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需求疲软导致中国经济增速放缓

■ 本刊记者 原松华

7月15日，国家统计局公布2010年上半年国内生产总值(GDP)增幅高达11.1%，而6月份工业增加值增幅则骤然下滑至13.7%。在数据公布之前，6月份中国采购经理（PMI）指数继续大幅回落与全社会用电量增速环比放缓，已使人们对中国GDP增速放缓有所预期。7月24日，在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CMRC中国经济观察”季度分析会上，宋国青教授的解读是总需求疲软导致中国经济增速放缓。

宋国青：经济的总供给面尚未在短期显现较大变化，还是总需求引起的经济放缓

经济增速走低 物价涨势见顶

“第二季度经济下滑可由工业增加值环比增速的急剧下滑观察到。”宋国青说。二季度比一季度，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环比增长年率估计为9.3%。但6月份比3月份的工业环比增长年率估计为4.3%，相当于GDP环比增长年率约为5.5%(假定其他产业正常增长)。

工业同比增长率今年1至2月为20.7%，到6月为13.7%，也就是在4-5个月跌掉了7个百分点，工业下滑的速度直逼2008年下半年。可见，工业生产增速急剧下滑。

从发电量、钢材产量等指标看，发电量连续两个月负增长，6月份钢材产量也是负增长。6月份,全社会用电量3520亿千瓦时,同比增长14.14%,增速比5月份下降6.66个百分点,环比增长1.1%。

经济增速下降可能由两方面因素所致。一种可能是总供给方面的因素，另一种是总需求的因素。若是总供给因素，经济增速下降时通胀率并不一定下降反而有可能上升。若是总需求疲软，那么在经济增速下滑后或同时通胀就开始减弱。

宋国青认为，从长期看，这两方面因素都存在。但就短期而言，当前经济是否在逐渐发生或者经历一个明显拐点？可以从不同角度来考虑。

“从CPI看，今年4到5月季调后CPI的上升和6月份的下跌主要是由鲜菜价格波动引起的。”宋国青认为，如果剔除受天气变化及其他异常因素影响较大的鲜菜价格看，CPI指标会平滑很多。如果把6月份的异常情况去掉再按年率算，6月季调后CPI比上月按年率下降了2%，而估计7月份CPI将上升3.2-3.3%。从需求方面看，菜价波动时间比较短，短期波动大而较长时间波动小，因此对消费者总支出的影响相对小。在剔除蔬菜价格波动后，通货膨胀率的环比已经开始下降，并不存在高通胀。

再从工资份额的数据看，按照季度数据，城镇单位平均劳动报酬与CPI的同比增长率同期相关性最高，但是目前工资份额尚未上升。一、二季度城镇居民人均工资收入同比增长为9.7%，加上人口增长并扣除物价上升因素，工资总收入增长以较大幅度低于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的GDP实际增长率。

此外，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利润总额1-2月同比增长119.7%，3-5月按照累计数据推算同比增长68.4%；按名义工业增加值计算，1-2月同比增长26.6%，3-5月同比增长25.2%。

无论同比还是环比，3-5月的工业利润增长率都大幅度高于名义工业增加值增长率。宋国青表示，“没有迹象显示工资份额上升。”由于工资变化滞后，如果经济增长率继续下滑，将出现利润增长率低于名义增加值增长率的情况，不过这是短期波动中的现象，不代表长期趋势。出现经济增速下滑和CPI同比增长率上升以及工资上升，绝大部分都是周期现象。

从货币和贷款增长的情况看，一些看法的主要着眼点在于去年上半年货币供应激增，到现在为止通胀率应该有所反映。在过去宏观调控到类似状况时，这种看法基本上都会出现，尤其在去年贷款超高增长的背景下。

“不过到现在为止，只有一点点轻度的通胀，并无大碍。”宋国青认为，目前，M3环比增长率已跌至警戒水平。用M2指标看不到这一情况的主要原因是，股市不景气使得存款性公司对其他金融性公司负债在2009下半年以来没有增长，存款性公司债券发行也显著减缓。因此，从短期波动看，现在各方面情况和过去每次宏观调控使得总需求疲软的状况基本一致。经济的总供给面尚未在短期显现较大变化，还是总需求引起的经济放缓。

“经济增速走低、物价涨势见顶、贸易顺差回升、‘两率’波澜不惊”，该研究院卢锋教授简要概括我国宏观经济下半年的基本走势。此外，根据朗润预测：2010年第三季度中国GDP增速约为9.2-9.3%，CPI增速达3.0-3.1%。

曾湘泉：就业不充分、不稳定成为突出问题，就业质量成为新的关注点

劳动力供给总量依然巨大

关于业内讨论较多工资上涨的问题，大部分人士认为其反映了劳动力供给的相对短缺，工资相对份额上升将使经济增长受到影响。对总供给在长期将发生的这种变化，宋国青教授认为并不存在太多疑问。他说，二、三十年后中国老龄化显著来临时，经济增长会受很大影响，甚至可能出现一段时间的负增长。

在中国人民大学劳动人事学院院长曾湘泉教授眼里，中国劳动力供给总量仍然巨大，而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掩盖了目前的供求矛盾。2006-2020年15-24岁劳动力人口将持续下降，至2020年仅有约目前一半的劳动力，而55-64岁的劳动力人口一直在增加。

曾湘泉教授长期从事劳动经济学和人力资源的研究，他表示，虽然公布的登记失业率很低，但自然失业率非常高。这主要体现在：随着农业生产机械化程度提高，农民的季节性就业更加突出；外出打工者很容易受到经济波动的影响，且权益得不到保障；许多就业者的劳动关系不稳定，如派遣员工。曾湘泉认为，需要注意的是就业不充分、不稳定成为突出问题，就业质量成为新的关注点。

此外，在大学生初次就业率中，灵活就业比重较大。据2009年高校毕业生调查显示，有接收单位但尚未签约者占毕业生总数的24.3%，除用人单位处于走程序的原因外，还有用人单位提供的工作为临时性工作，以及对工作不满意而暂时未与用人单位签约现象。

另外，就业能力是制约转型的最大障碍。据麦肯锡调查，中国每年新培养出约160万名工程师，是美国的9倍。然而，其中只有约16万名具备跨国公司工作所需的实用技能和语言技能。“高校毕业生的就业能力与用人单位的实际需要相比存在很大差距”，成为大学生就业难的首要长期原因。

劳资关系受全球经济影响也使就业呈现复杂化特征。如国家间出现岗位竞争，劳资冲突由民事事件演变为刑事事件等等。

关于农民工工资的上涨问题，中央党校研究室副主任周天勇教授分析主要有两方面原因，首先，国家近年来对农业投入较大，农村收入不断增加，若要农民从农村转移出来需要给予更高的工资；其次，随着物价上涨和社会保险金缴费的增加，农民工在城市的生活成本提高。因此，农民工工资上涨是一个不可抗拒的趋势，并会一直延续下去。

从劳动力供给方面看，首先，中国目前的人口密度位居世界第11位。但如果分区域看，在腾冲至黑河一线以西，64%的国土面积上仅有5%的人口，而在该线以东，36%的国土面积上承载了95%的人口，这一区域的人口密度则位居全世界第三，仅次于孟加拉国和印度。其次，中国农业劳动力人均耕地仅高于孟加拉国和越南，位居全世界倒数第三位。第三，虽然农村中许多青壮年已转移到城市，但还有许多老人以及妇女。并且每年还新增大量的农村初、高中毕业生业向城市流动。第四，农业机械化程度的提高也挤出大量剩余劳动力。总体而言，农业劳动力的数量依然巨大。

在劳动力需求方面，从所有制结构看，国有和集体企业在高峰时期曾雇佣1亿3千多万劳动力，现在国有企业雇佣人数不到3000万，集体企业雇佣人数不到500万，而且还在继续减少。从产业结构看，40%劳动力在农业、27%在工业、34%在第三产业。但去年农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已降到10%以下，可见农业的劳动生产率与工业和第三产业相差之大，刘易斯拐点的假设之一是农村和城市的劳动生产率大体相当。再次从企业规模结构看，地方许多企业都是大型工业企业，提供就业机会很少。

因此，周天勇说外界传言的刘易斯拐点已经到来是没有根据的。“如果刘易斯拐点已经到来，中国的就业问题就没有如此严峻，劳动力供需市场就会平衡。按照刘易斯拐点的含义，在拐点到来之前，劳动力无限供给，工资不会上涨，如果涨工资将使中国失去竞争优势，但事实是近年来农民工工资持续上涨。

周天勇：刘易斯拐点已经到来的说法是没有根据的

防止经济增长出现大幅下滑

陈兴动：到目前为止政策出台太过集中，所有政策交织在一起可能出现负面影响，对经济增长产生较大下行压力

中国政府实施了结构性紧缩政策，法国巴黎银行中国首席经济学家陈兴动对此表示，大方向是正确的，但是到目前为止政策出台太过集中，所有政策交织在一起可能出现负面影响，对经济增长产生较大下行压力。

一方面，虽然货币政策收紧方向是对的，但是货币增速下降太快，新增信贷在今年6月份同比下降60.6%；另一方面，2009年刺激政策推出的大量投资项目还处于在建状态，目前对地方投融资平台进行处理，导致这些在建项目后续融资成为巨大问题。总体来看，目前的增长势头已经出现弱化的现象，PMI指数从2009年12月的56.6%下降到今年6月份的52.1%。基础设施投资、制造业投资等都出现不同程度的下降，第二季度GDP增长率低于市场预期。如果当前的紧缩性政策没有调整，那么不排除未来经济出现较大下滑的可能性。预计后两个季度经济增长将下降到9.5%及8.7%，增长预期最低出现在明年一二季度。

因此，在政策调整方面，陈兴动建议中国应着力向保增长倾斜，政策调整不是改变政策方向，而是调整政策执行力度，未来经济增长速度下滑趋势不可避免，现在要防止的是经济增长出现比较大幅度的下滑。

面对就业问题，周天勇认为解决之道政府首先要改变服务业增加值比例以及服务业就业比例过低的局面，积极促进服务业发展，以吸收制造业因资本密集度增加而富余出来的劳动力。其次，由于工资上涨后企业生产成本增加，政府应考虑减轻企业税费负担，避免其破产而使失业率上升。中国的名义税率仅次于法国，如果算入征收的费，可能已经超过法国。对企业而言，应加快技术进步、扩大品牌优势、提高竞争力，同时加强管理和降低成本。

曾湘泉教授为中国经济健康成长开出了“药方”：继续保持经济的可持续增长；建立工资的正常增长机制；加大改革力度，缓解结构性失业；提高养老金水平，降低老年人口劳动参与率；加大中介服务建设，减少摩擦性失业；工会组织实现专业化和职业化，增强集体谈判能力；建设和发展中小城市，从构建中国未来的农村劳动力转移模式来思考就业战略；并重视劳动科学的研究和人才培养。

对于大家关心的房地产市场建设问题，安信证券首席经济学家高善文博士认为，房地产销售面积增速在今年下半年或者明年维持在非常低的平台应该是大的趋势，受这种影响房地产新开工面积和开发投资在今年下半年也将出现明显的下降，这种下降也将对经济增长构成非常大的压力。

“这样的背景下尽管宏观经济政策可能会有一定程度的调整，但是无论对改变经济整个调整格局还是对改变经济增长率的基本态势，都不会产生非常明显的影响，经济最终调整会向新一轮经济周期过渡，这仍然需要比较长的时间，仍然需要在体制层面取得一些突破，而且需要进一步的积累。”高善文博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