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女巨贪犯罪手法解析

黎　明　长　剑

核心提示：原南京市栖霞区区长助理、迈皋桥街道工委书记潘玉梅，因受贿近1200万元，创下该市女性干部同类犯罪总额和单笔受贿最高两项纪录。2009年2月25日，南京市中级法院以受贿罪判处潘玉梅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她曾经的搭档、街道主任陈宁也因共同作案并受贿559万元，被判处无期徒刑。一个在政治上很有前途的官场女性，一个小小的街道干部，竟有如此胆量疯狂敛财!她的作案手段不仅运用了智慧谋略，而目还用感情手段施以封口战术。她的犯罪手段具有鲜明的个人特色。

先期受贿没有技术含量

潘玉梅1963年出生在江西省婺源县一个军人家庭，18岁应征入伍。入伍后第四年，她凭自己出色的表现当上班长并入了党。1987年8月她从军校毕业走上干部岗位，并和所在部队的年轻军官刘军结婚。1989年潘玉梅转业，被安置到南京市栖霞区任区委秘书。

经过军旅生涯考验的潘玉梅，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很快崭露头角，在秘书位置上没干几年就被提升为区双拥办主任。1995年32岁的她，被提升为区民政局副局长，走上了领导干部岗位。1998年底她被提升为迈皋桥镇镇长。

迈皋桥镇地处南京东北郊，原是栖霞区一个税源经济十分落后的镇，有时连干部的工资都不能按时发放。潘玉梅上任后实施铁腕治理，大胆利用城郊土地优势圈地，设立了创业园区，靠出卖土地拉动GDP增长，使街道的税源收入很快突破亿元大关。潘玉梅也因抓经济卓有成效，而成为领导眼中的女强人。

在任职初期，潘玉梅是廉洁自律的。她的思想防线是在任职一年后被一个叫高家贵的人攻破的。高家贵是一个红顶商人，他担任街道下属的兴卫村党支部书记，又是南京海派商贸有限公司总经理。兴卫村是潘玉梅直接分管的村，因平时给了兴卫村很多帮助，所以在2000年春节前夕，高家贵借机到潘玉梅家拜年，给她送了两瓶好酒和1万元现金。这是潘玉梅在仕途上第一次收受他人钱物。

2001年9月，潘玉梅被选派参加首期南京市领导干部境外培训班。临行前，高家贵来到潘玉梅的办公室，将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了她的办公桌上。高家贵离开后，潘玉梅打开信封发现里面装着1万美金，考虑到出国需要美元，又联想到平时对高家贵及他的公司帮助不小，她再次收下了高家贵这笔钱。

到街道任职以来，潘玉梅只收了这两笔贿款，收受的过程也毫无技术含量可言。但这却让潘玉梅意识到了权力的作用，无形之中诱发她的贪欲。一年的境外培训结束后，潘玉梅又回到镇长的位置上。不久南京市实施行政区划调整，迈皋桥镇被改为街道，潘玉梅的职务也由镇长改为街道办事处主任。2002年1月，她升任街道工委书记，当上一把手。

2003年，南京市开始推进小城镇建设试点，学习华西村集中建设农民新村，土地开发寸土寸金。高家贵发现这一机遇后，以他公司的名义承接了村里的集体土地开发项目。当时高家贵手头资金匮乏，潘玉梅不仅想方设法帮他筹集了上千万元资金，还把她个人的钱借给他。其后，高家贵投桃报李，他给潘玉梅送的钱也越来越多。只是那时从高家贵手中得好处，她没使用技术手段。

单笔480万元得手独具匠心

由于潘玉梅控制着创业园区土地支配和价格的大权，随着房地产市场的火爆，找她“帮忙”的人纷至沓来。潘玉梅是个精明的女人，她看到了手中土地可以为自己提供点石成金的机遇。

2003年上半年，已转业到地方工作的潘玉梅丈夫刘军被确诊患了肝癌，这对她是个打击。后经过专家会诊，可以做肝移植手术，又让她看到了一些希望。潘玉梅本来就爱钱，当上领导后还常为一点钱的事与公婆及小姑子闹得不相往来，只是外界不知道罢了。现在丈夫治疗需要大笔费用，尽管高家贵已经给她送了不少，但她还嫌不够。此时，她想到了手中的权力和手上控制的土地。

怎么搞钱才安全呢?潘玉梅绞尽脑汁后想出一个高招：找人合伙成立一家公司，再以公司的名义低价吃进土地，然后高价转手，神不知鬼不觉。主意拿定后，潘玉梅为了安全和顺利，打算让街道主任陈宁和她一起干。当她把自己的“妙计”密告陈宁后，同样有贪婪之心的陈宁竟连连叫“绝”。两人经过磋商，决定以招商引资的手段来实现计划，这样既可掩人耳目，又可正大光明地低价卖地。

他们找到在南京从事房地产开发的港商陈强，因为都是要好的朋友，所以三个人谈起主题来也就无须遮掩。陈强赞同潘玉梅的方案，很快注册成立了南京多贺工贸有限公司。为防止身份暴露，在注册成立该公司时，潘玉梅以其亲属的名义登记并占公司34％的股份；陈宁以其亲属名义登记占公司33％的股份，两人均未实际出资和参与经营管理。

在这起对集体土地寻租的过程中，潘玉梅为掩人耳目打出了“三张牌”：一是倒签协议，虚假经营。由于多贺工贸公司购买的土地明显低于市场价格，潘玉梅、陈宁便将购买协议签订时间提前。而在土地运作中，该公司始终没有项目进驻，仅象征性地做了些土地平整的基础工作。二是变更股东，虚假转让。工贸公司成立仅半年，潘玉梅等人便以转让企业的名义变更股东，将多贺工贸公司转给南京某体育用品公司，实则从中获取土地的巨额溢价收益。三是迂回走账，暴洗黑钱。为防败露，潘玉梅让港商陈强将480万元赃款先打到其好友孙某所在的某工程技术翻译院账上，然后又以陈强的名义参加该院的高息集资，一年后才辗转给潘玉梅本人，给人以正常经济往来的假象。对于从中获取的一笔330万元赃款，潘玉梅先是在银行开户存入，第二天迅速销户，然后以她母亲名义另存银行。陈宁收受陈强的480万元赃款，也是这样，绕了几个圈子后才落入他的口袋。

在潘玉梅的一手操纵下，她和陈宁不仅一口吃成了胖子，而且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可供日后调查的踪迹。一次高智商的秘密操作，就得到480万元的好处，潘玉梅创下了南京女贪官单笔受贿之最。

480万元到手后，潘玉梅如法炮制。她与时任南京某局局长的周某、某公司书记兼副总经理的江某、江苏省某厅处长孙某(均另案处理)及某市房地产开发公司法人代表顾某等五人，共同成立一家公司，以便专事潘玉梅主管的创业园区某地块的运作。五人先期共同投资人民币1100万元，购得创业园区267亩土地使用权。2年后，潘玉梅拍板让创业园以5800万元的高价回购了该地块，五人则从中非法牟利1700万元。与此同时，潘玉梅却仍不断谋求仕途上的高升，大会小会上她一如既往地把反腐倡廉挂在嘴边，给人一副清正廉洁的严肃形象。

披着合法外衣的谋房术

一旦染上贪欲，想回头几乎是不可能的，潘玉梅和其他贪官如出一辙。而她从两位有求于她的开发商手头买房牟利的手法，包含着很高的技术含量。

2004年2月，南京某开发公司老总吴艾媛托人找到潘玉梅，提出要在迈皋

桥创业园区购买土地，希望在价格上给予优惠。潘玉梅嘴上答应得好，具体到土地价格上就是不松口。见潘玉梅不好对付，吴艾媛就设宴款待她，并借机动员潘玉梅买本公司千秋情花园高档小区的房子。潘玉梅是有经验的，这就意味着变相给好处，便答应下来，拉着陈宁一起到千秋情花园小区看房。两人各看中了一套120平方米的房子，问房子怎么卖?吴艾媛开出了一个优惠底价，但潘玉梅不满意，只愿意按每平方米1000元的价格拿房。吴没有办法，只好咬牙答应了。

为了不留下如此低价买房的痕迹，潘玉梅要求吴艾媛按市场价出具购房票据，而实际付款时她和陈宁只按每平方米1000元支付，吴艾媛答应照办。不久，潘玉梅和陈宁分别以自己老母亲的名义将房子吃下，而吴艾媛则为他们各承担了50万元的购房差额款。得到巨额好处后，潘玉梅不仅在原基础上为吴艾媛的公司追加了30亩地计划，而且在价格上又大手笔优惠。如此一来，吴艾嫒的公司事实上还是大赚了一把。

同年5月，南京某公司总经理许海找到潘玉梅，提出想减免本公司在受让金桥大厦项目中的有关费用，并承诺如果能帮忙免掉100万元的基础开挖费，则能以最低廉的价格卖一套本公司在城东优势地段开发的高档房给她。见又有好处送上门来，潘玉梅如法施展手段，再次拿下了许海公司开发的东城水岸高档小区的一套豪宅。这一次，许海为她支付了55.8万元的房款差额和契税2.9万元、维修基金2.31万元。占到大便宜后，潘玉梅利用手中的权力，设法帮助许海的公司免掉了100万元的相关费用。

这两套潘玉梅以超低价买下的房子，从购房发票和办证手续上，看不出任何破绽。但就是这两套房子，她却足足捞进了120万元的好处。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此时的潘玉梅越贪仕途却越顺。这年的12月，她的职务又向上提了一级，成了栖霞区区长助理。而陈宁也好运紧跟，被提升为区财政局长。不同的是，陈宁去了区机关当“财神爷”，而潘玉梅还留在原来的位置上，以确保迈皋桥街道的发展。不过，如今她这个书记与其他街道书记大不一样了，她是区领导兼书记。此时她还是区及市里的人大代表，抓税源经济的功臣人物，可谓光环绕身。但潘玉梅并不满足这些，她的目的是要跻身区常委班子，并实现当区长或区委书记的梦想。

赠别墅封口行动早有安排

到迈皋桥街道工作这么多年，潘玉梅结识了许多官员和开发商老板，其中和她走得最近的，要数官职最小、胆子最大、活动能力最强的村官高家贵，而潘玉梅从他身上捞到的好处也最多。

高家贵的公司开发的兴都花园小区，因土地使用违章而无法为业主办理两证，几年来一直受到当地媒体和人大、政协委员的问责。2005年，摊子越铺越大的高家贵，又面临着业主的上访和市里查处的压力，日子很不好过。这时，潘玉梅通过各种手段和关系，帮他暂时渡过了难关。然而不久高家贵又因涉嫌行贿，被有关部门调查，这让潘玉梅十分恐慌。好在高家贵始终未透露潘玉梅的任何问题，使她闯过了危险期。这次事件之后，潘玉梅便认定高家贵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竟称他是“经过党组织考验的人”。

为感谢潘玉梅的关照，这年11月的一天，高家贵在村委会门口又一次性送给她80万元现金。笑纳了这笔巨款的潘玉梅想想有些害怕，经过一番思考后，她决定对高家贵来次大手笔的感情投资，目的是要在关键时刻绝对封住他的嘴。

这年12初的一天，潘玉梅把高家贵叫到自己的单独住处谈心，聊了一会工作和家庭话题后，潘玉梅切换主题道：“这些年你对我一直忠心耿耿，在老公治病上也支持我不少。人总是有感情的，我也要对你有点表示，军校附近有套别墅，是我以49万元优惠价买的，我暂时用不上，打算把它送给你女儿。”“这个我不要，书记对我够关照的了!”见高家贵推辞，潘玉梅便说：“我不是说人是重感情的嘛，这事不许再推了，就这么定了!”没过多久，别墅过户手续办妥了。得到书记这份厚礼，高家贵被感动了好多天。

像潘玉梅这样，以如此大的手笔对行贿人实施感情封口的确实少见，这也许是身为女性的潘玉梅相信，感情能左右一个人。但话说回来，潘玉梅又天生爱财，她把贪来的钱大多藏在父母家中，丈夫肝移植后缺少钱买人体白蛋白等药品，找她要钱她都吝啬，为此夫妻间曾多次发生争吵。潘玉梅是不会白送一套别墅的，她终究会向高家贵捞回来。

这年岁末，抱着很大希望进区委常委班子的潘玉梅落选了。仕途上的停滞不前和对婚姻的悲观失望，潘玉梅表现出从未有过的烦躁。为驱散心头之闷，潘玉梅和高家贵去上海走了一趟，一头扎进顶尖时尚的购物商场疯狂采购，连5万元一块的名表也照单拿下，而高家贵则成了她乐此不疲的“刷卡机”。潘玉梅忘记了烦恼，有随同心腹甚至开玩笑要晚上陪陪书记，潘玉梅大笑说：“这个就免了，以后不许用这种话勾引我哦。”

进入2006年，高家贵给潘玉梅送钱送物的次数和力度明显不足。潘玉梅为把送高家贵别墅的损失捞回来，这年7月她对高家贵谎称，街道将统管所有村委会资金，变相向他索贿48万美元。同年12月，潘玉梅又找借口向高家贵索贿120万元人民币。如此一来高家贵终于明白，书记的那套别墅是不好拿的。

枉费心机终遭好友出卖

潘玉梅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很聪明，而她的伪装和表演也确实欺骗了领导。2006年底，潘玉梅统管下的迈皋桥街道财税收入突破5亿元大关，正是这出色的业绩帮她掩盖了本来面目。再说街道收益好了，干部的收入也水涨船高，内部空前稳定，没人说潘玉梅半个“不”字。

然而，潘玉梅做梦也想不到，她的自由生涯很快就将终结；她更想不到，供出她的正是自己以感情投资搞定的高家贵!2007年元月，南京市纪委在查处邮政系统的一起腐败案件时，再次将高家贵“请”到办案点。这一次高家贵感觉要想轻易脱身不那么简单了，为了自我保身，他供出了潘玉梅，称送给她几十万美元。一听说潘玉梅这个红人收这么多钱，办案人员有些不敢相信。线索上报后，南京市纪委和市主要领导对此高度重视，要求认真调查，决不姑息迁就。

经过办案人员外松内紧的深入摸底，潘玉梅涉嫌重大受贿的犯罪事实渐渐浮出水面。春节上班后的次日，纪委人员将潘玉梅带走。起初，潘玉梅始终不交代问题，她坚信高家贵绝不会出卖她。但随着办案人员有针对性的询问，潘玉梅意识到高家贵那边出事了。在经过13天的心理抗衡之后，潘玉梅终于败下阵来。

根据潘玉梅的交代，纪委办案人员在她父母家的小房间床下一个大皮箱里，搜出潘玉梅所藏赃款50万美元和170万元人民币，而更多受贿来的款项则被她放在外面投资。当身为军队退休干部的父亲获知女儿将这么多赃款藏在自己家中时，一时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南京市纪委查明潘玉梅和陈宁的犯罪事实，将两人移交司法机关处理。检察机关在查明潘玉梅和陈宁的受贿犯罪事实后，于2008年4月1日将两人公诉到南京市中级法院。南京市中级法院经过历时近一年的审慎审理，核准了潘玉梅和陈宁的全部犯罪事实。法院认定潘玉梅受贿792万元人民币，50万美元(折合人民币398.1234万元)，合计收受贿赂人民币1190.2万余元。此外，潘玉梅还用受贿款投资非法获利425万元。被告人陈宁收受贿赂共计人民币559万元。

2009年2月29日，南京市中级法院公开开庭，对潘玉梅和陈宁作出一审宣判。法院认为：被告人潘玉梅、陈宁身为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并收受他人财物，其行为均已构成受贿罪。二被告人归案后能如实供述犯罪事实，坦白态度好，并主动交代侦查机关尚未掌握的同种较轻余罪，案发前退出部分赃款，案发后配合侦查机关追缴涉案全部赃款，可酌情从轻处罚。一审以受贿罪判处潘玉梅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个人全部财产；以受贿罪判处陈宁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迟到的醒悟与警示

潘玉梅看似精明，其实是个经不起折腾的女人。丈夫肝移植后不能工作需要照顾，尚未成年的儿子需要母爱，年迈的父母需要关怀……陷入牢狱之后，潘玉梅终于回归了一个正常女人的心态，她开始反省、自责、忏悔。

她在一份忏悔书中写道：“贪欲的念头一旦变成现实，想收手是很难的。没有人不以为自己做得高明，但殊不知一旦收了某个人的钱物，就等于把自己的前途和命运押给了这个人，这是多么愚蠢和危险呀。自己、包括许多被贪欲绊倒的人，岂不大都是被自认为可靠的人供出的吗!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道理真是千真万确呀!”

据悉，南京市纪委在查处潘玉梅一案时，共查出违纪违法党员干部15人，其中县处级干部8人，厅级干部1人，已移送司法机关追究刑事责任8人，为国家挽回直接经济损失5700余万元。这些人的跌倒，恰恰印证了潘玉梅忏悔中的那段话。

(文中刘军、吴史媛、许海为化名)

编辑：韩铁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