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份制图书馆建设再认识--从严济慈图书馆“始”与“终”说开去

●周立飞（金华职业技术学院 图书馆，浙江 金华 321007）

股份制图书馆是采用股权形式组建图书馆，即股东通过股权与图书馆形成命运共同体。它打破了传统的国有公办办馆模式，开拓了图书馆产权改革的先河，是我国文化体制改革中的一朵奇葩。严济慈股份制图书馆孕育于1994年，诞生于1997年10月，落幕于2009年11月，从体制改革“吃螃蟹”者，演变为“筹资”平台，再回归到“吃皇粮”，历经轰轰烈烈，满怀信心，到风雨坎坷，尘埃落定，走完了13年的轮回，它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感慨和许多令人深思之处。

一

目前我国图书馆组建的基本形式是国有公办、性质是公益事业，并没有股份制的形制，图书馆引入股份制主要是在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有些地方开始因地制宜地进行股份制改革的尝试。如90年代西北农业大学图书馆采取职工入股办法办起了文艺书租借室；1997年10月民办公助的股份制图书馆--严济慈图书馆开馆；1999年11月民办股份制图书馆--山东济宁科技图书馆诞生。在图书馆界，股份制图书馆改革，虽不能说是风起云涌，但吹起了阵阵涟漪是不争的事实。

股份制图书馆的出现有着深刻的时代背景和现实意义，在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全国引发了广泛的关注和热烈的讨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支持者有之，质疑者不少。观点之一，打破我国图书馆产权单一的弊病，挑战传统办馆模式，按市场经济规律，优化资源配置，调动全社会办公益文化事业的积极性。引进股份制正是筹集社会资金，调节社会资源分配的一种经济组织形式，完全符合中央文件精神和适应图书馆目前形势。［1］借用股份制，可以解决一些图书馆深层次的体制和机制问题。观点之二，股份制企业是股份制的基本要素之一，图书馆要引进股份制，前提是企业化。［2］图书馆是公益文化单位，不以赢利为目的，不产生利润，而股东入股，目的是要获得股息--红利，所以赢利是企业的最终目的，与图书馆的服务宗旨大相径庭。所以说，“图书馆引进股份制”“图书馆事业采取股份制形式是缺乏前提条件的。［2］用市场经济的资本组织形式的改变来推动图书馆的体制改革，建立既符合国际惯例一般原理，又能充分体现中国国情的股份制图书馆，是图书馆引进股份制的初衷。以股权形式构建办馆模式，在“民办公助”的基础上，通过股份形式聚集资本，把单个资本联合成为统一的资本，增加筹资方式和力度，夯实办馆基础，推进体制改革。一方面，股份制办馆产权明晰，权责分明，能有效地聚集社会闲散资金为规模资本，并按照市场经济的运作方式合理配置和使用这些资源，使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最优化。另一方面，引入股份制必然会引发用人制度、财务管理等一系列的图书馆内部管理体制改革，如需要制定和执行有关章程，规范内部运行机制，在投资者--股东、管理者--馆长、执行者--馆员之间建立制衡机制，达到推动图书馆体制改革之目的。

二

资料显示，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我国图书馆引进股份制的初期，基本上是以集资形式建立图书室或者建立服务中心，利用图书、期刊等对外开展有偿阅读服务，集资者按集资份额享受利益的模式为多，此类股份制基本属于集资范畴，未触及根本，改革的力度不大，涉及面非常有限，因此严格意义上说还不是真正的股份制图书馆。在我国图书馆引进股份制不缺乏理论研究和指导，缺的是实践和探索，但像严济慈图书馆（以下简称“严图”） 这样全方位、系统地推行股份制模式改革的图书馆，可以说是凤毛麟角。“严图”位于浙江省金华市，是集公共图书馆、高校图书馆、科技信息情报中心和名人纪念馆为一体的多功能现代化图书馆。“严图”总投资3000多万元，建筑面积12000平方米，1995年4月立项，1997年10月正式开馆。该馆确立“联合投资、股份合作、拥有产权、共享资源、民办公助”二十字的办馆方针。“严图”以股权形式构建，产权性质为股份制，赋予公共图书馆和高校图书馆等多种功能。

●产权性质 图书馆是以股权形式构建的社会化的民办公助文化机构，产权性质为股份制。股东作为出资者，按投入的资本额享有相应的管理权、资产处理权、重大决策和选择管理者等权利。

●股权构成 图书馆总投资为3195万元，其中金华大学发展基金会2480万元，占总投资的77.6%；市文化局投资715万元，占总投资的22.4%。股东现有投资作为图书馆原始股本，股东不得抽回出资额。

●股东代表 图书馆股东代表产生资格为：各投资方按投资额分配代表名额。按实际投资额暂定13名，具体分配：金华大学发展基金会10名；金华市文化系统3名。股东代表产生程序为：金华大学发展基金会代表由金华大学发展基金会董事局委派；市文化系统代表由文化局提名，经市委宣传系统党委审定后委派。

●行政关系 ① 图书馆与金华大学发展基金会的关系：金华大学基金会是图书馆控股单位，主要通过派出产权代表参与管理委员会，推荐管理委员会主任。② 图书馆与金华理工学院的关系：图书馆行政、人事、党组织关系隶属金华理工学院。凡与上级高校、科技部门发生行政关系，归口金华理工学院。③图书馆与市文化局的关系：图书馆业务归口市文化局。④ 图书馆与原图书馆的关系：图书馆为独立核算单位，履行金华市公共图书馆全部职能。⑤ 图书馆与严济慈纪念馆的关系：纪念馆的日常经费由市财政全额拨款，纪念馆的行政、人事、保卫以及日常管理工作全权委托图书馆管理委员会。

●管理体制 图书馆成立严济慈图书馆管理委员会。图书馆管委会是由股东代表组成的图书馆的权力机构。管理委员会会议由股东按照出资比例行使表决权。管理委员会主任由控股方委派，经管理委员会同意担任。管理委员会行使下列职权：① 决定图书馆具体职能更改与业务活动范围调整；② 决定图书馆馆长（正、副） 任免；③ 决定馆长（正、副）、管理人员的报酬事项；④ 决定图书馆年度计划和发展规划；⑤ 审议批准图书馆年底财务预算方案、决算报告，并监督图书馆日常经费运行情况；⑥ 审议批准图书馆重要投资项目和重大对外活动；⑦ 筹措资金并决定社会对图书馆各类捐赠资产的处置；⑧ 对股东转让股权作出决议；⑨ 对其他重大事项作出决议。

●经费来源 图书馆属民办公助文化机构，正常运行后年度经费为240万元，经费来源主要为股东年度经费拨款，并以其他形式作补充。① 市财政每年补助经费80万元（每年随图书馆规模扩大和物价指数上升，适当增长）。② 民办理工学院每年拨经费80万元（随学院学生人数增加而适当增加）。③ 自身创收及争取接受各界捐赠，每年80万元（逐年提高创收额）。［3］

三

对大家普遍关心的什么是股份制图书馆，引入股份制后图书馆如何定位，公益文化单位与经济领域的企业股份制如何结合，怎样具体操作，“严图”13年历程作出了一个比较好的诠释。时光回到1995年4月“严图”立项之时，图书馆界对“股份”与“产权”尚存在不同的看法，甚至可以说是争论不休。与此同时，在“质疑”声中“严图”已进入实施阶段，那么当时“严图”为什么要引入股份制呢。一是进行文化体制改革需要。1992年春，邓小平同志南巡讲话中提出的“三个有利于”和“改革开放胆子要大一些，敢于试验”等理论，突破了意识形态上的羁绊，使社会大环境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二是图书馆自身建设的需要。“严图”的前身--金华市公共图书馆，长期以来，被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管理体制束缚着，造成资金严重短缺、设备陈旧、藏书量少、读者流失，账面资金仅200元，负债却高达30多万元。严重影响了图书馆的发展。三是办大学的需要。1994年金华市政府决定创建金华理工学院（1998年3月经教育部批准正式成立金华职业技术学院），需要建设图书馆。

解决多元投入问题 ① 以金华大学发展基金会为筹资平台。2480万元投资中：金华理工学院1480万元、银星公司1000万元；市文化局715万元投资中：国家计委70万元、浙江省计委150万元、金华市财政280万元、10万册图书作价215万元；浙江省财政100万元开办费，未列入投资款中，不作股份。② 以图书馆为募资平台。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和浙江省新闻出版部门、科研机构、海外人士等募得10多万册图书；得到省内外大学近10万册图书慷慨援助；金华市友好城市日本枥木市捐款500万日元。③ 以文化企业为造血平台。图书馆独立注册50万元资金的博雅文化传播有限公司，通过服务和经营运作，增强自身创收能力，实现经费30%自给。

解决资源共享问题 ① 公共馆、高校馆、信息中心与名人纪念馆相互合作，特别是公共图书馆与高校图书馆做到真正的有机合并，在经费、人员、设施和文献信息等方面做到了统一管理和使用，真正实现资源共享。② 由于加大加快投入，图书馆的办馆效果立竿见影，实力大大提高。（见下表）［4］

馆内花园（个）老馆95年 26003626% 2252300闭架 0严图98年1200029.5100% 1684050786开架 3馆别 时间建筑面积(㎡)在职人员平均年龄大专以上总经费(万元)其中购书经费(万元)总藏书量(万册)电脑台数打印机台数流通方式

解决人员终身制问题 1997年5月，在《金华日报》上公开招聘馆长、副馆长及工作人员。共有240多人报名参加考试，经笔试进入面试者有50余人。面试由市人大、市委、市政协、宣传部、文化局、理工学院负责人及浙江大学、浙江师范大学、浙江图书馆专家组成的评审组主持。面试后共有17位同志脱颖而出，学历全部在大专以上，录用人员平均年龄28.5岁，高、中级职称占30%。由于采用公开招聘工作人员，既保证了人员素质，又杜绝了走后门、塞条子等不正之风。招聘人员进图书馆后，并不意味着有了“铁饭碗”，实行全员劳动合同制，打破了计划经济体制下文化事业单位用人的桎梏。

解决服务效益问题 图书馆365天开放，周开放98个小时，实现检索、采访、编目、流通、期刊自动化管理，配有中国期刊全文数据库、万方学位论文库、人大复印资料、EBSCO外文数据库、超星和A-pabi数字图书。2003年、2004年、2005年图书流通率分别达到了77.58%，98.76%，92.55%。先后获得国家“一级图书馆”“全国百家读者喜爱的图书馆”、省级文明单位、省级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省级巾帼文明示范岗、市级文明单位等荣誉。

勿庸讳言，毕竟股份制属经济学范畴，与图书馆的管理模式存在着比较大的差别。“严图”从立项到建成并对外开放仅用了两年多时间，从资金到位，到立项审批和工程建设，一环紧扣一环，这是单纯“等”“靠”“要”，依赖财政拨款的工程项目所难以比拟的，但图书馆引进股份制绝不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在实践中也会碰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和问题。

管委会职能弱化《严济慈图书馆管理体制和实施意见》（以下简称《实施意见》）由市委办和市府办联合颁发，是管理“严图”的纲领性文件，具有很强的权威性。在《实施意见》颁发之初职能还能照章执行，但随着时间推移职能履行逐步减弱。① 履行能力下降。管委会成员都是由在其他单位任实职的领导兼任，未有专职人员，日常事务由“严图”代理。年度财务预算方案和决算报告的审核、馆长的任命都已由学校负责，管委会机构严重虚化。② 后续政策不足。投资方对图书馆的投入不及时、到位不足额时，管委会应如何监管，可以采用哪些调控手段，《实施意见》没有作相应规定，可操作性不强。

三方投入难以为继 1994年筹建金华理工学院，1998年成立金华职业技术学院，2003年学院改为公办。从1998年到2002年，浙江农业机械学校、金华农业学校、金华师范学校、金华卫生学校等6所中专相继并入金华职业技术学院。据不完全统计，2004-2006年仅设备设施校方投入就达111.3万元，而其他股东后续投入增长比率却很低。三方投入的现状况是，金华大学发展基金会、市文化局已没有，政府补助经费实际上已变为政府拨款，学校成为实际投入方。

用工制度受到冲击 “严图”改革的重点之一，是想摸索一条文化事业单位用人制度改革的路子，打破事业单位编制身份，实行全员聘用合同制。“严图”成立之初共招聘有正式工作人员17人，但随着高校图书馆的不断并入和服务的扩展，正式工作人员已增至37人。由于政策不配套，后续进入图书馆人员都通过学校渠道，并由市人事部门审批，又不自觉地开倒车，恢复了原进人模式。

四

从本质上讲，图书馆不但是厚重人文积淀和先进科学技术的有机结合，而且更是“一个生长着的有机体”。斗转星移，时至今日，时光已进入21世纪，市场化、知识经济、互联网等等不管我们愿不愿意，一个接一个迫不及待地迎面扑来。在图书馆从重文献处理向重信息处理转变、从由手工操作向数字处理转变之际，再谈论图书馆引入“股份制”改革，是不是有些落伍，会不会显得有些不适时宜。窃以为不会。阮冈纳赞指出，我们无法完全预料图书馆这个生长着的有机体的发展还将经历哪些阶段……但至少我们已经看到了各种不同类型的图书馆从图书馆这个有机体中分化出来了……

引入股份制进行图书馆改革，作为探路者无疑是成功的。长期以来，“等”“靠”“要”是许多图书馆获取办馆经费的来源，可以想象，用如此方法获取经费，一定是经费上捉襟见肘，运作上步履维艰。我国的经济体制改革是在坚持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的前提下对旧体制的根本性变革，经济体制改革对文化体制改革的冲击是不容忽视的。图书馆的有识之士运用经济体制改革模式对图书馆的体制进行了长期的、多角度的的改革，无论是在理论研究方面，还是实践方面都取得了不少宝贵经验和成果，而图书馆引入股份制改革只是“万花丛中一点红”。当然，说图书馆引入股份制就能“为发展中国的图书馆事业走出一条路子”是有点想当然，但它向传统的办馆模式提出挑战，为探索我国图书馆事业改革作出了努力无疑是成功的。在新中国的图书馆事业发展史上，“严图”第一次也是第一个摆脱了传统的单纯靠国家养馆的模式，而是进到了在政府支持下努力高效运作、超前发展的层次。［5］“严图”的成功，正是“转变观念，抓住机遇，加快发展”的典型之一，如果按照老框框去想去做，“严图”恐怕到现在还依然只存在于图纸堆中，存在于不休的争论中。［6］

图书馆股份制改革与真正的市场经济有不少距离，计划经济时代我国文化管理体制呈现出国家包办文化事业的特点。政府充当着文化事业的所有者、举办者、管理者、经营者等多重角色，统管各项文化事业，直接控制文化单位的运行，文化事业单位成了政府部门的附属物。［7］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走社会化路子办文化得到绝大部分图书馆业内人士的认可，但走什么样的路子各地专家、学者是有分歧的，或者说各地图书馆探索的路子是各有不同的。图书馆是公益事业，讲的是社会效益，股份制讲的是经济效益，两者是有根本分歧的，如何调节就存在着不小的矛盾。从“严图”股份制历程看，主要在股份制操作上不够完善。其一，股份制建立不规范。“严图”不像其他股份制企业，它是由市委、市政府下文而诞生的。如大学基金会与金华职业技术学院之间的关系不明晰；股份制没有股份退出机制；董事会、监事会、股东大会等组织机构不全；图书馆财务制度走的是政府事业单位之规定。其二，“严图”股份制改革的推手从头到尾都是政府，政府在严图股份制改革中起决定性作用。因为尽管图书馆碰到许多困难，但要自己改革自己实在是不容易，事实上图书馆改革内在的动力远远没有外部推动力度大。其三，“严图”股份制操作不规范。虽然严图在股份制改革上迈出了一大步，但它具体管理和运作模式基本还采用公办图书馆的模式，业务服务承担的也还是市公共图书馆职责。坦白地讲，“严图”由始至终都没有彻底有效地解决这些问题。出现“一纸文件幸福诞生，再纸文件光荣退休”的现象，就不足为怪。

改革是渐进式的，不可能一蹴而就，个案并不代表全部。古今中外，凡是涉及体制改革，就要打破原有利益格局，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牵扯面广，受社会环境的影响大。当前我国的文化事业单位体制改革迫在眉睫，但千头万绪，非常艰难，其改革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需要因地制宜、循序渐进。毫无疑问，“严图”引进股份制形式，有利于调动各方面办馆的积极性，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它始终属于“一枝独秀”。由于相关部门并没有实行配套改革，特别是“严图”的上级主管部门未进行相应的改革，与政府各部门间的关系很难匹配。如在社团法人登记中，图书馆属于事业单位，而事业单位是由政府定编，没有股份制一说，若按现行政策就不能通过年审。体制不顺、管理程序不匹配，后续生存困难是引领改革者或者是“排头兵”遇到的普遍困难，如果不依托高校，可能“严图”还生存不到现在。从“严图”看，图书馆生存和发展的方式有很多种，办馆模式可以借鉴，但没有必要一刀切，切忌照搬照抄，希望在一朝一夕之间充分融合，发挥出想象中的“巨大作用”是不切合实际的。个案并不代表全部，更不能以偏概全。

［1］王秋香.图书馆引进股份制的思考［J］.图书馆理论与实践，1995（2）：46-48.

［2］郭永生.图书馆能引进股份制吗？［J］.图书馆理论与实践，1995（2）：44-46.

［3］金华市委办、市府办［1997］73号文件《严济慈图书馆管理体制和实施意见》

［4］杨艳.革新文化体制 拓宽办馆之路［M］//书香铸魂.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8：27-36.

［5］金明生.图书馆使命与文化视野［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2：88-97.

［6］周立飞.股份制图书馆建设的实践与思考［J］.图书馆理论与实践，2008（10）：126-128.

［7］路宁，纽铮.关于中国文化管理体制改革的思考［J］.社会纵横，2007（6）：70-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