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叙事视角分析

2010-08-15 00:49赵小艳
太原城市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0年12期
关键词:玫瑰花叙述者小姐

赵小艳

(河北师范大学,河北 石家庄 050000)

《纪念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叙事视角分析

赵小艳

(河北师范大学,河北 石家庄 050000)

《纪念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中存在着微妙的叙事视角的转换,从开篇的第三人称全知全能叙事类型至文末完成了向第一人称叙事类型的转变。在视角的转换中,将爱米丽放在杰弗生镇居民以及作者福克纳的双重眼光下进行审视,使读者感受到了两个性格、命运大相径庭的爱米丽小姐。

威廉·福克纳;《纪念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叙事视角

叙事者在任何小说中都是不可或缺的,叙事视角的分析对于理解主人公的性格、命运,对理解作品意义都是至关重要的,在对《纪念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的分析中尤为如此。《纪念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是威廉·福克纳最著名的短篇小说之一,它以杰弗生镇为背景,通过镇民们对往事的回顾描绘了爱米丽小姐奇特的命运遭遇。爱米丽生于没落的贵族世家格里尔生家族,在严厉的父亲的管束下渐渐成为传统秩序的捍卫者。在镇民的敬仰中,她也自然而然地养成了高傲、自负的性格。及至新的时代到来,爱米丽则俨然成为了传统的化身,不管她愿意与否,她都被镇民们尊为纪念碑、偶像。然而《纪念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不是一个关于贞洁的圣女的故事,这是一个性格怪异、不讨人喜欢的老姑娘的故事,她在小镇曲高和寡、孤傲、离群索居。

《纪念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中叙述者以客厅壁炉火堆旁细细道来的节奏讲述了爱米丽小姐成长、婚嫁、老死的古老故事,然而这则故事在叙述者口中并不是平铺直述的,它是将全部情节切割为五个部分。叙述者选取了爱米丽一生中的四个事件:收税风波、除臭味、恋爱、死亡,叙述者在叙述中并没有依照时间顺序来讲述,这些事件顺序颠倒错乱,看似杂乱无章地纠结在一起,实际上各个事件之间存在着内在的逻辑性,它们共同构成了爱米丽在南方传统面前的形象。叙述者的讲述,对读者理解爱米丽小姐及其悲剧,理解其生活于其间的南方社会都是必不可少的。

一、叙事视角的转变

《纪念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在叙事视角上呈现出由第三人称全知叙事向有限制的第一人称叙事类型转换的特征。然而这种转换在小说中不是一蹴而就的,小说以第三人称叙事类型始,在情节发展中两种叙事模式呈现出交叉的复杂状况,因此文本中时常出现人称代词“他们”和“我们”交替的现象,最终在文章结尾处完全落实到第一人称叙事类型。

小说从爱米丽小姐的葬礼开始,爱米丽的葬礼吸引了全镇的居民,而叙事者有意地按动机将他们分为了两类:“男人”和“女人”,“男子们是出于敬慕之情,因为一个纪念碑倒下了。妇女们呢,则大多数出于好奇心。”叙述者这种肯定男性、贬低甚至鄙视女性的态度,为读者理解其眼中的爱米丽小姐埋下了伏笔,爱米丽的悲剧在他眼中不是那么沉痛而是颇具戏剧性的,在小说中我们还会多次听到类似的声音。小说的第一部分没有出现叙述者的自称,从所述事件来看,属于第三人称叙事。叙事者以俯瞰一切的姿态,穿越了时间的变迁,描述了爱米丽小姐的房子,讲述着新老两代政府官员对爱米丽征税的不同态度,以及参议员上门征税时的窘态。对于长期与世隔绝的爱米丽小姐,只有全知全能的叙事模式才能切入她那拒绝他人进入的世界。

为了让读者积极地参与到故事的讲述者之列,从第二部分开始,作者对叙事模式进行了创新。第二部分作者不动声色地引入了有限制的第一人称叙事模式,“我们”这一群体性指称词在不经意间出现在了小说的注释性语句中,“她就这样把他们‘连人带马’地打败了,正如30年前为了那股气味的事战胜了他们的父辈一样。那是她父亲死后两年,也就是在她的心上人——我们都相信一定会和她结婚的那个人——抛弃她不久的时候。”爱米丽禁闭独处的生活习惯,使任何人试图接近她的尝试均告失败,人们无法通过小镇中的任何人那里探听她日常的生活、内心的隐秘。“我们”只能凭道听途说,靠“从远处窥测她那时隐时现的生存轨迹、猜测她的生活变迁”。叙事者从未越雷池半步,从未跨过空间和心理的防线,对爱米丽的隐秘而怪异的生活和心理进行直观的探索。叙述者可能知道与爱米丽相关的很隐秘的事,但是不能深入爱米丽小姐的内心世界,向读者剖析她的心理。叙事者使用“我们”,增强了其叙述的可信度,这个群体概念道出的观点代表了小镇居民对爱米丽的平均理解。此后的行文中,作者继续使用第三人称全知全能的叙事模式,在文本中可以找到很多叙事者置身事外、凌驾于事件之上的指称,如“人们”、“少数几位妇女”“邻家一位妇女”。叙事者知晓人们如何向法官抱怨爱米丽家散发的臭味的过程,也知晓人们夜间除臭味的微妙细节,只有在全知全能的叙事模式下,才能叙述如此隐秘的一幕。

第三部分讲述了爱米丽的爱情风波,以及她向药剂师买毒药的过程。父亲去世是爱米丽小姐一生中极其重要的事,无疑它在爱米丽心理留下了很深的伤痕,她大病一场后似乎结束了她对父亲所代表的传统的绝对的忠诚,正是父亲的去世使爱米丽与北方佬荷默·伯隆的爱情成为可能。而可悲的是她对爱情的争取在却被镇民们视为堕落,作为古老贵族的遗子,爱米丽有责任维护其贵族的尊严,似乎没有与下层人恋爱的权利,她的恋爱引起了全镇人的关注。爱米丽买砒霜的过程虽然极为简短,但是叙事者就像曾亲历过整个事件一样来讲述,将药剂师与爱米丽之间的对立描写得紧张而真实。该部分的最后一句话“她回家打开药包,盒子上骷髅骨标记下注明:‘毒鼠用药’”显然采用的是全知叙事,对于个性孤僻的爱米丽小姐来说,他人了解她的生活细节是不可能的事,而这一细节对理解爱米丽的完全获胜是必不可少的。

“我们”这一集体性人称代词在第四部分的叙述中大量出现,“我们”时刻关注着爱米丽的爱情生活的变迁,并时时述说“我们”对爱米丽的举止的态度。在这里,作者着力于展现的正是小镇居民对爱米丽的热切注视中流露出的集体心态,以及爱米丽对这种注视的漠然。在小说的这一部分,只在最后的瓷器彩绘课以及安装邮件箱两个事件上叙事视角较为模糊,既可以理解为叙事者全知的窥视爱米丽的生活经历,也可以将它们视为镇民们道听途说的所得,而这两件事情的结果是爱米丽与小镇的联系的断绝。

第五部分完全落实到了第一人称叙事,叙事者以“我们”正在亲历着事件的口吻,叙述了爱米丽的葬礼和在葬礼结束后闯入被封闭40年的房间的过程。“我们”看到了爱米丽尸体上方悬挂着的她父亲的画像,爱米丽最终还是归于其父亲为其奠下的传统之中。与爱米丽一样同属于过去时代的老年男子们,则想象着自己曾经与高贵的爱米丽小姐的浪漫邂逅。“我们”只等到爱米丽小姐的安葬后,才试图进入爱米丽的私密空间,无不体现了小镇居民对这位早已逝去的贵族淑女的敬重。“我们”见证了爱米丽热烈的爱情,她为自己的新婚装置了“玫瑰色窗帘”“玫瑰色灯罩”,同时也目睹了极其恐怖的一幕,荷默·伯隆的腐尸与爱米丽的婚床粘在一起。叙述者看到了爱米丽为了守护心中的那朵玫瑰,爱米丽多年守护情人的尸体并与之同眠,枕头上“一缕长长的铁灰色头发就是见证。这一举动无疑会在读者心中产生强烈的震撼,而在“我们”的注视下,爱米丽的形象则沾染上令人毛骨悚然的因素。

二、第一人称叙事的不可靠

叙述者在一种貌似客观、公正、不亲不疏的叙事口吻中,向读者讲述了爱米丽的故事,以表达小镇居民对爱米丽小姐的敬仰、关切、好奇、愤慨乃至于蔑视。作者采用了群体性的第一人称叙事者“我们”而非单一的叙事者“我”,其中有其独特的用意,“我们”的叙事视角相对于“我”的视角更为开阔,它代表了一个群体的见识,对于讲述关于爱米丽小姐这样深居简出、自绝于民众的人的故事,单靠个人的力量是不足以认识她的。群体的所见、所闻,必定比单个的个体得到的与之相关的信息多得多,“我们”的叙事能力也必定超越于单个的“我”之上。也只有凭借集体性的叙事主体“我们”的讲述,读者才能了解、把握一个比较清晰、完整的爱米丽形象。

第一人称叙事者“我们”是镇上居民的代表,他的态度或多或少地反映了小镇居民对爱米丽的偏见,“我们”代表着她所生活于其间的社会。小说所描写的时代正是内战后一代人的人生跨度,当时南方社会所面临的处境是,战争所带来的巨大的损失和分裂正在逐渐恢复,也正是出于恢复的要求,使南方必须调整南方特有的文化传统。战败对南方的经济上、精神上都造成了巨大的创伤,南方古老世家的子孙必须承担这一重负。《纪念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中叙事者“我们”的姿态正是接受了时代变革要求的居民们,对将自己的思想和精神仍然禁锢于上个时代的爱米丽的的情感的真实写照。爱米丽是一个将现实和幻想混为一谈的人,她不认可时间的流逝,还顽固地生活在往昔的辉煌中,她的思想精神早已定格在了沙托里斯上校的时代。小说的叙事主体选用“我们”也暗示了小镇居民与爱米丽小姐的对立姿态,“我们”显然包括在杰弗生镇上居住的所有人,但唯独不包括同在小镇居住的爱米丽家中的人(爱米丽小姐及其仆人)。从爱米丽与小镇居民的冲突中,可以看出爱米丽与他们的这种对立关系并不是单纯地为了守住传统,她与代表旧传统和旧道德的妇女们、上了年纪的人的对立表现了其叛逆精神,父亲的压制缓和之后,她有了追求幸福的正常要求。她与“思想更为开明的第二代人”对立则显示出爱米丽拒绝变革的守旧心态,他们能轻而易举地接受新的生活方式、融入新的时代,这也使他们在爱米丽面前有了些许优越感。

试以杰弗生小镇居民们对待爱米丽的爱情的态度为例,分析“我们”对爱米丽矛盾的心里。起初“我们都高兴的看到爱米丽小姐多少有了一点寄托”,“我们”高兴地是爱米丽绝对不会看上一个北方佬,不相信她会忘了她的贵族身份。当他们知道荷默·伯隆不会娶爱米丽的时候,他们仍然是放心的,同时看到爱米丽的可悲处境,“我们在百叶窗背后都不禁要说一声:‘可怜的爱米丽’”。但小镇居民对爱米丽的同情是有限度的,她的恋爱继续前行的时候,妇女们便开始设法阻挠爱米丽的爱情,当镇民们得知爱米丽即将结婚的时候,他们请来了爱米丽的两位堂姐妹,“我们”也为她们能制止爱米丽的婚姻又高兴起来,居民们这种哀怜癖的丑陋心态在此暴露无遗。爱米丽买砒霜后的第二天,镇民们既猜测“她要自杀了”,而“我们”这时“也都说这是再好没有的事”,因为她已玷污了高贵有势的格里尔生家的光辉传统。及至最后我们进入尘封多年的房间,发现爱米丽守护的死尸后,“我们”感受到的更多是恐怖。而爱米丽留在枕头上的一缕银丝,无疑会让读者感受到她对爱的顽强追求,以及最终采取极端手段留住情人所表现出的无奈和凄凉。“正是由于她悲惨的一生,和在那样的环境中仍然渴望爱情,表现出了坚韧的人性。”镇民们对待爱米丽个人情感的这种既同情又残忍迫害的矛盾态度,正是其可鄙心态的流露。最初高兴是因为镇民们不相信爱米丽真的会背离自己淑女形象,这是他们敬仰、可怜爱米丽的前提,他们心中南方传统道德的积淀不允许爱米丽小姐“堕落”,眼看着他们一直所信仰的南方传统的象征彻底化为泡影,他们终于使用最强硬的手段来干涉爱米丽的幸福了。

可见小镇居民对待爱米丽的态度是矛盾的,一方面他们敬仰她,将她看作传统的化身,认为她应该成为贵妇人的典范,另一方面他们反对她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认为她玷污了自身的贵族出身,剥夺了她合乎人性的追求的权利。悲剧的产生固然与爱米丽小姐高傲的天性分不开,但是镇里居民对爱米丽小姐的扼杀也是另一方面,虽则他们把她看作南方的“纪念碑”,但这并不是爱米丽自己愿意见到、愿意承受的,被当作“纪念碑”的代价就是被压抑和剥夺自由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从他们对爱米丽小姐的既崇敬又自觉高人一等的矛盾心态中,我们可以看到处于文化转变的一代人对待传统的矛盾态度。

在叙事者的背后还有作者福克纳的声音,作者也是怜悯爱米丽的,他怜悯的是爱米丽“竭力违背自己的本性,违背自己的良心”“怀着愿望和冲动,尽最大的努力去和环境良知作斗争”,怜悯的是爱米丽虽然不情愿但是不得不承受小镇居民为她设定的天使、偶像的角色,这与小镇居民对爱米丽的哀怜决不相同。在对以爱米丽为代表的南方贵族妇女的深深同情的同时,福克纳对维护南方没落的道德,而牺牲女性个人幸福的畸形心理进行了无情的讽刺。更为可悲的是,在迫害爱米丽的大军中,一些妇女是其中最为壮观的一支力量,她们不遗余力地试图闯入、干涉爱米丽的生活,成为南方妇道或者更广阔地理解为南方旧道德的最坚强的捍卫者。

三、结论

在叙事者“我们”的口中,爱米丽无疑是一个怪异、孤僻甚至异常恐怖的老姑娘。她高贵的出生决定了她必定被人们敬仰的身份,在南方守旧者的眼中,她却并不是一个很好地遵循了南方传统道德的贵族淑女。作为贵族世家的末代子孙,爱米丽始终坚守着自己的尊严,然而她也需要在传统的重压下喘息的间隙,她的个性被父辈打磨得几近消失殆尽之时,我们又看到了人性的闪光,然而小镇居民们决不容许的正是这一点,他们不能容忍与传统不相符的人性出现在爱米丽小姐身上。抛开杰弗生小镇居民对爱米丽所寄予的文化偏见,读者也可以感受到爱米丽小姐生活于其间的那个孤傲、封闭、被扭曲了的世界,在南方传统与人性中的抗争中,究竟谁是胜利者呢?或许都失败了。纪念爱米丽的玫瑰花,是小镇的男子们献给他们的偶像的,纪念一座倒下的纪念碑;也是作者出于深深的同情,献给爱米丽悲剧性的一生的花束;亦是爱米丽心中为长期压制着她的,被美国南方传统、被情人的无情所扼杀的爱情。爱米丽遭到人性的压抑,是一朵在美国南方清教妇道传统践踏下静静枯萎的玫瑰。

[1]邵锦娣.没有玫瑰的故事——评述福克纳《献给爱米丽的玫瑰》的叙事艺术[J].外语学刊(黑龙江大学学报),1995,(4).

[2]肖明翰.威廉·福克纳研究[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1997:198.

[3]魏玉洁.“上帝和撒旦的冲突”——福克纳《献给爱米丽的玫瑰》主题分析[J].国外文学,19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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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0046(2010)12-02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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