及公共合意的形成等传播效果[16]。

区别于危机和灾难,“可能性”是风险概念意涵的重要维度,由此也产生了风险传播与危机传播的范式区隔。与重视危机化解与形象维护的危机传播不同,风险传播侧重于通过沟通主体之间的交流与对话,实现社会共识,从而推进公共政策的形成[17]。风险传播更强调不确定性信息在沟通与传播中的作用,而这种不确定性,既源于风险事实本身,也源于风险信息的传播层面,更源于受众的风险感受与风险认知等主观层面。美国学者卡斯帕森等基于信息传播机制提出了“风险的社会放大框架”,并指出包含媒体在内,专家、政府、利益团体以及民众均可视为是风险传播的“驿站”或“放大站”[18]。风险驿站在风险信息的传递过程中引发了风险感知放大与缩小效应,该理论框架为新媒体环境下的风险传播研究的开展提供了理论支持。

新媒体技术的应用与普及,让信息传播逻辑与受众行为方式发生了深刻的变革,以大众传媒为中心的传统媒介环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也带来了以专家和政府为主导的传统风险传播的失效。互联网不仅是风险信息的“搬运工”,也在信息的修饰与生成过程中定义出新的风险,并形成了被媒介化的风险社会[19]。随着社交媒体的出现,媒介对于风险感知的影响以及媒介对于风险认知的重塑等问题成为了风险传播领域的关注焦点。笔者着眼于信息传播者与信息接受者之间的关系变化,新媒体用户从现实时空中抽离被嵌入于虚拟时空的过程——时空的重塑与压缩,以新媒体为平台的圈层化群体形成与发展等新媒体环境的变革,批判性地沿用卢曼、贝克以及道格拉斯等关于风险概念的论述,分析新媒体环境下风险传播的特质变化。

(一)风险传播的不确定性倍增

风险传播是传播主体之间关于风险信息以及意见的交换过程,风险传播意在“减少风险带来的恐慌,进而为可能出现的危机处理提供帮助”[5]3。风险传播的主体亦是风险定义的主体,风险传播的过程实质是不同利益诉求主体共同定义风险、构建风险的过程,在此过程中包含着对权威的重新认识、对权力的重新认定[20]。卢曼的系统理论中,将“能否知晓”作为危险与风险转化的纽带。风险传播能够促使未曾参与行为决策的利益诉求主体以公共沟通的形式参与到共同决策中,成为公共决策的共同参与者。通过“知晓”的赋权达成“行为、责任与结果”在受众层面的统一,即关于风险的信息与意见交换过程,能够让受众由“不知晓”的危险处境转换立场步入基于“知晓”所形成的风险处境。但值得强调的是知晓权的让渡,并不意味着风险传播可以彻底消除风险的存在。于决策者而言,知晓权的合理让渡旨在为可能出现的集体性危机提供解决路径。

从大众传播到新媒体传播的蜕变被视为是一场互动性的革命。究其根本,信息传播者与信息接受者之间由传统的单向传播关系转为双向的沟通关系。新媒体用户既是信息的接受者,同时也是信息的传播者,这也意味着新媒体环境下的风险传播路径变得更为错综复杂。传受关系的一体化与信息传播者的大众化让信息误读、风险信息不对称等现象频发。不确定性是风险的重要特征,风险传播的主要内容本就以不确定性的信息为主要议题,然而,新媒体环境下的传受关系一体化则再次扩大了传播渠道的不确定性。在传播内容与传播渠道的双重叠加下,不确定性的扩大成为了新媒体环境下风险传播的重要特质。

(二)风险传播的复杂性加剧

从现代性的视角出发,探讨中国新媒体环境下的风险传播特质,首先需要明确的是中国式现代化与西方现代化在价值取向、实现路径以及实践方法上存在着诸多不同。韩国学者张庆燮将传统社会、工业社会以及风险社会同时并存的现代化形态定义为“压缩式现代化”[21]。贝克深度剖析“压缩式现代化”的理论体系,并将其归纳为“同时的非同时性”问题[22]。在压缩式现代化过程中,贝克所描绘的传统社会的危险、工业社会的风险与风险社会中出现的“文明的风险”或“危险”交叉并存,甚至可以理解为成长于不同历史阶段的群体共同生活在同一时空中,导致了不同时代、不同世代的固有风险认知在同一社会空间中并存,最具代表性的例子莫过于当代中国家庭中存在的代际间的风险沟通问题。中国式现代化逾越了西方经验,在短时间内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是,非线性的现代化历程使得在中国社会内部产生了“非同时性”的风险与机遇“同时”并存的现象,这也造成了中国社会风险传播的复杂性基础。

与此同时,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新媒体迅速崛起,让风险传播的现实时空环境再次被打破。新媒体用户以个体的形式从现实生活场景中脱嵌出来,并在向新媒体空间嵌入的过程中产生了现实空间的空洞化与媒介时间的碎片化倾向。以家庭为例,在以电视为主流传播渠道的大众传媒时代,一家人在同一空间、同一时段可以接收相同的信息。但是在移动互联网高度发达的当下,一家人即便在同一现实空间,却嵌入在不同的媒介空间中,即便在同一时间段,所接收的信息也不尽相同。个体在现实时空与虚拟时空间的穿梭,让两个时空场域间产生了复杂的勾连。新媒体环境下,媒体场域的移转与个体在复合空间中的穿梭加剧了风险传播的复杂性特质。

(三)风险传播的多义性扩大

风险传播包含“事实传播”与“价值传播”两个维度[23]。在风险传播的特质探讨中,不能忽视群体所共享的价值观等主观层面对风险的型塑及其对风险传播的影响。一方面,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网络舆论呈现出场域多元、内容信息多样的特征,也伴随着网络社群的圈子化与层级化现象的产生[24-25]。由于受众的圈层属性及身份标签愈发突出和明显,圈层成员间强连接或者弱连接的关系也影响着网络圈层内部的内容生产和传播表现形式[26]。持续生成的网络圈层正逐渐代替大众传媒成為风险信息的集散场域。据统计,2020年,63%的中国民众通过相对私密的微信群组和朋友圈获取风险信息[27]。在以微信为代表的网络平台中,用户基于血缘、文化、习俗、职业、爱好等构建起网络圈层。在这些网络圈层中过滤气泡与回音壁效应明显,同一种声音、价值观在圈层内不断地传播。在大数据技术的助推下,信息的封闭循环与价值观的固化促使了“信息茧房”的快速形成,进而产生了群体间风险认知不同步的风险多义性现象,特别是在以趣缘为纽带结成的网络圈层间,基于亚文化认同的差异,风险沟通的壁垒更为鲜明。可以说,新媒体圈层代替大众传媒成为风险信息传播的主要渠道的同时,也对以价值传播为主要维度的风险传播提出了新的挑战。另一方面,网络空间的开放性为跨国间的文化接触与摩擦提供了土壤。如道格拉斯所言,风险是特定文化圈层理解和处理危险的重要方式。而风险传播则可视为是重新明确秩序边界、警示危险的重要仪式与手段。在新媒体环境下,中国的网络空间与国际舆论场域产生了不同程度的接触与融合。同时,存在于固有文化分类图式间的冲击与摩擦,也更为频繁地直接冲击着新媒体的使用者。近年来,关于卫生防疫、全球环境治理等相关风险议题,中外新媒体用户间的冲突时有发生,这加大了风险传播与舆论引导工作的难度。

四、新媒体环境下风险传播的政策建议

新媒体环境下,传播内容的不确定性与传播渠道的不确定性叠加,使得风险传播的不确定性特质倍增。互联网用户穿梭于现实时空与虚拟时空之间,促使两种风险传播场景相互勾连,也带动了风险传播复杂性特质的加剧。此外,随着网络圈层的不断生成,让作为风险感知基础的群体不断细分并扩张,风险感知的多义性现象也随之增加。面对新媒体环境下风险传播不确定性倍增、复杂性加剧与多义性扩大等特质,笔者提出以下三方面的政策建议。

(一)重视风险传播的双向沟通机制

新媒体环境打破了以政府、专家为主导的单向传播路径。面对不可逆的传播结构变革,政府作为舆论引导的主体应该意识到新媒体环境中的双向沟通机制,更有利于将受众从不能参与抉择的危险处境带入到参与抉择的风险处境,形成共担风险的良性结构。因此,在新媒体环境下,及时准确地公开风险信息,满足受众的知情权与表达权是风险传播的首要环节。在新媒体环境下,每一个受众都是风险传播的重要节点。面对网络环境中充斥的海量信息与庞大的传播节点,如何确保确定性信息的准确传播、排除不确定性信息的噪音干扰,抑制海量信息对精准信息的淹没成为了新媒体环境下风险传播与舆论引导的关键。为确保确定性信息的精准传播,贴合新媒体用户的沟通习惯,完善风险传播的话语体系建设,让政府的信息公开与专家的意见表达成为新媒体用户“听得见、听得懂”的话语是提升风险传播与舆论引导效果的重要路径。此外,为抑制由碎片化的风险信息传播所带来的信息失实以及信息误读,坚持发挥主流媒体的“压舱石”作用,强化新媒体平台的舆论引导与社会监管责任也至关重要。

(二)兼顾现实风险应对与舆论疏导

现实社会环境与新媒体时空的互嵌与勾连使风险以及风险传播的复杂性特质加剧。风险传播与舆论引导是社会风险防控的重要手段,但并非唯一路径。这就要求政府部门,在梳理风险信息、疏通舆论压力的同时,也应做到现实社会环境中的风险应对与新媒体环境中的舆论疏通有机结合,以因应新媒体环境下风险传播的复杂性特质。特别是在面对突发危机事件时,网络情绪与舆情动态瞬息万变,易出现应急管理与舆论沟通的脱节,进而产生次生性风险。因此,将新媒体舆论疏导纳入危机管理体系之中,形成体系化的危机管理与风险沟通机制,是防治由舆论波动造成的危机事态升级的重要手段。在新媒体环境下的风险沟通与舆论引导工作中,应坚持多部门联合协同的治理模式,各部门间不断加深了解,逐步对各自的资源、行动优势进行清晰的判断,从而在协同治理过程中各展所长,实现治理体系的系统式优化[28]。

(三)发挥共同体效应提升价值传播

中国社会中所面临的风险议题及风险传播情境,究其形态与性质均与西方社会存在较大区别。其中,个人与家庭、私领域与公共领域的关系是中国社会有别于西方社会的重要侧面。诚如贝克所言,共同体在社会与个体之间构建起了风险减震的屏障,是个体克服风险的“避风港”。在西方社会中,随着传统社会经历工业社会再步入风险社会的线性时代变迁,以血缘、地缘和社缘为纽带的共同体在社会风险应对中的减震器效用也逐渐示弱。虽然随着网络圈层的不断生成与扩张,风险感知的多义性现象也随之增加,但是中国的新媒体用户依然紧密地维系着传统的家庭关系、社会关系,形成了多重共同体的互嵌与压缩,这也为探索中国式的风险传播和舆论引导提供了可能性。

网络舆论基于互动而产生,网络舆论亦可视为是一种政府、媒体、民众之间的互动关系。构建起以相互信任为基础的社会关系是维系社会关系韧度,达成舆论引导和价值输出的前提。面对突发性危机事件,为降低民众的恐慌感,让正向价值能够有效地输出,以家庭为代表的共同体成为了价值传播的重要驿站。同时,在新媒体环境下,以家庭关系、社会关系为基础的网络圈层内部也保持着相对稳定的互信关系。通过加强以血缘、地缘以及社缘为纽带的共同体与以趣缘为纽带的网络圈层的连接与互动,弥补由群圈隔阂带来的风险传播障碍,是促成代际间信息反哺与双向价值引导的有效途径。换言之,应基于中国互联网环境中多重共同体的互嵌与压缩机制,强化信任基础、增强风险传播主体间的关系韧度,以共情传播带动价值传播,化解新媒体环境下风险传播的多义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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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武玲玲

Re-exploring the Characteristics of Risk Communication under New Media Environment

——Approach by Reviewing the Concept of Risk

Wang Zhan

(College of Humanities and Communication, Dongbe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Dalian Liaoning 116025, China)

Abstract:Reviewing the concept of risk in the fields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provides a path for exploring the characteristics of risk communication under new media environmen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relationship theory, risk is different from danger and is the unity of behaviour, responsibility, and result in an event. In the historical perspective, risk is regarded as a tool for diagnosing modernity, leading to the conclusion that different stages of social development face different risks. In human culturology studies, risk is a collective construct and a way of dealing with and understanding danger. In the new media environment, changes i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ransmission and reception have intensified the uncertainty of risk communication. Information collision in different spatiotemporal scenarios has brought about a complex risk communication environment, and the formation of cultural circles has increased the ambiguous of risk communication.

Key words:risk; risk communication; new m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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