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金融危机的根源及其启示

2009-12-22 04:11
开放导报 2009年3期
关键词:服务业全球化制造业

张 捷

[摘要]本次金融危机是发生在全球化背景下的生产过剩型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全球化带来了生产要素和生产力的全球扩张,同时也造成了全球性的贫富两极分化,引起有效需求不足和全球生产过剩。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为了解决这一基本矛盾,利用金融、保险和房地产业的财富效应,盲目发展金融与房地产业,同时从新型工业化国家攫取储蓄的债务经济模式来刺激消费和投资,从而酿成世界经济的结构性失衡和祸及全球的泡沫经济。

[关键词]金融危机全球化生产过剩财富效应泡沫经济

[中图分类号]F83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6623(2009)03-0005-06

[作者简介]张捷(1953-),重庆人,暨南大学经济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世界经济、中小企业。

改革开放30年来,我们从西方国家学习和引进了不少关于市场经济的理论、政策和制度,但对于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研究却十分匮乏。2007年以来滥觞于美国次级房贷的全球金融危机,不亚于上世纪30年代的经济大危机。这场危机的性质和原因见仁见智,尚在探讨过程中。笔者就这场危机的本质和根源提出看法,以作为引玉之砖。

一、经济全球化与全球性生产过剩

当前的危机与20世纪30年代的经济大危机,都属于生产相对过剩的资本主义周期性经济危机。不过,这次危机具有若干鲜明的时代特征。

此次危机是全球化浪潮冲击下世界经济供需失衡的产物。20世纪80年代末,市场经济首次扩展到全球范围,带来了世界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全球化浪潮。新兴市场的劳动力迅速与发达国家的资本(FDI)相结合,加上信息技术革命的推动和西方国家供应学派鼓励投资的政策导向,使得全球生产力在短期内得到了极大释放,为全球市场提供了大量价廉物美的商品,成为近20年来世界经济持续保持低通胀高增长的一个基本动力。1991~2000年,世界GDP的年均增长率为3.3%,其中亚洲发展中国家为7.6%(中国10.4%);2001~2006年世界GDP的增长率为4.2%,亚洲发展中国家为8.2%(中国9.8%)。第三次全球化浪潮还成就了中国、印度、俄罗斯、巴西“金砖四国”的崛起,使世界经济的版图发生了深刻变化。

然而,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世界各国在享受“全球化红利”的同时,也必须承担全球化带给世界经济的各种失衡尤其是供需失衡的代价。全球化与经济发展之间始终蕴藏着一对难以化解的矛盾——生产的全球性扩张与有效需求不足的矛盾。这一矛盾正是资本主义社会基本矛盾在全球化时代的表征。与古典资本主义相比,当代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已经由生产的社会化与生产资料私有制之间的矛盾上升到生产的全球化与生产资料私有制之间的矛盾。因此,全球化时代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往往在全球范围内展开,由资本主义基本矛盾派生的生产相对过剩也表现为全球_生的生产过剩(主要是制造业生产能力和产量的过剩)。同时,全球化时代资本对劳动的剥削更多地表现为跨国剥削;战前宗主国对殖民地资源的掠夺和商品市场的控制,在全球化时代更多地转变为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储蓄的攫取和金融市场的控制。需要强调的是,以上区别并不意味着全球化时代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已经发生了本质变化,相反,全球化使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变得更加错综复杂,更加难以解决,更容易相互转嫁矛盾,以邻为壑,局部经济危机更容易蔓延为全球性的危机,当然也更加需要国际协调。笔者对全球化时代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经验描述如下:

首先,经济全球化并未从根本上改变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和不合理的国际经济秩序,反而使市场经济的非和谐性变本加厉。这突出地表现在经济全球化虽然带来了生产力的大发展,但同时也造成了收入分配上的严重失衡。近20年来,世界经济一无论是在各国国内还是在各国之间一的收入差距日趋扩大。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2007年公布的《就业展望报告》(OECD Employment Outlook 2007)指出,全球化并没有真的在发达国家造成失业,其主要影响是劳工市场的两极化,导致收入差距扩大。过去10年,在有数据的19个0ECD成员国中有16个国家收入差距扩大。此外,职工工资收入占国民收入的比例也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不断下跌,这意味着工资水平没有跟随生产力的提高而上升,工人并未分享到经济发展的成果。在发达国家中,贫富两极分化最为明显的是美国。美国最富裕10%的人口的年均收入为9.3万美元,为经合组织成员国中最高;但最贫穷10%人口的年均收入只有5800美元,比经合组织成员国的平均水平大约低20%。另据美国经济政策研究所(Economic Policy Institute)2008年4月发表的研究报告,过去20年,美国最富裕的5%家庭收入增加了82607美元,至22.07万美元,增幅为60%;最富裕的20%家庭收入增长了35027美元,至13.2131万美元,增幅为36%;中间20%的家庭收入增加了5784美元,至50434美元,增幅为13%;而最贫困的20%家庭收入仅增加了1814美元,至18116美元,增幅为11%。

发达国家的国内分配更加两极分化,发展中国家的情况也不例外。甚至像中国这样享受到大量全球化红利的国家,国内的收入差距也在显著扩大。根据世界银行公布的数据,中国居民收入的基尼系数已由改革开放前的0.16上升到目前的0.47,不仅超过了国际上0.4的警戒线,也超过了世界所有发达国家的水平。《世界发展报告2006》提供的1 27个国家近年来收入分配不平等状况的指标表明,基尼系数低于中国的国家有94个,高于中国的国家只有29个.其中27个是拉丁美洲和非洲国家。而且,发展中国家由于被“锁定”在发达国家所主导的全球分工体系的低端环节,产品的剩余价值大部分被发达国家所攫取,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乃至发展中国家之间的收入差距也都在扩大。《世界发展报告2006》指出,19世纪初,国家间的贫富差别相对较小,但到20世纪末,国家间的差别在全球总体不平等中已经占到较大的比例。如果把中国和印度排除在外,全球不平等程度一直在扩大,原因是大多数低收入国家和富裕国家之间的收入差距越来越大。表1显示了1 965~1 990年期间世界收入两极分化的情况。在这25年间,20%最富裕国家占世界总收入的比重由69.5%上升到83.4%,而20%最穷国家占世界总收入的比重则由2.3%下降为1.4%。

发达国家的贫富两极分化主要源自雇员实际薪酬的增长跟不上GDP及劳动生产率的增长,从而导致劳动分配率(工资占国民收入的比例)下降,资本剥削率提高;再加上失业率不断攀升(参见表2),结果自然使社会消费水平趋于下降,有效需求(有支付能力的需求)不足。发达国家的工资增长率在20世纪60年代(所谓资本主义的“黄金时代”)达到顶峰;70年代随着滞胀危

机而开始下降;80年代以“里根主义”和“撒切尔主义”为代表的新自由主义在西方国家兴起,面对全球化带来的日趋激烈的国际竞争,新自由主义通过对企业减税、压低工人工资及社会福利等措施来增强本国竞争力,导致西方国家的雇员薪酬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几乎陷入零增长状态。在经济全球化、新兴工业化国家兴起以及新自由主义抬头的共同作用下,世界工业生产能力迅速扩张,但贫富两极分化却使有效需求跟不上供给的增长,从而导致了全球生产过剩局面的长期化。

其次,有效需求由消费需求和投资需求构成,在劳动分配率下降引起消费不足的情况下,实现充分就业只好依靠增加投资。然而,全球性生产过剩引起日趋激烈的市场竞争,导致工业品的价格不断走低,产业利润率趋于下滑;加之,从全社会的角度来看,增加投资引起的资本有机构成的提高也将产生利润率长期下降的趋势。利润率的下降会削弱企业进行固定资产投资的意愿。为了提高利润率,企业需要进一步提高剥削率,但剥削率的提高毕竟是有限度的(劳动者的收入不可能低于其维持自身再生产的需要);而且,压低工人工资将导致消费需求进一步萎缩。而投资属于中间需求,其带来的产能扩张将引起下一轮的生产过剩,使经济陷入螺旋下降的恶性循环。全球化时代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导致消费和投资之间形成负反馈效应,生产过剩和有效需求不足的痼疾使得各国经济难以实现其潜在增长率。

再次,在全球化时代,各国经济已经通过贸易和投资等活动连为一体,为了转嫁国内生产过剩的危机,一国可以通过本币贬值来降低产品的相对价格,然后通过出口将过剩生产能力宣泄到别国。上世纪80年代以来,在主要发达国家之间,经济周期出现了明显的不同步现象,其基本原因就在于全球性的制造业生产过剩导致占据世界主导地位的美国、日本、欧洲和东亚各国,难以同时实现经济增长和繁荣。随着每一次周期性经济扩张的展开,一个国家的汇率出现下降,并因此而保持相对快速的经济增长;而那些汇率上升的国家的经济则因为贸易条件的恶化而面临增长受挫的困境。1985年“广场协议”后日元对美元的大幅升值使日本经历了“失去的十年”,美国在此期间则享受着罕见的“新经济”红利。1995年以后,美、日、德的“反广场协议”导致美元汇率转跌为升,日本和德国的制造业迈出了复苏的步伐,美国制造业利润率的上升过程却嘎然而止。1995~1997年,货币与美元挂钩的东亚各新兴经济体因美元对日元升值而出口猛降,最终酿成了一场金融危机,以至把经济刚刚出现复苏苗头的日本也拖下了水。总之,战后特别是上世纪80年代以来,资本主义国家之间在经济周期上存在一种“30年河东、30年河西”的跷跷板现象,这种现象与全球生产过剩的长期影响不无关系。进入新世纪以来,中国也加入了这种跷跷板游戏,而且取代当年日本和“四小龙”的地位,与美国做起了“对家”,近年来中美之间跌宕起伏的贸易摩擦和“汇率博弈”,其幕后“元凶”正是制造业的全球性生产过剩。

二、经济的虚拟化和虚拟经济与实体经济的脱节

解决生产过剩与有效需求不足的矛盾,还有一条途径,即把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由制造业转向服务业。由于发达国家在服务业上拥有较大优势,在全球化时代面临新兴市场国家的竞争压力较小,可以通过调整价格来部分抵消成本的上升,从而保持较高的利润率,因此服务业有效需求不足的问题不像制造业那样严重。问题在于服务业的发展能否弥补发达国家制造业空心化对其经济的不利影响。商业、运输业等传统服务业与制造业联系紧密,在一定意义上属于制造业的产业延伸,在制造业被大量转移到海外的情况下,这类服务业的发展缺少依托。而金融、保险和房地产业(所谓FIRE产业)属于相对独立的高端服务业,投资的乘数效应较大,而且可能通过市场投机获得高收益(风险回报)。更重要的是,从全社会的角度看,FIRE产业的发展可能产生财富效应,进而刺激个人消费和企业投资,从而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有效需求的不足,带动经济繁荣。在发达国家,社会对FIRE产业有强烈的需求。由于收入的两极分化,掌握了大部分社会财富的少数富人,其财富的边际消费倾向极低,在制造业利润率下降的背景下,其积累的大量财富需要寻找高收益的投资渠道,FIRE产业正好可以满足这些游离于实体经济之外的财富的升值需要。

在上述背景下,上世纪90年代以来,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开始大力发展FIRE产业。各国政府纷纷放松金融监管,大力推动金融自由化和金融创新,政府长期实行鼓励信贷扩张的宽松货币政策和赤字财政政策,商业银行和投资银行则降低借贷门槛,创造出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衍生工具,肆意放大杠杆效应。在赚钱效应的诱使下,大量热钱涌入股市、房市和大宗商品市场,过剩的流动性不断推高股价、房价、油价,吹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泡沫;资产投机所产生的财富效应刺激了消费,特别是住房、汽车等大额商品的透支性消费;兴旺的消费和低融资成本又带动了投资(尤其是被互联网神话所煽动起的IT投资)。于是,上世纪90年代以来,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虚拟经济急剧膨胀且日益与实体经济相脱节,经济结构趋于金融化、虚拟化和泡沫化。在美国,股票价格完全脱离了企业的基本面,由“泡沫驱动的需求”暂时弥补了有效需求的不足,出现了被自由主义经济学家吹嘘为摆脱了周期规律约束的、繁荣永不凋零的“新经济”。1993~1999年,美国CDP的年均增长率为3.9%,1997~2000年上半年,经济的年增长率高达4.6%。但格林斯潘承认,自1995年以后,GDP增长的约25%(每年约1个百分点)要归功于财富效应,即资产价值增加对消费和投资增长的推动作用。换言之,股价上扬所推动的消费和投资增长,使得美国的GDP多增长了1/3左右。然而,脱离了实物投资的金融投机并不产生供给,脱离了实体经济的虚拟经济也并不真正创造财富,与资产真实价值相背离的泡沫终究会破灭。虚拟经济的过度膨胀往往伴随着实体经济的萎缩,最终会酿成恶性通货膨胀和经济危机。因此,通过发展虚拟经济来摆脱有效需求不足不过是饮鸩止渴,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由泡沫经济所诱发的高消费、借债消费和非理性繁荣注定不能持久,一旦泡沫破裂,逆财富效应立刻会把经济拖入危机。上世纪90年代,日本由于泡沫经济的崩溃而陷入长达十数年的萧条;2000年,美国由于互联网泡沫的破灭而引发了股市暴跌、经济滑坡;其后美联储又祭出连续降息的法宝,并通过放宽房贷,在房地产市场吹出新的泡沫来继续创造财富效应,维系经济的虚假繁荣,这就为次贷危机的爆发埋下了火种。

众所周知,资本主义生产过剩的矛盾只能通过周期性的经济危机来淘汰过剩生产能力,强制供需关系恢复平衡。但依靠泡沫经济来刺激需求,熨平经济周期,维持虚假繁荣,无疑会压抑市场经济对生产过剩的自发调

节机制,使矛盾日积月累,最终以更大的力量爆发出来,这次美国次贷危机所引发的百年一遇的全球大危机便是明证。

三、制造业与服务业的国际分工和世界经济的结构性失衡

需要指出的是,在全球化时代,像美国这样掌握着国际金融霸权的国家可以通过向全球发行美元债务从其他国家(特别是像中国这样以制造业为主的国家)汲取储蓄,来填补本国因虚拟经济膨胀所产生的供需缺口,亦即美国在一定限度内可以通过向他国举债消费来解决有效需求不足的问题。同时,资本主义中心国既可以对剥削率较高的发展中国家进行实物投资(FDI)以解决产业利润率下降的问题,又可以在国内大规模地发展虚拟经济而不用担心通货膨胀,因为从发展中国家引进的储蓄(大多表现为价廉物美的商品)可以抵消虚拟经济的财富效应所产生的过剩需求。这样一来,经济全球化就使得资本主义中心国在解决其基本矛盾时,有了更大的回旋余地。这些国家可以将相对过剩的制造业生产能力转移到低成本的发展中国家,自己集中力量发展服务业尤其是FIRE产业。这样做的好处在于,中心国可以凭借其在国际产业链的高端地位增强对位于低端的发展中国家的剥削,同时,剥削率的提高使发展中国家的国内消费不足,其过剩产品只能出口,从而又使中心国可以利用发展中国家的储蓄(廉价商品和低成本资金)来满足本国发展FIRE产业的需要,可谓是一箭双雕。

既然同样存在收入两极分化的问题,为什么一定是中国向美国提供储蓄而不是相反?

除了文化传统等社会因素外,造成以上现象的经济因素主要是:(1)美国是当今世界的金融霸权国,美国有条件通过发展虚拟经济和债务经济来缓解有效需求不足,中国则没有这样的条件和能力。因此,中国的消费不足和储蓄过剩是有效需求不足的真实写照;而美国的过度消费和储蓄不足却是有效需求不足的扭曲反映。因为其过度消费背后缺乏真实的支付能力,没有本国的供给作为保障,透支的是未来的和他国的需求,因而这种需求只是经济虚拟化的转换物,是一种虚假需求,美国经济失衡的本质依然是有效需求不足。(2)由于要素禀赋、经济结构和发展模式的差异,中国的“世界工厂”地位和美国的“全球央行”地位,中国的出口依存和美国的进口依赖,已经通过国际分工形成了一种联系紧密的互补结构。这反映了全球化时代国际分工的一种新变化,即在工业化时代制造业与农矿业、制造业内部分工的基础上,全球化时代进一步产生了制造业与服务业之间的国际分工。制造业与服务业之间的国际分工目前尚处在初级发展阶段。在这一阶段,参与这种分工的国家之间的贸易收支必然产生不平衡(原因后述),但这种失衡在某种意义上对双方都是有利的。以服务业为主的国家通过贸易逆差来吸纳以制造业为主的国家的过剩储蓄(所谓“东亚生产、欧美消费”),同时通过不断增加产业链中服务环节的附加值来压榨制造环节的利润,并通过大力推动金融自由化和金融创新来控制全球金融资源,使制造业国家的贸易盈余最终以低成本借贷资金的形式回流到服务业国家。对于以制造业为主的国家来说,通过参加制造业与服务业之间的国际分工能够使本国劳动力丰沛的比较优势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出清过剩生产能力,实现充分就业和经济高速增长。

与制造业的比较优势主要来源于生产要素和技术不同,发达国家在现代服务业上的比较优势主要来源于人力资本和制度优势。与要素和技术相比,人力资本和制度更加具有异质性,难以模仿和移植,因此发达国家在服务业上的比较优势具有垄断性和持久性。这就是为什么美英等国能够利用虚拟经济来攫取全球实体经济创造的价值的根本原因所在。

然而,制造业与服务业的国际分工在给世界经济带来福利的同时,也带来了难以解决的失衡问题。由于商品贸易与服务贸易在贸易自由化进展上的不均衡,以制造业为主的国家和以服务业为主的国家之间的贸易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必然是不平衡的。经过WT0的多轮谈判,目前商品贸易的自由化程度已经达到相当高的水平,但服务贸易的自由化却进展缓慢。即使在发达国家,金融、保险、通讯、邮政、物流、医疗、教育等服务业的实际开放程度也十分有限,遑论发展中国家。服务贸易自由化的进程滞后,除了服务贸易自身的复杂性以外,高端服务业对于一个国家(尤其是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安全十分敏感也是其中的重要原因。无论如何,由于服务贸易自由化程度有限,以服务业为主的国家的比较优势在贸易中就难以得到有效发挥;加上制造业与服务业的分工往往具有垂直分工的特征,分工参与国的经济结构差异大,贸易条件和贸易品的需求弹性不对称,服务出口国在商品贸易上的逆差往往难以通过服务贸易的顺差得到补偿。中美之间近年来的贸易不平衡在很大程度上正是制造业国家与服务业国家之间贸易关系失衡的表征。可以说,这种结构性的贸易失衡在短期内几乎没有消除的可能。虽然中美之间的贸易不平衡在经济结构上是互补的,在一定期间和一定限度内对双方都有好处,但这种结构性失衡并不具有可持续性,因为美国即使作为金融霸权国也不可能无限制地透支未来;而且,这种外部失衡将不断加剧两国经济的内部失衡,因为外部失衡与内部失衡是一种负反馈循环的关系,任其发展下去轻则引发贸易战,重则爆发经济危机。

四、经济全球化与资源、环境的加速耗竭

世界的生产要素和资源存量以及环境容量总是有限的,全球化的高歌猛进在扩大收入差距、加剧生产过剩的同时,也加速了对要素、资源和环境的消耗,从而导致土地和资源类产品的短缺。近年来,我国沿海地区可开发土地日趋窘迫,在很大程度上带动了房地产价格的攀升。在本次危机扩散前,国际油价、粮价及铁矿石等大宗商品价格持续大幅飚升(目前的回落也只是暂时的),引发了全球性的通货膨胀。更重要的是,全球化加速了二元经济中传统部门劳动力的转移,使劳动力由无限供给变为相对短缺,劳动力成本也趋于上升…。至于经济全球化对自然环境的破坏,多年来一直是反全球化运动的关注焦点。当全球经济活动的规模和强度达到一定阈值后,有限的要素、资源和环境难以继续承载其增长,强制性的调整就会发生。本次的全球金融危机将是全球经济发展方式被迫转型的一个转折点,世界经济“三低一高”(低成本、低通胀、低利率、高增长)的时代将从此宣告结束。危机的发生使有识者认识到,无论是美国无节制的举债消费发展模式,还是中国以牺牲资源环境为代价的重商主义发展模式,今后都将难以为继。危机过后,各国必须携手调整经济结构和发展模式,谁的结构调整更彻底,谁的经济就将率先走上复苏和可持续发展的道路。

五、全球金融危机对中国经济转型的启示

中国是经济全球化的主要受益者,通过改革开放,借助第三次全球化浪潮,我国经济取得了持续高速增长的成就。但在享受全球化利益的同时,我们也付出了不菲的代价。这些代价包括:收入分配的两极分化,造成

内需严重不足;出口依存度过高,受国际经济波动的影响巨大;以压低工人工资挣来的大量外汇储备却成为美国举债消费的源泉;资产市场价格大起大落,泡沫经济严重影响实体经济的健康发展;企业缺乏自主创新能力,陷入“比较利益陷阱”;粗放式发展导致资源和环境遭受过度损耗,等等。

这次全球金融危机促使我们进一步反思传统发展方式的弊端,同时也迫使我们加快结构调整和经济转型的步伐。笔者认为,对全球金融危机根源的剖析告诉了我们一个长期被忽略的问题,即:多年来我们一直被传统发展模式的弊端所困扰,想方设法要转变发展方式却始终收效甚微,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我国为了获得全球化“红利”,卷入经济全球化的程度过深,形成了一种路径依赖的锁定效应。这次全球金融危机既来自全球化时代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激化,同时又可能引起全球化的退潮,导致第三次全球化高潮的结束。因此,危机客观上给我国摆脱全球化的锁定效应,加速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带来了一个机遇。我国应当审时度势,抓住这一机遇推行适度的“脱全球化”战略。这一战略的主要内容包括:(1)着力扩大内需,降低外贸依存度。扩大内需战略短期依靠财政政策扩大公共投资和刺激消费;中长期则需要矫正收入分配的两极分化格局,提高劳动分配率,降低居民税负,开征遗产税,建立覆盖全民的社保制度,完善教育和医疗等公共服务,重新启动乡村工业化,加快中小城镇建设,等等;(2)通过适度的“脱模块化”战略,使我国企业在国际产业链上的位置向两端延伸,培育自有品牌和自主创新能力,鼓励有条件的企业“走出去”,购并发达国家遭遇困境但潜质不错的企业等;(3)加速产业转移、产业升级和产融结合,优化产业结构。要认清自己的要素禀赋和文化禀赋,处理好提升制造业与发展服务业的关系,不要轻易放弃具有比较优势的制造业,而要把制造业做精做强。用服务业来提升制造业的品牌和附加价值,使二者相得益彰,均衡发展。(4)在审慎监管、结构合理的基础上继续推进金融业的改革与开放。所谓结构合理,主要是指根据我国国情,妥善处理好银行体系与资本市场、现代都市金融与乡村社区金融、产业资本与金融资本等各种关系,防止金融业单兵突进式的发展,保持虚拟经济与实体经济的密切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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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垠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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